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身体不适?”方岩昭重复了一遍,似是不信,“她上午还是好好的,怎么国师一来就身体不适了?”他略显遗憾,又有些意有所指。在他看来,必是四公主不愿见从霄,所以才会称病。
“方学士提醒的是,看来确实是我的疏忽,我会抽空多陪陪她,让她早些好起来。”
他这么一说,倒让方岩昭始料未及,脸上神情也有些僵硬,须臾才恢复过来:“那就辛苦国师了。”
从霄睇他一眼,道:“我是她的丈夫,谈何辛苦。方学士若没有其他事情,便请回吧,她需要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极其冷淡,毫不客气地对他下了逐客令。
“好,那我便先回去,待四公主好些再来探望她。”他拱手告辞,转身离开了。
而从霄看着他离开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处理公务忙了一下午,直到戌时才到秦樱樱的房中。令他意外的是,秦樱樱已经早早地睡下了。
丁虞听到推门声,脚步轻缓地从里间走了出来,告诉他,公主一下午都不太舒服,晚上吃过晚饭后就躺到了床上,刚刚才睡着。
从霄皱起了眉,她果真不舒服了?想起中午他对方岩昭说的话,倒想是他咒了她似的,他颇为自责,又问道:“请大夫看过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并无大碍,多休息就好,所以奴婢并未打扰大人。”其实她有向公主提过让大人来看看她,但公主一听她提起大人便发了火,她也没敢多说。
从霄点头表示知道,让她退下了。走进里间,走到床边,掀开床幔,他看到了已然入睡的她,她双眸紧闭,不见了白天的骄横,显得乖巧柔和许多。她的眉头皱起,似乎睡
得并不安稳。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想抚去那份不安,可他的手刚碰到她,就被她抓住了。
“夫君、夫君……”
他听到她唤他,心中一动:她想起他了吗?可是她的双目紧闭,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脸上的神情却显得很慌张。
“樱樱。”他抓住她的手,轻声唤着她,“我在这,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秦樱樱却好像听不到他的话,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把他抓得越来越紧,就好像害怕他逃跑了一样。
“夫君,你不能有事,不能离开我……我宁愿不要醒来,我不要你死……”她像是在做着一场噩梦,浑身都开始颤抖,不停地说着呓语,眼泪也汹涌流出,湿了她白皙的脸颊。
“樱樱,你别怕,你只是在做梦。”从霄感觉到她的惧意,喉咙口不由一阵酸涩,眼睛也感到一阵湿热,“我不会有事,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可陷入噩梦中的秦樱樱什么也听不见,她只看到从霄在她面前重伤死去,无论她怎么呼喊都挽回不了,她无比痛苦伤心,宁愿沉睡在幽暗冰冷的最深处也不愿面对这令她崩溃的一切。
“樱樱!”从霄将她搂到怀中,一声声地唤着她,想要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过了许久许久,她好像终于听见了他的呼喊,身子不再颤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可是,当那蕴含着泪水的眼眸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变得冷冽,她一把将他推开,恨然道:“你为什么又来了!”
前后巨大的反差让从霄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呆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依然被催眠,没有清醒。他看着她,看到她满脸的泪痕,轻轻一叹,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她挥开了。
她……哭了?眼角和脸庞的湿意令她震惊,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真真切切地摸到了满脸的泪水,她疑惑极了:我为什么会哭?
第90章
秦樱樱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 恶狠狠地瞪向从霄:“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她觉得心里好难过, 就好像被人剜掉了一块似的, 血淋淋的疼。
“身子可好些了?”从霄看着她,眼神中含着担忧。
“不要你管!”秦樱樱抱着被子退后一些,不想和他靠得太近。
见她一脸防备,从霄很是无奈,看她脸上湿得跟满脸黏腻的小花猫一样,频繁地眨着眼睛似乎很不舒服, 他起身到外间用脸盆打了些水,端到了里间。他又找来一块干净雪白的帕子,沾湿了,拧干,坐到床上,轻轻地擦拭她的脸。
秦樱樱抗拒不愿, 他一手拉住了她,略显强迫地不许她逃。
柔软湿润的帕子擦过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立马就不疼不痒了, 擦过她的脸, 脸上也不再黏腻, 清清爽爽很舒服。他的动作很轻柔,很小心,也很仔细,让她感觉好像被他宠着……
她愣怔了一下,看着他, 内心是疑惑的。在她的印象中,从霄从来都不是善良之辈,他心狠手辣,对人冷漠,一心追逐皇权,宫里的人怕他,父皇母后憎他,而她对他也从未有过好感。当父皇下旨让她嫁他,她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几乎能预想她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从霄吗?
为什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对她……似乎并不差。
为她擦干净脸,从霄收回了帕子,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茫然。
“在想什么?”他问她。
秦樱樱回过神,有些尴尬地转过头,不想理他。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是对她凶神恶煞或者是冷漠忽视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哄着她,让她觉得奇怪极了。
初见时,她扇他巴掌,他没有动怒;他夜探陈府,她把他挠得伤痕累累,他没有跟她计较;她对他冷言冷语,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她实在是想不通。
“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我在这陪着你。”
“不要,你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秦樱樱还是冷冰冰地拒绝,她不喜欢他睡在她的身边,她不习惯。
“我们是夫妻,本该住在一起,何况你方才做了噩梦,我在这陪着你,你就不会怕了。”
我在这陪着你,你就不会怕了……秦樱樱心中一滞,竟觉得双目酸涩,又想落泪。
为什么他要这么关心她?仅仅因为他们是夫妻吗?她转过头看他,眼眶红红的,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我把水倒掉,等下就来陪你。”从霄起身把脸盆端了出去。
秦樱樱坐在床上,视线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直到看不见。她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出去了,她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快,她又听到推门的声音还有脸盆搁下的声音,她知道他回来了,感觉自己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看着从霄走进来,看着他脱下外衣挂到衣架上,转过了身。她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慌得又往床里面缩了缩,紧张地看着他。
前两夜都是他强迫她,非要和她睡一起,可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夫妻一样,就好像他睡在她身边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
“你、你别过来!”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不争气过,她完全可以对他颐指气使,可此时此刻面对他,她竟怎么也凶不起来,声音也低了好几度。
从霄只当没听见她说的话,放下了两边的床幔,脱掉鞋袜坐到床上,拉过一些被子,盖住自己。
“你若还不想睡,我便陪你说说话。”
她别过头去:“本宫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那便从我们成婚之日开始说吧。”
她不想听,他却说个没完没了,她想捂住耳朵,可双手就好像被施了术法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她想,肯定是他对她施了咒,可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对她说的事情荒唐极了,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性格?他说了好多好多,她就好像听了一个又一个和她不相关的故事。她明明不想听的,却偏偏每一个字都听到了耳朵里,直到她实在困得不行,倒头便睡着了。
房间里的蜡烛悄无声息地暗下了,四周一片静寂,只听到她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从霄在黑暗中凝视着她,轻抚着她光滑的脸颊,脑子里回想着两人的过往,久久不能入睡,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才会记起他。
他也一直在想,赵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今天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她确实没有回大宴,仍在颍都境内,那么,她究竟藏身于何处?真要他以赵雪丘的性命为要挟逼她现身吗?
一晚上,秦樱樱睡得很沉,很安稳。当清晨的亮光照进屋子,她醒了过来,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偎依在从霄的怀中,而且双臂还环绕着他的脖子。
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眸子里分明含着笑,他在笑话她?!
她惊得慌忙缩回手,从他怀中逃开,坐了起来,拿过一旁的蚕丝鸳鸯枕砸向他的胸口:“竟敢对本宫不敬,可恶!”她将一切怪到他的头上,她怎么可能主动搂他,肯定是他趁她睡着使的坏。
从霄接过枕头,坐起身,看着她,问:“睡好了?”
“不好!有你在身边,本宫便睡不好!”
“习惯就好。”从霄将枕头放回原处,起身下床,将床幔用两边的挂钩挂了起来,拿下衣架上的衣服穿上,“我让丁虞进来伺候你,等下一起用膳。”说着,他没等她有回应,离开了房间。
秦樱樱憋了一肚子气,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为什么她要听他的?可恨!
两人坐下用早膳时,从霄的一名手下走了进来,对他汇报从京城传回的消息。
原来,方岩昭是擅自离京,并未告假。丞相方奇海阻拦他未及,只得假称其忽染疾病,缠绵病榻,如今已派人悄悄前往颍都,要带他回去。
“那就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吧。”从霄说道。此事可大可小,但不管怎样,能把方岩昭召回京城,对他来说是少了一桩麻烦。
“你……”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樱樱却开了口,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从霄看向她,看到了她眼底的紧张,他皱了下眉:她是在紧张方岩昭?这个认知令他的心里很不痛快。
“你、你不能只当不知,放他一马吗?”她轻声说着,底气不足,自己也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不合适,可是她不想见他遭殃。
果然。从霄冷冷一笑,陡然升起的寒意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冷。
“夫人,你说的‘他’指的谁?”他故意问道。
丁虞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每当大人唤公主为“夫人”,便是他动怒了。
秦樱樱一咬牙,道:“你明明知道的。”
“可是,为夫并不知道。”
“你们刚刚才提到他!”秦樱樱恼羞成怒,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们刚刚提到了谁?”
“你!”
正当他们剑拔弩张的时候,方岩昭却过来了,他远远听到他们争吵的声音,怕从霄伤害四公主,加快脚步走到了门口。
看到他的那一刻,丁虞内心哀叹一声:完了!
看到
他的那一刻,从霄的眉目更加冷凝,沉声下令:“将他拿下。”
门外守着的几名侍卫听到命令,迅速将方岩昭控制住,押到了他的面前。
“从霄!”秦樱樱猛地站了起来,看看他,又看看方岩昭,心头恼怒万分,“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岩昭亦看向从霄,问道:“国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从霄没有理会他们,吩咐手下:“把赵雪丘和傑影一起带过来,绑在庭院中,不许给他们吃喝。传话出去,若平英长公主不现身,便等着为他们收尸。”他交代完毕,不顾秦樱樱在他身后唤他,拂袖离去。
从霄的人将方岩昭带了下去,秦樱樱要求他们放人,但他们只听命于从霄,并不理会。
“公主,您不要再惹怒大人了,您可知,您对方学士的关心才是置他于死地的毒药。”丁虞在一旁劝道。
“为什么?”
“大人在乎您,怎么能够容忍您关心维护别的男人?您若真为方学士好,就不该为他求情,您求了情,大人他……吃醋了呀。”
秦樱樱瞳孔一缩,一脸震惊,从霄……吃醋?他方才那是……吃醋的表现?
可是,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对方学士不利?倘若他真要他死,难道她什么都不能做吗?
“公主,您放心吧,大人不会要方学士的命的,他只是想逼大宴的平英长公主现身,等平英长公主出现了,大人自然就放过方学士了。”
秦樱樱静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本宫与方学士……又没怎样……”这话她说得多少有些心虚,虽然他们从未有过越矩的行为,但从前终究是有一些微妙的情分在的。可她一想到从霄方才对她冰冷无情的样子,又生了气,“明明就是他胡思乱想小心眼!”
很快,从霄的侍卫就依照他的吩咐将方岩昭、赵雪丘和傑影三人绑到了院子里,陈鸣得知后前来求情,但从霄并未见他。
虽是初春,但屋外寒风肆虐,冬天的冷意并未消退。这样的天气,被绑在外面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赵雪丘早已冻得不停颤抖,她一声声地喊着“哥哥”求饶,屋里的从霄听见了,但并未心软。
还是守在一旁的时晋看不下去,拿过陈鸣手中备着的狐裘将她包裹起来,她才稍稍好些。
两个时辰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送来了一封信件,说是平英长公主约从霄在百媚阁相见。
第91章
秦樱樱得知从霄去了百媚阁, 把赵雪丘他们都带上了, 不过——
“百媚阁是什么地方?”她转头问丁虞, 百媚阁,千娇百媚,听起来像是有很多女人的地方。
丁虞犹豫了下,回答:“据说、好像是……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秦樱樱一脸愕然,脑子里嗡嗡作响,她虽自小长在深宫, 却也知道烟花之地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平英长公主怎么会约从霄在那种地方见面?
她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千万只小虫在她五脏爬过,害得她恶心又心悸。她是大祁的公主,从霄是大祁的驸马,他去烟花之地, 就算不是去寻欢作乐,那也丢了她的脸, 丢了大祁皇室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