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盲——刘小寐
时间:2020-02-04 09:56:16

何唯伸手抹了下眼睛。
热气球返航,陈嘉扬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盯着天气预报了,真怕突然来一场大降温,现在我真心佩服那些敢于挑战大自然的艺术家……”
何唯会心一笑,这样的礼物,至少要提前半年筹划吧,她由衷地说:“嘉扬哥,谢谢你的礼物。”
回程路上,何唯用手机回味刚才的画面。
她想到一则八卦,关于那对大地艺术伉俪的,“两人相遇的时候,男的是流亡的穷艺术家,女的是高级军官的女儿,正值新婚,然后就排除万难地走到一起了,在此前她都没接触过这种艺术,是跟她丈夫学的。”
陈嘉扬说:“前夫哥好可怜。”
何唯却道:“人首先要对自己诚实,而且他们的婚姻很短,对方也有时间去遇到对的人。”
陈嘉扬想说什么却忍住,看了她一眼,她已经低头继续看图片了。
何唯没想到的是,到了家门口,陈嘉扬又拿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盒子,她晃了晃左腕的绿水鬼,“到底有多少礼物?”
陈嘉扬一本正经道:“二十岁生日,应该二十件。”
“可别,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已经四十岁了。”
对方也笑,“手表算是道具,早就想送你了,刚才那个靠老天帮忙,这个是plan B,打开看看,觉得你会喜欢。”
打开盒盖,里面分了九宫格,每一格驻扎一只小动物,陶瓷的。她小心地捧起一只汪星人,造型简单朴拙,憨态可掬,成功逗笑她,又拿出一只喵星人,她忽然说:“我想貂蝉了。”
貂蝉是一只挪威森林猫,画面上与她对视的那只,是陈嘉扬家里养过的。他说:“喜欢就养一只,我送你,就叫玉环。”
何唯笑,貂蝉晚年发福,她打趣应该改名叫玉环,或者陈圆圆……她摇头,“跟我们比,它们的寿命都太短了,我可受不了朝夕相伴的伙伴离开。”
陈嘉扬转移话题,“上个月去欧洲,正好赶上一场艺术品展会,这是一位瑞典陶艺家的作品,”他递过一张卡片,上面是作者签名,“不太出名,所以也不贵。”
何唯看着花式字体,“童心无价,他一定是个心里有爱的人。下次去景德镇,我也要做几个这种风格的,呆呆萌萌,可爱又治愈。”
待陈嘉扬把礼物送进房里,何唯又出来送他时,她还是问出:“你昨天……”
陈嘉扬接道:“昨晚,是因为一点意外。”
对上她关切的眼神,他忙解释:“是我一个同学,在外应酬时跟人起了争执,双方都受了伤,对方报了警,还要告他故意伤害,就打给我,你知道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能不帮,以为处理完能赶过来,没想到……没想到对方来头还不小,周旋了很久,又去了医院。”他叹口气。
他向来讲义气,加上家里人脉关系广,处理这类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何唯想到自己这边也有突发事件,总有些人和事是无法预知和控制的。
听到他问:“能原谅我的迟到吗?”
她半开玩笑地说:“为了男同学迟到,还算可以原谅。”
“这个,男女也有差别吗?”
“一个是两肋插刀,一个是英雄救美,你说有差别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0.27
嗯,男配给力一点,给某人增加点压力。
 
 
第3章 不速之客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何唯再进门时哼着小调儿,哼了会儿才发现是Sunday morning,一时无所事事,便晃悠到厨房视察。进门后,就见炉灶上火力全开,边上是一只砂锅,用文火炖着,锅盖边正往出冒着白气。
专门负责一家饮食的青姨正在切菜,抬头看她一眼:“约会回来了?”
“哪有什么约会。”何唯小声说,走近砂锅,用力嗅了嗅,试图分辨,又嫌弃地捏住鼻子,问:“又做了什么药膳?”
“给小周熬的鸡汤,加了党参黄芪,开刀失血伤元气,要补一补。”
何唯接道:“他伤了肺,应该炖猪肺才对,以形补形。”
青姨早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笑一笑,“你爸妈晚上不回来吃,给你蒸鲈鱼。”
何唯咬了下唇,说:“我也需要补血,大姨妈。”
“怎么提前这么多天?怪不得小脸儿煞白,还以为是风吹的。”
“不知道,被传染的吧。”
据说女生在一起,亲戚也会扎堆儿来,虽然那家伙是男的,但都是失血,这锅他也得背着。哼。
青姨放下手里活计,“先给你沏一碗红糖姜水,暖暖身子。”听到外面车声,她又拍脑门,“老李要去买菜,我让他带只乌骨鸡,还需要几味中药。”
她一时间身子探向窗外,又回头看灶台,造型凹得好不辛苦。
何唯体贴地说:“你去说吧,我看着锅。”
她捧着碗儿,望着锅,显然后者更有吸引力,反正都是补气血,她要先尝第一口。盛出一小碗鸡汤,吹开热气喝了一口,咧嘴,药味儿太浓,汤味儿太淡。一定是还没放盐,她打开调料盒,看到了盐,也看到了别的。
青姨交代了半天才回来,炉子已经关了火,她把鸡汤盛进海碗里,何唯主动请缨送汤。眼见着长一岁就懂事儿不少,青姨表示欣慰。
***
房间里,周熠正在看电视。
他是那种天生精力充沛的人,一天睡四五个小时足矣,这次受了重伤,昏睡十来个小时后,就再也睡不着。伤口也不让他睡,肺叶被子弹打穿,疼得可谓是“刻骨铭心”。回来一路上,他不按医嘱胡乱用镇痛药,导致过量,出现不良反应,差点丢了小命。现在即便医生留了非阿~片~类止痛药,他也不想用,宁愿就这么清晰地忍耐着,只是难免心浮气躁。
门开了,随之而来一股药汤味,他扫一眼,正好看见何唯进门,看她收脚的姿势,显然是用脚“开”的门。
早上是宽松卫衣配紧腿仔裤,慵懒随意,这会儿扎起马尾,穿一套桃红色运动服,娇艳又乖巧,像个邻家女孩。只是她端着托盘,脚下小心翼翼、手臂紧绷的样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转眼人到床边,那股子油腻味儿让他反胃,他皱了下眉:“又是什么?”
何唯也不跟他假惺惺客套,只说:“鸡汤,加了中药,给你补血。”
“血”字不经意就加重了语气,没办法,谁让他们之间有一笔“血债”呢。
说到血,周熠视线顺着海碗沿儿往上一溜,何唯没忽略这道不纯洁的目光,把托盘放在床边可移动餐桌上,动作有点大,溅出几滴。
周熠淡定地收回视线,问:“那个是你小对象?”
何唯愣了下,他怎么看到的?又想,算吗?想说就是朋友,脱口而出的却是:“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熠没理会她的顶撞,只说:“陈家的那个小子?他还跟以前一样。”
他又看向电视,可何唯觉得他没说完,果然几秒之后,又吐出一句:“假模假式的小白脸。”
何唯心说,果然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没变,你可是变了不少。
还假模假式的小白脸,说得挺像你自己,当然是从前的自己,如今变成了……嗯,她瞥了一眼他露出的一截手腕,一看就是那种被雨打风吹太阳晒各种洗礼过的,正宗的麦色,还韧性十足的样子。还有那手,跟她老爸和陈嘉扬的完全不同,甚至也不同于她的任何一个男同学,一看就不属于文明人。指甲倒是整齐干净,还算讲卫生。
凭借站着的便利,何唯又把视线悄悄移到他的脑袋上。
不觉讶异,真短。虽然闺蜜经常唱“软中华硬玉溪,头发越短越牛逼。”可他这发茬儿紧贴头皮,要不是脑袋形状还凑合,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越~狱~犯形象。这个概念一冒出,倒是把她自己吓一跳。
她之所以能肆无忌惮地打量,因为被打量的人正在看电视,似乎被内容吸引了。她进门时扫了一眼,像是个欧美电影,还原声的,估计全靠字幕。直到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何唯也望过去。
一对白人男女正靠墙激吻,男的打赤膊,女的衣衫不整,彼此的手都已严重越位……何唯也是见过世面的,比这尺度更大的也见过,但是一个在别人家做客养伤的人,当着主人面儿堂而皇之地看这个,好吗?
她伸出右手,手心朝上,那人看她一眼,似乎没领会意思。
“遥控。”何唯没好气,“要么你自己换。”
遥控器放到她手上,她开始换台。
周熠幽幽来一句:“有男朋友的人,至于吗。”
何唯心中反驳,有男朋友就该这样?以为所有男人都跟你一样?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挂了的人,下个床都费劲,还这么的——望梅止渴。也不怕把肾再搞坏了,青姨还得给你熬汤补肾。
视线掠过他放在身侧的手,她心中一凛,顿觉跟电视上那只好像。
“看什么呢?”他忽然问。
何唯没回答,手指停下时,周熠皱眉问:“你是认真的?”
“小猪佩奇挺好看的。”何唯忍住笑,“还有小马宝莉,任你选择,我可是以德报怨,为了你好。”她看向桌上的汤碗,问:“不趁热喝吗?”
“一会儿再说。”
什么叫再说,“青姨说要看着你喝完。”
周熠语气凉凉的:“教你一招。如果想要藏东西,藏完就马上忘了这茬儿,老是盯着一处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不对了。”
何唯拧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亲自端来,看着我喝,”他勾起一抹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说这些时,始终看着电视,像是在点评电视里的情节。
何唯哪受过这个?她眨了眨眼,转身就走。
周熠拿起被她随手丢床边的遥控器,正要切换,何唯返回来,一言不发,走到床边,把托盘往床的方向用力一推,汤碗随着惯性滑出去,扣在他身上。
周熠顿时火冒三丈,“你他妈疯了?”
换做平时,他会敏捷地一跃,躲开汤碗不说,还能反手甩一巴掌,或者踹上一脚,管他是男是女,他在这方面绝不搞性别歧视。可是此刻行动不便,只能亡羊补牢地把汤碗丢开,可是前襟都湿了,汤水淋漓地往下淌,大腿上还有几块肉……
他凶相毕露,何唯却没被吓到,用跟他刚才一样凉凉的语气说:“就应该煮一锅驴肝肺,爱吃不吃。就当是‘礼尚往来’,不用谢。”
说完轻盈转身,扬长而去。
周熠一直“目送”何唯出门。
如果眼睛能喷火,她现在已是一堆灰烬。
他赌气地不去理会一身狼藉,拿起遥控器,连按几下,停在体育频道。正在直播CBA,音量有点大,来自赛场上的喧嚣鼓噪立即灌满房间。
下一秒他就咧嘴,骂了句艹。虽然刚才有所克制,还是扯到伤口,真他妈疼。这死丫头,烫着他兄弟了。
有没有常识?不知道看片儿能止痛?不知道脑内啡?
***
这么不正经的常识,何唯当然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冲动是魔鬼。逞了一时之快,事后也觉得有点过——浪费食物是罪过。不知道那家伙会不会跟她爸告状,她理由都想好了——手滑。
当晚何天奎很晚回来,第二天何唯要回校,起了个早,带了青姨准备的爱心便当和一丢丢心虚坐进车里,司机打火时,她回望一眼一楼的某扇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在睡。
何唯是艺术生,学校是八大美院之一,专业是五年制的雕塑。
因为分校区就在本地,所以尽管她在宿舍也有床位,还是贪恋家里的舒适自在,每周至少回来一次。
至于这个被外行视为“不食人间烟火”、被业内称为“民工”的专业,更是不被身边人看好,除了老爸一贯纵容,老妈就很反对,不肯学经济管理类也就罢了,要学艺术也可以学个国画或油画,就算不能成名成家,起码是一门才艺,这雕塑什么的,用她闺蜜倪佳佳话说就是:“你能成为罗丹吗?”
“你能成为卡蜜尔吗?”
“如果你成不了他们,成不了艺术家,这真是个会饿死人的专业。”
何唯和倪佳佳是在高考前的美术集训时认识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人顺利成为大学校友,倪佳佳现实一点,没学纯艺,选了景观设计。了解何唯的家庭情况后,她只好总结为:有钱就可以任性,没钱只好认命。
任性的何大小姐表示:“成为罗丹有什么难的?”
“明儿我就改名,改成何罗丹。”
这天中午,两人约了一起“堕落”——学校附近的美食一条街,也叫“堕落街”。据说要被整顿或取缔了,因为环保和卫生问题,倪佳佳痛心疾首,“这么多人的就业怎么办,说好的民生呢?”
何唯咳一声:“让你每次吃完都抱怨又长多少斤,给你机会整顿一下身材。”她想了想说:“整就整吧,空气质量一超标,又都怪到企业头上,我爸刚投入一大笔更新环保设施。”
说到这儿,何唯有些惆怅,如果不是志不在此,她也应该像嘉扬哥那样,毕业就进自家企业,为父母分忧。现在经济环境不好,传统制造业艰难度日,钢铁行业更是雪上加霜……她叹口气:“我今天要少吃一点,就当支持我爸。”
倪佳佳下了决心:“我也要支持你爸,所以多吃一点,反正以后也吃不到了,就当是末日的狂欢。”
显然,大家都抱着吃一次少一次的末日心态,小吃街生意达到空前绝后的鼎盛,倪佳佳振臂一呼:“我开路,你掩护!”
何唯一马当先:“还是我开路,免得你被吃豆腐。”
倪佳佳身高不足一六五,有一张圆润少女脸,两颗小虎牙,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刚进大学校园时,就被一个杀马特师兄拦路,极力邀她加入动漫社,还夸她有才华,童颜巨那啥就是最大才华……还是一枚小白兔的倪小师妹气得跳脚:“臭流氓!死全家!”
当然了,如今的倪师姐已荤素不忌,百毒不侵,连手机铃声都是“大哥大哥你真坏,一会儿慢来一会儿快……”用她自己话说,“大。胸是我的软肋,流氓就是我的铠甲,用铠甲保护软肋,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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