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漠然一笑:“那就太遗憾了,不能见证重要历史时刻。”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19
第27章 雪上加霜
转眼三天过去,何天奎还在昏迷中。
最新头部扫描报告出来,主治医师面色凝重地表示,是撞伤处的淤血压迫了神经导致长期昏迷,可能持续几天,也可能一两个月,同时也让家属有心理准备,即使醒过来,也可能会有些后遗症,严重一点的会出现偏瘫偏盲、意识障碍等。
何唯放下一切,每天守在病房。
相比她单纯的担忧,田云岚更多了一层焦虑,周熠这边的动作已经搬到台面上。她不能坐以待毙,也开始积极活动。
奔忙之余,还要不时安抚女儿。何天奎这一病倒,受到冲击最大的是何唯,她喃喃自语般地问:“如果爸爸一直都不醒怎么办?”
田云岚笃定道:“不会的,你爸很坚强。”
周熠进门时,母女二人正依偎在床边沙发里低声交谈。
自从何天奎昏倒入院,消息就被封锁起来,对外只说是急性胃肠疾病,需休养数日。即便有个别深交的股东知情,田云岚也以医嘱为由,不给探视机会,就是怕走漏消息引起员工恐慌以及股价动荡。
看清来人后,田云岚立即起身,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周熠根本不理会,径直走到床前。
他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冷漠里带着嘲讽,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遗憾,他凝视片刻,弯下腰,在何天奎耳边低声说:“还有七天,你不是把瑞和看得比命还重吗,现在我要动它,你还不起来跟我拼命?”
感觉到何唯的视线,他起身时顺势扫了眼,她原样不动地坐着,脸上的冷让他心中微微一震,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他来这里不过是要亲自看一眼,看完就走人。
经过田云岚时,她压低声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周熠同样低声回应:“先担心你自己吧。”
他离开没多久,田云岚就接到一通电话。
放下电话后,她失神片刻,跟何唯说公司有事要去处理一下。她下了楼直奔医院停车场,就见某辆车的前灯闪了一闪。
她坐进去后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驾驶位的人一言不发,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活页文件夹。
田云岚一看这东西就眉心蹙起。
她接过,打开,眼神微变,随着快速往后翻,脸色从疑惑,到震惊。不用细看,内容都很清楚。都是打印件和复印件,有的是财务报表,有的是往来邮件内容……共同点是见不得光。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找人黑了我的电脑?”
周熠没答。
但答案显而易见。
田云岚继续往后翻,忽然顿住,几页透明封套里,是照片。还是那次澳洲之行,这回换到酒店窗口,姿态更亲密。
她了然地问:“那些照片也是你寄给他的?”
周熠不置可否。
田云岚语气讥讽:“放心,我没录音。”
周熠笑了笑,问:“还是那个?”
七年前,他从学校回到何家,不巧撞见田云岚与一个男人在门前激吻,用现在话叫“壁咚”。他那时脸皮不比现在,愣了几秒后,转身就走,自然没能看清那人脸孔。只是看这照片里男人的年纪与身材,似乎与记忆里那位重叠。当然也可能是她一贯品味,专找这种花花公子调调儿的。
田云岚没正面回答,而是问:“什么时候寄的?”
“这个重要么?”
“重要。”
周熠从后视镜看到她的表情,郑重得令人意外,他不觉唏嘘,说出时间,十二月份,比照片里的时间晚了几个月。
就见田云岚呆了呆,然后用拳头捂住嘴,扭脸看窗外。
许久后,她才出声:“你想要什么?”
周熠反问:“你觉得这些东西,值多少?”
“职务侵占,做假~账,行~贿……够判多少年?”他顿一顿,“那些照片,如果给你女儿看了呢?”他不慌不忙地逐条列举,看着后视镜,说到最后一句时,田云岚强作镇静的脸上起了波澜。
短暂的寂静后,周熠平静地说:“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拿过一份文件,放到仪表盘上,“签个字,就可以置身事外。”
田云岚瞥见封皮上的“股份转让”字样,不由闭了下眼。
周熠冷静的声音继续:“不用再费心费力回购股权,去守护一些无谓的东西,毕竟比起真正在乎的人,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田云岚心底涌起一股大势已去的悲凉感,她平复了下情绪,问:“你就这么恨我们?现在瑞和正处于关键时期,说生死攸关也不为过,如果企业垮了,你有再多股权也不过是废纸。”
周熠说:“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
第二天一早,陈嘉扬来到病房,照例两手满满,一束康乃馨,还有热乎的生煎包和甜豆浆,来自何唯喜欢的一家老字号。
何唯却是一脸惊讶:“你没走?”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然后再飞往几内亚。
陈嘉扬帮她摆好食物,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我怎么能放心走呢。”
何唯心里一暖,忙道:“这不是你的责任,工作要紧。”
陈嘉扬只是笑笑,说已经安排嘉皓先过去盯着,他远程指挥,必要的时候再飞过去亲自处理。陈嘉皓是他的堂弟,比他小两岁,刚留学归来。
他陪何唯坐了大半个钟头,看着她把早饭吃完,走时跟田云岚打了个照面。田云岚感慨:“这就叫患难见真情。”
她打量着女儿的脸色,问:“你们最近还好吧?上次你说了半截的话……”
何唯想了下,回忆起某个清早未完成的对话,说:“都过去了。”
田云岚也没深究,只当是小情侣闹别扭,感叹道:“人还是得知根知底,嘉扬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外婆以前常说,男人最重要的一点,是有一副肩膀头。后来她和你外公病重时,亲儿子指望不上,反倒是你爸忙前忙后,从寻医问药到处理后事。”
“要我说啊,男人最重要的品质,一个是责任心,一个是细心,这样既有能力撑起一个家,也能在细微之处体贴人。”她略一停顿,“还有一点,就是你要能‘拿得住’他。换句话,因为他足够爱你,愿意被你拿住。”
“这三点,嘉扬都符合。不管咱们家企业以后如何,都不会少了你的嫁妆,有了这些撑腰,他父母还有那一大家子亲戚也不敢怠慢你。”
何唯一言不发地听着,就在田云岚以为她对些东西比较抵触,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就听她问:“拿不住的怎么办?”
“那就要学会止损,尽早放下。”
田云岚正色道:“人的一生,尤其是感情方面,难免会有一些沉没成本。还记得我们讨论过的卡蜜尔和罗丹吗?女人爱错了人,毁掉的不仅是爱情和青春,可能是一生。”
何唯沉默几秒,问:“妈,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些了?”
田云岚怔了下,抚摸着女儿头发,柔声道:“平时总是太忙,每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时才够用,连跟自己的宝贝聊聊天的时间都没有,现在终于可以停下来。”
何唯小时候,每当闹小情绪,只要说一句给她编辫子,她就立刻多云转晴了。比起美美的发辫儿,她更享受的是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尽情撒娇的感觉。外婆笑说她是属猫的,喜欢被捋毛。
就像此刻,头发被梳理过,心情也变得熨帖了。
“我爸也都符合,那三点。”
“嗯。”
“等我爸醒了,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吧?”
田云岚点头,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松了口气,她眼里却渐渐湿润。
***
何唯曾经看过一个访谈节目,嘉宾是个女明星,有个自闭症的儿子,用她自己话说,死都不能瞑目。她女儿却说,正以为如此,才让他们这个家更有凝聚力。
何唯也在这个特殊时期感受到了这种“凝聚力”。
尤其是当她从学校回到医院,看到爸爸床头的鲜花时,这种感受更强烈、更具体了些。
洋兰百合康乃馨马蹄莲,生机勃勃,落落大方,是妈妈的风格。据说她还在妈妈肚子里时就非常不安分,妈妈无法工作,就在家学习烹饪和插花。医生说鲜花可以让病人心情愉悦,有助于恢复,希望爸爸能感受得到妈妈的爱,早点醒来。
何唯走近,低头轻嗅花香,心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她看到一张折叠的纸,压在花瓶下。
她抽出来打开,便签纸上,两行娟秀的黑色钢笔字:小唯,妈妈有急事要处理,离开一段时间,照顾好自己和你爸,有事找嘉扬商量。
落款日期是今天。
今天不是开临时董事会吗?
有什么急事能比躺在医院里的爸爸更重要呢?
何唯拿着纸,愣怔数秒,掏出手机打给妈妈,已经关机。
再看向床上的人,躺了十天,脸上血色几乎褪尽,呈现出病态的苍白,那么强大而自信的人,现在却无知无觉,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她刚才还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似乎是朝更坏方向发展了。
陈嘉扬这会儿在外面,接到电话后也很意外,让何唯别着急,他马上赶回来。可是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把那张纸收好,抓起包冲出去。
一路上,何唯心急如焚,几次催促司机师傅快点。
抵达瑞和总部,她一阵风般冲进大门,却被门禁挡住去路。站在一旁的保安高大威猛,铁面无私地请她出示门禁卡。何唯很少来这里,显然刷脸是不行的,她低声说了句“我姓何”,对方竟然也毫无反应。
何唯刚要发作,转念作罢,去前台要个临时出入证。刚转过身,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通道出来,畅通无阻,因为胸前挂着员工牌。
何唯立即火了。
谢千语跟一个年轻女员工边走边聊,一抬眼看见何唯气势汹汹走过来,她也停住脚步。何唯站定,质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谢千语迟疑了下,答:“我来交接工作。”
盛怒中的人只听到“工作”俩字,更觉刺耳。
“他安排你来的?”
那个女员工不认识何唯,只知来者不善,想要解围,刚说了个“哎你……”就被一句话堵回去:“这没你的事,走开。”
她顿时下不来台,一脸尴尬。
谢千语过意不去,对何唯说:“换个地方说话?”
何唯似笑非笑,低声说:“原来你也要脸。”
话音落下时,巴掌也招呼到对面人脸上。
谢千语注意力还在那句话上,凭本能躲闪,还是被指尖扫到,虽然并不疼,但在大庭广众下,比打个正着还要疼,她捂住脸,没出声。
她的同伴却失声惊叫,一时谴责:“你怎么打人啊?”一时又喊:“保安!”
何唯不动声色地再次出手,那女员工伸手阻拦,混乱中被勾住长发,何唯也不管是谁,遇神杀神,毫不手软,这回换做谢千语拉架,女员工被捉住七寸,低着头两手胡乱推拒,发出压抑的尖叫。
保安迈开大长腿跑过来,但面对几个女性的短兵相接,或者说村野泼妇式的纠斗,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在有人比他更果断。
何唯以一敌二,仍不落下风,眼看谢千语再次暴露在可攻击范围,她也及时扬起右手,但在半空中被人生生截停。她用力挣了挣,无奈对方力道太稳,同时看到谢千语表情变化,欲言又止。
何唯也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似乎并不熟,那气息和动作中混杂着强硬和冷漠,她咬牙骂出一句:“好一对狗男……”
下一秒,嘴被捂住。
她张口就咬,那手掌立即隆起弧度,让她无从下口,脸颊反而被捏疼。
身后人低沉道:“松手。”
何唯愣一下,这才想起左手里还攥着一缕头发,那个无辜受害者的,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松了手。
身后人两手同时松开,何唯立即转过身,炮火转向。
周熠可不是谢千语,声东击西这套不管用,目光下移,落在她跃跃欲试的手上,似是无声警告。然后抬眼,对上她有些懊恼的目光。
四目相对,一炽烈如火,一冷淡似冰。
周熠问:“闹够了?”
“没够。”
“那就继续,我陪你闹,闹大了看丢谁的人。”
他提醒,“想想你爸。”
何唯的气焰立即回落,却仍是不甘心,咬住唇。
周熠今天穿的很正式,纯黑色西装,高级定制,熨帖得体,还打了领带,然而不知是头发太短还是个人气质问题,比起商界精英,更像大片里走出来的杀手。
何唯问:“我妈呢?”
“我怎么知道?”
如果换做从前,他会痞痞地说:我又没帮你看着。
“她今天应该来参加董事会。”何唯说完就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
周熠没答,何唯看向他身后,他身后还有别人,应该是刚跟他一起从高层专属电梯出来的。七八个人,大多是五十开外的年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有几个对上她的视线后,别过脸去,似有尴尬。
何唯心里一凉,又注意到那几人中唯一一张年轻面孔。
那不是顾律师吗?
顾律师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闲闲站定,两手插兜,冲她微微点下头。
与其他人要走不走的样子不同,他的表情像是看戏,又似乎并非如此,何唯注意到他脚下,鞋尖冲向这边,右脚尖漫不经心地点着地。
她想到肢体语言的理论,脑中火花一闪,看向周熠,问:“他也是你的人?”
周熠没说话,但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当愤怒到达顶点时,人反而会安静下来,何唯看着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只吐出两字:“人渣。”
说完也不看他反应,抬脚就走,朝着高层电梯方向。
周熠站在原地,问:“去哪?”
“你管我。”
“你妈不在上面,她今天根本没来。”
“我不信你,找过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