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势渐收,裴渡之撑起伞,与阮斐并肩走在街道。
风徐徐的吹,头顶雨伞明显往阮斐这边倾斜得太多,阮斐把裴渡之握着伞的手腕往左轻推:“你别淋湿。”
“毛绒细雨而已。”
“裴渡之你看,刚才街上还很热闹,突然就空无一人了。”阮斐前后张望,“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诶,只有我们。”
裴渡之随她视线逡巡:“所以?”
阮斐脚步变得很轻快:“所以你不觉得好浪漫吗?裴叔叔?”
裴渡之:……
阮斐调皮地把手心伸出伞外,接住小绒毛似的雨:“有雨有你有我,还有这悠长漂亮的街道。”
裴渡之笑着把阮斐往他身边轻扯,不愿让她淋雨。
阮斐嗔裴渡之一眼,仿佛欺负他欺负得有些上瘾:“裴叔叔,你似乎有点不解风情诶。”
身旁男人的脚步在此刻顿住。
阮斐后知后觉,莫名心虚起来。
难道裴渡之生气了?
她一直叫他裴叔叔,好像是真的有点过分。
两人目目相触,阮斐心底敲着鼓,她正想着卖个萌道个歉,眼前男人忽然抬手整理她散落在眉间的发,他温暖指腹顺着她眉梢往下,尔后停落在她下颔处。
时钟在这秒停止转动。
裴渡之轻轻捏住阮斐下巴,眸色流转间,他已俯首吻住他肖想许久的唇。
鼻尖氤氲着雨水、花香与女孩芬芳的气息。
裴渡之呼吸变得急促,却尽力克制着、收敛着……
世界仿佛离他们远去。
不知过去多久,阮斐有些脚软地靠在裴渡之怀里。
细雨濛濛,她眼底好似也刚下过一场春雨。
心跳缓慢平复,阮斐却深埋着脸,有些羞于面对。
头顶的伞微微晃动,裴渡之的嗓音仍有些不稳,却多出几分似笑非笑:“裴叔叔是不是也没你想的那么不解风情?”
阮斐:……
-
下过雨的白日早早落下帷幕。
裴渡之驱车送阮斐回校,车内气氛是有点古怪暧昧的安静。
阮斐认真玩着手指,目光凝在窗外。
说起来,这段时间,裴渡之其实并没占她便宜,最多也就是牵手拥抱而已,不过刚刚确实是算占她便宜的吧?
阮斐突然觉得,她对裴渡之的认知不太够。
她总觉得他很矜持。
原来他也会有那样的一面。
阮斐悄悄侧眸偷看裴渡之。
又飞快挪走。
“阮斐。”裴渡之忽然喊她名字。
“怎么?”
裴渡之停顿片刻,他低沉声调在夜里显得尤为性感:“我已经很克制了。”
阮斐脸颊瞬间爆红,浑身僵得像座雕塑。
那道嗓音继续说:“我没有照顾女朋友的经验,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也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觉得有被冒犯到,我会改。”
阮斐:……
从头到脚都热得仿佛快要融化,阮斐突然好想凭空消失掉。
这种明着说不懂,实际上句句都很撩拨的话算怎么回事?
让她如何回答呢?
阮斐好郁闷。
她觉得裴渡之好狡猾。
像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既要吻她,还要她说她愿意……
剩余的路程阮斐一个字都没讲。
裴渡之自是心怀忐忑。
汽车停在校门口,阮斐俯首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时,裴渡之轻轻攥住她的手:“生气了?”
阮斐确实有点儿气:“那你要跟我道歉吗?”
裴渡之蹙眉说:“我有种预感,如果道歉,你好像会更生气。”
阮斐快被他气笑。
裴渡之神色稍微松解:“阮斐,我宁愿让你觉得我笨拙些,也不想忽略你的感受,你年纪还小,而且你很高估我的理智,实际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下一秒会对你做什么,或许你应该对我有所防范。”
阮斐听得哭笑不得,她感受到了裴渡之对她的珍惜与爱护。
但这些话真的很没道理诶。
凭什么他理智全无的时候,还要求她保持理智呢?
仰头望着裴渡之,阮斐飞快倾身亲了亲他唇,然后退开说:“裴渡之,你觉得我刚是在冒犯你吗?”
裴渡之显然被吻得有些懵。
阮斐被他迷茫的眼睛看得很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这是冒犯,下次我会改的。”
裴渡之:……
答案呼之欲出。裴渡之想,他一定是被自己的欲望吓住了。
今天的吻究竟是偶然,还是他的蓄谋已久。
裴渡之竟无法辨清。
很显然,克制这门功课,他并不及格。
可做不及格生的感觉,远比想象中要好。
而且裴渡之希望阮斐明白,他只是个年纪有点大的不及格生而已,在面对她时,他并不比那些年轻的毛头小子们淡定多少。
雨后夜晚静谧,校门外的人流并不多。
阮斐自认讲得很清楚,她也是要面子的,难道裴渡之非要逼她承认吗?
支吾了声“我走了”,阮斐准备下车。
裴渡之并没有松手,他手腕微微用力,阮斐便重新跌回他身边。
这下阮斐是真的有点点点点娇气了。
但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娇气很快被裴渡之抚平,他再度俯首吻住她,动作轻柔,辗转厮磨,循序渐进。
阮斐被裴渡之藏在角落与他胸膛之间,她呼吸逐渐急促,甚至快要窒息了。
察觉到阮斐的状态,裴渡之缓慢离开她温软的唇,替她梳理散乱的发丝。
分明害羞到脚趾都蜷缩起来,阮斐偏喜欢招惹裴渡之:“你现在不觉得有冒犯到我了哦?”
她气息没有调整匀畅,带着没恢复的黯哑与软糯。
裴渡之绷紧身体,沉吟两秒,他说:“其实我不介意你冒犯回来。”
阮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鼠鱼的手榴弹。
谢谢“时光深处”“锵锵_锵”“LY的同桌”“鼠鱼”“Clhjb”“琳琅帘”的营养液。
谢谢大家支持!!
第33章
三三章
雨天湿滑,街巷罕见人烟。
这样清冷的氛围,很适合裴渡之平复他那颗滚烫火热的心。
回到毓秀苑,裴渡之正在玄关换鞋,走廊顶灯忽然亮起。
很快,裴家封从卧室中走出来,他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短发乱七八糟:“哥,你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裴渡之怔怔看他一眼,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裴家封蔫蔫抬起下巴,往他脚底指:“喏,我淋了雨,回来时鞋全湿了,还把泥泞都印在了地毯上,你以前很讨厌我把这种烂摊子丢给你的,可你今天居然毫无反应。”
裴渡之终于察觉地毯的“惨不忍睹”。
裴家封被裴渡之的“面无表情”逗笑:“好吧,原来你还没发现啊?”
裴渡之:……
裴家封忙举手说:“我等下就清洗,我保证。”
“对了哥,你最近怎么都不接我电话?”
“事后我有给你回电。”
“话虽如此,”裴家封努力想从裴渡之脸上探究出什么,“但你以前从不这样。”
“我总有不方便接你电话的时候。”
“可这频率未免也太高了吧,难道你谈恋爱了?”
裴渡之脚步戛然而止。
裴家封很快自我否认,嘀嘀咕咕道:“怎么可能?”
心情复杂地摘掉领带,裴渡之走进卧室。
裴家封则屁颠颠跟在他身后。
“我准备洗漱,你长话短说,”目光下意识略过窗台,裴渡之眼神骤变,他盯着裴家封问:“我的侧金盏花呢?”
“搬到我房间了。”
“搬回来。”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如果说我想要就给我吗?”
裴渡之沉吟片刻:“抱歉家封,我已经习惯有它陪伴我的日子,你能让给我吗?”
裴家封沮丧地颔首:“我等下就把侧金盏花给你搬回来,其实我也不是想拿走它,就是想睹物思人。哥,你知道吗?阮斐好久都没再出现在植物社,我听苏敏说,她似乎准备退出植物社,说是即将升大三,课业紧张,哎。”
眼睫微动,裴渡之心中突然涌出无法言明的复杂。
阮斐为何退出植物社,裴渡之自然清楚。
原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努力着。
裴渡之嗓音低沉许多:“家封,那你是不是也该收收心了?”
裴家封愣住:“可学习和喜欢阮斐并不冲突呀。”
“我记得上次你对我说,阮斐有喜欢的人。”
“阮斐确实说过,但学校还是有很多人追她,而且我怀疑阮斐是为了骗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很多人追她?”
“那是,阮斐的追求者可多了,虽然她没接受我,但好歹她也没接受别人,所以我不觉得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
……
等重拾信心的裴家封离开片刻,裴渡之陡然回神。
他本意是同裴家封委婉谈谈,怎么却演变成这幅状况?演变成他莫名其妙开始吃醋的状况?
无奈扶额,裴渡之望向窗外。
天色浓黑,他眉头逐渐收紧,心仿佛也跟着这片墨色无限下沉。
这些年,裴渡之看着裴家封长大,对他性格再清楚不过。
受家庭变故,以及那些年艰难岁月的影响,家封看似天真开朗,却是个心理脆弱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裴渡之无法忘记,无数个春夏秋冬的夜晚,他为多挣工钱,一直打工到深夜。每每回家,窗口总是亮着一盏微弱台灯,无论他动作多么轻微,裴家封似乎有种神奇的能力,他永远能在他到家的刹那清醒。哪怕寒冬腊月,地面积着皑皑白雪,他依然瑟瑟发抖地从被窝爬起来,只为给他打盆洗脚水,又或者温碗粥煮碗清面。
他心疼弟弟,说过无数次,学业为重,不必半夜起来照顾他。
裴家封也心疼他,答应过无数次,依然我行我素,用他自己的方式,试图为他减轻负担。
有年春天,裴渡之在工地摔伤了腿,晕厥的他是在医院被裴家封哭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后,裴渡之不知他伤势如何,趁着还有意识,他吃力地招手让裴家封靠近,告诉他家里存折藏在哪儿,密码是多少。那会儿裴家封刚升初中,还是个半大孩子,他眼眶含着两泡总是掉不完的泪,浑身发抖,嗓子都哑了,却不停地摇着头哭喊说:哥,你别说这些话吓我,你不会有事的,哥,你别抛下我,哥,我只有你了哥,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弟弟那么好,如果可以,裴渡之丝毫都不愿伤害裴家封。
可他也不能辜负阮斐。
寒意无端袭来。
在这个夏夜,裴渡之突然觉得身体发凉。
……
期末考结束,阮斐收拾好行李,回到家中。
往年夏天她偶尔会做兼职,今年却没这个打算。
因为她没能抵御住裴渡之的“美色”蛊惑,决定七月下旬同他再去锦市。
想起在锦市许下的“豪言壮语”,阮斐摸摸脸颊,感慨颇多。
那时她以为她与裴渡之彻底结束,自然不愿再赴“伤心地”,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和裴渡之在一起了啊,所以去锦市的行为应该不能算作打脸吧?
桌面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阮斐伸手拾起,是裴渡之传的讯息,他正在巷口等她。
匆匆与爷奶告别,阮斐拎着包冲出庭院。
跨出门槛的刹那,阮斐稳住步伐,矜持地走出巷口。
坐到副驾驶,阮斐望向驾驶座上的裴渡之。
霞光好似为他镀上一层绯色的光辉,比悬在天边的云彩更夺目。
清咳两声,阮斐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那个,不如我带你去附近的一家手工面馆吧?你想吃面吗?”
裴渡之笑着颔首。
“那是我常去的面馆,面条揉得特别劲道,汤底也很家常。”
“很喜欢?”
“说不上特别喜欢,口味好吃的店很多,但这家不容易腻,可以常去,去着去着也就有感情了。”
“要做到这点其实并不容易。”
“是呀,”阮斐冲裴渡之甜笑,“就类似于你常去的那家养生瓦罐煨汤店吧。”
嘴角翘起,裴渡之没有追问阮斐怎知他常去那家店。
他只知道,这刻的他非常欢喜。
-
再来锦市,阮斐心境大有不同。
这么美丽清新的城市,她觉得她可以再来一百次,如果裴渡之能陪在她身边,那就更好了。
盛夏烈日当空,白天裴渡之必须工作,阮斐便在酒店打打游戏写写作业看看书。
他们并没有住上次的酒店。
阮斐觉得裴渡之思虑周全,简言之,就是“狡猾”。
他肯定是不想让她见他的同事对不对?
说不定同事里有暗恋他的女孩子呀……
落地窗外灯火璀璨,阮斐咬着裴渡之给她带回来的冰糖葫芦,趴在书桌看他修改建筑设计图。
裴渡之被她看得心不在焉,若非时间紧迫,他不会将工作带回酒店。
“这是座怎样的美术馆?”阮斐见裴渡之笔尖忽然顿住,且久久不动,便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