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军队的制度,齐朝沿袭旧朝,实行的是征兵制,十七岁者成为备用役,每年都要在所属郡县服役一个月。
差不多轮流在郡县服役一年,京都服役一年,边郡服役一年,一直到服役到花甲之年,正常情况下,青壮年一生总共服役四年半。
但是贵族士大夫,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有残疾人,是免于服役的。齐朝没有女兵,只有长公主或者是一些贵女养的私兵里会有女儿家。
当然,这是对大部分普通人如此,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服役的时间地点存在有很多可操作的空间。
就比如顾萧带回来的兵,他们在边疆待够了两年,又在京都待了两个月,把条子批下来,便可回家和家人团聚。
乔青见魏寒总和顾萧凑在一处,还以为他没有其他朋友呢。
乔青沉吟片刻:“顾萧过几日要走,那日你代朕送他便是。”
顾萧来的时候带了两千人马,走的时候带回去了四千,不过只有一千是原来的,其余都是这段时间顾萧在京城训的,然后带过去的新兵。
这其中好些还是世家子,一些尽在京城做些逗鸟捉鱼的纨绔子弟。
他们大多数都很年轻,不过也过了二十周岁,乔青让顾萧带着他们去边疆吃吃苦,至少服够一年的兵役再回来。
这些世家子弟本打算是去镀个金再回来,但乔青私下里吩咐了,不管是谁家孩子,一个偷奸耍滑的都不许有,若是严重违抗军令者,作奸犯科者,可先斩后奏,她这个皇帝在后方替他顶着。
乔青私下里已经见过顾萧几次,来的时候还迎接过他,去就不送了,免得有些臣子看了眼红。
魏寒态度恭谨:“是,陛下的心意臣会带到的。”
或许是因为出身商贾之家的缘故,魏寒远比世家出身的乔玄显得更为圆滑,少了几分傲气,但又有自己做事的原则。
这种八面玲珑又有野心的人,是乔青最喜欢的一种下属。
面对为自己挣钱的人,乔青总是比对其他人要宽容两分的,她看魏寒的眼神十分温和。
在中断顾萧和那些士兵的话题后,乔青关切问他:“这些时日在度支尚书府感觉如何?”
魏寒先道:“这是这段时间臣做的计划,还有已经完成的工作。”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名册,上面写了这段时间他所进行的内容,每个环节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名字。
度支尚书府刚刚建立不久,尽管新皇对这个部门表现得十分看重,可因为它触动了世家的利益,那些修成精的老狐狸总是要在各个关卡都要卡一卡这个新兴部门的。
尽管乔青登基起表现的态度十分强硬,可会杀人不代表会治国,他们明面上对乔青唯唯诺诺,私下里却有几分阳奉阴违。
乔青明确规定了时间的事情,他们会又快又麻利的把事情做好,但是能够拖延的事情,拖一天是一天。
拖延的时间长了,办事的效率大幅度降低。
魏寒作为天子钦点进来的人,本来就是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被打压为难的最厉害的那一个。
事情进展得当然并没有本子上写的这么顺利,魏寒在京城并没有多少根基,唯一可仰仗的便是顾萧顾大将军。
虽说他是度支中郎将,官位不低,可上面的人有意为难,下面的人不配合,工作开展不起来。
魏寒又不是小孩子,不能每次都跑去向皇帝告状,那样会显得他太过无用,也会让人瞧不起。
所以他整治了下面的人几次,逮着他们的错处,拿捏住他们的把柄,恩威并施,这才顺利把自己计划许久的工作开展开来。
官职比他低的人还好管教,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问题是压在他上头那几位。
这些人想法设法为难他,吃了亏也不吸取教训,反而恨得他厉害。
为了避免这些人坑害自己,魏寒甚至好几日都没有回顾府,就睡在度支尚书府。
乔青慢慢翻着那本册子,又问魏寒:“这册子上的名单是何意?”
魏寒道:“这是做错了事情的人。”
他没有动上面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比他的官位高,魏寒不能越级办事。
但是他可以告状,再瞧瞧皇帝的做法。
乔青当初许诺给他的东西,很是让他心动,可是天子到底能做到多少,是不是真的会在世家和他之间选择他这个寒门子弟,魏寒也不知道。
这本名册是魏寒的投名状,也是他的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乔青看了眼册子,果然,除了名字,这些人后面还跟了时间,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写着他们具体做的事情。
乔青问他:“你写的这些东西,可有证据。”
就算乔青是皇帝,想要发作一些人也必须有证据,哪怕是捏造的虚假证据,也必须要有。
魏寒大喜,但按捺下激动之情:“有。”
“呈上来,然后躲到屏风后面去。”
乔青笑道:“朕请爱卿看几场好戏。”
这快到六月了,也该杀几只鸡了给“侯”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杀鸡儆侯:杀死一些叽叽乱叫的官员,给那些侯爵、公爵、伯爵看,让他们明白皇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23章
人自然是杀的,但是犯了错的官员也不能各个都杀,她还要看了证据再细细清算。
魏寒便折返回去,从度支尚书府中抱了一个箱子过来。
他每日都会把未整理记录的公文锁入箱子之中,每日清晨又要仔细检阅两遍,才会把公文交出去。
到度支尚书府月余,很多人都知道他有这个习惯,所以就算是动手脚,其他人也会选择在魏寒交上文稿之后做手脚。
他们万万没想到,魏寒偷偷收集了很多证据,全部塞在这个小箱子里,每日带在身上。
一般人就算是记录了什么要命的东西,那也是严密的藏起来,什么地板下的暗格,书画下的密室,机关都要设好几个,哪个会像魏寒,就整天面无表情的带在身边。
她果然慧眼识英才,这样人才都能从顾萧身边挖过来。
乔青先夸了自己一顿,翻阅了厚厚的文稿,在魏寒局促不安的等待之后,良久才幽幽道:“魏卿当真大胆。等张爱卿过来还有些时间,你把箱子放在屏风后,先坐在上头吧。”
乔青把鸿门宴就设在了天禄阁,她很少会在自己的寝殿待客,毕竟是睡觉的地方,要是杀了人,弄了血腥气,她晚上可是要睡不好觉的。
书房就无所谓了,这书架上的帝王心术、用来让她以史为鉴的前朝史书,基本上没有一本写着好东西,几乎满满都是吃人、愚人、杀人。
魏寒便谢了皇恩,乖巧地坐在屏风后,俨然小学生坐姿。
乔青不免多看了他两眼,看得魏寒越发局促,又把视线收回来。
世家牢牢的攥住了读书的特权,寒门就算想要出头,除了极少数出众者,也十分难以打破这个阶层。
而少数的寒门在成为了世家之后,又会很快被规则所同化,成为世家的一员,努力的维护起世家的利益。
就比如说度支尚书府也是这么个情况,世家权利加起来越于皇权之上,乔青要施行新政,处处阻碍,步步为奸。
这当然是不对的,乔青来自后世,也知道权利的走向,可仅仅凭借她一人之力,想要做成这样浩大工程。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想要分化世家,必然要从科举入手,从下而上,瓦解她们的权利。
只是她才坐这个皇位半年,这事情只能慢慢来,先得让寒门仓廪实、衣食足,才能考虑普及教育这件事。
饭都吃不饱,他们哪有心思进学。
“陛下,节度张溪在天禄阁外等候。”
节度是度支尚书府负责掌管军粮的官员,算的上魏寒的直系上司。
乔青拿了纸,正好用左手抄录完魏寒的呈上来的册子,她把原先的那份册子收了,又站起身来,敲了敲屏风。
“先出来,在那跪着。”乔青的手指向书桌前的空地,这场戏,只有她一个人唱哪里好看,她还需要个捧哏。
“宣张溪觐见!”
伴随着宦者尖细拖长的音调,张溪就听得天子怒斥:“給朕跪下!”
这声音像是冬日的冷风,还裹夹着刺骨的冰雪,把张溪吓了一跳,伴随着冷风冷语砸过来的,还有一枚染了墨汁的眼砚台。
以前乔青用的都是上等货,后来她想想不划算,专门让人从民间给她捎了一整箱的廉价砚台进宫,砸了人她也不心疼。
张溪已经得知是魏寒犯了过错,他所做的账,出了大纰漏,这账当然不是魏寒做的,但是递上去的内容乃是魏寒的笔迹。
魏寒犯了错,张溪作为他的直系上司,也想过自己被问责,不过事先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哪怕天子问到他头上,他也有充分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不过就是降职,等到过些时日,那几位大人自然会帮他添点功劳,掉下去的位置还是能爬上来,还能爬的更高。
但因为天子这一声暴喝,加上差一点被那砚台砸到头,他把幸灾乐祸的心思收了收。
哎,天子什么都好,年纪轻,病秧子,就是脾气太差,这动不动砸东西的习惯不太好。
张溪往跪在那里的魏寒那里一瞥,好家伙,魏寒竟然已经被天子砸得头破血流,满脸鲜红血迹,十分吓人。
盛怒之下,天子的眼刀又割到了张溪头上。
乔青呵斥道:“犯了错你还有脸站着,给朕跪下!”
原来自己也是要跪的,张溪倒也乖巧,膝盖一弯,在魏寒不远处跪了下来。
他张口便是:“臣冤枉啊。”
乔青冷笑,眼神让张溪想到了盯上猎物的毒蛇,不对,是巨蟒,那眼刀像是戳在他的天灵盖上,看得他头皮发麻。
张溪突然对自己的未来不确定起来,天子这眼神,看他就好像是猎隼盯上了一块腐肉。
并不是多么强烈的情绪,可他明明是活人,张溪打了个颤,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哦,你同朕说说看,朕冤枉你什么了?”
张溪便说了魏寒的那件事,还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他自认自己做的事情虽然不完美,但其他地方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乔青敛了笑意:“朕怎么不知道魏爱卿还做过这种事。”
她从桌案上挑出那份折子,打开来,摔到张溪跟前。
上面的确是那首嘲讽天子的言语,但上面的字迹不是魏寒的,是张溪的。
“朕看折子的时候,还真没有发现它是骂朕的,张溪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会是他的字迹,怎么可能是他张溪的字迹!
张溪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他看向一旁的魏寒,对方低垂着头,但是唇角竟然是上扬的。
在这一瞬间,他猛地醒悟过来,他中了魏寒的计了,天子根本没有看到陷害魏寒的东西,但他却在直接说了出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魏寒根本就是冤枉的,是他有意为之。
这段时间以来,他吩咐下去的什么事情,魏寒都完成的好好的,哪怕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他都勤勤恳恳,不出半点错漏。
刚开始的时候,张溪还会认真检查,私下里又笑这愚蠢的寒门子弟,便是他做的再好,他的功劳也会是他张溪的。
就是因为魏寒的忍让,退步,养大了张溪的胃口,除了皇帝这边吩咐下来的公文文章,张溪自己的事情也推给魏寒去做。
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魏寒模仿了他的字迹,来了个以假乱真!
张溪眼睛赤红,怒瞪魏寒,然后又哭着想去抱天子的大腿:“陛下,陛下,这不是我的字迹啊,是魏寒,是魏寒陷害我!”
“你说朕冤枉你,这上面可是盖着你的私章!”
天子冷酷地一脚把张溪踹开,重重的踹在他的心窝上,搞得张溪心口疼。
张溪心凉了半截,乔青又把另外一份册子怼着张溪的脸扔了过去。
天子盛怒之下,张溪没敢躲开,便被散落的纸张糊了一脸。
张溪捡起来看,剩下的半截心也凉了,明明是初夏,他整个人如坠冰窖。
完蛋了,都完蛋了。
乔青显然对张溪没有多少情谊,几个字就定了张溪的命运:“以下犯上,贪墨军饷,危害江山。拖出去,杖责两百。”
便是顾萧这种年轻又强壮的身板,杖责一百也能去了半条命,五十大板就足够让张溪瘫痪在床彻底废掉,两百大板那就是要他的命。
张溪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求饶,一路的哀嚎,负责行刑的是乔青提拔起来的近卫,出身普通家庭,对天子忠心耿耿。
因为是度支尚书府犯下的过错,乔青命人把张溪拖到度支尚书府去打,命那些胆敢糊弄她的臣子看着,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张溪被硬生生地打的咽了气。
张溪都被打到血肉模糊了,被打死了,也才不过一百大板,这负责打人的羽林骑还是非常机械的一直打完了足足两百大板。
要知道宫里打人,这板子是极其有技巧的,若是天子不想让谁死,打个五百大板也不会死人,这就是硬生生的想要让人的命啊。
和张溪一起出现在度支尚书府的还有同样被传唤的魏寒,他是顶着雪白纱布出来的,纱布上还有血色渗透出来。
已经从天子口谕中知道来龙去脉的度支尚书府臣子都不敢向平日那样看魏寒,倒是魏寒收服的几个同样出身寒门的臣子替他端了杯热茶过来:“大人是否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魏寒摇摇头:“我无碍。”
年轻的官员一脸敬佩地看向魏寒,这头都包成这样,还无碍。
魏寒又添了句:“陛下赏罚分明,不会错罚好人,也不会放过这种危害齐国的蛀虫。”
果然,之后安抚魏寒的圣旨就上来了,张溪的位置让另外一个世家子给顶了,但是天子赏赐了魏寒许多补身子的珍宝药材,还有流水一般的金银,除此之外,她还提拔了好几个年轻的官员,正是魏寒向她提过的可用的后辈。
乔青动了张溪,却提拔了另外一脉世家的子弟。
能够让世家团结在一起的只有利益,分化他们的也只有利益。
这下子看魏寒的视线火热多了,魏寒作为中郎将,在度支尚书府地位不低,但他因为出身寒门,被人排挤,可天子为了补偿他,却大力提拔他手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