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书眉头猛地一拧,身形连带气息都瞬间消失在原处。殷梓剑尖向着左下微垂,余光扫过周围那些人,似乎徒劳地想从人群中找出纪玉书的身影,短短几息之后,她的整个身体毫无征兆地向下一沉,一双爪子从她头顶原先的位置掠过,扑了个空。殷梓的剑却恰好在此时挑起,直直地撞上了纪玉书手腕的位置。
纪玉书没料到殷梓居然看穿了自己的行动,没能避开这一剑,不过他手背上的鳞片却也足够结实,剑刃和鳞片剧烈地相撞,随即两人因为这冲力各自向着退去。
殷梓向着后下方退开好一段才重新稳住,没等她喘息,另一道剑气从右上方直冲而来,只不过与纪玉书先前隐没身形的攻击不同,在这个偷袭的绝好时间点上,这袭来的剑气却毫无遮掩,光明正大得让人震惊,剑还没到、而剑势就已经让人无法忽视了。
——这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
作者有话说:
纪玉书:我不想跟剑修合作了,再也不想了。
我周四开始忙了,于是得把每周两天的摸鱼日调到周四和周日,抱歉。
第66章
这剑气耿直而不加掩饰,殷梓几乎立刻意识到这女人是个洞虚巅峰的剑修,然而奇怪的是,这道剑气非常精炼,没有混杂丝毫魔气。
这位听雨阁的首领,居然并不是一个魔修。
殷梓没敢硬接这一道剑气,仗着自己速度快飞快地闪身避开。他们各自带来的人也已经跟了过来,有好几个人在试图抓住殷梓。只不过带来的这些人修为最高也不过刚到元婴,要说围堵尚还可以,要说群殴那就反而是在互相拖住步子。
殷梓在人群中飞快地穿梭,依靠着这些散乱的魔修为幌子,迅速把听雨阁那个女人甩开了一段距离。
那女人似乎很是看不上她躲躲闪闪的模样,并没有追过来,只在原地停住了。她手里剑直指殷梓的方向,素白色的剑身转而开始变红,就宛如熔融一般,逐渐有火光从剑身上逸了出来,而那鲜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剑气虽然尚未发出,已然有灼热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扩散开去。
这回哪怕是她自己带来的人都开始四下逃跑,殷梓微微皱眉,余光捕捉到左侧纪玉书的身形再一次消失了。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右手握剑护住左边空档,依然在人群里躲闪。当她侧头去看那女人动向的时候,纪玉书骤然之间出现在她右后方,一爪子向着她剑势的死角下抓去。
“呲——”
利刃切开肉.体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在纪玉书的视野里,殷梓稍侧过来的小半边脸上毫无先前轻浮的笑意,她的眼瞳微红,眼神几乎比她手中的剑更加冷硬,而她左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握住了一把剑,那剑刃穿过了纪玉书的肩膀,将那条手臂齐根斩断,剑刃寒光被深蓝色的鲜血覆盖,倒不那么触目惊心了。
下一刻,殷梓凌空而起,趁着纪玉书吃痛而愣神的瞬间一脚踢在他的下腹之处,把他踹飞了出去。而她右手的剑身已经覆盖上一层凝实的剑气,直指那个听雨阁首领的方向,等着接下她的攻势。
——可预料中的攻击迟迟没有到来。
那女人手里的剑依然通红,灼烧一般的剑气已经凝结到几乎肉眼可见的程度,她却迟迟没有挥出这一剑。另一边纪玉书捂着肩膀处的伤口,总算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居然也一时停下了动作,没有再攻过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殷梓。
殷梓心中警惕,嘴上倒是没闲着:“纪护法这血颜色看着瘆人,可不像是活人的样子。啧,纪护法这怎么停下来了?难不成纪护法的要害原来是左臂么,被切下左臂就没法儿继续攻击了?”
“是谁教你的剑法。”
听雨阁的那女人先开了口,语调干瘪而平缓,听上去并不像是个问句。
殷梓眯起眼睛,并没有回答,然而那女人似乎也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很快又接着问道:“阿晏……他没有死?”
殷梓心思急转,刚要说话,那女人却猛地欺身而至,手里凝结已久的剑气自上而下劈了过来:“阿晏没有死?他怎么会没有死?!”
殷梓一剑格过去,却发现这这蓄势已久一剑的剑势比预计中轻不少,居然让她就这么轻松地架开,甚至把对方逼退了几步。
“商晏居然还活着。”纪玉书也开了口,一条长长的长着细密鳞片的尾巴无意识地从他袍子下面伸了出来,在原地饶了个圈,“……太好了。”
女人被一剑逼退,却也没有再攻击,她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着殷梓的脸:“他们说,你是玄山内门的首徒,为什么你会商晏的剑法……师兄骗我,他还没死,不对,还是说他临死前教你的这套剑法……不,就算阿晏还活着,也是该回绝影峰的,他该是绝影峰一脉的首座,他为什么会教你剑法,你是绝影峰送去首峰的弟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殷梓眯起眼睛,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她认真看了看那女人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这位前辈莫非还不知道,玄山已经没有绝影峰一脉了。”
那女人瞳孔猛地一缩,半晌才又问了一次:“阿晏还活着,对么?”
殷梓却只抖了抖剑身,并不答话:“文师叔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人可以问,为什么要抓着我一个小辈不放呢?”
文悦没料到殷梓居然能认出自己,一时没回话,定定地看着殷梓的脸,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还活着。”纪玉书站了起来,松开了左手,在右侧断臂处,殷梓看到一条拇指大小、却有着正常手臂形状的小肉芽支在那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纪护法果然不是常人。”殷梓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纪玉书的脸,却发觉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先前温和沉着的模样。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带殷梓回去。”纪玉书左侧的爪子慢慢地更加伸长了一点,“夫人还记得吧?”
这一句当然是对文悦说的,文悦侧头看着纪玉书,半晌才点了点头,重新抬起剑:“跟我去缠身狱,我保证原样带你出来。”
“文师叔这话说得,就像是笃定我应该束手就擒了一样。”殷梓抬起食指,敲了敲剑身,一阵灼热的气息从指尖蔓延出来,随即又很快消散。殷梓失望地发觉模仿文悦的剑气并不那么容易,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我倒是以为,我今天并不会去缠身狱。”
“你修为太低了,不可能有胜算。”文悦的语调毫无起伏。
“是么。”殷梓无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听着手腕上那串珠子撞击发出了脆响,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她指尖逸散出来的剑气模样却由灼热变为冰冷,这一回剑气成功覆盖到了整个剑身之上,白雾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剑身周围,“文师叔先前提到晏圣人,那么在晏圣人修为比自己低一两个小境界的时候,文师叔也敢对晏圣人说这话么?”
文悦听着这话剑身一颤——她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比试中输给商晏的时候,商晏还只是个绝影峰一脉刚结成金丹的小弟子,甚至没有到主峰来,而那时候的她已经结成了元婴——她稳住了剑身,压了压语调:“你不过是学过他的剑招而已,这对你不是好事。我对阿晏的剑招很熟悉,足以看破你的招式。”
“是么?文师叔这么想啊。”殷梓右侧眉毛一抬,左手握着的剑在手中转过半圈,变成了匕首一般反握的样式,“不如试试看我的剑,再下定论也不迟。”
文悦的目光顿时停在了她的剑身上——她见过商晏双手持剑,却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姿势。
“反手剑。”纪玉书倒是认出了这个架势,“西陵易氏的剑术,殷姑娘,贸然融合两种剑术的话很容易就会自掘坟墓。”
“是不是贸然融合,试过才知道呢,纪护法。”殷梓语调一扬,右脚向后退了半步,纪玉书刚要动手,突然间动作停住了,他的视野中已经彻底寻不到殷梓的身形了。
凌厉的剑势几乎贴着他的后颈而来,纪玉书可以算是千钧一发之间躲过了这本来打算斩下他头颅的一剑,尚没机会重新拉开距离,另一柄剑已经从后方穿过腹部刺出。
纪玉书倒也没躲,右爪一把抓出了透体而出的剑刃,长长的尾巴如同鞭子一样向着殷梓的方向抽打过去,然而纪玉书手里的力道突然一轻,转头的时候,殷梓已经重新退了出去——
她居然弃剑自己逃开了。
文悦早在纪玉书握住剑刃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打算,剑刃紧跟着也到了殷梓向前的位置。但凡殷梓有过一瞬间拔出这柄剑的念头,现在都应该已经至少挨了一下。
——偏偏她一击得手,随即直接弃剑了。
纪玉书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因为攻击落空气得,脸色煞白:“你不是剑修?!”
“胡说,我就是剑修。”殷梓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纪玉书恨恨得把那柄剑逼出体内,向着下面上摔去:“剑修?你在愚弄我么?剑修会这么轻易就弃剑?剑修会用隐蔽气息偷袭的招数?”
“怎么不会?”殷梓已经重新抓了把剑出来,“我这不就弃剑了么?这不就用了么?纪护法,你这是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了,食古不化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文悦脸色阴沉:“这可不是阿晏会教你的东西。”
“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个剑修,而现在这些,是我的剑。”殷梓脸上在笑,看着文悦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她记起来在凌韶的心魔境里,她在绝影峰山道上短暂地和那时候的文悦交过手,虽然那时候的文悦并没有用过这种灼热的剑气,但是她那时候的剑招甚至比现在还要灵活不少,“文师叔,我该把那句话还给你的——
倘若今天在这里的是另一个洞虚巅峰的剑修,我胜算或许寥寥。但是既然是你的话,我绝不会输。玄山的剑法我见过太多次,文师叔你的剑招,真的是毫无新意,你已经不可能打中我了。”
文悦冷笑了一声:“你怎么敢自称剑修?你的剑心,你的道,就是这种东西?假如是的话,我这就替绝影峰清理门户!”
“我用剑,自然是剑修。”殷梓新拿出的剑这次终于顺利地开始在剑刃上凝结出冰霜,“啧,改变剑气的形态还是挺难的,文师叔这剑气练了多久?奇怪,文师叔如今这性子,可不像是火呢?文师叔的剑心,似乎也很奇异。”
“我不是剑修。”文悦剑刃上的烈焰猛地窜起来几分,“我早在离开玄山的时候就已经弃了本命剑,我已经不是剑修了。”
作者有话说:
文悦:你不是剑修。
殷梓:不不不,我和你一样,都是剑修。
文悦:我不是剑修。
纪玉书:我求求你们闭嘴吧,我以后再也不和剑修搭伙了,也不跟剑修打了,放过我一个妖修吧。
第67章
两句话的工夫,殷梓剑身上的冰霜渐渐多了起来,隐隐有了些规模。
纪玉书已经盯着那剑上的冰霜看了一阵,神色愈发晦暗不明:“以剑气化五行,你学过听雨阁的惊雷起?”
殷梓本人听着这话比纪玉书还诧异:“原来这就是听雨阁的惊雷起?不愧是钟桀魔祖留下的功法,现学现用还挺困难的,要想做出足够抵消文师叔火焰的量大概是一时半会儿做不成,不过总比没有好。”
“现学现用?”纪玉书的目光移动到了殷梓脸上,“所以你刚才隐蔽身形的那一下,是在模仿我的招式?”
殷梓嗤笑:“我是没想到纪护法看不穿自己的招数,白白浪费了我准备的后手。”
“后生可畏。”纪玉书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句,只语调愈发凉了起来,“若不是风主并不想要你的命,我真的很想趁着现在你还没长起来,把你杀死在这里。”
殷梓听着对面放狠话听了一路,甚至有些厌倦了,她侧头看了看其他人,发现他们自觉地在四周围成了一圈,大概是预备着防止她逃跑:“纪护法这话今天说了太多次了,我开始好奇纪护法究竟打算怎么打败我了。”
纪玉书漆黑的瞳孔猛然间向着竖直方向扩张,碧绿色的鳞片从眼眶周围生了出来。殷梓右手动了动,活动了一下手心。这把剑的剑柄是中空的,她刚刚凝结冰霜的空档,悄悄塞进去了一片先前斩断纪玉书手臂的时候刮下的鳞片。
鳞片在毒液中融化的细碎声响正透过剑柄传出,殷梓稍稍退了两步,安静地等待着。她听花重说过,融化过妖兽身体一部分的毒,总是更容易被妖兽吸入体内,效果也总是更好一些。
文悦手中的剑灼热气息更甚,她抬起了剑,剑气充盈,几乎与殷梓剑身的剑气同时成型,几乎凝聚成了实体——
“原来有这么多人已经来了。”清朗的声音从上方不远的地方响了起来,“我还以为我会是最先到的。”
——谁都没有发现居然有人无声无息地到了这么近的地方,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猛然一惊,后脊发冷。
仰起头的时候,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巨鹰正从高空中缓缓下降,青年散着的长发在风中扬起,他闭着眼睛站在巨鹰背上,向着殷梓的方向微微地笑:“师姐,你们终于出来了,我来接你们了。”
殷梓看着花重自巨鹰背上踏空而下,一直走到自己身边。她微微地笑了起来:“重儿来了……你看着没事。清尧师叔先回玄山了,不用担心。”
“我没事,甘师兄和陆师兄带我出来了。”花重点了点头,简短地说道,“我一直在望花涧等你们回来。”
殷梓没想到花重这些年居然一直呆在魔道那边,稍稍一愣,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花重的灵气,却发觉他身上并没有魔气,不止如此,甚至她连金丹的气息都找不到,自然也并不是晋升到了元婴。殷梓一时居然捉摸不透花重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
花重脾气倒是没变,一如既往地温温和和,和善地跟另外两边商量:“这边是缠身狱的纪护法,和听雨阁的文夫人对么?我和师姐久别重逢,自然是要叙叙旧的,希望二位能稍微体恤一下,有事情找师姐的话稍等几天,怎么样?”
纪玉书眼角的鳞片在花重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褪了回去,他慢吞吞地收起了爪子和尾巴,远远地看着花重:“花主就这么肯定我们一定会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