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微微摇了一下头。
旁边原本坐得战战兢兢的徐思思看两人的头快要贴在一起,还窃窃私语,不由得一笑。她心想与其在叶鸣的父亲面前小心端坐,装作淑女,倒不如带着苏玛好好出去透透气。
于是笑道:“白潇,你要是担心小梨,那我就带她去休息。”
叶震天摆了摆手:“去吧。”
百里骁也点了点头。
苏玛和徐思思出了房间,走到栏杆处见楼下大雨倾盆,不由得停下脚步。
徐思思笑道:“我怎么觉得白潇这几天有些变了。”
变了?
苏玛抬眼。
徐思思左看右看,最后鬼祟地在她耳边,突然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刚刚私定终身了?”
苏玛猛地捂住耳朵,又是惊讶又是羞窘地看着她。
徐思思把她的手拉下来,“啧”了一声:“跟我你还瞒什么。我看他前几天和你在一起时还欲盖弥彰地保持距离,这几天就变了一副样子。也不拘礼地与你亲近。”一眯眼:“说,是不是在怡红院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玛的脸色晕红。那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百里骁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然后两人误打误撞地进了一间屋子。然后身形交叠、呼吸纠缠。
见她脸色晕红,视线慌张地乱动,徐思思顿时抓住了把柄了一样兴奋:“看来是真的有事,你们两个难不成......”
饶是心性温柔的苏玛也忍不住娇嗔地推了对方一把。徐思思知道这事私下说还好,万万不能落人口实。于是小声道:“罢了罢了,我不追问你。不过你没想过和白潇以后该如何吗?”
以后?
苏玛迷茫地看着徐思思。
徐思思见她不上道,无奈地“哎呀”一声:“今天叶鸣的父亲都来了.....”说到这里,她脸上绯红,顿了一下:“你和白潇认识这么久,总该见见他的双亲吧。”
徐思思是听过叶鸣叙述的“小梨”的来历的。在徐思思的眼里,“小梨”就是一个生性温柔,但不谙世事的姑娘。被百里骁贸然地带出溪水村,只能如藤蔓一般附着对方。
徐思思虽认识百里骁比小梨认识得更久,但是站在女子角度,不得不为她多做考虑。
见苏玛沉默,徐思思不由得惊讶:“难道他至今为止都没有和你说起他的亲人?”
苏玛摇头,表示并不在乎这些。
徐思思皱眉,道:“你以后要是吃了苦头,可不要转头找我。”
苏玛微微一笑,却也像是坠着什么一样,笑意不达眼底。
回到房间后,苏玛点燃蜡烛。昏黄的灯光映在眸中,反而未有一丝暖意。
她打开窗户,窗外大雨倾盆,房檐叮当作响。
一直乌鸦拖着沉重的身体,扑闪着翅膀掉在窗前。
苏玛戳了一下它湿漉漉的翅膀,无声地说了一句:“废物。”
乌鸦粗哑地叫了两声,苏玛只好嫌弃地揪起它的羽毛拎回房中。待关好窗之后,她将乌鸦放在桌上,双手一盘,无声“说”道:“我现在忙得很,你莫要烦我。”
乌鸦蒲扇了两下翅膀,竟似小兽一般甩起了羽毛:“吾见汝大事欲成,难掩心中激动,特来相看。”
苏玛翻了个白眼:“离成功还早呢,你着什么急。”
乌鸦站起来,翅膀向后向是老头一般背起了“手”,在桌上留下湿漉漉的爪印:“吾欲知尔后欲何为。”
以后?
徐思思刚才也问了她这两个字。却是问她以后要怎么和百里骁在一起,但天道却是问她以后要怎么勾引以至于杀死百里骁。
一样的两个字,涵义却天差地别。
她抿了一下唇,走到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叶震天来了。就证明离百里骁暴露身份不远了。”
三天后,在讨伐“百里骁”的大会上,真正的百里骁就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对方千夫所指。她再在其失意之时陪在身边,彻底占据对方的心。
然后随着对方回到无上峰,在所有人逼上无上峰时,成为百里骁的软肋,就能让对方死在叶鸣的剑下。
这一套流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一切的转折点都在三天后。
只要过了第三天,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百里骁身死,她就能脱离这里,回到自己正常的攻略生涯中了。
想到以后的自由生活,她想要提唇微笑,却听乌鸦发出沙哑的一声叫喊:“收心!你烫死我也!”
苏玛回过神,原来是自己刚才无意间倒茶,却倒在了天道的身上。他的羽毛差点被她烫掉。
她又是愧疚又是好笑,赶紧找来抹布给它擦拭。乌鸦被擦得颠三倒四、浑浑噩噩,半晌抻着脖子道:“汝若胸有成竹,我就不必多问。只是......”
乌鸦欲言又止,最后只得道:“吾受制于规则,无法多说。三天后,各派大乱,你也需小心。”
苏玛摆了摆手,让它赶紧走。
乌鸦摇摇晃晃地顶开木窗飞走了。
室内一时安静,苏玛盯着烛光微微恍神。直到指尖传来刺痛,她这才发现原来那壶茶不仅烫到了乌鸦,也烫到了她的指尖。
正发怔时,百里骁推门而入。
他身上带着酒气,却不难闻,携着屋外的冷风凉雨,格外清冽。
苏玛打来热水,热了毛巾递给他。
百里骁接过毛巾,见她指尖红肿,眉头一皱:“为何受伤?”
苏玛收回指尖,表示无碍。
百里骁扯起她的袖子,将手虚虚搭在她的手腕,内功一放就有徐徐的凉气涌入。她顿时感觉好受许多。
许是见了叶鸣的父亲,他心有所感,道:“上次在溪水村,龚叔卧床不起未和你多做交谈。如今他大病初愈,所以......”他抬眼,声音放轻:“想要与你一见,当面道谢。”
只是普通的一个邀约,却让他说得颇有凝滞。比叶鸣向叶震天介绍徐思思还要不自在。
苏玛对上对方澄澈的目光,在他手心里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第47章
清晨阴雨连绵,百里骁带着苏玛来到了济世医馆。
龚叔已经大好,甚至已经收拾东西要回去了。听见两人来访,眼角的纹路挤在一起,笑道:
“我就猜你会来看我。”
百里骁难得柔和了神色:“您说要向小梨道谢,我就带她来看您。”
苏玛从百里骁身后出来,柔柔一笑。
苏玛穿越过无数的世界,见过无数的正派反派。能让敬佩的人寥寥无几,龚叔就是一个。在她所遇到的所有角色中,无论是大奸大恶、还是刚正不阿都是极端的性格,但很少像龚叔这样有着复杂的人设。
他忠心,却不忠于一心。
他善良,却不绝对善良。
他尽力在无上峰势力和百里骁指尖周旋,也在亲情和忠诚之间挣扎。最后也在愧疚和枷锁之间甘愿赴死。
因此对这个人,她表里如一地表示尊敬。
龚叔向苏玛道谢,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接着听苏玛久久不语,想到百里骁说的苏玛口舌不便之事,于是道:“公子,小梨姑娘若是有隐疾,可正好叫巫兄来看看。”
苏玛内心一沉。
她知道这个“巫兄”是谁。那是魔教的鬼医巫云。此人医术高超,不下于那个馆主。对方肯定能轻易地看出自己是假装的哑巴。
百里骁生性多疑,要是被对方知道了真相......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哑疾是生来就有。治不好的。
龚叔笑意不变:“姑娘莫怕,巫兄行医多年,医术高超,定能找到症结所在。”
苏玛一拧眉,百里骁道:“哑疾不是一时能治好。天色已晚,还是改日再说。”他一转头看床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道:
“此次回去,您在路上一定要小心。”
龚叔点了点头,他笑着给苏玛倒了一杯茶,皱纹的沟壑似乎盈载了所有的光影,格外深刻。
苏玛眸光一闪,垂下眸子。
主仆两人又单独说了会话,出了医馆时,仍有小雨淅沥。
苏玛抬眼看着阴沉的天气,不由得叹口气。
百里骁把伞偏向她一边:“明日各派准备魔教讨伐大会,鱼龙混杂,你暂且不要出去。”
苏玛回神,见对方面色平淡,雨中面容更加冷峻,却也可见眸中微光,不似这天色寒凉。
她点了点头,问他身上有伤,明天真的要去吗?
百里骁轻声应了。
她顿了下,问他为何要跟众人一起去擒“百里骁”,可是真想得到神剑?
纸伞微抬。夜色在对方的眸中深不见底:“天命如此,不可违背。”
哪里是什么天命呢,只不过是反派的宿命罢了。
苏玛皱眉,轻轻一叹。
晚上,窗外雨声骤急,敲在檐下叮当作响。
百里骁和叶鸣在廊下席地而坐,叶鸣打了个酒嗝:“明天就是全武林讨伐百里骁的时刻,你肯定会去的吧。”
百里骁饮下一杯酒,点头。
叶鸣迷蒙地眼睛凑了过来:“你也想要神剑?”
“无人不想。”
叶鸣哼笑了一声,杯中酒水微微一漾:“所言极是。所有人都说是为了正义,但是其实都是为了神剑而来。当年神剑刚被我吴叔叔铸出来的时候,就传言只要得到它,就能一统江湖。如此诱惑,谁能抗拒呢。”
百里骁左手握坛,右手执盏,酒水清冽流下:“你不想?”
叶鸣开始想象那个画面,不由得有些兴奋。但寒风袭来,他马上恢复理智,后仰一叹:“想,怎么不想。那是所有习武之人的目标吧。只是再仔细琢磨,那多没劲啊。”
百里骁抬眼,叶鸣看着苍茫阴沉的夜空:“我就希望这世上没有恶人,天下太平。”
这确实是叶鸣能说出来的话。本来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但对方眸光微亮,似乎就真能看见未来美好的盛景一样。
百里骁难得没有用以前的那句话来敷衍他,只是道:“任重道远,愿你不忘初心。”
叶鸣深吸一口气,畅快一笑:“借你吉言。”
两人碰杯,酒水微漾。
客栈内,苏玛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是各大门派围坐的会馆。百里骁一袭蓝衣,负手而立。
寒风乍起,他长袖烈烈,突然空中传来一声怒喝:“他才是百里骁!”
众人大惊,叶鸣更是目眦尽裂。天空突降一猩红神兵,二人脸色一变皆飞身去接,百里骁指尖先触到剑柄,却也猛地被剑气一刺,呕出一口血来。
叶鸣趁机夺剑,反手刺向百里骁。
血雾炸开,眼前猩红一片。
苏玛猛地睁眼,看见木床的顶架,胸口起伏,久久回不过神来。
身旁突然一亮,百里骁点燃蜡烛,携着外面的寒气靠近,只走到距离一尺处停下:“可是做了噩梦?”
苏玛很快就找回了神志。她蹙着眉,微微点了点头。
百里骁递给她一杯水,窗外寒气袭人,屋内灯光昏黄,温暖如春。
他问:“梦见了什么?”
苏玛喝了一口茶水,缓了缓神。
她抬起头,目光闪烁,眸中情绪不明。
她抬起指尖,点在百里骁的胸口,微微用了用力。
百里骁不由得一怔:“梦见我受伤了?”
苏玛点了点头。他微微敛了一下眉眼,轻声道:“莫怕。我在旁边,睡吧。”
他声音低沉,似乎压住了窗外的喧嚣,缓缓地融入这夜色里。苏玛却不躺下,她的喉咙动了动,似乎梦中的情绪还梗在喉口,她收回了手。只是指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着他的袖口滑落到他的指尖上。像是夏夜携着雨水的风,冷中带凉。
她躺回床上,无声地说了一句:“好梦。”
百里骁低下头磨搓了一下指尖。
对方已经转过头安然地闭上了眼,窗外的雨似落在了他心底,带着若有似无别样的意味。但也混着泥淖,让人猜不通透。
窗外雷声大作,洛城外乱葬岗内已经泥泞成一团。
戴超的尸体被野狗咬得四分五裂,恶臭难闻,尸块混在一起被大雨冲成了淤泥。
有一双黑靴踩着泥泞冒雨而来,走到尸体附近突然一个踉跄:
“师弟......”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有些阴柔苍白的脸。正是前来收尸的戴元。
他上次丢下戴超懊悔至极,想趁着对方被官府收押之时再救一次。哪想到戴超被百姓围在了菜市场,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戴超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当夜想要趁着夜色救人,却没想到戴超死于非命。
每一次都差那么一点。但是就那么一点,就断送了师弟的性命。
戴元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抖着手将戴超的尸体拼上,却还是拼凑不全。看着残破的尸体,他面目狰狞,咬牙恨道:“白潇!!!”
声音尖细凄厉,竟是恨之入骨。
若不是白潇,师弟绝不会丢了性命。
远处雷鸣阵阵,闪电撕裂天空。在瞬间的光芒中,眼前却突然先出一道黑影。那黑影无声无息,却如这噬人的夜色般,让人不寒而栗。
戴元被吓得呼吸一滞,待那人走上前,这才认出来:“你来干什么。”
那人走上前,随意地踩过戴超的尸体。戴元正要发怒,那人就低哑地开口:
“我来是纠正你的错误。”
那人不紧不慢地开口,将戴超的尸体踩成肉泥。戴元青筋暴起,却碍于什么不敢上前。只是咬牙开口:“什么错误?”
天际轰隆一片,亮如白昼中,黑影眯起双眼,缓缓开口:
“你恨的人不是白潇,而是......百里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