焐热——七里马
时间:2020-02-10 08:45:35

  从伤口来看,很明显是扭伤和磕伤,肿得很高,伤得不轻,这十天半月都不能走路了。大夫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再开了些滋补的方子,让人一日两次煎给于凉凉喝,好生静养,才又颤颤悠悠地被送下了山。
  大夫走后,黎疏跨进房门。
  于凉凉正躺在床上,刚刚丫头给她敷了药,面色有些惨白。
  见黎疏来,她撑了撑身:“我没什么事,就是扭了。”
  黎疏坐在床边,片刻后,才问:“为什么要帮她?”
  丫头们私下闲聊说,当时刘芳花就在刘大娘身边,她第一反应就是闪躲,反倒是于凉凉迎过去,平日里刘大娘对于凉凉并不好,所以才让人讶异。
  于凉凉倒没想过他会这样问,过了会儿才轻声说:“她对你不是很重要吗?”
  所以她是因为她认为刘大娘对他比她重要,才救她的吗?黎疏半晌都没有说话,很久后才说:“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嗯。”于凉凉点头,腿得养一阵呢,以后也做不了了。
  黎疏离开于凉凉的房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刘大娘和刘芳花对他重要吗?
  刘大娘把他捡来,抚养长大,她给过他一口饭吃,所以他也像世人奉养父母那样奉养她。
  但她们重要吗?
  走至院外。
  不重要。
  黎疏清楚地知道,她们一点都不重要。
  下山执行任务这么多年,却从未在途中一丝一毫想起过她们。荒漠之中,那个人抱着他妻子的尸身哑着声问:“你们有曾被人宽慰过、体谅过、用生命保护过吗?”
  那时候黎疏只想起了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如若自己断了双腿,无法动弹,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谁?
  会是谁呢?
  他心里知道答案。
  也是从那时起,他意识到,有些人是特殊的。
  刘大娘受了伤,躺在床上,一见黎疏来,哎哟哎哟叫了半天,刘芳花在旁边照料,黎疏却毫无感觉。
  毫无感觉。
  隔日,黎疏收到传书,需要出去任务。
  在此之前,他的人生不过杀人,或者有朝一日失手被杀。他每次出发都轻装简行,无后顾之忧。
  可直至这次,他发现自己是有牵挂的。
  这么多年,
  独自走过山路。
  在洞内打坐。
  踩过落叶、水坑和雪。
  却是第一次,
  想尽快回去。
  回去。
  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我认为的虐点,都没有写出来。
  我已经失去感觉了。
  心好累。
  再也不会勤奋了。
 
 
第30章 十年一梦
  刘大娘在山下首饰店里跟人起了冲突。
  新年将至,她原本想给秋儿买个更大的长命锁,谁知在店里,碰上另一个妇人,两人都看中了店内最为贵重精致的一款。
  店家见两户相争,非此不可,自然坐地起价。
  刘大娘财大气粗,为了外孙更是舍得,当即花了十两银子买下,那妇人出不起更多的钱,气得牙痒痒。
  原本这事也就过了,谁知那妇人竟然是这山间土匪头子的妾室,回去后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一来是刘大娘抢了他们孩儿的长命锁,以后孩儿出了什么事,自然是这刘大娘害的,这口恶气咽不下;二来,十两银子可是县官两三个月的月俸,这地方有如此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他们竟从未听过。
  土匪头子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生意,自然动了心,过几日山庄里的丫头下来置办,便开始跟踪。
  原来那老太所住的地方是山上,位居偏僻,每月不过出来采办几次,故才无人知晓。
  他们便抓了个丫头回去询问,那丫头吓得战战兢兢,很快供出山庄里几乎都是女眷,主人像是做生意的,每年必有几次下山,也不知做什么生意,银钱都在刘大娘那里,屋内放着好几箱银子。
  土匪头子心里立刻就有了计较,这必定是头肥羊,山庄主人估计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才如此藏得小心翼翼,怕是被抢了也不敢告官。
  在探熟路径后,土匪头子细密地筹备了七八天,终于在半夜,率人攻山。
  在山脚下的两个暗桩小厮,半夜听见动静,立即摇铃示警。
  这次不比以往,来的全是悍匪,个个高头大马,是要杀人夺财的。山庄里的人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收拾干粮细软,按照黎疏以往的布置,她们可以暂时迁入地下密道避难,那里外人难以进来。
  幸好山庄里人不多,全部进入密道没多久,刚站定,就听到头顶上噔噔噔的脚步声,竟是有三四十人。
  瞬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所谓地下密道,也不过是个长条形的山洞而已,内里密封,外面有出口,用机关挪动巨石和草木遮掩,山洞边缘有泉水滴下来,加上洞内藏有干粮,支撑上三四天倒是不成问题。
  头顶上杂乱的脚步声始终存在,还隐约有“快搜”“人呢”之类的呼喊。山洞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秋儿出声喊:“娘……”
  刘芳花连忙捂住他的嘴:“别出声。”
  等了许久,头顶上的动静终于稍息了些,众人放松了些,刘大娘急匆匆跑来,伤筋动骨,腰酸背疼,又没了压箱底的银子,开始唉声叹气,秋儿也不住地叫着饿,众人人心惶惶。
  陈管事安抚大家,并分些干粮和水给大家喝。
  于凉凉也在其中,她腿原本受了伤,现在还没安好完全,这次她没有再跟以前一样做多余的事,只是安静地跟着大家。
  原本以为这群土匪到天亮搬完财宝便会离开,谁知等了三日,干粮快用尽,这伙土匪还是没离开,一伙人躲在阴暗的洞里,又疲又累,忽而中午时分,他们听到了急匆匆地脚步声,并伴随着“走”字,片刻后毫无声息。
  众人一惊,难道是他们离开了?
  再等了整整半个时辰,上面仍旧无一丝动静,陈管事才大着胆子上去,庄内人走楼空,那些土匪都不见了。
  他立刻喜笑颜开地回来报信,刘大娘她们才舒了一口气,互相搀扶着走出洞口,丫鬟们开始收捡物件,秋儿睡得满脸通红,刘大娘心疼地让人把他抱回房。
  于凉凉也打算回到房内,由于腿疼,走得稍慢,却见刘芳花和陈管事在林间私下谈话。
  “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天天躲在这破地方,秋儿又上不了学堂,还日日这么担心受怕,要是今天秋儿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得下去?!”刘芳花抹泪说。
  陈管事点头。
  “我盼着这么久,就盼着他不要回来。咱们就可以在山下买一处宅院,好好过日子。秋儿可以光明正大叫你爹,现在我觉得我都等不了了……”
  陈管事伸手揽过刘芳花安慰。
  有丫头在前头叫她“于姨娘”,惊动了刘芳花和陈管事,他们立刻分开,转过头来。
  于凉凉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地往前走去,她并不想听……是腿走起来会有动静,原本想等他们离开的。
  不到半个时辰,山庄内的再次听到山摇铃,丫鬟急急来报信:土匪们已到半山腰。
  原来他们是故意假装离开,诱她们出来。刘大娘真是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山洞里面不能待了,来不及,里面的干粮也已全部吃光,贼人们从北面上来,时间紧迫,她们只能先行再往南面走去。
  那里面丛林密布,洞口繁多,便于藏匿,土匪们不好找人。于是一群人便再次加紧脚步前往,行至半路,却碰到个落单的土匪蹲在草丛里解手。
  两方皆是一惊。
  土匪瞬间反应过来,提起刀起身,众人瞬间惊呼,四散而逃,刀砍向她们,幸亏贼人脱着裤子,站位不稳,这刀砍空了。
  贼人还想再砍,慌慌忙忙才想起自己还没穿裤子,只好恶狠狠提着刀系裤带威吓:“你们给我等着!别跑!”
  谁也不会等他,所有人都慌忙往密林里跑去,旁边是悬崖峭壁,空荡荡,刘芳花差点摔一跤,前面传来口哨声,像是土匪们在通知什么,而后前面传来丫鬟们陆陆续续的叫喊:“主人回来了!”
  刘芳花心一松,见于凉凉跟过来,不知怎的,紧接就有个念头浮起来……
  ——不能让她告诉黎疏。
  如果黎疏知道秋儿不是他的孩子,就全完了。
  她起身伸手,把于凉凉推了下去。推完之后,她才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杀了人。
  刘大娘在前面叫她,用眼神示意:“芳儿,赶紧过来。”她看到了,但她让她别说。刘芳花很快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地上已是尸横遍野,女眷们看见黎疏如同看见救星,特别是刘大娘围着他开始抹眼泪:“疏儿……”
  黎疏却只在人群中寻找于凉凉的身影:“她呢?”
  刘大娘和刘芳花对视一眼,刘芳花回头诧异道:“咦,她怎么不见了,刚刚还在后头来着……娘好像受伤了,天这么冷,你先送娘回去好不好?”
  天下了淅淅沥沥的雪。
  于凉凉没有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在地上躺了很久,才慢慢恢复了点力气。
  趁现在天还有光线,勉强走出去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可她已不愿意再去追求这点生机,不过勉力地走至角落里,把头靠在旁边的岩石上。
  好冷。
  好累。
  追逐累了。
  喜欢累了。
  承受累了。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已经没有了生的念头,活着仅仅是因为没有死去而已。
  于凉凉用手圈着双腿,她知道刘芳花为什么推她,可是她不知道,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不告诉黎疏是因为没必要,在这个山庄里,没什么能瞒过黎疏的。
  他只是不去在意罢了。
  不在意任何事。
  ……包括她。
  雪越下越大,于凉凉觉得浑身都像是冻僵,没有知觉。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回来?
  远远传来狼嚎。
  第一次听竟有些可怕。
  身上哪处像是在流血,由热变冷。
  这一生她好像也就只体会过这种不见尽头的冰凉。
  可其实无论在外人看来如何悲惨,于凉凉并不后悔,这辈子她做了所有她认为对的事,不遗余力的,付出过,偿还过……已经没有遗憾了。
  只是,她想,如果人真的有下一世,她希望不要再遇见黎疏了,不要再遇见了。
  她想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有爹娘夫君和孩儿。
  于凉凉阖上眼。
  垂下手。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了……
  黎疏踏入山谷第一眼就知道,于凉凉已经死了。
  雪簌簌落在她身上,她靠在岩石上,毫无声息。
  他停驻片刻,而后才上前半蹲下身,望着她的脸。
  许久后,才用手蹭了蹭她的脸。
  冰凉的。
  冰凉的。
  黎疏望了她许久,从怀中掏出一只珠钗放入于凉凉怀里。
  这是他在回来的路上给她买的。
  起身,把她的尸身横抱起来,走出被雪覆盖的山谷。
  长发飘荡下来。
  雪落了她满身。
  刘大娘和刘芳花他们都在原地,黎疏没有理她们就往前走了,见他把于凉凉抱出来,刘芳花用手帕掩住唇,惊呼:“怎么会死了?”
  黎疏没有理她。
  他没有理任何人。
  黎疏不知道如何面对死亡,他见惯了无数生死,从来不认为死亡会对自己造成影响。即便他看见已经死去的她的时候,心里头好像有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疼痛感。
  可他仍然认为应该对自己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穿衣用食,独来独往。
  只是后来,黎疏才发现,自己再也杀不了人了。
  从此以后,他只要看见任何流泪的脸,他都会想起于凉凉,想起那种剧烈的疼痛感。
  是她教会了他“情”这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黎疏花了好久时间才开窍,开窍过后过了很久才会表达,等终于会表达,女主已经game over……
  我今天才想起来我上了榜单,要在周三晚上24点前完成2w字更新。
  但加上今天的更新才1.2w字。还有8k字,但按照我3001的规矩,我需要更三章。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努力了吗?
  是的,我要努力了。
 
 
第31章 保护吗?
  于凉凉从漫长的梦境中醒过来。
  睁开眼睛,触及的是透出阳光的淡绿色窗帘,光影漾在墙面上,房间温暖而亮堂……
  梦境结束在冰天雪地,以至于她的身体也要许久才能恢复知觉。
  隔了好几分钟,于凉凉才掀开被褥坐起身,每晚这些梦境就像湿濡绵长的海藻一般将她紧紧缠绕,不停地往下坠。
  她伸手摸了下眼角:……还好,这次没有流泪。
  起身,前往盥洗室。
  从记事起,她便断断续续地想起了过去的事,原以为只是自己的幻想,直至某天把它们全部串了起来。
  忽而,心像是身临其境般,瞬间被抽干。
  此后,她便不去回想,就像看虐文的人,往往不会重复看第二次。
  只是,今天……
  好久没做这么长的梦了,长得像再次经历了一遍。
  大概是因为遇见了太多过去的人。
  于凉凉洗脸。
  有时候,她会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在冰天雪地被冻僵的寒冷感觉总是要好久才会消散过去,以至于她时常想,究竟是谁梦到谁呢?
  是现世的自己梦到过去,亦或者是此刻才是过去的她的梦。
  是她在漫天雪地中濒死前一场最为绮丽的梦境,有疼她的父母,有学校,有自由的世界,还有追逐她的黎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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