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附和凑趣就大声点,自言自语算什么,别的事不用做了,哄这个两个妇人高兴也做不了吗?主簿不悦的斜眼看那官吏,见那官吏不仅不大声,视线还呆呆的看着远处,主簿视线也跟着看过去,神情不由一怔。
人群都在向这边汇集,或许是居高临下,先前看起来乱跑的人群变成了一条条线,线没有打成结,在最前方举着颜色不等旗帜的线头带领下纵横交错,构成不同的图案。
“是军阵。”旁边有官吏小声说。
军阵啊,主簿瞪大了眼,也顾不得跟武家两个妇人解说,眼前的这些民壮跟前一次来看到的一样,没有统一的兵服,没有统一的兵器,穿着打扮混乱的有些滑稽,但跟前一次不同,看着滑稽的他们奔走发不出半点笑声。
不管胖瘦,他们身姿挺拔。
不管脚上穿的什么,落地咚咚。
不管手中握着的什么,摆动如一。
鼓声变幻,交错的军阵停下来,鼓声又一次响起,落鼓急而重,场边另有旗子挥动:“抬枪!”
演武台前木棍竹竿树枝一起举起。
鼓声再落:“扬刀!”
演武台前声如雷鸣:“杀!”
寒冬的日光下木棍竹竿树枝竟然挥出一片刀光,寒意森森,气势凌冽。
演武台上鸦雀无声。
主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此时光州长史看到,今晚应该就安心的住下来了。
第八十八章 为了吃肉
四百多的民壮在鼓声和旗帜的号令下变阵列队挥刀刺矛一番,演武便结束了。
随着鸣金收号穿着各异的民壮列队站在演武台前,汗流浃背精神奕奕,视线都凝聚到台上。
主簿长长的舒口气:“练的不错,练的不错。”
其他官吏们也回过神纷纷点头称赞。
这一次真心实意。
元吉也真心的谦虚:“现在还不算什么,大家都是普通民众,只能慢慢来,天又越来越冷,练的越来越苦.....”
主簿机敏,是要要钱吗?忙握住元吉的手:“元爷再辛苦几天,道府的官兵就要到了,等他们来了,大家就轻松了。”
元吉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但也没有再说什么点点头应声是。
台下有人抱着一把色彩不等的旗帜蹬蹬跑上来,单膝跪地举起:“请大人们选优胜者。”
这是什么意思?官吏们不解。
“军中练兵有奖罚,适才的演武请大人们选最好的一支队伍,我们会给与奖励。”元吉解释,伸手做请,“主簿大人请。”
不错不错,很会练兵,主簿高兴的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台下,见台下站立的队列都有不同的旗帜举在阵前,应对这护卫捧过来的旗帜。
随着主簿的视线扫过,台下的队列中民壮们的神情更炙热。
主簿视线又转回来对李明楼:“夫人你们来选。”
主要是哄着她们高兴嘛,官吏们也纷纷邀请,李明楼没有推辞,也没有思索斟酌从护卫手中便捡出一把青色的旗帜举起来。
台下顿时响起吼声,青龙旗所在的队列人人欢腾,其他的队列的人们则满脸羡慕遗憾。
想都不想,是看哪个颜色好看的吧,适才看的眼花缭乱他们都没记得住哪队是哪队,不管怎么样,大家都高兴就好,主簿等官吏跟着点头表示赞同:“正是这队最好。”
元吉对李明楼道:“请少夫人赐甲衣。”
护卫从一旁抬了一摞摞铠甲兵服,又有一架兵器陈列,官吏们这才恍然,原来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兵服,也不是专门训练一批可以穿兵服的,能穿兵服的是优选者。
李明楼邀请主簿等官吏:“由大人们亲手发放是为荣光。”
主簿等人没有推辞,只要不出钱的事都好说。
青旗一队二十人走上台,接过官吏们赐予的兵服兵器,然后转过身高举激动的欢呼,台下虽然羡慕但也发出祝贺的欢呼。
演武台前再一次掀起喧闹。
主簿想象不出一个兵服兵器竟然可以让他们这么高兴,以前那些官兵们没这样啊,然后听到元吉在一旁道:“可以去领号牌了。”
这二十个民壮发出更激动的喊声抱着兵服兵器奔下台。
“号牌是什么?”有官吏问。
真正的官兵们倒是有身份碟牌。
“就是那种。”元吉道,“当然,他们不是真正的官兵,这个号牌只在我们这个军营里作数,得到号牌的民壮可以每日吃肉。”
主簿愕然,旋即恍然,又失笑,原来是为了吃肉。
县衙和民众都知道军营里管饭,稀饭管饱,三天一顿荤菜,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是很不错的伙食,给人做工也吃不了这么好。
演武结束就到了开饭的时候,军营的伙食营帐排起了两队,最长的一队是普通民壮,今天他们吃的是稀粥饼子一碗素菜,另一边是一百人左右穿着兵服的民壮队伍,刚拿到兵服的那二十人也在其中,神情兴奋的向前张望。
“这边除了稀粥饼子素菜还有炖羊骨。”元吉对主簿等人介绍,“每天都有。”
虽然肉没有多少,骨头啃起来也能让人幸福的冒泡,而且每天都有,更何况还是别人没有你自己有,官吏们看着这两队人,很明显看到一队的得意自傲,一队的羡慕和不服。
人有时候比的不是吃喝,是不一样,虽然只是一碗羊骨头。
“不止是一碗羊骨头。”元吉说道,“穿了兵服的民壮在回家的时候可以领取三斤肉。”
主簿神情惊讶:“每次?”
为了保护家人主动前来当民壮,并没有让他们丢下家人,民壮们轮流七天一归家。
元吉点头:“每次。”
当初县衙门前一招呼很多人来军营,但最后真正留在军营的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穷苦人家居多,听到军营管饭来混饭的。
三斤肉对于很多人家来说可不少,这岂不是一人吃肉全家吃肉…..
民众们来军营是为了剿匪保护家人,现在还没有为亲人浴血奋战,就已经让亲人们得到了好处,怪不得他们担忧的民壮们会跑并没有发生,反而来的人更多。
为了吃肉,为了吃更多的肉,为了让家人也跟着吃肉,这么短的时间就将一群民壮练的如此像模像样,主簿等官吏看着元吉,小手段好手段巧手段啊,振武军名不虚传。
主簿心思转了几转,一咬牙:“这花费不小,但为了窦县万民,县衙的库中想办法也要支援。”
在他身后的官吏们顿时如同鸡崽缩起来。
四百多人呢,四百多人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不知多少张嘴,有精熟物价的文吏心里开始飞快的计算,如今一头猪也不过净肉七八十斤,一头羊更少,这一军营的人一天要吃掉多少,一个月…..文吏窒息。
元吉对主簿道谢:“暂时还不用。”
文吏一口气活过来,又神情惊讶,暂时还不用?这暂时其实已经暂了很久了…..
“元吉。”李明楼忽道,“有肉不能没有酒。”
主簿等官吏惊愕,进了军营后这武家的两个妇人一个瞎眼安静一个蒙脸不语几乎都没有说话。
“凡得兵服的人,再加一碗酒。”元吉立刻领命。
也许不是这个意思吧,主簿等人心里喊,慎重再问一句吧!
李明楼微微一笑,想到了那一世自己做过的趣事:“天气越来越冷,在军营外立了大缸,每日练完,每个人都可以饮酒一碗,回家的时候再接了带走。”
大缸,每个人,每天,可带走。
原本已经停下计算的文吏,脑子瞬时自己转起来,数额滚滚累计,他的眼不由一黑。
“传令!少夫人赏酒!”
“传令!营外立酒缸!”
天下人都爱吃肉,天下男人都爱酒,军营里欢呼声如雷滚滚。
......
.......
今天出门,只能一更,我再慢慢的尝试二更了,会越来越规律
第八十九章 去那座城
咯吱咯吱三辆骡子车在官路上行走。
官路并不平坦,坐在其上的货商被颠簸的冒出一头汗。
一条大路在一处分为两路,岔路边的茶棚有老妇热情的招呼:“客官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货商嘀咕一句都快热死了,但还是下了车,让自己和骡子都歇歇脚,但让他意外的是简陋的茶棚里快要坐满了,好容易给他让出一个位置,胖乎乎的货商挤坐下来将长凳压得咯吱响。
“别坐塌了!”同一条凳子上得瘦小男人喊。
胖货商气喘吁吁:“怎么这么多人?”
老妇捧着茶汤过来:“前些日子你来这路上都没人。”
胖货商搭话问为什么,又说;“以往也没有这么多人。”
“前些日子有地方闹山贼呢。”瘦小男人喊道,“把一个县的人都杀了。”
胖货商稳坐如山:“骗鬼呢。”
“没有骗。”老妇证明,纠正不是杀了一个县的人,只是杀了一个县的知县和官兵。
四周坐着的还有其他人讲述更详细,听的胖货商又冒了一层汗。
“世道竟然乱成这样了?还好我前一段没走这里。”他擦着汗,又坐立不安,“那山贼余众抓住了吗?”
“还没呢。”瘦小男人笑嘻嘻,“你走路小心点,别被抓去。”
胖货商哼了声,又骗他,难道他像鬼吗:“你们不怕我怕什么。”
他一下车就看到茶棚外停着的车马骡子,上面都拉满了货物,这茶棚里坐着的也不是走路的闲人。
“你是卖牲口的。”他看着瘦子掩鼻,“你该走快些,小心给山贼送年货。”
瘦子哈哈笑:“不是不是,我不是卖牲口的,我是自己家用的。”
旁边的已经有人凑过来,并不理会他骗鬼的话:“你也是要去窦县的吧?那边的牲口真那么好卖?”
瘦子藏不住只能点头承认:“去试试嘛。”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没人调侃的胖货商很是寂寞,越听越不对。
“等一下。”他打断他们,“你们要去哪里?”
窦县?不是哪个被瘦子货商夸张说全县人都被杀了地方?山贼就是在那边闹起来,那种地方不避开反而要带着货物跳进去?
“你们都要去窦县?”
既然瞒不住瘦子也不再隐瞒:“窦县现在在剿匪,急需大量的货物,米面粮油肉酒什么都要。”
剿匪跟货物有什么关系?胖货商没反应过来。
烧茶的老妇也凑过来:“果然是什么都要,我还看到拉了一车柴的呢。”
更多的人加入议论中茶棚里热烈又紧张,这么多货商都去唯恐自己落后,茶棚里的人们匆匆喝了茶上路,眨眼就剩了胖货商一人,屋子里空了,他的心也空了。
“东家,咱们要不要也去窦县试试?”伙计跑来问。
他们虽然赶路,但其实还没有找到销路,生意一年比一年难做,只能趁着年关将近撞撞运气。
如果真像其他货商说的窦县要大批的货物,那还真是个机会。
胖货商看着大路的方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总不会这么多人都是给他坐局的吧?
有马拉着车哒哒而来,车上装满了一笼笼的鸡鸭,伴着鸡鸣鸭叫马上的人在外大声询问:“老妈妈,请问窦县往哪个方向走?”
老妇显然已经很习惯这种问话了,头也不抬向南一指,马车的人扬鞭催马鸡鸣鸭叫咯咯吱吱疾驰而去。
胖货商一撑桌子站起来:“去窦县。”
骡马扬尘拉车咯咯吱吱远去,喧嚣随着日暮落定,老妇开始收拾茶棚,外边又来了过路的人,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箩筐,体弱的妇人坐在车上,幼小的孩子躺在箩筐里。
“阿婆还有水吗?”几个年轻的男人问。
这一行人不是货商,不是小贩,拖家带口大冬天的离开家走路,多数都是逃难,这些年逃难的人是多了,老妇感叹着一年不如一年,将要盖上的锅再打开,让他们进来喝水,又询问这是怎么了要去哪里。
“我们隔壁村遭了山贼了。”男人们叹口气,“一个村子都没了,我们是不敢在家了,好多人都出来投奔亲朋躲一躲。”
又有山贼了,真是造孽啊,老妇叹息,看着这老老小小就着热水分食一块干饼,很是可怜,心里又一动:“你们不如去窦县试试。”
为首的男人显然知道窦县,吓了一跳:“那里山贼闹的更厉害,县城都遭殃了,怎能去?”
“窦县在剿匪呢,反是去当民壮的,都能吃饱饭。”老妇解释,看着这一群老弱,“而且军营外还有粥缸,任何人都可以随时吃粥,你们投奔亲友这么多人只怕也吃不饱。”
亲友接待这么多人也养不起,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窦县军营施粥了?这倒是没听说,男人们对视一眼。
“窦县距离近,我们可以去看看,年轻的去当民壮有饭吃,我们这些就乞些施粥,不行的话再去投奔亲友。”一个老者拍案。
有时候宁愿要陌生人施舍,也好过麻烦亲友。
老妇笑道:“要是民壮当的好,可不止民壮一个人吃饱,全家都能吃饱呢。”
还有这种事?一群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走投无路乱走路,老者起身:“我们这就去窦县军营看看。”
大冬天的在野外睡觉也是受罪,还不如连夜赶路,早一点到了窦县早一点喝上一碗热粥。
一行人披着夕阳蹒跚向窦县而去,老妇盖上锅,留下一点灶火燃着,如果有过路的晚上可以借火取暖,然后才慢慢的回家去了,身姿老迈脚步轻快,这个冬天对她来说会好过了,生意好倒是托了窦县闹山贼的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