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田云岚找回理智,反驳道:“我怎么知道他有这么大的劲头,你们家的那些事,从来没对我说过。”
何天奎哼一声:“那是什么好事?”
一时沉默。
田云岚站在原地,脑子纷乱,丝袜和套裙上溅了瓷片碎渣,也顾不上理会。
何天奎起身,绕过大班台走过来,同时问:“你也认为他的车祸出自我手?”
田云岚看他一眼,虽没回答,但也给出了答案。
何天奎脸色难看:“田云岚,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田云岚垂头不语。
他走近,在她耳边低语:“如果你真了解我,就该知道,此时此刻我最想弄死的那个,”他从齿缝迸出三个字,“不是他。”
田云岚身体一抖,面颊转白。
何天奎看在眼里,脸色更加阴沉。
田云岚垂着眼,暗自调整了片刻,放轻声问:“我们真要这样自相残杀,让外人坐收渔利么?”
“是你先挑起,自以为是,坏了大事。他刚才拿着录音,加上旧事重提,跟我谈条件,要股份。”
她抬眼,“要多少?”
“瑞和集团的10%。”
“……他可真是敢要,你给他了?”
何天奎不置可否,田云岚意识到犯了大错,检讨道:“是我一时糊涂,以后不会自作主张。”
但这番话在何天奎看来,不过是放低姿态,以求自保,或者保那个人。他下颚绷紧,右手在身侧握拳,克制着挥出去的冲动,然后说:“出去。”
***
同一时间,周熠走出大楼。
他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先走了几层的安全通道,不急不慌地拾级而下,听着自己的足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然后才搭电梯直至一楼,出了大门,阳光刺目,他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大厦巍峨耸立,冷峻森然,犹如参天的巨人。一扇扇玻璃窗反射着阳光,像是锃亮的盔甲,部分窗户支起,又像巨龙的鳞片。其实还有更形象的比喻——他玩过的游戏里的机甲。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感觉到周身血液在沸腾。
忽然又想,哪一扇窗属于“驾驶室”?不知那个人是否也在窗口与他对望?如果那人手里有枪,会架在窗口把他突突了吧。
他笑着摇一摇头。
周熠转过身,掏出手机,边走边通话:“上次不是说有一笔银行贷款要到期了吗,他还想再拖一拖,把咱们收集的资料挑着有用的整理出来一份,发给银行高层,让他们了解一下瑞和现在的资金情况……”
那边问:“你该不会是要跟老何摊牌了吧?”
“刚从他办公室出来。”
“卧槽,那你就给我打电话?也不怕隔墙有耳?”
迎面走来两个女员工,穿着板正的套装,手里抱着文件夹,视线齐刷刷落在周熠身上,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拉风的伤员,他也不介意,还冲人眨下眼。
擦肩而过时,听得出呼吸频率改变,紧接着是轻声嬉笑。他继续:“怕什么,我已经准备好开打了,肾上腺素上升,血量满格,耳聪目明……”
顾远钧笑:“你这个疯子。”又问:“还是匿名?”
周熠反问:“你说现在谁最恨他?”
“除了你,田云岚?”
“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她之所以沉不住气先开撕,是因为有感情,再冷静的女人也是女人,不过现在应该恢复理智了。”
那边一时没言语,周熠提醒:“她弟。”
“刚被姐夫收拾一顿,打击报复?倒是像没脑子的人会干的事儿。”
“像不像无所谓,乱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17
 
 
第25章 风雨欲来
何唯在深情凝视一尊石像。
石像上身半裸,只有一道轻纱帔帛,下身着束腰长裙,同样是蝉翼般的轻纱,仿佛被水打湿,呈半透明状贴附着躯体,让曲线显露无疑,清晰可见纤巧的膝盖骨……这或许就是古代人物画里讲的“曹衣出水”。
裸露的肌肤富有弹性,泛着莹润光泽,还有点小肚腩。
丰腴,又风流。是唐代的风格无疑了。
虽然女性化,但并没有过分强调女性特征。
因为这是一尊菩萨造像。
而且是一尊残像,缺手断脚,无头……
然而非但没减损它的美,反而更添神秘感,迎合了国人推崇的“留白”,看不见的,用想象力去弥补。
比如此刻的何唯就在想:如果它有手,不知是手持柳枝,还是会翘起兰花指。如果它有头,不知脸上是悲悯,是骄矜,还是抛个媚眼,是普度众生,还是颠倒众生。
这里是博物馆,有毕业的师兄在此修复文物,她和还没毕业的师兄来此参观学习,但她却被这一尊菩萨残像所迷惑。
直到有对话声传入耳中。
不远处,师兄们边干活边聊天,思维也很发散,从菩萨的性别,说到“断臂届”的代表人物,一个说:“断臂的不一定都是维纳斯,也可能是杨过。”
有人接:“还可能是兰尼斯特。”
“我就不明白了,那哥们不是号称‘七国第一大帅比’么,要什么样的没有,为啥偏跟自己亲姐搞?”
“不说了是真爱么。”
“狗屁真爱,就是图刺激。”
“准确的说,一个是真爱,一个是享受禁忌恋所带来的心理愉悦感。”
有人咳嗽一声:“注意点儿,有小朋友在呢。”这句出自很耿直的“江直树”。
“小朋友”石化在原地,脑子里想的是那几次吻,还有那句问话,什么感觉?不由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真的没感觉吗?对他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直到“江直树”晃过来,问:“你这是在这许愿呢?”
菩萨一米左右,何唯为了与它对视,跪坐在地。
她的思维也发散了一下,想起一句诗:“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这还是从妈妈收藏的诗集里看到的,一不小心就记住。
师兄难得认真地问:“你还好吧?”
“很好啊。怎么了?”
“那就干活吧,就你一直偷懒。”暖男秒变监工,递过来竹签和刷子。
博物馆刚迎来一批近期出土的文物,也是佛像,出自南北朝,个头小,但精致,各种细节都雕刻得栩栩如生,他们有幸可以体验一下修复工作,当然只限于第一步,清理浮土……
监工又化身唐僧,反复叮嘱,“这是精细活儿,不要使蛮力。”
何唯无语,“咱俩站在这,到底谁像是使蛮力的那个?”
“你今天状态不对。”
何唯做了个深呼吸,“我现在状态好的不能再好。”
话音未落,面前的小佛像就掉下一只手臂。
这脸打的。
负责人闻讯过来调查事故真相,何唯也有点惴惴的,毁坏了国宝可不是小事。没想到“江直树”居然很仗义地“顶包”,说可能是咳嗽震掉的。
还有个不明真相的师兄说,“他今天老咳嗽,别是得了禽流感吧。”
何唯站出来,“是我。”
负责人问:“你对它做什么了?”
“……我就看着它。”
那个嘴快的师兄又嘀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佛像见了都掉渣。”
两枚“神秘杀伤性武器”接受了一通深刻的批评教育,然后被撵出去清理院子里的浮土,以及小动物们的排泄物。“江直树”一反常态地没抱怨,刷起了手机。感受到何唯的目光,他解释:“我在割肉……”
“听说过‘佛祖割肉喂鹰’吧?这是命运的暗示,特别灵,每次我get到这种暗示并执行,不是少赔就是多赚。”
他收起手机,拎起扫把,何唯还在惊讶:“你居然炒股?”
“我不仅炒股,我还吃饭呢,一天三顿,奇怪不奇怪?”
“……不对啊,祸是我闯的,要暗示也是暗示给我吧?”
“你也炒股?”
“不,可是我家有股票……”
***
晚上九点,谢千语还是打车回来,年底事多,加班成常态。她有气无力地上楼,开门。进门后有一丝怪异感,没多想,把拴着弹力球的钥匙扔到鞋柜上。
踢掉鞋子,脱了大衣,连同包一起挂在门口衣架上,径直走向开酒柜。
最近养成的习惯。喝一杯,泡个澡,微醺加氤氲,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去想,就可以睡个好觉。
手还没碰到柜门,她惊呼出声。
客厅没开灯,但是窗外有光线投射进来,沙发上赫然一道黑影。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社会新闻标题,罪案剧情节,各种惊悚变态的关键词……她屏住呼吸,身体悄悄往后挪,试图以最快速度夺门而出。
那人开口:“回来了?”
是何天奎。
谢千语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提得更高,问:“你怎么进来的?”
“一点小手段而已。”
何天奎起身,走过来,问:“为什么没告诉他?”
谢千语靠着墙,心跳还是砰砰的,不说话。
“他今天过来,为了敲诈我,可谓是用心良苦,陈芝麻烂谷子,真真假假,都拿出来了,唯独没提你这一桩。”
黑暗中,他身形更显高大,还有浓重的酒气,彰显着强烈的存在感,以及攻击性。“如果他在乎你,就不会不知道,对不对?”
她不无嘲讽地问:“又来逼问他的事吗?”
何天奎却问:“你还爱他吗?”
“……”
何天奎伸手摸向她的脸,谢千语躲开。他的手擦过她耳边,落到墙上,一声轻响,房间豁然大亮。
谢千语下意识低头。
何天奎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头,有些吃惊。
才几天,人瘦了一圈,尽管化了淡妆,仍遮不住苍白,却也更加楚楚动人。
看到男人的眼神变化,谢千语嘴角浮起一丝讥讽,她伸手想要推开他的手,却被他握住手腕。右腕上有几道青色痕迹,是指痕。
何天奎握着她的手腕,用指腹摩挲,问:“还疼吗?”
谢千语别开脸。
他又问:“吃药了?”
谢千语茫然了一瞬,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难堪。
“我看到了。”
何天奎坐沙发上等人时,瞥见没关好的抽屉露出的药盒,他拿出来看,是紧急避孕药,只吃了一次份。他忽然起意,随手翻看了几处,再没别的成人用品或可疑物件。
他低声说:“其实不吃也没关系。”
谢千语面无表情道:“如果没别的事,我要休息了,请你离开。”
何天奎盯着她的脸说:“他受伤了,你知道吗?”
看她没什么反应,他低语:“看来是知道了。”
谢千语当然知道。
她前一晚给周熠打电话,有要紧的事。打不通,次日一早打到顾远钧那里,得知他出了车祸。她立刻赶去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似乎听到里面有女人声音,她收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细缝。
然后,看到万箭穿心的一幕。
很快,那女孩起身,还拿东西打他,他那样脾气的人,被打了脸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女孩气冲冲走向门口,差点与她撞个正着,忽然又折回去,再出门时她已转过身。
她站在医院过道,像是站在冰窖里,好久才恢复知觉,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女孩有些面熟。
尽管他多次拒绝,说过伤人的话,也做过过分的事,可所有伤害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幕。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吻。
刺痛她的,是他闭上眼时,平静之中,似乎带了一丝虔诚。
她见过他的许多表情,痞气的,轻浮的,狠厉的,冷漠的,真诚的……却从没见过这种。这并不是她的错觉或脑补,因为她知道,他向来警觉,有人站在门外偷窥,他却全无察觉,只因为心思都集中一处。
等谢千语回过神时,人已经躺在卧室床上。
没开灯,只有客厅灯光投来一线光亮,她睁大眼睛,目光放空地投向天花板,听到皮带解开的声音,然后眼前一暗,沉重的身体压上来。上一次她还拼命挣扎,这一次却完全没了力气,反正,结果也是一样的。
他不爱她。
哪怕她用尽全力,也无法得到他哪怕一瞬间的全部注意力。
男人动作太急切,她闷哼了一声,又本能地反抗,很快被制服。接下来,耳边只剩下粗重的呼吸,滚烫地打在脸上,颈间。她悲从中来,很快就泪流满面。泪水在黑暗中发亮,被发现,男人似乎一愣,然后吻上她的脸颊。
他以吻拭去泪水,同时动作也放缓。
她心底竟升起一股荒谬的被珍惜的感觉。
想起一本小说里的对话,也是发生在床~笫~之间,男人困惑地问,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女人在婉转承~欢之际,答:被珍惜。
意识渐渐散去时,听到一句:“忘了他。”
只有三个字,命令的口吻。
***
谢千语醒来时,房间依旧一片黑暗。
身后是男人沉稳的呼吸,她伸手扭开床头小灯,撑起身下床。床边的椅子上搭着衬衣和西裤,已被主人捋得齐整,她伸手碰了一下那裤子,料子沉甸甸,她手指往上探了探,摸到硬硬的一角。
她迟疑了几秒,掏出来打开,和很多人的习惯一样,何天奎的皮夹里也放有照片,她抽出,放在灯下仔细看。
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何天奎身边依着一个少女,花一般的年纪,稚气未脱,眼神清亮,下巴微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样子。
谢千语不觉咬住手指,后背发凉。
***
何天奎是被电话吵醒的。
天已大亮,很久没有这样的放~纵,身体有种疲乏过后的清爽,犹如重获新生。身边是空的,只有床单上的皱痕记录下昨晚的肢~体~交~缠。他的目光在那里驻留数秒,然后紧了紧腰间的浴巾,拿起手机,走去与卧室相连的阳台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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