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明魏寒能够让他们得到实际的好处。
魏寒谢过了圣恩,任由那些赏赐堆满了他身边的位置。
想到皇帝先前对他说的话,他又忍不住露出个无奈却放松的笑容。
先前张溪被拖出去之后,乔青又道:“李吉,去屏风后头,给魏寒的脑袋包扎一下。”
一旁的宦官便不知从哪里翻了卷纱布出来,走到他的跟前,客客气气的说:“魏大人这边请。”
魏寒表情复杂的看着李吉用温水擦掉他脸上皇帝画的朱砂血迹,又在皇帝的指挥下包裹上一圈圈的纱布,乔青又兴致勃勃的用墨汁调了色,在他的额头上画上或是鲜红,或是褐红的颜色,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是暗沉的。
然后他出来的时候,众人眼中他就是这副被天子打破了头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头上连个肿包都没有。
当今圣上,当真是妙人,也当真对他足够好,不惜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撇清他的嫌疑。
魏寒胸口火热,他晃晃脑袋,把天子促狭的笑容挥出脑海,伏案继续处理公务。他还得更加努力,方不负君恩。
第24章
度支尚书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也惊动了最高负责人,也就是乔玄。
张溪被打板子的过程枯燥且漫长,还有几分血腥残忍。
但乔玄站在原地,硬生生从头看到尾,在这期间,这张容颜秀美的面容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他看起来甚至可以说的上十分温和。
就是这样如湖水一般的沉静,才教人瞧了觉得害怕。
便是有天子护着的魏寒,也不会轻易的同这位盛名在外的乔太傅对上。
乔玄的名声,并不仅仅是京城吹嘘出来的虚名而已。他的老师是权倾一时的老丞相,祖父更是深受三朝天子倚重的元老。
张溪莽撞无脑,而且自以为是。这位年轻的太傅却是心思缜密,而且朝中乔玄声名煊赫。
他身后站着的祖父,叔父,还有乔家大族,都是老奸巨猾的智者,而乔玄是乔家这一辈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乔玄出来不久,魏寒便缩了起来。
等看完羽林骑把两百大板打完,乔玄便进了魏寒在的屋子。
他靠的并不近,远远看了一会魏寒,语气很是温和,听起来还带了几分内疚。
“我治下不严,让仲荣受惊了。”
仲荣是魏寒的字,他在家行二,这个字代表了家中长辈对他极高的期望。
魏寒搁下了手中的笔,语气带了几分受宠若惊:“这事情是张溪所为,与大人没有干系。”
乔玄瞥了一眼桌上整洁的公文:“仲荣头部有疾,且先休息几日,我府上有位神医,若是不嫌弃,我请他为你看一看,这头上的伤万万不能马虎。”
魏寒心中一凛:“陛下已经差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我修养几日便好。”
公务也不在尚书府处置了,他怕自己和对方共处的时间久了,让乔玄看出什么端倪来。
虽然乔玄八成已经看出来了,可他不能当众暴露,浪费了天子的一片好心。
乔玄的声音就带了几分可惜:“那仲荣可要好生歇息,有你这样的官员在,是齐国之福。”
魏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胡乱塞了些公文进自己的小箱子,然后应了卯,告了几日的假。
等到魏寒回到了将军府,正准备收拾东西,就和顾萧撞上了。
后者看到他,吓了一跳:“你这头怎么了?”
他本来还打算请魏寒去喝酒,毕竟他这一走,两个人就此分别,再相聚可能要半年甚至一两年。
为了这场饯别宴,三十年的女儿红他都从树下挖出来了。
魏寒把箱子放到一旁,就同他简明扼要的说了张溪的事情。
“对了,陛下赐给我的东西里,除了金银,还有一处宅子,离此地也不远,自今日起,我便要搬过去住了。”
这宅子是以前一个犯了罪被贬谪的大臣的宅子,不是特别大,但是地段和景观都很好,里头还有处温泉。
这宅子被收到原太子的名下,荒废了大概半年没住过人,仆人是里头自带的。
这些人连着这宅子,一并被乔青在今日赐给了魏寒,作为明面上的赔礼,实际上的奖赏。
毕竟她是个好上司,福利要给够,才能让人死心塌地为她做事。
乔青名下有很多财产,可惜很多都不能拿来换成金银。
宅子这种固定资产,不能变现就没法体现它高昂的价值,还是拿来赏赐人性比价高。
魏寒同顾萧感情极好,可他于顾家到底是外人,堂堂度支中郎将,这么长久在别人家里待着也不是事。
刚入职忙得脚不沾地,都未回来几次,一直没定下合适住处,现在皇帝赐了宅子,自然越早搬离顾府越好。
“那感情好,就把践行的地点定在你的新家,践行宴乔迁宴一起给办了,还能省下一笔钱。”
可能是受了年轻天子的影响,现在顾萧张口闭口也都是钱了。
“还有一件事,陛下说了,这几日京城乱,宫里事务繁多,为了你好,他明日就不来为你践行了。”
什么事务繁忙,根本就是因为怕麻烦,还要多花钱吧。顾萧小声嘀嘀咕咕了两句。
转念一想,算了,天子打人还挺疼的,他怕分离的时候还得挨一顿削,心意带到就足够了,不来也挺好。
乔青是真的挺忙的,她前脚整治了张溪,后脚就对张家出了手,凡是京城为官多年者,鲜少有完全干干净净的。
再说了,张溪同魏寒本无冤无仇,他都能为了利益这般打压陷害魏寒,说明本身就是个心胸狭隘没多大本事的人。
能养出他这种人的张家当然不可能属于那极少数的清流。
都道墙倒众人推,张家的仇人也不少。乔青这边才露出风声,一大堆张家欺男霸女、鱼肉百姓、收受贿赂的证据便像是雪花片一样,通过各个渠道送到了天子手里。
有些是捏造,但大部分都是张家人真实做过的事情。
乔青要发作人了,只是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和借口,真假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拿着这些如山的铁证,她就势剥夺了张溪父亲的爵位,抄了张氏一族的家。
连带着那位张太妃,都被打发去了皇陵,为先帝诵经谢罪。
张氏族人近千人,罪大恶极者,皆判以死刑。
他们将会被拉到街上游街,遭受百姓唾骂,然后再拖到午门斩首。
手上清白些的,男丁发配边疆,三代不得入仕。年轻的女眷跟着流放,过于年迈的,乔青容许他们留在京城颐养天年,也只许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张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乔青却宽恕了老人,在百姓的眼中,简直就是个仁君啊!
在他们看来,这些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的贪官,就是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被他们害了的那些家庭,难道就没有老人孩子,那些待在后院的妇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
享受了好处,陛下就是太心软,太仁慈了。
可是哪怕皇帝面上做的宽和,张家人的日子,却一点也不好过。
那些被流放的张家人,身上便是藏了金银,在穷凶极恶的随行将士的剥削下,也注定保不住财物。
至于留在京城的张家人,京都纸贵,开销极大。
而且张家出门,只感觉京城明明这么大,他们远离了繁华的宫城,还是到处都能碰上熟人。
对于过惯了富贵日子,得罪了不少人,的张家人而言,生活一下变得贫困潦倒,艰苦得让人难以忍受。
他们被迫和那些粗鲁野蛮的市井小人物生活在一起,而且经常受到欺负。
因为他们是犯人之后,待罪之身,谁都可以踩他们一脚,站在道德高点唾弃他们。
这样辛苦的活着,对这些人就是钝刀子割肉,是身心不断遭受打击的双重折磨。
待抄家结束,乔青拿着下面的人列出来的单子,就发现世家果然富得流油。
张家是新富,是因为曾经的张夫人,现在的张太妃,才从小官跻身世家,辉煌不过二三十年,但就是这样富了没多久的张家。
他们贪墨下的银钱,一下子就把她因为贴补私军和拿出去做生意的窟窿填了回来。
抄家真好,乔青看着抄完张家带来的巨额财富,总觉得一个不够,还想多抄几个。
这张家还是新富,那些富贵了数百年,换了好几个皇帝,仍旧屹立不倒的世家呢,那得多有钱!
作为天子,她本应该是齐国最富有的那个,可是国库要养,百姓要养,那些雄踞一方势力的世家大族却只进不出,日子过得比皇室还要滋润。
乔青光是想想那个金银财宝堆成山的场面,就不由得肾上腺素激增,心也砰砰直跳。
可惜她现在手里没有足够锋利的刀和人,也只能暂时压下自己对金钱的渴望。
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七寸长、四寸宽、六寸高的小木头箱子,里头整齐的摆放着六本造型大小相同,封皮颜色不同的手账本。
这些都是巴掌大小的本子,大概有几十页厚,纸张用粗粗的针线整齐地缝钉在一起,材料用的上好的宣纸,不晕墨不渗水。
箱子里的数量一共十多本,封皮五颜六色。
乔青抽出了那本黑色封皮的小手册。
,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名字、对应的官职,还有本人的性格能力。
这年代也没有电脑,为了方便记忆,乔青只好自己做了几本人物图鉴手账本。
一本是她收服的人,一本是她的仇人,一本是在民间颇有名气,但是未曾出仕名士,还有别国皇室的资料信息。
她手里这本,就是乔青结合太子的记忆,还有这段时间的观察,编撰出来的黑名单手册。
沾了墨汁的笔尖在上面圈圈画画,思考着下个倒霉鬼是谁。
一边想,乔青一边思考。
后宫之中,薄太妃是个安分守己的,宫里女子的事情,只要不闹出什么给先皇或者给她戴绿帽子的丑闻,那和她干系就不大。
打宫妃的脸是没有多少意思的,至于那些宫女或者太监。
只要她稍微表现出一点对她们的不喜,她们就会被冯德喜这些聪敏伶俐的可心人给打发到偏远旮瘩里去。
乔青不会轻易让人窥伺到她的喜好,知道她秘密的人,当年早就被田皇后处理得差不多,活下来的不过几个,将来也只会那么多。
总得来说,后宫是围着她转的,朝堂才是她真正的战场。
现在带兵的有了,做账有了,她还缺点什么。
对了,她还缺小弟,缺一大群小弟。
每次都由她亲自动手,爽是挺爽,可是未免也太费劲了,还掉她的逼格。
哪个当老大的,想要打人的脸,不是一群小弟先冲上去,呼啦一下把人按住。
巴掌打多了,她的手会疼的,这可是用来批奏章的手。
所以她得养一群凶恶的打手,需要的时候看着他们帮她打,她听声就好。
乔青从架子上取了本画册出来,这本画册是先帝留下来的,据说是大师著作,上面描绘着各种各样的猛禽,猎隼、雄鹰。
她的视线停住了,指尖碰了碰画册上张牙舞爪的鬣狗。
他们有锋利的爪子,比野狗更为强壮尖锐的利齿,出身乡野,卑鄙无耻,因为这些肮脏残忍的手段,注定要得罪太多人,必须依附她的保护生存,所以对她忠心耿耿。
乔青的唇角露出微笑,她想好接下来要养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会有长长的更新掉落,明天见啊
第25章
京都长安,东角巷
齐高祖征战数年,定都长安,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如今的长安城十分繁华,尤其是乔青所居住的大齐宫城。
周边一圈住的都是高官贵族,这里是大齐百姓最为向往的地方,寸土寸金,彰显着权势和富贵。
和繁华热闹的宫城外相比,位于城区和城郊交界处的东角巷简直过于阴暗贫瘠,完全不像是属于京都的土地。
东角巷其实是几百年前起就存在的老巷子,经历岁月洗礼,巷子里每一块砖石看起来都饱经风霜、斑驳不堪。
青苔从石缝中钻了出来,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暗沉的绿,让阴暗的东角巷看起来更显得荒芜。
明明处在闹市之中,却因为十分的落后、脏乱、贫穷,几乎被人遗忘。
在这里生活的人就是活在长安城阴沟里的老鼠,出卖皮肉的暗娼、敲诈勒索为生的混混、还有赌徒和作过奸犯科的恶棍。
另外一小部分,是囊中羞涩的外乡人,因为租不起京都价格高昂的宅院,只能蜗居在此处。
位于东角巷最里头的,是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子。
这出院子虽小,打理得却十分整洁,和整个脏乱的东角巷格格不入,小院子里除了平民百姓栽种的一些小葱青菜,还栽了一从竹子,一下子让这个小院子多了几分格调。
院子里放了个竹板凳,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太太坐在上头,手边放了没择完的蕹菜。
五月正是长安蕹菜最好吃的时候,水里摘来的蕹菜,水汪汪绿油油,叶子和茎都嫩的不行。
一大把拆了做两种炒法,清炒叶子,蕹菜茎炒过年留下来的腊肉吃。
“纵儿最喜欢吃这个。”老妇人说了两句,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她身边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姑娘慌了神,不断的替老太太顺着气:“奶奶,您歇口气,慢慢来。”
一个身形颀大长的男人提着一袋药包推开了院门,那漂亮的小姑娘见到这个年轻男人,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她站起身,语气柔柔道:“张大哥。”
被她称作张大哥的年轻男人看了她一眼,表情却很冷淡。
那年轻女郎似是习惯了他的态度,忙起身去接过他手里的药包:“我来帮忙吧。”
后者避了开来:“不用了。”
“秀英!家里被子都没晒呢,死丫头跑哪里去了!”
隔壁的院子里传来女人有些尖锐的咆哮声,那年轻姑娘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一看,自己母亲正趴在墙头上,眼神幽幽地看着她。
阿娘这样做,也太丢她的脸了。见张大哥也跟着看向围墙,王秀英顿时脸颊发烫,忙擦了擦手:“我娘有急事让我帮忙,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