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侧妃和姬妾封了妃嫔之位后,倒也想去夺后宫之权,但元妃的势力完全不是她们这些深宅大院女子可比的,只能任由元师儿名不正言不顺地挑起了大梁。
朝堂上也没人敢异议。
眼下势力三分,韩照和怀化大将军一家效忠新帝,吴国持和元妃与先帝时期差不离,但有归顺新帝的打算。甫怀之虽还是势力最大的一个,但比之前削弱了不少。
元妃此举,是自身需要,显而易见也得了新帝授意,甫怀之又没有发话的意思,自然整个朝堂都对此视而不见了。
身为二等郡夫人,阿笙在宫宴的位置并不很往前,甫怀之也是想到这个,才最后决定还是带她来。让杏雨替她打发无关之人,她专心吃吃东西就好。
周遭人很多,全是窃窃私语声,阿笙怯怯地贴着杏雨。
她还是害怕陌生人群,但比之前好多了,不至于大哭晕厥。甫怀之临出门前用李山景教的法子一直鼓励她,让阿笙明白自己在做一个很厉害的事,而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杏雨刚安排阿笙坐下来,小傻子突然整个缩到了杏雨身后。
阿笙感受到一股不怎么友善的打量。
“早听闻甫夫人名号,今日才得以一见。”坐在最高位置的元妃道,“甫夫人来本宫身边坐坐吧。”
阿笙越过杏雨的肩膀偷瞄说话的女人,那女人穿了一身深红色的华丽衣袍,脸上是以金箔勾勒的妆钿,整个人如同一朵贵气艳丽、气势逼人的雀儿,压过了厅中所有莺莺燕燕。
她很漂亮,但她身上的东西让阿笙有些不喜欢,甚至是有些害怕。
元妃开了口,杏雨便安抚了阿笙两句,带着她坐到了元妃右侧席位。
各类美食已经开始上桌了,阿笙很想吃,但是她不敢动手,求救地望了望杏雨。
杏雨接过了小宫女的活,上前为她布菜。
“我想吃那个。”阿笙拽着杏雨的袖子附在她耳边说。
“夫人,您得先吃这个,这是规矩。”杏雨道。
阿笙拿起勺子挑了两口便搁下了,她在座位上扭了扭,又开始拽杏雨的袖子,“安之在哪里?”
“怎么了,是宫宴不合甫夫人口味吗?”元妃抿了口酒道。
阿笙看了她一眼,离得近了,更感觉到她的不友好,她眼圈一红,“我想找安之……”
甫怀之很了解元妃,在这种时候,她喜欢端着,这是她一贯所享受的高高在上。于是听到阿笙的哼唧,她再想看她笑话,也只是刺了句“甫夫人真是与甫大人伉俪情深”便罢了。
坐在她左侧的韩秀姬路上耽搁了些时候,这会儿刚刚入席,她听到元妃的话,将目光投向垂着头的阿笙。
又是一道让人不安的打量,比刚刚还要不友好。
阿笙整个人抖了一下,彻底哭出来。
“我、我要去找安之……”
杏雨看了眼元妃和韩秀姬,蹲下身给阿笙递上帕子,小声道:“夫人再忍忍,不要给大人添麻烦。”
“阿笙没有……”她抽泣着说。
韩秀姬拎了壶果酒走到阿笙的席边,“早想结识一番甫夫人……”
她的话到一半停下了。
阿笙今日穿的是临时赶制的礼服,领口有些大,韩秀姬居高临下地看着,便将她锁骨处的几枚红痕收入眼底。
她原想,甫怀之娶了个傻子,真是大快人心。但这傻子养得如此娇嫩,身上带着亲密的痕迹,让她压在心底的恨意立刻翻涌上来。
如果不是甫怀之杀了她父亲,她怎么会家势败落,怎么会名声被毁,她被逼嫁给那德州知府,被折磨数年,老头早没了能力,于是惯爱鞭打她助兴。
韩秀姬日日身上带着的,都是各种伤疤。
她恨恨地看着阿笙,咬牙切齿:“甫怀之那个低/贱的下等人,找你这么个傻子真是正相配。”
傻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大概是被骂了都不知道,韩秀姬心里并没感到畅快,她心里的怒火更重了。
她们说话声音不大,但周围几人还是能听清的,几个妃子互相递眼神,远处的各位夫人、郡主也时不时往此处瞥一眼。
正当元妃要开口打圆场时,阿笙突然起身,她劈手夺过了韩秀姬手里的酒壶,将里面的酒泼向她。
“你个坏人!不许你骂安之!”
她害怕的要命,但还是用圆圆的大眼睛瞪着韩秀姬,意图摆出凶狠的样子。
一整壶酒都泼到了韩秀姬脸上,将她敷的铅粉和胭脂化开大半,她脸色渐渐狰狞起来。
杏雨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比她以为的,要更严重。
两个小太监急匆匆跑入大堂中,新帝刚刚听了个头,便见甫怀之蹭得站起来,往后殿而去。
他口中“爱卿”两字还没出口,听那小太监结结巴巴地将后半句说完:“……韩夫人把甫夫人的丫鬟刺伤之后,将甫夫人给挟持了。”
新帝立刻顾不上那点被忤逆的不快,忙道:“赶紧去叫人啊!还等什么!”
等新帝拉着一群侍卫和韩照赶到时,韩秀姬正拿着一把匕首架在阿笙脖子上,与几步开外的甫怀之对峙。她脸上的妆脱了大半,铅粉与胭脂晕在一起,看着十分可怖。
“姐你在做什么!”韩照大喊。
韩秀姬已经听不到任何人说话了,她眼中只有不远处的甫怀之,她死死盯着他,“你要付出代价!甫怀之,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甫怀之往前走了半步,他背对着众人,看不到他面上的神情,只听到他说话,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疾不徐地问:“你想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要你死!不对,那太便宜你了……”韩秀姬癫狂地絮叨,“我要你受我受过的苦……我要你尝尝被人耻笑,一日日绝望的滋味……”
她手上的匕首随着她激动的言语而晃动,在阿笙脖子上划过几道红痕。阿笙已经彻底吓呆了,整个人哭得发抖,她看到甫怀之,就想往他的方向跑,被韩秀姬扯着头发拽了回去。
“阿笙,不要乱动。”甫怀之沉静的嗓音奇异地将她安抚住,他继续问韩秀姬,“你要想好,你想我付出什么代价,有些事你的弟弟已经在做了。”
“那不够!”韩秀姬歇斯底里地吼道。
“那么,此时此刻立竿见影的代价,你想我做什么?”
韩秀姬环视四周,她的目光在一张张惊恐的脸上划过,整个中都城,整个大缙朝的权贵都在此处,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跪下,你向我下跪!”
甫怀之并不跟她谈条件,他立刻撩起官服下摆,重重跪下。
膝盖与汉白玉的地面相撞,发出“咚”得一声,那声音响得每个人心头一颤。
“你还想要什么?”甫怀之继续问。
韩秀姬愣了一瞬,她笑出了声,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畅快过,好像这些年所有的郁气都被笑出去了一般。
她还是韩家大小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襄安城韩秀姬,是不乐意父亲的定亲决定,用一根小手指就能将甫怀之捏死的尚书小姐。只要她随便一句话,便有人争相折磨甫怀之,只为了她一句“真好玩”,只要她一个不满的眼神,甫怀之便在三九天里被丢进冰湖去。
“我要你给我磕三个头。”
甫怀之背挺得很直,他眼睛看着被韩秀姬钳住的阿笙,弯下腰三叩首。
“我要你……”
韩秀姬狞笑着,用匕首指着甫怀之。
她手中的匕首一离开阿笙的脖子,便有一支箭凌空射过来,直直穿过她的脑壳。
温热的液体溅到阿笙的脸上,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泛着寒光的箭尖突兀地出现在视线中,又随着韩秀姬的倒下而消失。
熟悉的手掌覆盖在她眼睛上,将那血腥的一幕挡在她的视野之外。
“没事了,阿笙,不要怕。”
阿笙并没有哭,她发现,她的安之在很细微地颤抖。
尽管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和,但是他整个人都在抖着。
小傻子轻轻地靠在甫怀之的怀里,轻轻地在他背上拍着,“安之不怕,阿笙有替安之骂回去的。”
外围的小太监们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烟花按时被放上天空,照亮了整个中都城的除夕之夜,孩子们从家中出来走到街上,往皇城的上空望去。
在那巨大的、盛开的烟火之下,甫怀之突然笑了下,他拥住他的小傻子。
甫怀之不信鬼神,没有了高堂,皇帝宠爱他常常免了他的礼。需要下跪叩首的时候,这些年不太多。
刚刚那个大礼,他不是给韩秀姬的,是给他的阿笙的。
甫怀之在她耳边喃喃道:“马上要新年了,阿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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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杀人 ...
二林与各位大臣留在宫外面的小厮说着话。
他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十分讨喜,时不时发出“哎呦”“真的啊”等附和词,便很容易把些消息套了出来。
他家大人教过他,消息无大小,只分有用没用,这没用又分两种,一时没用还是一直没用,他将这条玉律谨记于心。
不远处突然发生一阵骚乱,二林将心思从兵部尚书弟媳妇不忠这事儿拔/出来,投向骚乱发生的方向,他远远看着一人,那道背光的身影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了。
现下远未到宫宴结束的时间,甫怀之抱着阿笙向此处走来,前方没有引路的小太监,后面跟着跑过来一个侍卫,跑的太急了,撞到了守门的小太监,骚乱便是如此引起的。
甫怀之头都没回,直直冲着马车而来。
二林眼皮一跳,直觉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看情形这不好的事似乎还没结束。
等回了府,二林的直觉得到了验证。
甫怀之将阿笙哄睡了,他将杏雨叫到外间,没有避讳二林。
“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转过年就七年了。”杏雨垂着头道。
“你知道我的脾气。”
这话让二林心头一凛,他看见杏雨跪下来。
阿笙遇险与杏雨有脱不开的关系,她没有及时去递消息给甫怀之,明明宫宴上有不少甫怀之安排的人,也没将韩秀姬周旋开。
杏雨吸了口气,终于将压在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奴不明白大人为何要离开,就为了……”
“我没必要向你说明,你是我的奴才,应该做好你的本分。”甫怀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
“奴只是替大人不值,大人谋划这么多年,却要为了儿女私情前功尽弃。”杏雨咬了下唇,她抬起头,直视着他,“今天这份折辱大人不该受着。”
杏雨的所作所为,自认因为忠心。她明白甫怀之并不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忠心,可是她实在是接受不了,那样运筹帷幄的甫大人,如今要为了个傻子放弃一切。她忍了许久,对他之前给阿笙安排后路自己却去寻死一般的计划忍耐着言听计从,正欣喜于后来大人想开了放弃了,结果又等来了他如今离都的打算。
二林站在一旁,他看了眼杏雨又看了眼甫怀之,终是没敢插进话去。
“杏雨,我教你最后一事。”甫怀之淡淡道,“首先要分清什么是真的重要。”
他的话让杏雨心凉下来,她明明白白认识到甫怀之竟然认为,那个痴儿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为重要。
“这并不算什么折辱。”甫怀之不再看她,他转身往内间走去,“我是看在你为我做了七年事,你该庆幸你没和韩秀姬一个下场。去找刘风拿你的身契。”
韩秀姬的尸身已经抬走了,她的血留了一地,小宫女在抖着身子收拾。
韩照在他姐姐倒下的位置坐着,他有太多事要处理,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幼时的情景。
他的父亲风流,子嗣却不丰,只有一个嫡女韩秀姬,还有一个庶子就是韩照。
韩秀姬的母亲是清贵出身,虽然随着南朝的败落家族只剩空壳,但世家名头仍旧十分好听,韩秀姬凭着母族也足够在交际圈里展现其骄纵了。不像韩照,母亲是个扬州瘦马,直到父亲死了,确认他不会有第二个儿子了,才终于被重视起来。
父亲死后的几年,因为他们姐弟俩年幼,家产逐渐被韩家族人侵吞,要不是韩秀姬远嫁德州府将他一同带走,韩照大概只能被族人打压着过一生。
在看到韩秀姬握着那把匕首的瞬间,韩照脑中嗡的一下。
那德州知府便是死于这把匕首之下,血洒了满地,韩秀姬躲在一旁哭,然后一边骂德州知府,一边骂韩照。
最后德州知府的尸体是在破口大骂声中,被韩照一一处理好的。
韩照对着那片已经看不出曾被血染过的地面发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种感受,在得知父亲死时,他也有过。
很罪恶,他不太想承认。
“韩大人,”一道略低哑的女声在韩照身后响起,微微地叹着气,“韩夫人是个可怜人,请节哀顺变。”
韩照转过身,对元妃拱手,“家姐的事……下官要赶回去处理,先行告退。”
年轻人面色苍白,但看着精神还算好,元妃想卖他个人情,将韩秀姬犯的错定性为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他不知是不是尚未反应过来,没有接她的话。
元妃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
除夕前夜发生这样的事,委实不吉利。处处挂满的喜庆的红色似乎都被蒙上一层血雾,元妃看着寒风中摇晃的红灯笼,第一次感觉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