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如今殿下的情形,她相信殿下是绝不会回去找她的。
果然,她猜的很准。
为了顺利开溜,离开的前几天,苏澜就和赵燚分房睡了,所以赵燚已经在外逛了一圈回来,井大才拿着一封信递给他。
赵燚面色平静地看完信,知道苏澜回去了,非但没有生气动怒,反而一脸终得解脱的放松,加上苏澜言辞恳切,他是丝毫没有怀疑苏澜另有阴谋,只吩咐了句要确保太子妃的安全而已。
赵燚离京,虽然的确是来看山看水的,但延昭帝确定了他的忠心,加上又知道他命不久矣,对他是十二万的放心,便给了他尚方宝剑,要他游山玩水的同时,若是在地方遇到谄上媚下尸位素餐的官员,还可便宜行事。
所以赵燚的第一站,其实是云州。
云州本是个山明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百姓生活富庶,往来商旅繁多。
但又因云州周边山脉不绝,地势险要,故有不少贼匪聚集,又和官府沆瀣一气,官府年年剿匪不成,反而苛捐杂税加重百姓负担,以至怨声载道,民怨沸腾。
而一般钦差还都不敢管,因为那些贼匪真的很凶残,劫杀钦差就跟捏蚂蚁似的。
所以赵燚就必须要管。
他不但有延昭帝赐的尚方宝剑,又有兵符在手,可调动当地甚至周边州府驻军,彻底解决了云州匪患。
捣了匪寇的窝,抓了匪徒无数,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就是当地官员,被砍被流放被罢黜的也不少,等到新的官员来到,一应事宜交接完毕,冬月都已经过半。
赵燚也该离开了。
就这个时候,他收到苏澜的来信,还有顺路一起寄过来的生辰礼物。
都是些日常的东西,加厚的冬衣大氅棉袜,还有玉佩香囊,但无一例外的,全是黑色的。
赵燚就想起苏澜之前逼迫他穿的蓝色衣裳。
也许真的距离产生美。
这一个多月过去,赵燚对苏澜的厌恶没有加深,反而为她小心翼翼的心思有淡淡的内疚。
原本,他是带她出来游玩的,如今,却只有他一人。
既然她不在,他似乎,应该替她看遍风景。
这日,赵燚穿上苏澜寄来的玄衣大氅,戴上玉佩香囊,去了云州风景最好的长春山。
这山之所以叫长春山,就是因为它奇特的地理环境造就四季如春的特性。
即使寒冬腊月,山下早已大雪茫茫,银装素裹,山上虽偶尔雪花飘落,却并不寒冷,腊梅却已争相开放,整座山都是清幽扑鼻的梅香。
如今云州城吏治清明,这日又刚好放晴,不少文人雅士相约前往长春山,路上行人不绝,时不时就听到人吟诗作赋。
赵燚来到半山腰的梅亭往山下俯瞰,心道怪不得此处游人多,不仅仅是山本身四季如春吸引人,在这里看风景,几乎能看到全城景象,往南看去是巍峨府城,覆着白雪,有种古朴厚重的大气,往西看,能见乡村炊烟袅袅,人间烟火繁华,却是绝妙。
他看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就继续往上走,并没有在意亭子另一角围满了人,纷纷叫绝。
有人忽然赞道,“云州风光,跃然纸上,妙极妙极!”
云州风光?
赵燚心一动,虽说他替苏澜看过风景也可,但若能把风光带回去,岂不更好?
他当即又折回去。
他这一身遇神杀神的气势,方才在梅亭赏景都无人搭讪,现在走过去,明明人多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里面作画的人,周围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他愣是如入无人之境,然后便看到一幅巨作。
诚如那人夸的,云州风光,俱跃然纸上。而且不止城里风光,就是这长春山“春景”,也都栩栩如生。
确实不错。
“多少钱?”他看向那作画的人,问道。
他此时所站的位置,恰恰看到少年郎君的侧颜,如玉雕成的精致,也如玉一般透明。淡淡的日光轻轻拂过他脸颊,都能看到淡粉的血管。
当即便有人觉得他俗,奈何他气势太吓人,最大胆的,也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嘴。
好在赵燚并不在意,只盯着那少年郎君。
恰好那少年也转过头来。
少年的样貌并不多么绝色,但那双眼睛却生的极妙,水汪汪如一池春水。
可是……
少年一开口。
“啊,啊,啊…”
赵燚“……”
少年身后的小书童似也是被赵燚冷冽气势所吓,颤声说,“我我,我家少爷不会说话……”
“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一直不说话。”
“真可惜。”
赵燚虽有意外,倒不那么可惜。
这少年生的如此灵秀,有先天不足也是正常。
“不会说话,总会写字。”对着一个灵秀少年,赵燚难得语气不那么冷,但在旁人听来,还是相当的跋扈高傲。
旁边就有纸,少年纤细的手指拿着笔正要回答,变故陡然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灵秀少年是谁?
第97章
赵燚正等少年回答, 变故忽然发生, 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异香。
他直觉不对, 可惜已经太迟了。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 他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迷香比苏澜的差远了。
醒过来的时候,赵燚就觉得不对,头疼欲裂浑身酸软使不上力, 更别说用内力了。
他中招了!
除了幼年时, 就苏澜让他中过招, 这回居然又中招!
现在什么情况?
知道身上无力, 他也不着急起来, 冷厉的眼神四处一扫,知道自己被关在牢里,但牢房还算干净整洁, 高处开了窗,有月光洒进来,墙壁上挂的油灯也燃着。
而后发现,他对面的牢房里还躺着个人, 披着竹青色的斗篷, 侧躺着, 黑发遮了半张脸,露出阖着的双眼。虽然容色苍白,却,睡的安然。
莫名的, 赵燚有几分熟悉的亲切。
这躺着的人,自然就是在梅亭作画的那少年。
昏迷前的最后记忆,就是在梅亭问这个少年那幅画多少钱。
赵燚再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他和那少年。
他被抓,跟这少年又有什么关系?他什么身份?
而这个地方,看起来也不像官府的牢房。
还有其他的人呢,莫不是也中招了?
这背后的人,还有些手段!
可惜,没干脆弄死他!
赵燚还在想着事,对面的少年也终于醒了,一会儿的迷茫之后,慌乱起来,一双春水般的眼睛仿如突降大雪,哭的煞是可怜。
真像个女人!
赵燚心想,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他的脖子,有喉结的,虽然还很稚嫩。
少年也终于看到他,费力地朝过道爬过去,像看到亲人一样激动地双手紧紧抓住柱子,“啊啊啊”地叫。
赵燚一呆,他能动?
顿时面黑如锅底。
混账东西!
居然只给他下了软筋散!
“闭嘴!”赵燚不耐烦地呵斥,很吃力的样子,就这两个字,都让他出了汗。
少年被吼的身子一缩,怯生生地望着他,不敢吭声。
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赵燚一阵心烦气躁,索性闭上眼,什么都看不到。
但那目光,清幽幽的,仿佛能穿过人的灵魂,哪怕他闭着眼,都能“看”到那样一双眼睛在眼前。
妈.的!
哪来的太监!
“别看孤!”赵燚几乎暴跳如雷,奈何无法动弹,只能凶狠地厉声呵斥。
吓没吓到人不知道,反正自己是累的满头的汗。
少年是被吓到了,委屈地垂着眼,那我见犹怜的模样,都快让人心碎。
可惜他面对的,是从不解风情的太子殿下,就算面对女人都不会有丝毫怜悯,何况你一男人!
不过赵燚也没烦躁太久,少年也没委屈太久。因为一会儿后,门口就传来动静。
赵燚微微眯眼,就见两个中年女人进来。
这两个女人虽然是普通仆妇打扮,但赵燚看出来,这是两个练家子,身手还不普通的那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想知道,自然就问了。
只不过,问的很吃力,躺在那儿的姿势,也不太美妙。
可惜,两个仆妇对他没兴趣,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更别说回答他,径自走到少年的牢房前,开门进去。
少年不知道她们要干什么,直觉不妙,吓得“啊啊”直叫,连连后退,双腿在地上蹬出一阵烟尘。
奈何,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不是两个练家子的对手,几乎是被悬空架起来往外走。
他还在挣扎,却毫无意义,求助地望向赵燚。
妈.的!
赵燚心里又狠狠骂了句。
这书生分明干净纯澈的就像山颠雪,分明也不过是濒临绝境的渴望,但这眼神怎么看来却是如此……勾人!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攥住他的心脏,叫他有所感知,还有点,燥动!
赵燚厌烦地扯了下嘴角。
也不知道那少年被带走做什么了?他该去救人的,可他现在……自身难保!
赵燚忽然一凛。
他在想什么?
不过见了一面的陌生人,他居然关心他的死活?
就算他因为身中蛊毒而厌恶苏澜,但他从来都是个正常的没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怎么想了一个男人这么久?
他忽然念起了《心经》,让自己静心。
也不知念了多少遍,心倒是静下来了,但,他为什么要念这个!!!
因为……
苏澜啊。
.
大概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赵燚身上恢复了点力气,好歹能坐起来了,虽然还是会有些累。
然后就看到那两个仆妇又进来了,却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仆妇开了他的牢房门,赵燚眼一沉。
休息了段时间,赵燚感觉没那么虚弱,勉强扶着墙坐起来,沉声道,“干什么?”
两个仆妇都没进去。
其中一个个子高点的说,“少当家要见你。”
少当家?
赵燚当然要去会一会这个抓了他的人。
也不知这两个仆妇是对自己的武功太自信,还是对给他用的软筋散太有信心,似乎都没想过会有人来救他,也就没捆绑赵燚,就这么让他出了牢房。
一个在前面带路,一个在后面跟着。
不过,既然都来了,又没死,他也的确没想急着离开。
从牢房出来,外面还是晴天,天上暖阳才西沉,树梢积雪还未化,冷冽如刀的山风刮过来。
刚过未时。
赵燚心中一动,少当家,莫非还是江湖人?
他并没有昏迷太久,离长春山,离云州应该也不远,那少当家难道是剿匪时的漏网之鱼,所以报复他?!
他留心着周围地势,和在州府时看过的舆图做对比。
但州府舆图还未详尽到这种程度,他只能大概划出一个范围--正是当初剿匪的主要战场。
牢房倒是建的不少!
赵燚现在还没什么力气,走的慢,两个仆妇也没催促他,就这么慢悠悠的,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地方。
只见面前一排大小不一的屋舍建在悬崖峭壁上,被大雪覆盖的屋顶高低叠错,只屋檐露出有些褪色的朱红,屋顶便是金乌高悬,霞辉洒下,恍如佛光普照,圣洁而庄重。
赵燚看着就冷笑,一群穷凶极恶的匪寇大盗,倒是会享受!
他倒要看看这漏网之鱼还想干什么!
到了屋前,洗仆妇推开门,“进去吧,少当家就在里面。”
赵燚不得不扶了下门框才跨进去,正屋一应家什摆放整齐,但没有人。
他耳朵动了动,转了个身,却见一红衣劲装的女子正手执马鞭,一脚踩在椅子上,煞是认真地在看临窗大桌上放着的一幅字画。
夕阳正柔柔地抚过她的脸颊。
居然是个女子!
漏网之鱼,抓了他的人居然是个才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赵燚的心脏狠狠地跳了几跳。
气的血涌翻滚,差点暴起杀人!
赵燚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默念一遍《心经》才走过去。
少当家才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她漆黑的瞳孔明晃晃地写着“惊为天人”,引起赵燚生理性的厌恶,眉峰紧皱,眼中杀气毕现。
但,不知是不是他中了软筋散,内力全失的缘故,他肃日里骇的人战栗不止的暴戾模样却没有吓到那少当家,她眼里都是惊艳,脆生生地说,“你就是灭了我云州七十二寨的太子赵燚?你长得真好看啊!”
妈.的!
赵燚忍不住,又骂人了。
你缺心眼吗?
赵燚真的想杀人,就是实力不允许,如此盛怒,反而累的他气喘吁吁。
但他当然不能在对手面前示弱,就近坐下,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沉稳,“既然知道孤的身份,你意欲何为?”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桌上的画,微微一顿,这不是那少年郎的画作?怎在此处?
想到那少年也被抓了,如今还不知何处。想到那少年被抓走前的无助和乞求,赵燚眼睛有点疼。
少当家仿佛对面前人的情绪变化浑然未觉,见他坐下,自己也放下腿就这么坐下去,也没擦一下被她踩过的椅子。
一只手还拿着马鞭,托着腮,笑眯眯的,像个花痴一样看着他,声音如银铃清脆,说的话却如雷震耳。
她说,“你灭了云州七十二寨,我的家人全都没了,你得赔我一个家!”
赵燚的额角狠狠跳了几下,又听她继续说,“你做我的压寨相公好不好?只要我们成了亲有了小娃娃,我就给你解药,你说好不好?”
你他.妈.哪来的疯子!
受蛊毒影响,赵燚已经是个暴戾的性子,但他素日虽然冷酷,怒了就动手杀人,也只有苏澜偶尔气的他骂两句粗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