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君月月只想攀紧这根绳子。
只不过还没等她拉下方安虞的脖子,屋子里突然间传来一声“咳”。
这声音太刻意了,声音还不小,君月月瞬间就从脆弱的状态清醒过来,松开了方安虞的脖子,看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真热闹啊,一屋子的人。
君愉方安宴甚至还有君老爷子以及两个跟在君老爷子旁边的保镖。
君月月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医院。
她抱着方安虞的手拿下来,她才发现上面竟然还有点滴,因为是埋针,才不至于在她这么挣扎乱动之下脱落。
方安虞下了床,扶着君月月起身,君月月一只手按了下额头,被手心的扯到的伤口疼得一咧嘴。
哦,先前那只手手上的纱布又厚了,另一只手上还扎着针,好惨哦,君月月在心里说。
刚才咳的人是方安宴,君月月坐起来之后看向一屋子的人,表情没有任何的起伏,她心里现在很奇怪,什么都没想,却乱糟糟的,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顺,可这屋子里面的人,很显然不打算给她这点时间。
她靠着床边,没有开口,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情搭理这一屋子的人,但是君月月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是坐在她对面的君老爷子。
“你为什么要开车撞蒋家小子?”君老爷子眉心皱成川字,“你们有旧怨?”不然他怎么调查出她是准备撞死他呢。
君愉拉了拉君老爷子的胳膊,“爷爷,姐姐才醒过来,要不等等……”
君老爷子侧头看了她一眼,竟然带着点严厉的神色,君愉愣了一下,默默收回了手。
君月月看向君老爷子,皱眉一时间没有说话,君老爷子瞪着君月月,手里抓着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敲了两下,“说话!蒋家两个家长,都在外等着,咱们家必须给人家一个说法!”
这老头子烦死了,君月月头疼,她现在根本理不清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那个人那张脸……熟悉的地方和大树,到底是巧合,还是……
君月月根本不敢乱想,她看着咄咄逼人的君老爷子,知道这件事确实需要个理由,只好说,“他骂我。”
“他骂你你就要撞死人!你知道你打出脑震荡的那几个,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你……”
君老爷子拐杖哐哐敲着地面,君月月心里烦得受不了,说道,“他骂我是贱货,是狗都不如的东西,是□□的婊.子。”
君月月话音一落,君老爷子整张脸呼啦一下就红透了,红得近乎发紫,他一辈子似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突然间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用拐杖怼了一下他旁边的人,说道,“去,把蒋家那小子接上的腿给我再打断,两条全都打断!”
君老爷子因为过度激动,咳嗽了起来,嘴抿成一条直线,便朝外走边说,跟身边另一个人说,“去给我约那几个脑震荡小畜生的家长,我来教教他们怎么管教孩子!”
他说着,哐哐哐敲着拐杖气势汹汹地出去了,君月月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枕头上,君愉愣愣看着爷爷出门的方向,她从来没见过爷爷这么生气……
方安宴这次是彻底怕了君月月,她那几扳手他专门问了医生,再轻了人或许都不会昏死,但是再重了,就能把人敲出脑淤血甚至严重脑损伤,三个人伤得都是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力度,医生都怀疑,下手的人是专门拿捏的力度。
但是这么精准的控制,假设真的是拿捏过的,那这手法,没有千八百个人脑袋是练不出来的。
方安宴现在感觉君月月性情突变之后,越来越让人难以理解,到现在简直成了迷……可是如果用换一个人来形容也不准确,因为她还是坏,只是坏的方法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总是玩那些脏的阴毒手段,现在她坏得太光明正大了,骂她几句就要把人撞死,最离奇的是君老爷子的态度,他竟然没呵斥她戾气太重,竟然要把那个被撞断腿的两条腿都打断……
方安宴看着君月月的神色别提多么复杂了,他心里也乱糟糟的,一句话也不想说,君愉本来想要问问君月月感觉怎么样,但是君老爷子一出去,姐姐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敢说话,她也怕了君月月。
方安宴也推着君愉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一直在卫生间里面悄无声息忙活的方安虞。
他在干什么呢?
他一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大少爷,在外面的人都在问君月月这个那个的时候,他抱着君月月换下来的衣服裤子给了护工,但是……留下了内衣和内裤。
方安虞亲自弄了个小盆,一脸严肃地站在洗手台前面,倒了差不多半桶洗衣液,在给君月月洗内衣裤。
战况十分地激烈,沫子一直从洗手台流到了门口,方安虞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总算是把沫子过干净了,他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湿哒哒的衣服,拿着君月月的内衣裤,从卫生间出来,拿着到病床前面的窗栏杆上面去晾。
君月月闭着眼睛,睡她是睡不着了,她试图捋顺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但是没成功,一睁开眼,就看到方安虞拿着她十分眼熟的内衣裤,正在朝着窗台的栏杆上搭,这他妈的是准备开内衣展览?
还有她的内衣裤?
君月月抱着一种诡异的心情,掀开了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病号服,很显然不是自己换的。
她又拽开了一点病号服的裤腰,看到了陌生的棉线草莓印内裤边边,心里骂了一声操。
然后索性顺着床头出溜到床上躺着,眼睛跟着方安虞看他在屋子里安静地转悠。
是的,安静,他这个人不会说话,不像方安宴那样,叽叽喳喳跟个乌鸦似的。
方安虞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安静的,走路睡觉,甚至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弄出很大的声音。
这其实是不对的,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他们是不会刻意去在乎自己发出了多大的声音,况且从婴儿时期开始,人们就知道大声地吸引别人来。
只有害怕吸引人注意的人,才会故意放轻声音,君月月甚至能够猜想出,方安虞会这样,应该是想要让自己不麻烦吧。
毕竟他不是傻的,生在那样的家里,却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和原身君悦结婚后,就算被那样对待,也一次没有和家人说过……
有什么用呢,君月月冷漠地想了想,他家人知道他这样,可能会受委屈,不还是利用他换了资源吗?
就像她也曾经为她的家人做了所有能做的,最后还是被放弃的那个,君月月其实说不上自己憎恨她的妈妈多一些,还是憎恨那个拿枪逼他们选择的人多一些,或者她更憎恨的是那个吃人的世界。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疲惫地瘫着,瓶子里面的点滴无声无息,方安虞“展示”好了君月月的内衣裤,转身准备回到卫生间去处理一屋子的泡沫,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君月月一眼,和她的视线正对上。
方安虞动作一顿,朝着床边走过来,君月月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湿漉漉的手,还有湿哒哒地已经贴在了身上的衣服。
这是给她洗衣服弄的?
君月月挑了挑眉,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方安虞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少爷,他会干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把视线,又放到了窗户边儿上她自己迎风招展的内衣裤,从看到那个人那张脸开始,就一直惊惧低落的心情,竟然慢慢地有点回升的趋势。
她没有在床边上找到她自己的手机,方安虞坐到她的床边上之后,从旁边的抽屉里找了出来,不过他拿出的是自己的,快速打下了一行字给君月月看——你感觉怎么样,你昏倒了,医生说是情绪过于激动,你到底怎么了?
君月月看过之后,想要回复方安虞,但是她一只手受了伤裹着厚厚的纱布,一只手挂着点滴,根本没有办法打字。
于是方安虞又问——他们说你要撞死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君月月看着方安虞满脸疑惑和关心,用手在方安虞的手机上面戳了几下,打字实在是太费力了,而且她手一动就疼。
君月月不知道怎么滑滑到了输入法的语音输入上面,她突然灵机一动,把页面切换到语音,然后开口道,“我没什么事,不认识那个人,没有想要撞他,我就是把刹车当成油门了。”
语音输入并不太准确,而且标点符号乱七八糟,君月月尝试了两次,放慢了速度一个一个字地咬字,才总算把一整段话输入完整。
方安虞看过之后,当时就相信了,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又打字道——安宴说你没事,挂完这瓶点滴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君月月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用手指按着语音输入,又说,“我渴了。”
方安虞连忙放下了手机,给君月月倒水,他不太会伺候人,找到了纸杯之后又鼓捣了半天,才弄了一杯温水过来,把君月月给扶起来,但是喂她喝水的时候,又不小心把水顺着她的脖子都倒进了衣领里头。
方安虞连忙放下了杯子,伸手拿过床头的纸巾抽了两抽直接就把手顺着君月月淌过水的下巴开始往下擦。
擦得好细致,君月月嘴角抽搐,看着方安虞抓着纸巾的手在她病号服上头进进出出的,感觉自己便宜真的是让人给占得太方便了。
如果此时此刻她面前换一个人,对着她这样,那100%是故意的。
可君月月抬头看方安虞,却从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猥琐的痕迹。
所以君月月只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由着方安虞去了。
给君月月喂完水之后,方安虞又拿着手机打字——你手上的伤又严重了,你睡觉的时候总是乱动,所以给你埋了针,你是不是做噩梦了,你一直在哭。
方安虞手指悬空在语音输入的按钮上,眼睛盯着君月月,等着她开口说话。
君月月却没有马上回答,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她一开口方安虞就按在了语音输入的上面,根本没用君月月动手。
君月月说道,“我的衣服是谁换的?谁给我买小草莓套装?”
君月月直接略过了方安虞的问题,不想再提及那个梦,更不想去回想那张熟悉得让她发疯的脸和那座山。
方安虞真的特别好糊弄,君月月说什么他都相信,君月月只要一转移话题,他立马就顺着君月月的思路走了。
只有在一些特别的事情上他才会刨根问底,君月月和他相处起来真的觉得是最轻松的。
方安虞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但他也没有马上就打字,手指在手机上抠了几下,耳根隐隐地红了起来。
做过了那样的噩梦,经历过那样噩梦变成现实的场景,君月月不应该笑得出来,但她看方安虞坐立不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没忍住弯了嘴角。
方安虞隔了一会儿还是打了一行字——是我,请的护工是个男的,你当时昏过去了,嗯那个短裤是我买的……楼下的商店里头没有其它的花色。
他脸已经整个都红了,但也不是红得很厉害,就是白白的皮肤底下透着粉,像熟透了的水蜜桃,好像你伸手掐一下,那皮儿就会破,还会留下汁水来。
君月月嘴角的笑意扩大一些,这如果是平时的话她还会继续顺着问几句,问到方安虞无地自容。
但现在她心情确实不太好,能够笑出来也仅仅只是对着方安虞,全赖他实在是傻,又傻胆大,君月月可没忘了,她发疯的时候没人敢靠近她,只有方安虞还敢去拿她手里的扳手。
点滴还剩下两瓶呢,两个人接下来没有交流,方安虞去厕所处理那一地的沫子,君月月就躺在床上,继续闭着眼睛想先前的那件事。
护工把洗好烘干的衣服拿回来,看到方安虞在厕所越擦泡沫越多,又看了只剩下半桶的洗衣液,一边帮着收拾一边仗着方安虞听不见,一边在磨磨唧唧地嫌弃他笨手笨脚。
不过等到两个人从卫生间里面出来的时候,那个护工一对上君月月冷冷的视线,顿时心虚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了。
把屋子里的一切事情默默收拾好,护工赶紧从屋子里头出去了,方安虞听不到刚才那个护工说的话,神色没有任何的异常,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之后,就坐在床边上,继续和君月月说话——这是我第一次来医院呢,我以前生病都是找医生到家里,在电视里面看到过医院,但是跟真的不太一样。
君月月没什么兴致聊天,没有回话,但是这也不妨碍方安虞继续跟她说话——我看到被你打的那几个人他们都在医院呢。有两个就在隔壁,他们家的人来的时候还吵着要进来,都被君爷爷拦下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不知道佣人有没有好好给我的花浇水。
——你说送给我鱼缸和小金鱼,你说我把它摆在哪里好呢?
——你的手受伤了,医生说伤口不能再撕裂也不能沾水了,等回去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洗澡。
——对了,我今天晚上还没有吃东西,你也没吃吧饿不饿?刚才护工买了粥过来,但我不想吃,水一样的稀。
——我看到楼下有卖吃的,一个一个小车的那种,我有在电视里看到过,我能买那个东西吃吗?
——哎,安宴应该在外面,他不会让我吃那个东西的,可是我刚才装作散步的时候从旁边路过,真的好香啊。
——哎呀你该换瓶子了,我去叫护士!
方安虞起身出去之后,君月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得亏是个哑巴呀,他如果是个能说话的,估计得是个话唠……
护士很快来换了瓶子,其实这种事情只要家属做一下就可以,毕竟也就是拔一下然后插在另一个瓶子里头。
护士走了之后,方安虞又坐在了床边上,才把手机拿起来,准备继续和君月月说话,门就开了,君老爷子,君愉还有方安宴全都进来了。
只有两个人在屋子里的时候君月月很放松,所有人都进来,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方安虞起身站在床边上的地方,君月月对上君老爷子的视线,是真的不想跟这糟老头子说话。
君老爷子嘴唇拧成一条直线,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按着拐棍,身后站着的两个保镖一看像黑老大带着手下来谈判似的。
如果忽略他脸上的老年斑,他确实还挺有气势的。
君月月懒得开口,君老爷子站了片刻之后坐下,开口说道,“那几个小瘪孙子已经处理了,等你这边结束了咱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