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执礼疼得全身抽搐起来,整个人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过多半昏过去。
那半个手掌掉落在地上,大拇指上还带着极品翡翠扳指,在猎猎的火光下照映出冰冷的光。
顾碧琴盯着胡执礼只剩下小拇指的右手,突然从他胸前掏出一个瓷瓶,扯了塞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塞到胡执礼的嘴里:“你不是要拿我孩子的血做药吗?你尝尝啊!”
胡执礼拼命用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想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然后就听见顾碧琴在他耳边轻轻道:“你再动一下,我就将刀子捅进你的狗眼。”
那瓶子里装的不知道是什么诡秘丹药,只见胡执礼被逼着吞下后,整张脸上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甚至缓缓流下两道鲜红的鼻血。
这幅场景实诡异无常,在通天的火光下,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胡大向来和这个弟弟不亲,但也知道胡家一门的富贵荣华都系在胡二,或者说是胡二的丹药身上,因此这会儿心里再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顾平宁身旁,战战兢兢道:“安王妃,您姑姑这,您看您快想想办法啊。”
顾平宁此刻心绪复杂,来之前她还一直试图说服自己,她是为了来收拾烂摊子,是为了让胡执礼这脏事不牵扯到顾府。
可现在,看着疯狂想要同归于尽的顾碧琴,她不知怎么的,忍不住推着轮椅又靠近了些:“你要为了这么个人渣陪葬吗?”顾平宁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用两条命给他陪葬!”
“哈哈哈——”
顾碧琴突然疯狂大笑起来,她拿着匕首在胡执礼的脸上划出血痕,看着鲜血糊住他的半张面孔,才满足地继续道:“两条命,你以为我是怎么放倒这人渣的?他不是诱我怀孕,想用胎儿血制药吗?怎么样,胡执礼,血好用吗?”
胡执礼全身上下已经找不到一丁点完好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却依旧忍不住恨恨地看着顾碧琴,就像在看一个生死仇人。
那日晚上顾碧琴主动来找他,说顾平宁发现了当初坠马之事的真相,她在顾府待不下去了。
这话胡执礼自然是不信的。
但顾碧琴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胡启睿基本已经废了,他急需一个同母体的胎儿血来继续维持自己不老的面容。
更不用说等这孩子足月后的胎盘更是他下一步制丹的重要材料,就算顾碧琴不来找他,他也是要使手段将人带回来的。
胡执礼自认为对顾碧琴提防的很,派了心腹全天候监视不说,饭菜衣物更是他亲自把关,没给她一点动手脚的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顾碧琴会那么狠,竟然在来找他之前就服了潜藏于体内的毒,他一时不查,取血制药,然后被顾碧琴找准机会一波挟制住。
“你、这个疯、子。”胡执礼拼尽全力,死死盯着顾碧琴断断续续骂道,“疯子!”
“这毒药本来是给你家的老太婆和你的好表妹准备的。”顾碧琴已经感受到腹中的绞痛,却依旧死死忍着继续一字一句道,“知道你精通丹药,这毒可是我千辛万苦弄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我自己吃了。怎么样,融了药的血可还好用吗?”
事情发展到这里,顾碧琴不惜赔上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也要拉着胡执礼下地狱的决绝谁都看得出来,顾平宁不觉得自己还能再劝下来。
“你会照顾阿睿的对不对?”
顾碧琴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刀捅进胡执礼的胸膛,飞溅的鲜血直接飙到顾碧琴脸上,在夜幕下显得诡异而血腥。
胡大脸色一变就要上前。
“人可还没死呢。”顾碧琴头也没抬,声音沉沉道,“这一刀没刺到心脏,但你若再走近一步,下一刀可就说不定了。”
“你!”
胡大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
今夜胡二能救下来最好,但如果真的救不下来,也绝对不能是因为他。
顾碧琴满意地将匕首从胡执礼身上拔出来,又问了一遍:“你会照顾阿睿的对不对?”
顾平宁知道这话是在问她。
顾碧琴搞出这摊子事后,显然没打算继续活下去。
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布满了陌生的疯狂和血迹,最终还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保证道:“我会照顾他的,整个顾家都会照顾他。”
听到这一句的顾碧琴轻轻笑了,她回头看着满天的火光,喃喃自语道:“那这些个肮脏事也该结束了。”
顾平宁心里一惊,却见顾碧琴又转过头来,脸上血迹仍在,语调却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这些烂事,不会牵连到顾府的。”
顾碧琴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伸手递过来:“一直忘了和你说,当年之事,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阿宁,毁了你的一生。”
顾平宁差一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她闭着眼深吸了两口气,直到压下翻滚的情绪后,才睁开眼,轻轻推开了想要阻止她的蔺耀阳,自己推着轮椅上前。
地上躺着血淋淋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胡执礼,顾碧琴握着簪子的手就在一步之遥。
顾平宁浑身紧绷,左手摸着轮椅机关上的按钮,右手一点点伸出去,去接那只簪子。
就在快要碰到簪子的那一刻,身旁突然传来风声,顾平宁条件反射性地缩回手,偏头看到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飞叶!”顾平宁惊的嗓子都变了,“你带阿睿过来做什么?快别让他看!”
飞叶也是落到地上后才发现这场景比他想象的血腥万倍,他一愣神,想要去捂胡启睿的眼睛眼睛已经来不及。
只见胡启睿身形灵活地往他胳臂下一钻,风一样跑到顾平宁轮椅前,张开双臂挡在了她前面。
“他见你离府的时候脸色难看,担心的不得了,非要我带他过来。”飞叶一边上前去拽阿睿,一边头疼道,“不带他来他就哭。”
作者有话说:大家想看的姑姑结局,还有一半没来得及,需要放到明天一章了~
感谢"浮珑山龙树"小天使的地雷,么么~
第74章
飞叶怕手里没轻没重伤着人,使了五分力,不料竟没拽动阿睿。
此时从顾平宁的角度看过去,胡启睿的身形略显单薄,因为常年不见天日的囚禁,他的身量比一般男子瘦弱许多,肩膀也窄,胳膊上干巴巴的没什么肉。
可此时他张开双臂挡在顾平宁身前的样子是那么坚定,仿佛一只扑腾着稚嫩翅膀想要护着别人的雏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够,只是凭着一腔没有缘由的血气无所畏惧。
“阿睿。”顾平宁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勉强用一贯轻笑的语调开口道,“你先和飞叶回府里好不好?我和殿下很快就回去,回去一起吃年宴,一起放鞭炮好不好?”
胡启睿一动不动,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眼神从看不出人样的胡执礼飘忽到握着匕首的顾碧琴。
顾碧琴从他出现就开始变的无比慌乱。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睿长大后清醒的样子。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透彻,里面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没有染上一点尘埃。
他死死护在顾平宁面前,像是在拼命保护他最重要的东西。
顾碧琴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急切地想要挡住血肉模糊的胡执礼。
“阿、阿睿。”
顾碧琴感觉到他看过来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什么,慌慌张张拿衣袖去擦脸上的血迹。
她原本渴望着在死前再见这个亏欠许多的孩子一面,可直到此刻阿睿真的出现,她才惊觉顾平宁说的是对的,她不应该让这血淋淋的场面,成为他今后的又一个噩梦。
胡启睿浑身紧绷,他没有认出地上那个全身被血糊住不成人样的男人是囚禁他的人渣,也不知道面前这个披头散发沾满了血迹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只是紧张地盯着顾碧琴手上染血的匕首,死死拦在顾平宁面前不肯退让一步。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戒备谁,他在戒备那个站在他面前,用颤抖的嗓子叫他“阿睿”的女人。
飞叶硬拉不动,纠结着要不要干脆将人打晕直接打包带走算了。
顾平宁不清楚胡启睿有没有认出眼前这对相互残杀的亲生父母,又怕顾碧琴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到她,于是微微转动轮椅,伸手将他平举的手臂拉下来。
“阿睿实在担心我吗?”顾平宁语气温柔,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别担心,这些都是假的。马上就要到新年了,这府里是在预演年宴上表演的百戏,就像是红缨给阿睿变的戏法那样。”
冬夜的寒风呼啸而过。
院内通天的火光宛如吞噬一切的野兽,滚滚浓烟夹杂这墙柱倒塌的声音。
顾碧琴脸上的血迹在这火光下明明灭灭,而她脚下躺着生死不知的胡执礼。从他身上各处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渐渐凝固,在地面上汇聚成深褐色的人血印子。
这样一副诡异又渗人的场景,到了顾平宁的嘴里,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席间百戏。
即使胡启睿心智宛如孩童,在这样紧绷的氛围中,也直觉般地察觉到了危险和不安。
他转过头,看着轮椅上笑容如常的顾平宁,拧着眉头一字一句道:“阿、宁。”
顾平宁当场愣住了。
阿睿从前些日子开始偶尔能蹦出几个音节来,但那都是被她逗的挑脚的时候,近乎无意识地吐出单字。
他会骂人“坏”,会着急地说“吃”,但这更像是一种生理反射,而非自己有意识的控制。
他找回了一部分声音,却依旧无法正常开口说话。顾平宁用尽办法想引导他说出连贯的音节,最后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可现在,她清清楚楚地从阿睿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即使此刻场合不对,顾平宁的眼里仍然流露出一丝欣喜:“阿睿你说什么?”
“保、护……”
胡启睿板着脸,一贯天真的眼里难得盛满了严肃和郑重:
“……阿、宁。”
顾平宁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眼前的胡启睿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他在害怕,在恐惧,可是他依旧坚定而笔挺地站在那里,试图替她挡住他不能理解的伤害。。
顾平宁不知道心智只有五岁的阿睿为何会觉得她有危险,就像她不知道阿睿此时是抱着怎样的信念,挡在她面前说要保护她。
今夜第二次,一贯冷静自持的顾平宁差点压不住满腔酸软的情绪。
“阿睿。”顾平宁吸了一下鼻子,弯了弯眉眼去拉他的手,“阿睿不用……小心!”
一支银色利箭挟带风声破空而来。
顾平宁听到声音时已来不及避开,她下意识地将身旁的阿睿一把推向飞叶。
那一刻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放慢。
顾平宁左手已按下轮椅后退的按钮,却清晰地意识到来不及了。
她听到飞叶拔剑的声音,她看到蔺耀阳不顾一切飞扑过来的身影。
来不及了,她知道的。
顾平宁只希望自己运气不太糟糕,希望这箭不会射到致命处。
轮椅后退,箭矢飞速逼近。
她甚至还有空想,太子殿下这个乌鸦嘴简直绝了。
又想着如果她这一次真的没熬过去,也不知道阿玉那小傻子会哭成什么样。
“噗!”
利箭射入腹腔,一口艳红色的鲜血洒出来。
顾平宁坐在轮椅上,呆呆地看着猛扑过来挡在她身前的顾碧琴。
这一个时间空隙足够让蔺耀阳将顾平宁死死护在身后,终于反应过来的侍卫将两人保护起来。
“阿宁,阿宁你怎么样?”蔺耀阳被刚刚的生死一刻吓得整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此时整个人惊魂未定,急切地叫着傻愣住的顾平宁。
“我……”顾平宁的声音干涩,她目光透过层层侍卫,落在那个跌落在地上的身影。
“姑姑。”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动轮椅,不管不顾推开侍卫,挤到顾碧琴面前,嗓音微微颤抖,“姑姑。”
那一箭正中腹部,顾碧琴半倒在地上,嘴边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断断续续开口道:“阿睿,别、别让阿睿看。”
飞叶这一次终于不再犹豫,干净利落地一个手刀坎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劈晕过去。
“大夫——”顾平宁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她带着哭腔扭头大喊,“快叫大夫啊——”
反倒是顾碧琴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还轻轻笑了下;“不、不用,我本来就、活不了了。”
她自愿服下的药,无论有没有这一箭,都不可能活过今天。
顾平宁整个手都在抖,她想要伸手去堵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却被顾碧琴拼着最后一口气微微避开了。
“血里不干净。”顾碧琴将那只金簪缓缓举到顾平宁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我是怕伤到阿睿……”
顾平宁咬着牙接过簪子。
顾碧琴的手重重垂下去,连带着整个人也失去最后一点力气软绵绵倒在地上:
“……我不是、不是为了救你。”
这是顾碧琴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顾平宁死死握着手中的簪子,眼睛里流不出一滴眼泪。
匆匆赶来的大夫把了脉,摇了摇头跟她道了一句“节哀。”
胡二的这个院子突然喧闹起来,火舌舔舐着房屋栋梁,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此起彼伏的救火声音夹杂着泼水声,还有胡大着急忙慌叫大夫救他弟弟的高喊声。
蔺耀阳见她情绪不对,一面让人带上顾碧琴的尸首,一面低下头轻声道:“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顾平宁眼里全是茫然,下意识地望向抱着阿睿的飞叶。
飞叶看到她的目光,带着昏迷的阿睿走近,微微点了点头:“回去吧。”然后又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胡执礼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