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纠缠不休很温和,她侧卧在他怀中眉目传情,明送秋波。他揽着她,轻轻起颠簸,浪起舟移,时远时近的漂流。到达浪头的最高峰,郁兮紧紧咬着嘴唇,锁骨嶙峋突起,糯糯的低吟,“万岁爷……”
风平浪静,收帆停桨,他缓缓吁气,又把吻凑上来,轻嗯了声,“朕在。”
四肢缠绕,郁兮闻听他的心跳,眼睑被汗湿粘合,挣扎了几下才撑开,她弱弱笑着,用指尖描绘他的鼻梁,眉峰,“万岁爷在,我就觉得开心,也觉得安心。”
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交错着迈开腿,沿着他右侧的肩梁走来走去,用轻柔的触感在他心口画出痕迹,“万岁爷今天晚上心情很好,我猜一猜,军费有着落了对不对?”
皇帝追随着她飘浮游弋的视线,直到从他肩头捉到她的手,她才玩够了,回眼看向他,他把唇翘起来,“桓桓给点甜头,朕就告诉你。”
“讨厌!”她笑涡里充满控诉,不过还是把素齿朱唇下的柔心弱骨与他相依,皇帝眼眸中的风又起了动乱,心满意足的接受,又笑着把她困在了怀里,他俯视她,唇角的笑意渐渐停了下去。
郁兮发怔,也停止了嬉笑,眼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万岁爷,你怎么了?”
他不言,凝视她了很久,把她圈在臂弯里,吻她艳比花娇的秀靥,轻呻着道:“没什么,桓桓,你好香……他埋在她的脖窝轻嗅,“桓桓今天好香,不仅香还漂亮,谁也比不上桓桓漂亮……”
他彻底敞开自己就是这样,对外以冷漠薄情示人,却把所有热情柔情深情都倾泻在了她的香闺秀阁中。
“万岁爷……”她细圆无节的肘弯搭上他的:“桓桓在呢,桓桓会一直陪着你的……”
最近他的压力太大了,需要她更多的安慰来弥补,他难以自持却不舍得怠慢她,一个温雅含蓄,一个温婉柔顺,她秀眸微嗔,双蛾时而曲折,时而舒展,把满体芳馨都献给他的深情似海。
灯前目,账中音,她羞眉腮晕斜倚他的肩头,“桓桓会一直陪着万岁爷的……”
皇帝闷哼,“朕知道……朕知道……”
灯烛燃尽了,晃了晃,把夜色完全推入了黑暗中,四下里声息安然,床前月明,有几束光晕潜进,圈在两人心口,郁兮满目月光混沌,“万岁爷,今天晚上的月色真好。”
皇帝拥着她,吻她的鬓角,“月色再美,美不过桓桓。”
她笑着推他:“万岁爷今天嘴真甜,迷了心窍一样。”
皇帝朗然一笑,“那还不是因为桓桓你这个小机灵鬼,朕的心思全被你猜到了。”
“我没猜错吧,”她冷冷哼一声,“肯定是军费有着落了。”
皇帝刮她的鼻头,微微摆摆下颌,“严谨来说,还谈不上完全有着落,还得有一阵子时间才能筹措出来。”
郁兮顿时精神起来,“万岁爷快说说,怎么筹措?”
皇帝吻着她的前额道:“今日与朝中几位大臣商议,既然近段时间海关关税锐减,那就只能打内陆关口上的主意,盐商,茶商,马商,粮商,木商等各种商户,晋商,徽商,浙商等各地商族每年东西南北各处来往,各地关口的收益全凭这些工商上的税收,现在国事当头,说得难听一些,朕也只能从各地关口上搜刮出一些银子出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郁兮听了宽慰他道:“这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举措,而且应对外敌,身为大邧子民,人人都是有职责出一份力的。”
皇帝点头,“朕是这样想的,大邧境内关口数不胜数,把所有关口总督集议起来商议此事并不现实,朕打算先说服几个大关的总督襄助,只要有人起头,那便是一呼百应,届时朕下发旨意,想来其他人也再无托词。”
郁兮问:“想必这些关口的人额万岁爷已经甄定好了。”
皇帝颔首,淡笑道:“让人出钱,总要找一些跟朝中亲近的大臣,特别是那些地处咽喉的关口总督。暂时定的是离京最近的山海关,易县紫荆关,陕西渭南潼关,山西阳泉苇泽关,四川剑门关,四川每年都有大量大木扎筏出省,宫中有些修葺林苑的木材采办就出自于四川,这当中他们省明里暗里吃的回扣,朕从未计较过,现在轮到他们为朝廷出力的时候了。”
郁兮笑着拍拍他的胸脯,“万岁爷腹中当真打的一副好算盘,让人抵赖不掉呢。”
皇帝道:“之前朕答应过桓桓许多事情至今都没有实现,等今年入了秋,朕带你去南苑除狼暴吧,朕想邀请这几个总督参与今年的围猎,借着这样一个场合商议军费一事,再者东起战事,半壁江山内的人心惶惶,北面不能再出现任何不安稳的因素了,朕还会邀请几个内蒙外蒙的部落的人马前来,借此也是安抚一下他们的人心,紧要时刻,休要跟朕找不自在。”
皇帝考虑的很周密,既要筹措军费,又要团结告诫部落民族,要知道外蒙多年前总是蠢蠢欲动,时而寻衅滋事,频繁骚扰内疆,也是近些年行为才有所缓和,多半是大邧三公主下嫁外蒙土谢图汗部的功劳。朝廷受东倭这一方牵制,已经腾不出多余的心神再去应对其他地方叛乱的患祸了。
郁兮搂住他的腰道,微微哽咽道:“万岁爷辛苦了,万岁爷承担的压力真的是太多了。”
“朕不辛苦,”皇帝拍拍她的背心,宽慰道:“朕是皇帝,朕的职责就是保全大邧的江山,保全子彦,囡囡,我们这个家。”
郁兮靠在他胸前点点头,“我相信万岁爷。”
“朕知道,”皇帝月朗风清的笑,“这些年不都是桓桓支持着朕一路走来的。”
“万岁爷,”郁兮吸吸鼻子问:“南苑真的有狼么?”
皇帝笑出了声响:“这些年野狼的数量已经不多了,就像之前在木兰围场那样,猎取的熊,虎豹之流都是奉宸苑设置的禁区专门投放进去供我们用来打猎的,狩猎结束后便又重新捕捉回来,免得伤人。南苑除狼暴不过是一种行围狩猎的说法。不会真正有危险的。”
皇帝亲政这五年来仅组织了两次行围,全部都是在木兰围场,邀请伴驾人员一般都是内蒙各部亲贵,那里距离内蒙各部更近一些。今年皇帝需要笼络的人心太多,需要一个能够联通南北各方人心的一个场所来实施他的计划,南苑这所皇家猎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郁兮口吻变得憧憬起来,“总在宫里吃南苑特产的牛乳饼,这次能带子彦,苏予他们去尝最新鲜的了。”
皇帝亲亲她的鼻尖,“桓桓不要总想着他们,自从南巡之后,你一直被孩子们拴着,这两年朕也没能带你出去见识什么风光,这次秋闱,桓桓偷偷懒,也放松放松心情。”
郁兮道:“我是皇后,身边那么多人充帮手,子彦,囡囡又那样听话,我再累累不过万岁爷去,两个孩子有长大的一天,到时候我就清闲了,可是万岁爷肩上的差事可是要干一辈子的,万岁爷最辛苦了。”
皇帝借着月光,把脸枕在臂下,静静望着她道:“有桓桓陪着,朕就不觉得累。”
郁兮弯起了恬淡的眉眼,把唇际的月华渡给背光里的他,两人默默品尝着月色,舌尖的甜蜜绽放缠绵,又化作轻言笑语。
那晚郁兮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重回久远之前的心境,她站在辽东漫无边际的雪地中,目及之处,是一片苍茫的白,白的没有目的,没有内容。
直到一人前来,从此她的世界有了温风细雨,草长莺飞。
第94章 噩梦
端午过后不久, 又迎来了一季的盛夏, 为了方便皇帝圣驾回銮后直接开启秋闱, 这一年宫中决定在圆明园避暑。六月初六,先帝忌辰之日, 郁兮带着子彦, 苏予随皇帝前往皇陵叩谒梓宫, 之后便搬入了圆明园她惯用的殿所含碧堂中。
子彦和苏予出生后, 出于对木兰行围的考虑, 前两年宫里人都是在承德避暑山庄避暑,两个孩子对那所庄园熟悉一些, 新换了处场所,他们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
子彦对圆明园的各处景致充满了好奇,整天缠着身边的嬷嬷太监陪他四处溜达。苏予则是出现了不适的反应, 在宫里时还不见端倪,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小姑娘开始做起了夷人吃小孩的噩梦。
苏予偶尔深夜醒来后会哭着来正殿中找阿玛额娘,“坏人来了……坏人要吃娃娃……囡囡害怕……”。
郁兮把披头散发的小人抱进怀里,心疼又自责的安慰, 半晌才能哄好。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让苏予跟着她一起就寝。抚着苏予熟睡的脸蛋, 摘掉小人眼尾的泪珠,再抬头时自己也是一双泪眼,“我怎么能如此莽撞,把囡囡吓成这个样子, 都是我不好。”
皇后把她搂入怀中,“桓桓何错之有,都是内阁那群老梆才危言耸听才把囡囡吓到的,往内里追究,是东倭那帮贼人起的祸,将来朕一定为你,为囡囡出口恶气!”
虽然皇帝如是说,仍是打消不掉郁兮心里对苏予的歉疚,过了半个月苏予还是噩梦缠身,梦醒后总要哭一阵缓一缓才能好。
太后看着在太皇太后美人榻上玩七巧板的苏予,疑惑道:“囡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郁兮绞着手绢,把手指上都勒出了痕迹道:“也是醒来就好了,就是做噩梦发起癔症来,实在是可怜。”
太皇太后道:“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的法子,让烟琢给瞧瞧,看能不能给孩子开两副药对付一口。”
郁兮道:“回老祖宗,早就让烟琢给瞧过了,可此症毕竟是从心里长出的病根,给小孩子施那些安神的药物,对身子是有损害的。只能让囡囡自己熬过去了。”
“这样不光孩子可怜,大人也跟着受煎熬。”太皇太后把苏予抱进怀里,“这段时间让苏予暂跟着哀家住吧,你又要伺候皇帝,又要照看子彦,怎么可能都顾得过来。”
郁兮忙道:“这怎么能行呢,囡囡夜间闹起来会打扰到老祖宗休息的。”
太后啧了声道:“我说皇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别逞强了。你真当自个是八臂哪吒,什么事都能统领的起来呢?”说着又看向太皇太后,“老祖宗身子要紧,孩子哭闹起来聒噪到您确实不是回事,老祖宗心疼皇后,子彦又听话,不如把子彦接到您身边照管,这样两边的担子不就平衡了么?”
太皇太后一怔,想了想看向皇后道:“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先就这样安排吧。”
太皇太后认定的主意,从口中说出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了,虽然郁兮不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分身乏术的地步,也不觉得辛苦,但是长辈们都是出于想为她分担事务的好心,曾祖母也想要跟曾孙辈亲近,郁兮便也只有答应了。
从太皇太后居住的殿所长春仙馆告别回到含碧堂,郁兮把子彦叫到自己身边,她心里忐忑着,唯恐子彦多想,以为是阿玛额娘对待他跟苏予的态度有失偏颇。“子彦想不想跟老祖宗住一阵子?老祖宗要教子彦下围棋呢,你愿不愿意?不愿意的话……”
子彦没等额娘把话说完就频频点头,“儿臣愿意!儿臣陪老祖宗画画,额娘照顾妹妹!”
皇帝对他的评价没有错,子彦心里如同一方明镜,什么道理都衡量的通透彻底,她的重重顾虑刚起就被他打消了。郁兮含着泪,蹲下身把他的腰带荷包扎束端正,“额娘的好子彦,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已经长大了。”
子彦搬离含碧堂后,郁兮就把全部的精力用来照顾苏予,晚上小姑娘躺在阿玛额娘中间入眠,被噩梦惊醒后能够得到及时的慰藉。
月末的一天夜里,把苏予哄睡之后,郁兮从床里探过身,吻吻皇帝的下颌道:“万岁爷让他们吹灯吧,劳累了一天,你早些休息。”
灯灭了,皇帝的手从被面上伸过来拉住了她的,反复摩挲着她一手的五指,气息不断往她额头靠近,“桓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郁兮冷冷甩开他的手,低斥道:“万岁爷,当着囡囡的面,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皇帝的影子轧过来,不依不饶的在她耳边纠缠,“囡囡一般都是半夜才会醒来,朕算了算,还有段时间,足够了。”
郁兮不敢苟同他的算学,“万一囡囡早些醒来了怎么办?阿玛额娘都不在,囡囡多可怜呀。”
被她一恐吓,皇帝也不敢冒任何风险了,就是觉得万分郁闷,只好把卒急冒出来的一丝念想强压了下去,随口提了一句政务上的事,“山海关总督唐铭昨日已经抵京,可能这两日就会入园子跟朕会面。”
郁兮有些意外,“离行围还有段时间呢,这位总督因何这样急着要赶来?”
皇帝用手臂支起头侧卧着,拿着团扇给身旁的妻女扇着风,“唐家世代镇守山海关,功勋战绩都有,就缺个爵位差个世职,当年三公主与土谢图汗部中旗可汗的婚事,是唐铭护驾朝中特使在土谢图汗边境,一个叫做额尔柯图的地方把此事谈成的。自此朝中与外蒙乌里雅苏台各部的关系都得到了缓解。当时先帝就有意要授与唐家世袭爵位,表彰能臣功绩。后来又忙于削藩,就把此事延缓了下来,再后来先帝驾鹤西去,这本账就落进了朕手里,朕不提,唐家总不好逼朕兑现,这次唐家又遇上了立功的机会,如此迫切响应朕的号召急于表现。想来也是为了唐家当年未竞的心愿吧。”
郁兮笑道:“本来就是朝廷欠人家的么,迟迟拖着不履行承诺,万岁爷反倒有理了。”
皇帝拿扇子轻点她的鼻尖,“如若没有东倭在此搅和,唐家的爵位跑不了,现在朕需要翼助,用爵位吊着唐铭的胃口,他才能心甘情愿的为朕出钱出力,先帝是先帝,跟朕谈买卖,朕要赚朕的落头,朕没有推翻旧账,就已经不错了。”
郁兮夺过扇子,隔着胸口在他心尖戳了一戳,“万岁爷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谁能斗得过你的心眼呢。”
皇帝被她扇下起的风勾了过来,“老狐狸想吃仙桃了怎么办?”
“讨厌!”郁兮用扇面啪地一下盖住他的脸,“万岁爷睡你的觉去。”
皇帝低下头捋捋苏予额头前的刘海,叹了口气,“谁能治好囡囡的心病,朕就给谁家授世袭的大勋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