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快煮好的时候,就加一点切碎的青菜,因为是夏日,滚烫的粥太烫,还得放凉了,放在冰水里冰镇,再端到皇帝饭桌上。
天子这一点很长情,一个月,她有大半个时候都是在喝粥配小菜。
和冬天里那些热气腾腾的食物不一样,夏日的小菜也都是清凉为主,譬如说刀拍黄瓜,凉拌莴苣,以及若干其他的凉拌菜。
这也算是做皇帝为数不多的好处,至少想吃什么都能吃得到,也不用考虑厨房里还有几颗米,够不够喂饱家里几张嘴。
昨日吃了折子烤地瓜,乔青看着桌子上的炸地瓜丸子,红薯饼,她尝了一口,感觉比起昨天的烤地瓜真的是差远了。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吃东西没有那么香,美食这种东西,还是要分着吃才有滋味。
乔青看了眼身边伺候的宫人:“把这几盘都拿下去分了吧。”
就算是她准许,这些伺候她的太监和宫女也不会敢上桌和她一起吃饭的。
这就是阶级的差距,天子赐臣子与他同宴没问题,可是要赏赐给宦者,那她这个皇帝可能会被视作颅内有疾。
这么一想,乔青顿时觉得没有什么胃口。
她贵为皇帝,想要找个合适的饭搭子,是一件多么遥远的事情,当皇帝的坏处果然也多得很,被迫高处不胜寒,空虚寂寞冷。
干脆等国师入宫之后,她把人喊来吃饭得了。
能同乔青坐在一起用膳的人有薄太妃还有其他几位先帝妃子。
她们都非皇帝亲母,名义上的母子,她她一起用膳,不仅得不到什么赞美,还会被人意淫中伤。
至于她那两个便宜妃子,她对那位假冒伪劣的韩国公主没有多少兴趣,真货是个女装大佬,现在应该在韩国的军中风吹日晒。
就算是和甄夫人在一起,她肯定又要收到若干折子,要她不要沉迷女色。
这么想的话,还是国师好的多。反正在旁人眼中,她是个男人,比起断袖分桃之说,稍微引导一下,她很容易成为连吃饭都不忘国事的明君。
这么一想,乔青对今日之事更添了两分期待。
在乔青磨磨蹭蹭的吃早膳的时候,太极殿的朝臣等得心急火燎。
上朝的官员把椅子都坐得差不多满满当当,等了半天,不见往日勤奋上朝的天子。
一般天子因病告假,都会由侍候天子的小黄门前来通传,但是他们比往常多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天子近侍身影。
天子不来,又没有人来下令,他们再怎么焦灼,也只能坐在那等着。
日头从东边一点点往西边挪,光线越来越亮,地面上,日光也悄悄从第三块砖跑到了第七块砖,都这个点了,天子还未来。
今日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还是说后宫之中出了什么事情,绊住了天子的脚步。
哎,现在的后宫几乎虽然说不上滴水不漏,毕竟伺候天子的人实在是多,他们肯话心力,总有自己的的消息渠道,可天子的具体行踪,他们也不会天天刻意去了解。
毕竟后宫里就两个人,一个是韩国公主,一个是田皇后留下的人。
除了田家人,还有什么人会和原本的太子良娣,那位甄夫人打交道。
“田如,你可只陛下昨日宿在了何处?”
皇帝的亲舅舅,如今春风得意的田如朝着问话之人翻了个白眼:“你问我,我怎么能知道。”
这种私下里打探的事情,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说,不然转头就有人去告他一个罪名。
都说舅甥亲,他虽然是天子舅舅,可自从乔青当了皇帝,田家听起来风光,却被约束得比之前更过。
想到这里,田如不自觉瞥了一眼张纵,这位大理寺卿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烧了大长公主,一把火烧到田家身上。
陛下可真是薄情,专拿自己人开刀。
他们一个是皇帝的亲姑姑,一个是皇帝的亲舅舅,还有梁王,那是皇帝亲叔叔,没有一个人能在喜怒无常,亲情单薄的天子跟前讨着好。
他是舅舅难道就高人一等吗,居然指望从他这里套到有用的消息,田如觉得自己的同僚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整天想屁吃。
没有能够得到确切消息的臣子们更加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等来了天子身边的近侍,他们过来,却是搬了一把椅子,就搁在龙椅下方的位置。
那位置离得和天子十分相近,大概是走十步的距离。
难道这是留给梁王的位置?自从梁王入京之后,身体就没有好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成了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看着那个特别明显的空位,等得格外焦灼的朝臣不由得议论纷纷:“今日有谁未来?”
“好像是乔太傅不曾到场。”
他们看向殿侧,果然,乔太傅的位置是空着的:“乔太傅也不坐那啊。”
他的椅子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挤在诸多文官之中,没有那么明显。
自从金椅上换了个主人,乔玄的位置就往后面调了调,那些备受冷落的武将,还有寒门弟子则往前挪了挪。
有人说:“貌似曾大人也没有来。”
“这个我知道,曾大人告的是病假,昨日我便碰着他了,说是受了热,要在家中歇息几日。”
朝堂的官员不少,虽然每天来上朝的人几乎都是固定的,可是那些身份地位的小官,又没有名气,基本上就是泯然众人。
能够摆在离天子那么近的椅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六七品的小官坐的。
问了一圈,竟然没有谁能和那把椅子对上号。
“天子驾到!”
宦官们独特尖细的嗓音响起。乱哄哄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乔青先一步坐上自己的位置,等众人的目光都齐聚一处,她这才提及国师之事。
“这些时日诸位爱卿的奏折,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用折子烤地瓜给国师吃,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不然她肯定要被说是昏君。
听天子所言,部分朝臣果然露出舒缓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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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过誉了。”
“所以……”
乔青话锋一转:“朕深感,诸位爱卿对朕,对国师,误解太深,所今日,特请国师前来。务必要解除大家对国师的误会。”
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宣国师——宴玉觐见!”
艳遇,这是什么破名字?当真是格外轻浮,特别是写在折子里不觉得,被人念出来,却教人听了发笑。
但是当宴玉逆着光一步步走进来的时候,乔青就看着诸多朝臣,就好像是玩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个变了脸色。
美色在前,万籁俱寂,无比生动形象的演绎了真香定理。
第53章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都是大人物,宴玉也不见半点怯色,在一片寂静中走到距离皇帝还有十步之距的地方,然后坐在了乔青为他准备的那把椅子上。
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的朝臣这才回过神来:那把空着的椅子,竟然是为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国师准备的。
乔青见宴玉坐下,很快将视线从后者脸上收回来。
她心中暗忖,宴玉这张脸太富有欺骗性,这些老狐狸看了都一脸震惊。
但是接触的多了,宴玉的真实性格肯定会暴露,所以今后还是少教国师来上朝为妙。
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臣子,出声打破了太极殿中突如其来的沉默:“前些时日,朕收到了不少折子,或是说劝谏朕不要立国师,或说国师乃是妖言惑众之人。”
折子已经被烧掉了,乔青也就不拿出来砸这些朝臣的脸了。
她一句句的复述起了那些劝谏她的折子,刨去其中的废话,专门挑了一些有争议的拿出来念,而且说完一句,就要把那写折子的臣子叫出来。
特别是那些言官,平日里是吵吵,乔青嫌弃他们烦人,这次尤其重点抓出来批评。
说完一个人,她还要看一眼宴玉,再意有所指的看着那个写奏章的人,言辞犀利地评点一番。
那些烧掉的东西,乔青自然是每一张都看过的,虽说是一目十行的看,可她记性好,这么看了一眼,该记的东西都记住了。
那些写折子的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写的内容了,今日却被皇帝念出来,脸上就和泼了颜料似的,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乔青是神色坦然,语气毫无起伏,他们听的是面红耳赤,一张老脸臊的慌。
古往今来,那么多天子,批奏章还有写奏章,那都是君臣之间单线条交流,现在好了,乔青把它变成了一对多的大型公开处刑现场。
天子可真是……真是,让人难以言喻。
乔青说:“好了,对朕立国师一事,你们可还有什么看法?”
一片死寂,便是当初反对得最欢的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
枪打出头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
天子就是摆明了就是要立国师人都来了,还让坐在了仅离他十步之遥的尊贵位置上,这次要是出头得罪的可不止是天子还有新晋国师。
这国师,看着的确是个有本事的,虽然容貌过分年轻,可一双眼睛却历经沧桑,仿佛勘破红尘。
总之这些说了国师坏话,把宴玉踩到一无是处的臣子装傻充愣,就当没听见。
乔青就知道会这样,这就和举手表决一样,如果说要举手投赞成票,那只有小部分人会举手,反过来,说要投反对票,也肯定只会有小部分,甚至更小。
乔青也不拆穿他们:“既然如此,全票通过,以后不要再让朕看到听到下面这些类似的话了。”
乔青继续开始阅读并背诵课文,不……应该说是背诵奏折。
没人想到天子的记性这么好,也没有人想到天子会这么直白不按常理出牌。
他们总算明白了先前皇帝说的那句折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意思了。
按理来说,陛下这般看重他们,把他们的话都记住了,实在是应该感激涕零,么蒙谢圣恩,但无论是谁,都实在是笑不出来。
得亏被说的人不只是一个,有诸多同僚一起分担,天子那些一点也不委婉的批判仿佛也就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天子平日里在朝堂上并不多言语,通常只是任由他们吵来吵去,显得很是宽和,一般来说,只有戳到了一些她比较忌讳的东西,她才会当场翻脸。
譬如说先帝,田皇后,还有就是钱,这还是天子头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损人损得这么厉害。
众位臣子再一次看了眼宴玉那张自带仙气的脸,也是,这不是什么一般的男人,一般的男人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便是乔玄站在朝堂上,怕也要被这国师比下去。
想到这一点,朝臣就有所顿悟。
曾经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对乔玄态度很不一般,即便乔玄一直更为看重那位二皇子,他仍是十分倾慕太傅。
但自从天子登基以来,乔太傅这一脉显然备受天子冷落。
他们起初只觉得这是因为乔玄站错了队,尽管乔家一直十分奸猾,并没有给过丁夫人连着二皇子确切的承诺。
当年乔青的确是身体不好,可是丁夫人却有些眼皮子浅,小家子气。
乔玄本人是二皇子的老师,他祖父却是保皇党,而他的父亲同太子这一脉走得更亲近一些。
即便天子心中有怨,乔家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也迟早会得到天子重用。
可是好几次试探下来,天子不仅没有原谅乔玄,反倒是这位在京城之中赞誉极高的如玉郎君选择了告病。
现在看来,乔玄之所以倒下的那么快,还有这位国师的缘故。
有宴玉珠玉在前,被衬托得黯淡无光的乔太傅就不再是郎艳独绝的存在。
既然乔玄不再是不可或缺,天子会厌弃之,便是再正常不过。
不得不说,宴玉的到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乔玄再度被当成了反面教材。
原本那些恃才傲物,不太配合的臣子,也在散了朝之后夹起尾巴来。
他们原以为天子无人可用,这段时间以来的人员调动不过是硬撑。
毕竟比起寒门,世家可用之人太多了。
簪璎世家,数百年养出来的人,又有家族熏陶,还有那个财力物力去学君子六艺。
寒门难出贵子,主要是读书实在是太贵了,而且寒门子弟的眼界也十分有限,和世家子弟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前者散不掉的泥巴味。
现在天子用的人,不过是他咬着牙从矮子里面拔高个。
天子身份那般尊贵,又是嫡长,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却放下架子,舍世家重平民,甚至用起了寒门出身的张纵和魏寒。
连昔日的大乔都备受冷落,那他们这些不如乔玄的还拿个狗屁乔。
只是那惊鸿一瞥的国师大人在朝堂上只来了一回,那椅子便一直那么空在那。
当然,这是后世,暂且不提。
等到早朝散了,乔青先走一步,宴玉被她邀请,也跟着上了御撵。
宴玉的表情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没有好过。
等那些臣子的目光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他才说:“你利用我。”
“诶,国师大人不要说的这般难听。这话可未免太伤朕的心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才没有故意利用谁。
毕竟朝堂上每个人,都是她眼中的工具人,宴玉只是当中,最漂亮的,价值最大的那个。
这个工具人并非贬义,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朕昨日请你过来,国师这么聪明,就应该了解朕的用意。”
她的算计可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先知会过了。
宴玉说:“我不了解。”
“好了,朕知道你不聪明。”
宴玉脸更黑了,他只是在赌气,而天子居然趁机骂他,他若是不聪明,那连弩还有其他一些暗器,有本事就不要请他来做。
乔青可不知道宴玉已经生了闷气,她想到今日朝堂上的反应,立马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是朕不好,为难国师了,明知道你不喜欢同人打交道,却故意难为你,让你坐在那些臣子跟前,像是猴子一样被人盯着看。”
这次倒是宴玉被噎住了,他接触过的皇帝,都是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也绝对会死犟着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