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你说。”
“是这样的,沈先生刚刚在我们小区门口的马路上和人撞了,挺严重的。”
励如桑意外一顿,旋即抿了抿唇:“他和人撞了你们来告诉我做什么?”
“沈先生不是您的——”保安被她噎得卡住,尤其怵于她不怎么和善的口吻,虽然她平时进进出出待人的态度也并不热情,但从不至于如此。
“不是您的朋友嘛。”保安试图把话讲完。
励如桑的语气亦恢复如初:“我不是医生,你找我没用。你们应该送他去医院。”
“120我们帮忙打过了,小区医务室的人现在暂时先处理着。沈先生没系安全带,好像撞到头,大家不敢轻举妄动。”保安详细描述情况。
“既然已经打过120,你们就等救护车来。”
“……”在保安听来,励如桑冷酷得很。
“还有其他事情吗?”励如桑问。
“没、没有了。”保安结巴。
“好,麻烦你们通知我了。”励如桑结束通话。
若有所思原地站了会儿,励如桑回去卧室,给郝瀚发了条消息:“沈惟舟在我小区门口车祸。”
郝瀚先回了四个惊叹号给她,没两秒便直接打来电话。
励如桑拒接,将他的号码重新送进黑名单里,便丢开手机进去卫生间。
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换掉脏衣服,并且由于没办法洗澡,言言只能做简单的擦拭,遑论洗头发。
回到家里来,却也没能让自己清清爽爽。
励如桑没勉强,囫囵套了件长T,走出卫生间,一眼和床头柜上的相框对个正着。
隔着约莫两米的距离,她静静注视上面的人,半晌才徐徐走近,伸手沿着相框边缘摸着,轻轻笑了笑。
门铃又响了。
无法忽视。
励如桑只能再去接。
打来的依旧是门卫处,不过和她通话的人不是方才的保安,而是天没亮就被请来处理事故和纠纷的交警。
估计是保安告诉警察她和沈惟舟是男女朋友关系。励如桑婉转回绝:“抱歉警察同志,我和伤者早就分手了。”
交警:“根据伤者的登记资料,他的紧急联系人是你。”
励如桑愣一下,沉默住。时间有点久远,而且一直以来没发生过什么需要惊动到紧急联系人的情况,她险些忘记确有其事。
沈惟舟对外从始至终独身一人,某一次他填资料,征询她的意见是否能做他的紧急联系人,她自然无所谓,于是后来他所有的紧急联系人都成了她。
十分钟后,励如桑下楼来到门卫处。
她没见着沈惟舟,据保安说他和另外一名伤者已经被救护车带走。
而励如桑紧接着也跟着交警的车去了医院。
沈惟舟是肇事者,车子开出小区的时候没留意,撞了辆四轮摩托。四轮摩托的主人是途经此道要前去摆摊子准备卖早餐的夫妻,其中那位妻子因为坐在后面,事故发生时飞出去得比较远。同时,沈惟舟也由于紧急打转方向盘车头撞上了树。
急诊室外,那位丈夫得知励如桑是肇事者的亲属,若非有警察在,怕是要冲上来打人。
励如桑一声不吭寻到角落的塑料上落座,并没有以沈惟舟家属的身份代替沈惟舟向对方表达任何歉意,于是又成功地激怒了对方,当着警察的面动不了手,便不停地骂骂咧咧。
励如桑出了沉默接受,不做任何反应。她不能做也做不了任何反应。
郝瀚姗姗来迟地到场后,才算有个能正式去和对方做沟通的人。
励如桑靠着墙半醒半睡好一会儿,昏昏沉沉,倒也能在郝瀚走来时警敏察觉,率先开口问:“我现在可以走了?”
郝瀚一屁股累瘫到她旁侧:“姑奶奶,你要不要这样哟。”
励如桑轻嘲:“如果你能在我给你发消息之后不磨蹭,我不用跟着警察来这一趟。”
郝瀚相当无语:“你搞清楚,如果不是你拉黑我,我也能及时追踪最新情况直接来医院。我家和你家位置一南一北,横跨整座平城,你有点良心。我半夜陪你坐飞机从泰国回来,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因为你的一条消息马不停蹄又出门。”
励如桑冷哂:“如果你不把沈惟舟找来机场,我们各回各家,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郝瀚无言以对,败下阵,道歉,“是我不对,我不该心软。”
励如桑不予回应,起身要离开。
郝瀚立马唤住她:“你不进去看一看他?他轻微脑震荡啊,头上破了个口子,怎么着他也是因为送你回家才遭了罪。你既然发消息通知我他出事,说明你还是关心他的——”
无法像之前她人还身处泰国时那样直接挂断他的电话而耳不听为敬,励如桑转身飞他一记眼刃。
郝瀚的音量减弱,最后一个“吧”字含糊进嘴里,改了口风:“你也一晚上没休息,身上还有伤,确实该回去了。沈惟舟这儿我会帮衬着。”
“随便你,和我没关系。”励如桑警告,“也别再把我和他扯上关系。”
看她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冷硬,郝瀚皱眉,噤了声儿。
励如桑以为终于能走人了,迎面却看见了窦智、窦勇兄弟俩。
要说窦家在平城并不算什么名门大户,只是平城追溯年代最久远、最本土的一个姓氏,比较珍稀,久而久之自恃高人一等,修复、扩建了窦氏宗祠,声称窦氏一家亲,要拧成一股绳。当然,决定地位的仍是经济,这几十年出了个窦老太太掌控大权,即便并不生活在平城,也将娘家把握得越来越紧。
而窦冰自从不小心曝光了隐形富豪的身份,便被同样属于旁支的窦智窦勇等穷亲戚巴结上,拥趸为可以去和窦老太太争上一争的主心骨,哪怕最后平分秋色也好。窦冰的眼界则从来没局限在窦家这一亩三分地,对掌权窦家毫无兴趣。
窦智窦勇等人也聪明,投窦冰所好,转战古董行业,挺讨窦冰的欢心。后来窦冰拿闲钱投资了不少平城的古玩古董店,都是窦智窦勇等人帮忙打理,渐渐地,一整个旁支基本都靠窦冰养活。窦冰跟活菩萨似的,也乐意一直接济他们。
毕竟励如桑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平安回来平城的踪迹,窦智、窦勇兄弟俩明显已经收到消息,是故碰上她,并未如见鬼,但意外还是难掩——意外她也来了医院。
励如桑原本没打算理会他们,他们却非要拦下她,开启批评教育模式:“你还嫌我们家不够丢人?克死了老的还在纠缠小的,不知廉耻、伤风败俗。好不容易才花钱辟了谣,要是再被记者拍到,又得加倍投入公关费!”
委婉的说法。关于“克死老的”,真正盛传的版本是,老夫少妻,窦冰的身体没能承受住,还叫上儿子一起搞,糜烂三人行。
郝瀚快步前来,母鸡保护鸡仔似的帮忙挡在了双方之间:“有话等找个正式的场合再说,不是怕被记者拍到嘛?窦先生才去世没多久,热度还很大——”
“没关系,要多少公关费,你们尽管来向我支账,遗产那么多,完全挥霍得起。”励如桑嘴角微勾,将郝瀚的桥拆得零落,不仅仅是不给面子的问题,还有点嫌弃郝瀚多管闲事的意思。
郝瀚回头瞪她,眼中饱含受伤。
励如桑的视角更为直观面对的是窦智窦勇兄弟俩快掉出眼眶的眼珠子,仿佛她话中要挥霍的全部都是他们的钱。
严谨来讲,不是“仿佛”,而是在他们眼中,窦冰的钱,一直就等同于他们的。
他们都和窦冰一般大年纪,当爷爷辈小了点,当叔伯辈又大了点,而照励如桑和窦冰的法律关系,他们该喊她一句“嫂子”。
励如桑既不愿意自己被他们占便宜,也没兴趣占他们便宜,索性拿他们当平辈,称呼和态度均十分随意,怎么舒服怎么来,当下也就不怎么礼貌地丢了句“不打扰你们探视伤患”便要继续走。
兄弟俩却仍旧拦着她,质问:“你带了我们大哥什么东西去东南亚?又从东南亚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不管原先是谁的东西,现在全部属于我,我拥有绝对处置权,并且不需要向你们任何人汇报。”励如桑不是第一次提醒他们。
一开始以为他们故意装傻,后来发现本质是和他们的脑回路有壁,无法沟通。他们长期的自我催眠和洗脑已然深入骨髓。
兄弟俩突然同时看向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啾,看完记得按爪爪呀。
怕有人忘记了,提一嘴,窦老太太就是津津小宝贝儿的那个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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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晋.江文学
chapter 42
“惟舟,你这是撞到脑袋了?怎么开车这样不小心?伤得这么严重?”
说着二人不约而同走向沈惟舟,顾不得励如桑。
励如桑头也不转,借隙离开,在拐角处甩掉追循她背影的那道目光。
外头天都亮了,她与大部分人是逆向而行,不知谁手里提了新鲜炸出锅的油条,香味冲淡掉些许空气中浓重的消毒水。然而只是短暂的两三秒时间,擦身而过后冲进励如桑鼻息间的依旧只剩消毒水味。
医院门口正巧停着辆出租车,省了叫车的功夫,励如桑直接坐上去,便见郝瀚急慌慌追出来朝她挥手。她让出租车师傅等一下,郝瀚气喘吁吁凑到车窗来喊她下车:“我送你。”
“不用。”
“不送你我放心。”
“你送我我不放心。”
郝瀚灰溜溜,转而问:“庄家那边——”
“窦家都知道我回来了,庄家能不清楚?”清楚她现在坐镇平城,还敢轻举妄动?自己的存在感在他们眼中有多强烈,励如桑心中相当有数。
郝瀚觑一眼她的左肩,又道:“既然都来医院了,你的伤要不要再挂个号?昨天泰国那家医院据说是就近去的,医疗条件有限。”
“不至于有限到哪里去。”
励如桑随意的态度让郝瀚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她越来越没个女人样。他记得以前刚认识时,虽然她也总是不拘小节,但并没到如今这般地步。他分不清楚是殷老先生的去世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给她的变化,还是这两年沈惟舟待她过于事无巨细了导致他这个旁观者替她提高了照顾她自己的标准。
路上想起该给律师去通电话,励如桑发现自己出门前忘记带手机。当时只以为下楼去见个警察而已,没成想还得跟来医院。
作罢。
励如桑索性闭目休憩。
首先察觉到异常,是因为励如桑每到春天都有点过敏性鼻炎,今天凌晨落地平城后她的鼻子便开始不太舒服,这也是为什么刚刚在医院里她对气味比较敏感,而当下车厢内不知用的哪种香薰,虽然淡,但时间长了她觉得呛,想要开点车窗,结果车窗不知何时竟被锁住了,且车子前行的方向分明偏离她湖溪公馆,往车流量渐少的路段驶。
全副身心骤然竖起警惕,励如桑立时盯住司机。
司机戴着口罩和压得极低的鸭舌帽,唯一的反应是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励如桑没管他问是谁派来的,抓紧时间踹玻璃。未果,她转而踹驾驶座的半包式防劫板。说完全不忐忑是假的,她已经后知后觉自己不太能使得上劲儿,不止是她本就是个伤患的缘故,车内这股淡香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防劫板震颤得厉害,仿佛很快会被她歇下来。明显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凶猛,司机的方向盘有一瞬没握紧,歪向外侧,险些撞进一旁的绿化带。
见状励如桑卯足劲继续踹,大有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司机却未再被撼动半分,桀笑:“好心劝你不如留下剩余这点力气好走黄泉路。”
励如桑咬牙站起来,纤细的手臂自车顶上方与防劫板之间露出的那点缝隙钻进去,不顾被卡的疼痛,掀掉司机的帽子,猛地扯住司机的头发。
司机吃痛地嗷嗷叫,一边继续开着车,一边打励如桑的手。
励如桑咬着后槽牙一次次地重新抓上去,只恨缝隙大小有限而防劫板更是卡住她的手臂没办法活动,否则她定要对准他脑门砸。
这时候后方却是有车忽地追上来,堪堪擦着他们这辆车开。
励如桑扒住把手稳住身体不让自己随着车身晃动。
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那辆车里的人是谁,也暂时判定不了对方是敌是友,不过对方在不断将他们这辆车往绿化带里挤压。
司机一边暴躁咒骂一边努力地从励如桑的负隅顽抗中分出心思对抗对方,想超车却超不走,想往外挤却也挤不动,没多久车子便只能贴着绿化带,像三明治中间那层的火腿一样,最终被卡得死死的,最终车子被迫熄火。
逼停他们的那辆车从另外一侧打开车门,身着迷彩工装裤和白色T恤衫的高大男人拎着修车用的十字扳手,阔步流星绕到他们的车前来,抬手落手间,挡风玻璃被他敲得稀巴烂。
励如桑眨一下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事实证明来的就是赵也白。此时他已一脚踩着车头站上来,旋即弯身将司机从驾驶座里拽出去。
励如桑微微弯唇,一瞬放松身体,安心地瘫坐回去。
半晌,赵也白开移他的那辆车,得以打开励如桑所在后座的车门,一声不吭便要抱她出来。
“没事。”励如桑推开他的手,自己下车。
脚才刚沾地,整个人立马腾空。
励如桑攀住赵也白的脖子,很快无力滑落。
赵也白瞥一眼她被防劫板硌出深印子的手臂和被司机抠破皮的手背。
“先送我回家。”励如桑靠进他胸膛,借力撑着。
赵也白听出她是连医院都懒得去的意思,考虑两秒,到底没勉强,带她上了车。
励如桑给他报了地址,小睡过去。
车子在湖溪公馆门口被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