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趁着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补了最后一击,保证死的透透的。
顾平宁似乎根本就没在意胡执礼的死活,垂下眼睑没有说话,任由蔺耀阳推着轮椅往前走。
“等等!”终于确认胡二真的救不回来的胡大突然出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拦在众人面前。“我弟弟死了,王爷还有王妃,难道要当着我的面大摇大摆将凶手的尸身带走吗?”
蔺耀阳沉着脸,声音冷的如同冰渣:“你敢拦本王?”
安王殿下的名头实在太盛,胡大果然犹豫了,他的目光扫过被顾平宁窝在手里的金簪,突然又昂着头色历任内道:“顾碧琴当众虐杀我弟弟,手段阴毒,罪该当诛,即使现已身死,也该将尸身留下,给我胡府一个交代!”
飞叶已经不耐烦地想要拔剑,没想到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顾平宁从暗格里抽出的鞭子。
花蟒蛇鞭的繁复花纹在这个夜里显得诡秘又阴冷,夹带着顾平宁无处宣泄的怒气,狠狠抽在距离胡大脚尖不足一寸的地上。
胡大果然被这一鞭子吓到,忍不住后退一大步,看着神情冰冷的顾平宁磕磕绊绊道:“安、安王妃也想当众杀人不成?”
顾平宁一下一下摸着鞭子上的花纹,看也没看胡大一眼,直接自己推着轮椅往前。
“若是过了正月这京都还有胡府,胡大公子再来顾府讨要交代不迟!”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姑姑的结局,原本想写一个姑姑视角的番外,但小天使们不吃,所以放弃啦,有关于一些没提到的细节之后会通过别的方式展现~
谢谢“燎燎的小朋友”的地雷,感谢支持呀~
第75章
顾府和胡府同在大年三十这一天办了白事。
一直在郊外封闭练兵的顾子蠡乍闻噩耗,快马归府,堪堪见到亲妹妹封棺前的最后一面。
离家不到半月,他万万没想到府里会发生这样的惊变。
阿宁当年坠马竟是顾碧琴动的手脚,阿睿那个孩子没死却被胡执礼囚禁多年取血炼药,而顾碧琴为了报复虐杀胡执礼,最后为了救阿宁中箭身亡。
这其中内情之曲折复杂,让顾子蠡这个见惯了沙场生死的大将骤然色变,他不敢置信地望着顾碧琴的脸,仿佛印象中那个敏感爱哭的妹妹只是他的幻想。
人死如烛灭。
顾碧琴躺在棺椁里,脸上的血迹被擦干,换上了她平日里最喜欢的衣裳。此时的她神情安然,脸上的癫狂之色不再,好像终于在死后,又重新变回了顾家人平日里熟悉的模样。
一场大火,两条人命,不明真相的京城百姓已经在私底下脑补出殉情的戏码。
不过这些传言暂时还未传到顾平宁的耳中。
此刻她正坐在轮椅上,在顾碧琴灵堂内,在她的棺椁前,打开了那支金簪。
金簪中心镂空,顾平宁用一根细小的针从中间一点点挑出一张被仔细卷起的纸。
顾碧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交给她的东西,说能够保证不把这团烂事牵扯到顾家的东西,是一张药材清单。
上面罗列着各种稀奇古怪南疆特有的药草,有些甚至还在后面标注了所需的药材年份。
这本不算什么,可最关键的是,在这张清单的最下方,有一句简单的提醒:
【变异夜皇后已按要求研磨成粉,花粉娇贵,需用密封瓶妥善存放,切勿见光。】
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整个胡府再难翻身。
当初琼林宴上的夜皇后事件,查到最后明明白白指向云皓旧族。
那时昭武帝下令彻查,最后牵扯出姜家与云皓之间的诸多往事,若非对方警觉,弃车保帅毫不犹豫,那一回本该将这些在暗中不停搞事的云皓族人一网打尽。
姜家自此完全没落,而这一次,轮到胡府了。
当初那一株变异夜皇后出自胡执礼之手,还有这一份更像是交易的药材清单,都清清楚楚表明了,胡执礼和云皓旧族交往颇深。
顾平宁知道,就凭这一点,他们大越高高在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就再也不会可惜他破灭的长生梦,反而会开始疑心这些年所服的丹药,是不是被动了连太医也察觉不出的手脚。
原因无他,实在是云皓和大越皇室之间隔着无法磨灭的血海深仇。
当初云皓利用宫中的静妃给昭武帝下毒,又在边境屡屡挑事。昭武帝盛怒之下,派兵屠了云皓王室,就连普通族人,也杀了十之□□。可以说云皓在帝王的雷霆之怒下,几乎被灭族。
胡执礼常年为京城的高门权贵献药,就连昭武帝和太后也不例外。
而现在,这一位被所有人寄托了长生不老梦的胡二公子,被证实和云皓异族关系匪浅。
说真的,顾平宁此刻真的很想看看那些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怎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想要干呕着,将曾经吃下去的那些个肮脏丹药统统吐出来。
不过她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将上面内容抄写一份送往各家各府的冲动,直接将这张皱巴巴的纸当面交给了太子。
“太子殿下,现在刀子和理由都已经递到您的手上了。我只希望,咳咳,希望这京城不会再盛行用胞衣人血、甚至是亲子血肉入药的歪门邪术。”
太子将纸细细叠好放入衣袖中,抬眼保证道:“我之前便说了,我亦不喜此道。况且……”太子想到昨晚底下人回禀上来的消息就觉得头疼,“胡二的两处药房昨夜里全被烧了,你劝着点小六,夜里风大,当心受凉。”
顾平宁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无能为力。
阿睿自从那天后便开始噩梦连连,再加上她吹了风这两天又开始咳嗽,他们家王爷心情不好无处发泄,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胡二那两间装着一瓶瓶人血的药房,于是一声不吭半夜偷偷潜入,一把火全部烧干净了事,连她也是事后才知道此事。
太子一向拿这个胞弟没有办法,于是干脆换了话题,抬头正色道:“三弟托我,给你带一声谢。”
这一声谢没头没尾,可放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顾平宁瞬间就想到了当初的猜测。
“三皇子的口疾是……”顾平宁刚开了口,转而又嗤笑一声,“是我失言,这话我不该问的。”
不管昭武帝是因为三皇子有口疾难成大业而选了他做不老丹药的材料,还是三皇子其实根本没有口疾,只是因为需要长期放血入药才以口疾为由,淡出所有人的视野,这些都和她没有干系了。
皇家秘闻,本不是她应该去打探的。
况且相比于囚禁阿睿十多年的胡执礼,昭武帝至少没有完全抹去三皇子的存在。待此次事了,三皇子说不定还能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像阿睿那样,永远将自己困在了无法跨越的幼年时光。
这个新年,因为顾碧琴的丧事,顾府过的很低调。因为时下不少人忌讳正月白事,梅氏干脆做主闭门谢客,直到顾碧琴的头七过后,才开始和关系亲近的府邸重新走动。
顾平宁推脱身子不适,这两日一直住在顾府,将所有的走动拜访推的一干二净。
顾含光知道她表面上不说,心里却还一直记挂着胡执礼事情的后续,于是再一次老老实实当起了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将事情的进展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消息瞒不住,现在那些个高门世家全部人心惶惶,陛下震怒,让太子亲自彻查此事。”
顾含光见妹妹神色蔫蔫,不放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没发热后才继续道:“胡府的人都已经被关押到大理寺,从目前搜到的证据来看,胡执礼和云皓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就看能从中撬出多少信息了。”
顾平宁靠在躺椅上,任由懒洋洋的太阳照在脸上,半眯着眼睛回想那天夜里的场景,好半响才开口道:“胡二的事,胡大应当是知情的,哥哥不妨问上一问。”
“我这会儿正要去大理寺,太子忙的□□乏术,我也躲不得懒了。”顾含光起身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抬手吩咐红缨,“给你家小姐换个厚些的毛毯,再注意些,别让她在这儿睡着了,当心受了风。”
顾平宁这两日夜里睡不安稳,这会儿听着自家哥哥唠唠叨叨走远,在这暖洋洋的冬日下,还真有些昏昏欲睡。
“阿姐——”顾平玉人未至声先到,直接把午后的那一点点瞌睡虫惊的无影无踪。
“阿姐,我刚刚和娘亲在收拾姑姑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顾平玉跑的气喘吁吁,伸手将几张信纸递过来,“我瞄了一眼就赶紧收起来了,没让娘看见。”
顾平宁撑起身子,将信纸接过来,就听见自家妹妹继续道:“是姑姑写的,不过爹娘这几日为姑姑的事沉闷的很,我没多想,下意识就藏起来了,但、但又不知怎么办,只好来找阿姐了。”
这几张纸与其说是信,不如说这更像是一份遗书。
这应该是顾碧琴见过阿睿、决心要与胡二同归于尽的那个晚上写的,上面的内容零零碎碎,絮絮叨叨,让看信的顾平宁很轻易就想象出当时顾碧琴慌乱无比又故作镇定的样子。
【我把那药吃了,原本是想要用它来对付胡家的两个贱人,没想到最后是我自个儿吃了,还真是可笑。
七天,吃了这药七天后必死。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其实很害怕,只不顾转念想一想,我这一生磕磕绊绊,最后还是死在自己手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因为我会用我这条命,拖着胡二一起下地狱。
那个人渣,等我下了地狱,我也会继续将他的血肉一口一口咬下来,让他来给我的小阿睿赔罪。
我恨他,恨到不惜用两条命拉他去死。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曾喜欢过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禽兽。】
顾平宁看到这里猛地抬起头,看着身旁神情犹豫又纠结的顾平玉,开口问道:“你看过了?”
“嗯。”顾平玉点了点头,俯身跟她小小声咬耳朵,“姑姑说她喜欢胡二。”
顾碧琴曾对那一段往事讳莫如深,不曾想在决定好自己和胡二的死期后,反倒将一切明明白白写在纸上,塞在床缝间,像是在等谁将它翻出来,翻出来读一读她的往事和人生。
顾平宁翻到下一张,继续看下去。
【其实在我被下药又被胡二救了之前,我是见过他的。
在那半个月前,关家的赏花宴上,我被一株蔷薇扎了手,是胡二经过,拿帕子替我擦了血,又上了药,我还记得,那时他的面上就是惯会骗人的温柔。
后来,我差点被个低贱的下人侮了清白,是他闯进来将人打晕。
我怎么可能想到,这庙里的檀香竟混如此厉害的□□,只那么一小会儿,我的意识不清,他也不受控制了。
之后他跪着向我赔罪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哦,我想啊,他若是没恰巧闯进来,我的清白也保不住。毁在他身上,总好过毁在一个下人身上。】
顾平宁眉头拧起来,当初顾碧琴被下药之事是姜家和云皓联手做的。那么,和云皓关系密切的胡执礼,当时真的只是恰巧闯进去吗?
于此同时,大理寺的牢狱内,顾含光正在审问胡大。
用家族小辈的性命做威胁的方式虽然老套,却一贯有效。
在胡大的招供中,胡二与云皓勾结的时间远比所有人想象的更早。
“他从小就喜欢摆弄些奇怪的草药,有一阵子把自己关在药房里三天三夜差点没饿死,我娘看不过去,就让我搬过去看着他。”
胡大眯着眼回忆,挑了他印象里最深刻的事继续道:“然后有一天,他突然疯了一样拿着一方染血的帕子又蹦又跳,说他的尝试终于成功了,还念叨着什么什么‘母体’。”
“我怕他真疯了跟娘交代不过去,于是在他夜里偷溜出府的时候悄悄跟在身后。我看见他把一瓶药递给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说什么‘这药厉害得很,贞洁烈女闻了也挡不住’,又听他问了什么下手的时间和地点。”
“我当时一知半解,到很后来才知道那穿着斗篷的竟然是云皓人。他背着家里,用他制药的天赋,和云皓做了交易。”
第76章
顾府里顾平宁还在继续看信。
【我真的没想到仅仅那一次,我肚子就有了阿睿。
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开来。流言如刀,一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刀。被逼的最狠的时候,我想到了去死。
可是胡二说要娶我,我答应了。于是我又活了下来。】
而在牢狱内,胡大想起顾碧琴疯狂虐杀胡二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道:“其实顾碧琴杀了我那弟弟,也算是因果报应。
当年顾碧琴未婚先孕的消息,是他自己派人放出去的,又以此为筹码,逼娘同意退了和表妹的婚事。
等一切安排妥当,流言达到鼎沸之时,他亲自上门去顾府提了亲。”
【婚后我很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胡二体贴,又懂药理,我怀着阿睿的时候几乎没吃什么苦头,就连夜里也都是一夜好眠。】
“我曾亲眼看见,胡二拿着细长的针在顾碧琴手腕上取血。血量不多,但几乎每隔五天就要取上一回。奇怪的是顾碧琴睡在床上,毫无反应,像是死了一般。”
【小阿睿出生后也特别乖,粘我粘的不得了,就是有些怕生,别人一抱他他就哭。】
“后来有了我那小侄子,胡二取血的对象就换了人。当时我心有不忍,可没想到胡二几日后就进了宫,之后带回宫中诸多赏赐和药材。自此之后,府里知情的不知情,都默认了胡二的怪异之处。”
【可惜好景不长,胡家的那个老太婆不知发了什么疯,借着立规矩的名义日日磋磨我。这还不够,为了膈应我,她竟然还把胡二那个退婚的表妹接进了府。
他表妹那个贱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个儿和我说她和她表哥的亲密二三事,明个儿又对着阿睿指桑骂槐,我争辩上两句,她就装腔作势昏过去,让老太婆又拿到把柄继续拿捏我。】
“顾碧琴对孩子看的紧,我那好二弟便故意在娘和表妹面前露了不轻不重的口风。呵,三个女人一台戏,顾碧琴自顾不暇,胡二再没了顾忌,继续用那孩子的血肉入药。”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五年,整整五年,胡二那个懦夫,在那死老太婆面前什么话也不敢说。
我最恨的时候,恨不得在那两个贱人的茶水里下毒一了百了,可是我的阿睿还那么小,他那么可爱又乖巧懂事,我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