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工作后,才搬到海樾公寓。
屋子里的陈设都没有变,每天都有人打扫,依旧一层不染。
季宅整个都是中式的装修风格,独独这一间不一样。
季谣不知道装修是谁的主意,欧式的小洋房,纯白色的家具。
床前还有个欧式的小软榻。
就连窗帘都是小小的碎花。
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用了心为她准备的。
季谣走到衣帽间,她搬家的时候有很多衣物没有带走。
那时候的衣服大多都是段如月带她到各大奢侈品名店去购买的,季谣并不喜欢段如月时常挂在嘴边的C家的高定和D家的春季新款。
但那时候她才回季家,只能迎合着段如月,努力让大家都觉得她懂事,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像这个家的外人。
有一件藕粉色的旗袍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
季谣走上前,拿起旗袍仔细观赏。
一针一线而成的苏绣,在藕粉色的布料上开出一朵朵栩栩如生的梨花。
盘扣都精致无比。
季谣想,这件旗袍想必就是哥哥给自己准备的今晚穿的衣服。
比那些天价的晚礼服让她喜欢得多。
季谣换好了旗袍,除了腰部略微有一点宽松之外,都很合适。
她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盘了个发髻。
季谣才放下梳子,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门被人推开,是季游。
刚才季谣在车上的时候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季游穿着的墨蓝色西装,英俊挺拔,玉树临风。
季谣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哥,你好帅啊。”
季游整理了一下袖口,说道:“是吗?谣谣今天也很漂亮。”
说完,走到了梳妆台前,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的绒布盒子上放着一条钻石项链,季游站在身帮季谣戴上,一边说道:“这是爸给你准备的,本来是以后的嫁妆之一,今天先戴着看看。”
一颗色泽通透白净的钻石在最中间,周围盘缀着无数闪烁的小钻石。
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季谣伸手碰了碰钻石,说道:“谢谢哥。”
季游说:“我们是两兄妹,这么客气干嘛?”
季谣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说话。
季游坐在季谣的旁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放在腿上的拳头紧紧攥起。
“谣谣,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但是首先,你要先接受我的道歉。”
季谣第一次在哥哥脸上看到这样凝重的表情。
“哥,你说什么呢?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的。”
季游深呼吸,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我前几天查了你卡的流水,发现你这些年一共转了八十万给妈。”
季谣笑容一滞,反问道:“哥,你查这个干嘛……”
季游表情凝重:“对不起谣谣,我不是故意想打探你的**,我为这件事给你道歉,但是接下来的这件事,请你听我说完。”
“其实…… 这些年来,你都误会妈妈了。”
“他们离婚那年,我也还小,不大记得当时的事情了,但是离婚的原因其实是……因为爸爸出轨。”
季谣一愣,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哥,哥你说什么,什么呢?”
“对不起谣谣,对不起。”季游表情十分难受,“那时候妈妈还怀着你,发现了之后就和爸爸离婚了。他们商量好了,我跟着爸爸,你跟着妈,这件事……也不告诉你。”
季谣现在很想哭,但是她连掉眼泪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你们就这么一直瞒着我吗……你骗我的对不对?”季谣问道。
季游低下头:“对不起。”
她一直觉得妈妈对她的控制欲很强,甚至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
可她没想到,事情背后的真相会是这样。
怪不得这些年季照河执意要把手里的生意全部交给哥哥打理,哥哥和爸爸的关系也一直貌合神离。
妈妈她当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生下了自己?那几个月她是怎么熬过去的。
后来的十八年,她每次看到自己是不是都会想起那段让她崩溃的往事?
季谣不敢想。
可她却坚持在成年之后离开了妈妈身边,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看过她。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妈妈在知道自己和爸爸见面之后会这么激动。
会这样歇斯底里。
她的存在,就是一次又一次提醒杜珍,那段让她难堪的过去。
一次又一次,重复让杜珍受伤害。
当年的杜珍,不过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要怎样的勇气的胆魄,才敢自己生下孩子带大。
季游又继续说:“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被段如月知道了,最近她一直在找爸要钱,一次比一次多,拿这件事要挟爸。甚至……找到了妈,找妈要钱。”
季谣抓紧裙子,上好的绸缎被抓出了褶皱。
“段如月……她这是疯了吗?”
季游深呼吸,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妈给了她几次钱,才我打了电话。我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还是由我告诉你比较好。但是我不知道你和妈……误会有这么深。”
季谣摇了摇头,说:“哥,这件事……不怪你,谁都不怪。”
错的只有这段感情里,背叛了自己爱人的那个男人。
而季谣、或者是季游,都没办法去指责任何一方。
季游拥抱着她,小声说:“对不起,是我和爸爸对不起你还有妈妈。”
季谣拍了拍季游的后背,说道:“哥,我们过几天一起去看看妈吧,这么多年……她一个人,一定很难过吧。”
有的道歉,她要当面说出口。
才能稍微释怀。
季游点了点头,说:“好,等这几天我把手里的工作安排好就陪你一起回南城,我也很多年没有见过妈了。”
季谣笑了笑,说:“妈脾气一直不好,说不定会拿着鸡毛掸子打我们呢。”
季游:“是吗?其实妈以前一直很温柔的。”
季谣笑了笑,用沉默回应着。
是啊,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让一个温柔的女人变成这样。
变得刀枪不入、用无所不能来伪装自己。
季游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好了,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我们先下去吧。”
季谣点了点头,在衣柜找了一件狐狸皮的小外套穿上。
跟着季游一起下了楼。
*****
沈肆行松开了豆豆,却愣在了原地。
豆豆欢快地朝身后的大门跑去,上了楼。
“沈少爷?”领路的佣人轻声唤了唤失神的沈肆行。
沈肆行回神,问道:“你们家二小姐…… 叫什么名字?”
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小姐单名一个谣字。请问沈少爷是有事要找二小姐吗?”
沈肆行已经确定了,他轻轻点了点头,说:“没事,你继续带路吧,麻烦你了。”
佣人应了声,继续带路。
后院有大概二三十人,穿着华丽的衣衫,正在三三两两的交谈。
沈肆行找到了父母和哥哥,跟着他们向一圈长辈打了招呼。
季谣和季游走到楼下的时候就遇到了朝他们跑来的豆豆。
豆豆今天也穿着小西装,头发梳得亮亮的。
婴儿肥的脸颊稚嫩依旧。
“谣谣,你好多天都没来看我了哦!”季豆豆有些生气地说。
季谣抱起豆豆,亲了亲他的脸颊,抱歉地说:“最近太忙啦,等你放寒假了带你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豆豆听到“游乐场”三个字,瞬间什么都忘光了,只顾着点头说好。
季游接过了豆豆,三人一起往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季谣看着园林里搭起了一个香槟塔,来来往往的人举着酒杯打招呼。
她小声问道:“这是在干嘛…… ?”
也太格格不入了吧。
季游小声回答:“没办法,总不能办中式酒会一人一碗二锅头吧。”
季谣想了想,觉得哥哥的话很在理。
季照河正在和沈家人说话,见到季谣来了,急忙招呼。
他还不知道季谣已经有了对象的事情,现在还一门心思想把女儿和沈家二公子凑成一对。
沈家二公子风度翩翩,戴着眼镜斯文有礼,听说还是医生。
他觉得季谣一定会喜欢。
“我女儿来了,肆行啊,我给你介绍一下。”
季谣走进,越来越觉得离自己不到一米的那个背影很眼熟。
身材颀长的男人慢慢转过身,沈母主动介绍季谣给沈肆行认识:“这是季家二小姐,季谣。你之前不常回家,没见过吧?”
沈肆行冷冷扫过穿着贴身旗袍,把完美的身材曲线勾勒出的季谣。
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是S牌的高定,全球只有这一条。
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和自己买了大房子就公开婚讯的人,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价值好几套别墅。
“这是沈家二公子,沈肆行。”季照河乐呵呵地介绍两人认识。
季谣也愣住了。
沈医生…… 为什么在这?
沈家二公子?
他不是骑单车上下班,连房子都买不起的医生吗?
第42章
沈肆行早有准备,但是看到季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怒气上头。
他冷笑一声,手紧紧握住就酒杯,用力到指关节都发白了。
沈肆行主动招呼道:“季小姐,你好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季谣一愣,沈肆行看见自己的瞬间,表情没有错愕惊讶,显然比自己更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早就知道了吗?
只有自己从始至终被瞒着吗?
她也强颜欢笑道:“沈少爷,你好,久仰大名了。”
不知情的父母长辈还在暗自窃喜,两人看上去并不排斥认识。
殊不知,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打了招呼,季游惦记着季谣是有男朋友的,没有刻意留下季谣和沈家人说话,找了个借口,准备带走季谣。
“我先带谣谣去给大家打个招呼,稍等再见。”季游客客气气地对沈家父母说道。
沈家父母毫不掩饰想留季谣多聊一会儿的心思。
沈母乐呵呵地招呼:“不着急吧,我第一次见谣谣就觉得这个孩子看上去亲切呢,再陪阿姨聊聊?”
如果不是今天,如果沈肆行不是隔壁沈家的孩子。
季谣想,她应该会和普通女孩见到自己婆婆一样紧张,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想该带什么见面礼,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慌乱地喊“阿姨好”。
可是现在——
季谣视线控制不住地看向沈肆行,沈肆行的视线刚好也在看她。
季谣从他的眼里看不见任何对以前对自己的温柔和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明明三个小时之前,他还在对自己说晚上会早点回家。
她和沈肆行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她这么久努力经营的所谓爱情和婚姻,好像都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
季谣突然觉得今天糟透了,比自己高考完独自一人坐一晚绿皮火车来到江城,比设计被阮希玟冒名顶替那些时候都要糟糕。
前十分钟,她知道了父母离婚的真相。
现在又告诉她,其实他的丈夫也一直在欺骗她。
而她一直都活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里,自己最亲的人,给她亲手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网。
用谎言把她困在里面。
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沈承行突然开口,说道:“妈,今天季家小妹第一次见我们这些外人,也得让她先去和大家打个招呼再说吧。”
沈母笑了笑,说:“哎哟,对的对的,你瞧我见到谣谣太喜欢了,连这事都忘了。那谣谣待会儿不忙了记得来找阿姨聊聊天。”
季谣点了点头,说:“好的,阿姨。”
季游也主动说道:“抱歉了伯父伯母,等等我一定带谣谣来给你们赔罪。”
说完,季谣顺着季游的话,给他们点头示意。
目光扫过正在看手机的沈肆行,然后又收回。
“待会儿见。”季谣礼貌地说。
沈承行看着季谣挽着季游的手臂,季游依次给客人介绍自己的妹妹。
他对沈肆行说:“你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告诉爸妈?”
沈肆行开了车,没有喝酒,他端着一杯橙汁,气质高贵依旧,散发着冷气一般:“没什么好说的。”
“闹别扭了?”沈承行又问。
沈肆行:“没有。”
他就是心里有一点不爽而已。
不爽季谣穿得这么暴露,即使只露了细长的小腿和雪白的脚踝也不行。
大冬天的上面裹着貂下面高跟鞋露小腿,不冷吗?
也不爽季谣挽着别的男人,即使那个人是她哥哥。
穿得这么漂亮,今天的打扮纯情又诱人,然后挽着别的男人和那些陌生人打招呼。
现场单身的同龄人不少,那些男人看季谣的眼神就让沈肆行不爽到了极点。
而季谣还端着酒杯,和他们欣然碰杯。
他知道这是礼貌而已,季家第一次公开介绍二小姐,季谣总得和大家认识一下才行。
但他就是不爽,不爽到了极点。
当然,最让她不爽的还是季谣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