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他手上无力,杀不了人,只能恨声在心里骂--毕竟,大声怒吼,也会去掉半条命。
赵燚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
能把自己抓来的定然不是泛泛之辈,绝不是这种白痴蠢货,说不定这所谓的少当家只是被推出来试探他的。
--想试试美人计有没有用?
赵燚嫌弃地瞥她一眼,比苏澜差远了。
不过如此看来,抓他的人确实有所求。求见不到他,就只能出此下策。
“孤已有妻子,你比她差远了。”赵燚直言不讳。
少当家不知他所想,只愣了愣,也没有很伤心,又说,“可你是太子,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再说了,你又不喜欢她。”
赵燚冷漠地看她,“谁说孤,不喜欢她。”
虽然现在是有点讨厌,也不是他自愿的的。
“你去梅亭赏景,都是自己去的,没叫她陪着。而且你都被抓走这么久了,她也没来救你,可见她也不喜欢你!”
“胡说!”赵燚下意识地,厉声反驳。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她只是不知道而已。
“哦,是了,我想起来了。”少当家马鞭拍了下手掌,“你带的手下也被我抓起来了,没人给她报信呢。那我叫一个人回去报信,看她什么时候来救你?我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内她要是能来救你,我就成全你们,要是她不来,你就做我相公,好不好?”
当然不好!
她人在京城,一个月都未必赶得来!
而且,井大几个居然也被抓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看着蠢蠢的,这么容易就把他的人一网打尽?
赵燚想起了昏迷前闻到的迷香,自然也就问了。
“你说那个啊?你不知道吗?”少当家一脸的天真无邪,“就是几个月前,太子妃不是在朝堂上用过吗?方子都流出来了,我当然也买的有。”
赵燚“……”
也许并不是她背后有高人,就是运气好而已。
尽管这流出来的秘方远远不如苏澜所制,只得了两三分精髓,效果已经很是震撼。
“好了,我们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少当家高兴地拍手,走到前边拿了个婴儿拳头大小青皮的枣,和一个红澄澄的苹果,放到赵燚面前的桌上,“饿了吧,先吃点?晚点我再请你吃好吃的。”
赵燚拿了苹果在手里掂了掂,像是能掂出重量来。
少当家忽然凑过去,但也没凑的太近,嘻嘻一笑,很是单纯无害,“怕我下毒啊?”
赵燚冷冷看她。
事到如今,他怕她下毒有意义?
少当家一抿嘴,后退两步。
“你说,你家里人都死了?”赵燚又掂着那颗青枣,忽然问。
少当家一愣,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垂下眼眸,悲伤从眼里溢出,低落地说,“我爹娘都不在了。”
“其他人?”
少当家抬头,脸上又是大大的笑容,“想知道?等你做了我相公我就告诉你啊。”愁绪抽离的如此之快,仿佛刚才难过的是别人。
“……”赵燚沉声问,“你如何,知道孤的行踪?”
少当家仍然笑,笑的神秘莫测,“你的手下出卖了你呗。”
赵燚眼一沉。
眼前人年纪不大,看着也蠢笨如猪,却鬼灵精怪的很。
他如今又受困于人,一时半刻,很难套话,还得徐徐图之。
“孤要见他们。”他说。
大约是猜到赵燚并不相信她当真把人都抓了,为了让他死心,少当家痛快地答应了。
赵燚慢吞吞吃了那个苹果,吃了青枣,又自己去拿了个橘子剥开吃,终于听到外边传来动静。
他看了她一眼,她气鼓鼓地说,“还没做我相公呢,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还不给我吃!”
赵燚一阵厌恶,往门口走。
然后就看到院里狼狈地被缚住手脚,趴在地上的井大井三,身后还有拖拽的痕迹。
赵燚瞳孔骤缩,猛地用力转过头盯着她。
那阴冷的眼神,仿佛雪地里窜出的毒蛇,咬上少当家的脖颈,顷刻就要窒息而亡。
少当家像是被吓怕了,连连后退,嗓子发干地说,“人你也看到了,都好好的活着呢。只不过他们功夫厉害,当然得绑住才安全!好啦好啦,王妈,带他们回去,送相公回去。”她朝外面大声地喊。
“你说,要放一人回去报信。”赵燚阴鸷地开口。
少当家眼睛一亮,“你答应跟我赌啦?”
赵燚舔了下唇,阴森森的目光透出几分残忍的邪气,“换个赌约。一天!如果一天内,官府找不到这里,孤认你做义妹,为你请封公主。”
少当家急道,“我要跟你做夫妻,谁要做你妹妹啦?”
赵燚面沉如水。
他答应过苏澜,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妻。
哪怕他现在不喜欢她还有点讨厌她,哪怕只是权宜之计,他也不想违背承诺。
“那就,赌约作罢。”赵燚森然道,“一天内,官府找到这里,你五马分尸!”
少当家“……”
赵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作画的人呢?”
少当家很不开心呢,没好气道,“我缺银子,他的画能卖银子,当然是叫他画画去啦。”
.
回到牢房,那作画的少年果然还没回来,赵燚眼里戾气横生。
云州新任知府是他亲自挑选的,不但是个做实事的官,为人谨慎心细,身边更有个破案高手做师爷,想必不用多久就能从梅亭众人晕倒事件里发现蛛丝马迹,最迟明天傍晚,就能找到这儿。
所以,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那个少当家,若背后有高人指点,兴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若真只是误打误撞运气好,她就等死吧。
要怪,就怪她一开始没弄死他!
仆妇送来的晚膳,赵燚也吃了,尽管他知道,这饭菜里定然是加了料的。
吃完了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有人进来,听脚步声就不是那作画的,他也没睁眼。
来的仆妇道,“少当家约你赏月,向你道歉。”
又想搞什么!
赵燚还是去了,就想看看她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天已经黑透了,月光皎洁明亮。
山上下着大雪,随风扑面。
忽然又想起苏澜,她喜欢下雪的天,喜欢堆雪人打雪仗,还喜欢画雪景,最喜欢他抱着她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雪,一边吃烤肉。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再往北,大雪深几尺厚,人可以绑木板在脚下,在雪地上如划船一样滑行,若是技术娴熟,还可以从山上滑下来,很是惊险刺激,据说就有专门以表演滑雪为生的人。
他想苏澜应该会喜欢,本打算来年带她去看看。
可是,他失去了喜欢她的能力,而她要帮她解毒,不知未来会如何。
他想着苏澜时,另一仆妇走过来,两人交谈一阵,其中一人道,“少当家临时有事,来不了了。不过少当家吩咐了,你可以自己先赏雪景,一会儿少当家得空了,再过来。”
赵燚身中软筋散,虽然现在有些力气,但每走几步,就累的气喘,若不是想看她还有什么手段,怎会出来。
但是……
云州附近山脉虽险,风景却好,此时明月高悬,大雪纷飞,屋檐下灯笼摇曳,竟是有种震撼人心的纯净之美。
他要替苏澜赏雪赏月的。
于是,继续前行,凭着直觉,往视野最好的地方走。
然后,停下。
前面峭壁处有一凉亭,明月正挂在翘起的飞檐上,前面的空地,有一白衣女子婀娜起舞,广袖翩跹,帛带飞扬,空灵如若山中精魅所化,专来蛊惑世间凡夫俗子。
片片雪花,在风中盘旋,更仿佛精灵所化,围绕着白衣女子,久久不肯离去。
风,渐渐停了,雪花也累了,静静地,落在她肩上。
长袖仿佛从月亮上滑下,女子的脸,转了过来。
所有悲欢,都在舞姿结束时散于风雪里,她容颜清淡,目光更是波澜不惊。
哪怕意外看到有人,错愕堪堪入眼,便已散在溶溶月色里。
她理了理长袖,步态悠然地走过来,在三步外停下,淡然启口,“你也是被少当家抓来的?”
赵燚“……”
所以这位蠢如猪的少当家不但抓了他要当压寨相公,还抓了一姑娘来当压寨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燚哥:(冷漠脸)好多桃花。
澜妹:……
第98章
白衣女子似乎也没想要赵燚的答案, 不过一句客套的寒暄, 见赵燚沉默, 微笑颔首, “告辞。”
离去的步态悠然洒脱,丝毫没有被困的窘困焦虑。
若不是看到她方才溢满悲愁的舞,赵燚也会被她云淡风轻的姿态给骗。
“站住。”赵燚沉声道。
女子停下,侧身看他, 清淡的目光依然静若止水, 头微微偏向一侧, “还有事?”她淡然问。
“你是谁?为何在此?”赵燚问。
云州七十二寨被一网打尽, 就算有那个少当家这样的漏网之鱼, 出于报复的心里绑架他也就罢,何至于还要再绑一个女人?
何况,原本少当家约他赏月, 却无故缺席,还许他自由行走。
这和她跟他谈话完就遣送回牢房的行为很不符。
而他自己闲逛,就偏偏碰到一个女人在跳舞。
还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还是在他嫌弃少当家长的不好看之后。
赵燚相信,换成任何一个男人, 都会被方才月下白衣翩跹的情景给震撼, 生出心动。
哪怕他情况特殊, 也有欣赏。
但所有巧合凑在一起,就仿佛是设计好的一场偶遇。
赵燚不可能不怀疑。
怀疑后,就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那少当家既然想嫁她,又为何要安排他偶遇另一女子?
当然, 那少当家本身也是诡异的很。
也有可能,是这女子自己买通少当家的手下,和自己制造偶遇,企图他帮她逃离。
总之,这寨子处处诡谲,他纵然相信自己会无恙,也要处处留心。
“我?”白衣女子显出浅浅的讶异,轻笑道,“我本是商户之女,却被三当家掳劫至此,要我给他当压寨夫人。但成亲头一天,太子带人剿匪,三当家见势不妙,叫少当家带着我一起逃。风头过后,少当家又带我回来了,只说我是她三婶,是她亲人,要永远陪着她。”
她语气柔和,除了些微的怅惘,却是听不出丝毫的不安。
也不知赵燚信了没信,问道,“为何不逃?”
这回白衣女子的惊讶更明显了些,下巴轻轻抬了下,指着跟在他身后的仆妇,笑道,“逃得了吗?”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色皎洁,轻风乍起,雪还在下,她纤细闲淡的身影,衬出几分超脱红尘的飘渺。
赵燚盯着她,若有所思。
.
回到牢房,躺了有半个时辰,又听到动静,进来的人脚步虚浮无力,很是疲累的样子。
赵燚睁眼,正看见身心俱疲,哈欠连天的那少年郎。
仿佛是心灵有所感应,少年也恰好抬着眼皮看过来,正对上赵燚漠然的眼。
但那一瞬,少年却仿佛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仿佛看到止渴的梅一般,疲累的有些麻木混浊的双眼骤然清亮,恰似混沌里忽然出现的一团亮光,并不如何的耀眼,却柔和,干净,纯粹。
满心疲惫仿佛一扫而空,他立刻小跑过去,双手抓着牢门,激动地“啊啊啊”。
赵燚“……”
也不知为何,心忽然有些软。
也许是因为他那般漠视他,不肯相救,他却依然一片赤诚;
也许是因为,他清澈柔软的目光,很像苏澜。
两个仆妇眼疾手快地强行掰开了少年的手,把他塞进他自己的牢房,锁好。
可即使如此,他依然站在牢门旁边,抓着牢门,灵秀的眼一眨不眨地,巴巴地看着赵燚。
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苏澜。
尽管他已经讨厌苏澜,但对着这样一个相似的陌生人,赵燚心底,生出些许怜悯。
他坐了起来,冷淡地问,“画了一天的画?”
少年一愣,双眼迸射出欢喜,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注入,身体不再疲惫。
他用力地点头。
赵燚又问,“吃了?”
继续点头。
“叫什么?”
少年一呆,清澈的眸子有一瞬的茫然,仿佛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是哑巴。
“写。”赵燚看了眼地面,说道。
明白了。
少年蹲下去,纤细的手指伸出牢房外,在地上写字,为了方便赵燚看,特意倒着写。
“南相。”赵燚念出来,盯着他道,“想做宰相?”
南相“啊”了声,似乎是他理解错了,又写“相思”二字。
哦。
“南相。”赵燚又重新念了遍,相思的相。
配上这名字,更女人了!
“想离开?”赵燚问。
南相迟疑了下,点头。
“快了。”
南相双眼一怔,亮若星辰。
真的吗?真的很快就能离开吗?
这惊喜的样子,更像苏澜了。
赵燚的善心已经用尽,冷淡地说了句“睡了”便躺下,随手掀开放进来的棉被,盖在身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