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她觉得吵,娘娘们和王妃们身后的神鸟可能也觉得吵,其中有几只一直跟着折子戏唱歌,唱得荒腔走板,让人听了更心烦。
在太后娘娘的示意下,那几只很活跃的都被罩上了黑布,渐渐就安静下来。
李令姝趁着休息的空档,回头瞧了瞧小腮红。
就看它稳稳站在鸟笼里,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令姝对苏果道:“小腮红这是睡着了?”
苏果一直守在神鸟边上,闻言道:“娘娘,小腮红似乎也跟着听戏,应当没睡着。”
李令姝又看了一眼小腮红,见它似乎是因为自己叫了它的名字,这会儿又睁大眼睛,歪着头看过来。
“咕?”赫连荣臻问。
他其实还是挺喜欢听戏的,如果李令姝喜欢,他甚至能给唱两句。不过这会儿她虽然没怎么表现,但赫连荣臻却一眼看出她并不喜欢,于是也就能下意识假装听不懂。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假装。
李令姝看它那可爱的小模样,对折子戏的不耐烦就烟消云散,趁着去更衣的时候,还跟小腮红念叨。
“要是不喜欢听也不要紧,一会儿用完午膳,咱们就回家去,清清静静的就很好。”
赫连荣臻只能答应:“咕咕咕!”
知道啦!
李令姝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见它又老实又乖巧,忍不住夸他:“看看别人家的神鸟,你是最聪明最漂亮的!还这么懂事听话,小腮红最棒!”
赫连荣臻骄傲挺胸。
“娘娘对,娘娘对。”
李令姝就笑了。
“你还知道接茬,走了,咱们继续听戏去。”
待回到厅中,下半场折子戏也唱了起来。
在咿咿呀呀声音里,熬了半个多时辰,李令姝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被搅成浆糊,什么都来不及想。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尘埃落定时,李令嫣又站了起来。
她笑着对太后行礼,道:“太后娘娘,臣女的寿礼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呈上来给娘娘贺寿。”
太后也笑容满面:“好好好,呈上来。”
李令嫣拍拍手,戏台上的锣鼓就又热闹起来。
成排的小宫女怀里捧着花盆,依次往主桌行来,厅中顿时缤纷多姿起来。
李令姝眯着眼睛看,发现来的一共三十八人,寿礼捧着的花也是五颜六色,但三十八盆都不相同。
看到这么多漂亮珍贵的花,太后脸上简直是红光满面,她笑得合不拢嘴,一看就知这礼物送到她心坎上。
李令嫣笑笑倩兮:“娘娘,臣女知娘娘喜牡丹,特地寻来三十八种不同颜色的牡丹,其中还有最是名贵的姚黄和魏紫,如今一瞧,却只能衬托娘娘半分。”
她话音刚落,那一串宫人就来到近前。
其中抱着姚黄的那一位,正正好站在了李令姝身后,李令姝正要转身去看,就只听那宫人发出一声惊呼声。
那声音很轻,可她离李令姝实在太近,李令姝可听得一清二楚。
她回过头来,就看那盆牡丹朝自己迎面扑来。
就在这危及当头,李令姝脑子里却是另一句疑问。
又来?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且看朕大显神威!
第70章
然而听了一上午戏的李令姝,头脑是相当迟钝的。
她甚至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嫩黄小身影从笼子里窜出,气势磅礴地冲向那盆枝叶繁茂的姚黄。
明媚的嫩黄色在李令姝眼前炸开,就如同深夜里的烟花,又似天际的圆月,那么璀璨,那么明亮。
所有人都惊呆了,愣愣看着眼前这一切,仿佛都未明白过来一样。
直到一声巨响。
那盆牡丹在小腮红的冲击下,“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破碎零落。
原本鲜嫩柔软的姚黄牡丹被折断了枝叶,垂头丧气地趴在土上,完全丧失了原本的摇曳多姿。
李令姝立即回过神来,她忙上前要接回小腮红,就看它突然抬起头,厉声尖叫。
“嘎!”小腮红扑腾着翅膀,不停往后退,“嘎嘎嘎!”
李令姝顺着它躲避的方向看去,只见姚黄原本青绿的枝叶上,泛着蓝紫色的光芒。
“都别上前!”凭澜也发现了,皱眉低呵一声。
待她开口,旁边的人才如大梦初醒般,宫人们忙着上前护住自己主子,而那个捧着姚黄的小宫女也早就面色清白,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凭澜上前一步,整个人当在李令姝身前,垂眸看着那盆姚黄。
李令姝正要开口,却突然听李令嫣气急败坏道:“皇后娘娘,您的神鸟怎么回事?这一套珍惜牡丹是臣女耗费半年培育而出,您也不好好管住您的神鸟,怎么这么莽撞。”
李令姝看小腮红弄得浑身都是土,心里很生气,她偏过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永宁县主,有时候,要看清楚事再讲话。”
李令嫣头一次被她冷视,一时间竟是被震慑住,一句话都没能反驳出口。
太后沉着脸,斥道:“够了!”
厅中陡然一静。
太后看了一眼李令嫣,又去看李令姝,神情莫测。
“刚是这宫女不懂规矩,一整盆花都要砸到皇后头上,神鸟乃是咱们大越的神物,保护一国之母无可厚非,当得嘉奖。”
李令姝刚要替小腮红谢恩,就听身边凭澜姑姑道:“娘娘,花上有毒。”
“什么!?”此时不光李令姝,就连太后都略有些惊讶,立即皱眉看过来。
一听说有毒,李令姝想到的不是自身安慰,却是想让小腮红赶紧回到自己身边。
她也不顾在场这么多人,直接对站在地上的小腮红说:“小腮红,听话,快回来。”
回应她的,却是小腮红泣血一般的哀鸣。
李令姝就看它小小的身子,站在很远的地方,一边颤抖,一边吐血。
鹦鹉的血,也是鲜红的。
小腮红站在那,瘦瘦小小的一只,在人群里几乎都要瞧不见身影。
可李令姝却能一眼看到它。
李令姝看它吐血,心一下子就提到嗓子眼,甚至不管凭澜的阻拦,执意要过去接回她的小腮红。
她又喊了一声:“小腮红!快过来!”
但回应她的,却只有小腮红不停退后的脚步。
赫连荣臻强忍着浑身的剧痛,冲李令姝叫了一声:“啾啾啾。”
他想让她别过来。
凭澜死死拦着李令姝,一边让苏果用笼子和托盘去接小腮红,一边迅速对太后道:“太后娘娘,如此这般还是尽快传太医吧。”
看到这个情景,太后的脸色难看之际。
她迅速吩咐宫人去穿太医,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令姝:“皇后,遇事不能急。”
太后发了话,李令姝便只能坐下,可她那双眼眸却离不开小腮红。
索性这会儿也没人围在周围,其余的命妇王妃们根本就不敢往前凑,这一片也就只太后、李令姝及李令嫣萧夫人等。
凭澜低声安慰李令姝:“娘娘,小腮红一看便是中毒,若您贸然去碰触它,因而染上毒药,岂不是白费了小腮红对您的心?”
李令姝只觉得心口发疼。
自父母过世之后,她已有很多年没有这般心疼过。
哪怕是之前病入膏肓,也不过就偶尔感叹一下上苍不公,这种心如刀割的感受是从未有过的。
她看小腮红一直在那颤抖,喙中鲜血不断滴落,却还是蹒跚地回到笼子里。
可是这一次,它在一没办法飞到它最喜欢的这根横木上,跟李令姝啾啾啾撒娇。
它只能蜷缩在笼子地,悲伤地看着李令姝。
李令姝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若不是太后死死盯着她,她的眼泪定收不住,早就奔涌而出。
苏果带着小腮红回到李令姝身边,让她好好看看小腮红。
李令姝伸了伸手,想起凭澜的话,就又把手收了回去。
“小腮红,咱们不怕,太医马上就来了。”
赫连荣臻吐了口血,疼得眼前一片发黑,却还是坚强地听到了李令姝的话。
他知道他等不到太医了。
他从来没这么疼过,哪怕是当时从步辇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他都没觉得这么难受。
此时此刻,那钻心的毒药早就流窜进他四肢百骸,就太医能赶到,也救不了中毒颇深的一只鸟。
他身上很疼,心里却很明白。
哪怕今日真的因中毒而死,他也不后悔。
那盆花要是摔到李令姝身上,中毒不治的就是她了,他下意识救了她,待回过神来以后,却颇为庆幸。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只鸟。
能一命抵一命,他觉得很值得,哪怕灵魂就此消亡,他也不觉得后悔。
这几个月,他们相互依靠,相互陪伴,只要能救她,好好保护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以后,他却再也不能守护他了。
这一刻,赫连荣臻竟是忘了家国百姓,忘了大越的百年基业,也忘了身为一个皇帝的责任。
他只是他自己。
赫连荣臻爱上地看着李令姝,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什么都无法看清。
他拼劲最后的力气,对她说:“娘娘吉祥。”
然后,他就卸掉所有的力气,闭上了双眼。
李令姝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腮红。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小腮红那种哀伤至极的目光,这一刻,它仿佛成为了一个有灵魂的人,而非一直单纯的鸟。
在中毒的那一瞬间,它似乎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李令姝听到它哀鸣,感受到它的疼痛,最后却听它对自己说:“娘娘吉祥。”
这是它闭上眼睛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李令姝难以置信地看着它。
看它小小的身子渐渐没了动静,身体逐渐僵硬,看它原本油光水滑的羽毛暗淡失色,再也没有往日的美丽。
李令姝觉得有什么人抓着她的心,狠狠在地上摔。
“嘭咚、嘭咚。”
那颗心,几乎都要碎了。
“小腮红,你是不是困了?”李令姝跟它轻声呢喃,“你困了就好好睡,我不吵你。”
太后一眼就看出那只神鸟已经死了,身子都僵了,根本就不是睡着。她瞥了一眼装似疯魔的皇后,皱了皱眉,低声对赤珠交代。
“让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带着这盆花,请皇后去雅室休息一下。”赤珠往那边望了一眼,不太敢动。
“娘娘,皇后只怕……不肯。”
太后眉头锁紧,她狠狠瞪了一眼办事不利的李令嫣,转头面对皇后的时候,却又很是和气。
“皇后,厅中人多口杂,不宜多待,你陪哀家去雅室略作,也好让太医好好给神鸟医治。”太后说话不紧不慢,语气却很凝重。
李令姝微微一顿,却一动不动,也未曾回话。
太后声音略大了些:“皇后!”
李令姝浑身一颤,她缓缓扭头看向太后,眼底都是血丝。
“娘娘,”李令姝一字一顿道,“娘娘,您要为臣妾做主。”
太后十分淡然,声音很是轻柔:“好孩子,你别怕,一切都有母后。”
李令姝这才仿佛被安抚一般,颤颤巍巍被凭澜扶起身来,冲太后福了福:“是。”
此话说完,李令姝转身就往外走,根本不去看旁人一眼。
太后叹了口气,淡淡看向李令嫣和萧夫人:“你们也去。”
从事发到现在,李令嫣仿佛才回过神来,她面色苍白,对太后张了张嘴。
太后眉毛一竖:“慎言!”
李令嫣浑身一颤,整个人往后倒去,被萧夫人一把扶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夫人同太有相仿的容颜上,表情是别无而至的淡然。
“娘娘放心,臣妇这就去陪皇后娘娘,她一个人会害怕。”
萧夫人说完,拉着李令嫣对太后行礼,然后便匆匆跟上皇后的脚步。
这会儿,那盆碍眼的花已经被宫人卷进毯子里,等人都走光,厅中立即光洁如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太后笑意盈盈,对众人道:“好戏还在后头,诸位夫人且先听戏,哀家也去小憩一会儿。诚亲王妃,你替哀家好好招待。”
诚亲王妃立即起身,轻声细语道:“是,娘娘快去歇息。”
其实台上这一出戏就要唱完,但太后说好戏还在后头,众人就只能继续听,甚至都不能东张西望,好奇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赤珠扶着太后,淡定自若往外走。
太后脸上笑意盈盈,语气却冷若冰霜:“刚所有捧花的宫人全部送去慎刑司,连带御花园的嬷嬷姑姑也一并送去,哀家必要知道,到底是谁如此不敬。”
动手之人,心肠歹毒至极。
她故意在李令嫣送来的寿礼上做手脚,一是为了撇清自己,二则是体察上意,以为太后遇到这样的事不会深究,只会敷衍了事。
太后冷笑一声:“他们以为哀家怕事?”
几十年,她做过多少事?又经过多少事?她如果会怕,现在坐在太后宝座上的,就是陛下的生母宜妃,还有她什么事?
可笑,真是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陛下:别看朕短暂下线,朕还会回来的~
第71章
此时百禧楼一层的雅室里,李令姝带着小腮红坐在主位上,而萧夫人和李令嫣母女则坐在陪位上,气氛很是凝重。
李令姝一门心思盯着她的小腮红看,眼神发直,似乎都没发现萧夫人母女的到来。
李令嫣在她身侧,几乎是坐立不安。
萧夫人看她几次三番要说话,皱眉握住她的手:“嫣儿,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