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建业把脸盆放在炕前,让三个女孩子伸进去,他蹲下去要给她们洗。招弟和盼弟吓得立马躲开。
“叔……叔,不用,我们自己洗。”
阮荷笑嘻嘻踢了下水:“爹,你洗你自己的吧,我们能自己洗。”
“好吧。
”阮建业有些遗憾地站起来,看来今天不能给香香软软的闺女洗脚了。
等洗过脚,招弟和盼弟钻进暖和的被子,鼻子发酸,很想哭。她们从来没睡过这么暖和柔软的被子。
家里的被子又硬又薄还有味,炕也不能烧。每天她和盼弟都把所有衣服盖被子上,抱一起睡,早上起来还是被冻醒。
这么暖和的被窝,真想睡一辈子不起来啊。
许雅琴和阮建业躺进被窝里,她叹了一口气:“柳老太真是造孽。刚刚招弟和盼弟脱了衣服,身上几乎没有肉,瘦的跟饥荒那时候快饿死的小孩一样。而且我摸着那棉袄不对劲,就仔细捏了捏,发现里面塞的是柳絮,都跑出来了。你说这不是想冻死俩孩子吗?”
阮建业也可怜俩孩子:“这事咱外人也只能帮一时。要是仓子媳妇自己不立起来,不止俩孩子,就是她自己也得被磋磨死。”
许雅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现在桂兰在医院那边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行,我明天得和她说说,这日子过得比坐牢都苦,还委屈了两个孩子,图啥呢?”
阮建业搂过媳妇:“知道你好心,不过你话点到为止就行。别回头仓子媳妇不领情还倒打一耙说你破坏她们夫妻关系。”
许雅琴立马说:“桂兰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防着点总没错。”
“嗯,我知道了。”
***
夜里阮荷正睡得香,就听到一旁传来女孩子“哼哼唧唧”难受的声音。
她立马睁开眼看向招弟和盼弟的被窝,盼弟闭着眼睛,脸已经通红了。她伸手一摸额头,温度高得不正常。
阮荷赶紧披上衣服,推醒了她哥哥:“大哥,二哥,盼弟好像发烧了。”
阮茂林和阮茂竹被她一碰就醒,两人闻言,动作飞快地穿上衣服,跑到阮建业和许雅琴的房间叫人。
招弟也醒了,抱着浑身滚烫的妹妹,她吓得面色苍白,不知所措。
阮建业一摸盼弟的额头,直接说:“我带她去卫生所打针,你们继续睡。雅琴你看着孩子。”
“我跟你一起去。”这种情况下许雅琴根本睡不着:“我给你打灯。”
家里有个阮荷从功德簿换回来的手电筒,用的电池。平时一家人都不舍得用,怕把电用没了。这时候也没不舍得了。
夜路不好走,没灯容易摔跤,阮荷也担心自己爹,所以她立马说:“爹,我们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让娘跟着吧,不然没光路不好走。”
许雅琴不管阮建业说啥,手电筒已经拿好了,打开门对他说:“快走,早去早回。”
阮茂林等爹娘走后把门关好,四个孩子坐在被窝里谁都没心思睡觉。
招弟担心妹妹,又感激阮建业和许雅琴,心里被恩情沉甸甸压着,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她们。
阮荷和阮茂林阮茂竹没事,不睡觉还能修炼,也不会没精神,招弟感觉不出来。
但招弟本来身子就弱,撑没多久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然后又一激灵,晃晃头继续坐那里。没多久又一点一点。
阮荷并没有劝她去睡,生病的是她妹妹,她会打瞌睡是生理原因,她心里是不愿意睡着的。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阮建业和许雅琴终于抱着盼弟回来了。
“没事,就是昨天磕到脑袋受了惊吓又着了凉。打一针烧就退下去了。回头把这两剂药吃了,不再发烧身体就好了。”
招弟看着妹妹香甜地睡在炕上,又感激又无措地说:“建业叔,婶子,盼弟看病花
了多少钱?等我娘回来我和她说,到时候再还给你们。”
阮建业和许雅琴不在意地摆手:“没事,没几个钱。你娘现在身体不知道什么样呢,不用拿这事让她烦心了。”
招弟很倔强:“不行,这钱必须还。我也会多帮我娘干活挣公分还。婶子,你们帮我家很多了,钱不能不要。”
孩子自尊心还挺强。阮建业还想说什么,被许雅琴拉住了:“行,婶子等着你们还钱了。不用急,慢慢还,什么时候有什么再给。”
招弟认真地点点头。
娘说过,人不能贪得无厌。
阮婶子一家这么好,她们不能做像奶奶一样没良心的人。
乡里医院。
仓子蹲在地上抱着头,一脸痛苦。柳老太在病房里捂着胸口直哎呦:“我的孙子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也不心疼奶奶一下,奶奶盼了你多久了啊!”
第七十六章
桂兰被抱到卫生所,赵医生一把脉就说他那里条件不行的, 药不够, 胎保不了, 让她们去医院。
其实赵医生把过脉后发现胎已经流了, 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把胎再塞进人肚子里。
他这里西药比较缺, 桂兰又是外力导致流产, 很容易大出血,还是去医院看看, 万一有事还能做手术。
到医院看的时候, 在处理流产的时候,桂兰肚子受得伤比较严重,果然发生了大出血事件。
不过还好不是最严重的情况,最后血也止住了, 但她子.宫受了损伤, 以后可能不会再怀孕了。
柳老太看到已经成型的小婴儿, 那孩子的jj虽然小, 非常明显。她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再听到医生说儿媳妇不能怀孕了(受孕困难在她眼里就是生不了),她整个人天都塌了,抱着流出来的胎哭天喊地。
桂兰做完手术躺在病床了, 没一个人去看她, 她听到婆婆的哭喊,心凉成一片。
她是因为谁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婆婆无理取闹,硬要丈夫打她, 她三个多月的胎怎么会掉?
如果不是她以前被婆婆磋磨,生闺女时月子没做好,导致现在的经期不稳定,她又怎么会没发现有了孩子?
而且因为她身子弱,这一顿打不仅让她失去了孩子,还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婆婆和丈夫却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有,只伤心流掉的孩子。
桂兰心中升起愤恨,对婆婆的恨,对丈夫的恨。她不想再过这样受欺负的日子,以后她不能生孩子,这样的婆婆和丈夫,难保不会想着折磨死她再娶。
桂兰手紧紧攥着被角,心里下了决定。
她没看到,因为她心里升起的恨,趴在她身上的小婴儿,由纯净无瑕,一点点变成青黑色,看向柳老太和仓子的眼神带着怨毒。
都是他们,都是他们让他离开了娘的肚子,让娘难受,他要吃了他们!
婴儿飞到桂兰最恨的柳老太身上,一口口咬着她的头。不过因为他的能力弱,只让柳老太觉得肩膀生沉,耳边凉凉的,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可被一个鬼婴儿这样缠着,迟早她的身体会被阴气侵蚀,肩膀越来越重,直至压弯。
***
盼弟回到家没再发烧,睡醒吃了药又被哄着睡着了。
起床的时候许雅琴就不许招弟和盼弟穿那身柳絮棉袄棉裤了。她找出来阮荷不穿的旧棉袄棉裤,很多还新着,补丁都没有。
就是阮荷长大了,穿不下去,许雅琴又不舍得扔,留下来了。
招弟比阮荷长得瘦下,盼弟更小,阮荷的衣服她们能穿,许雅琴拿出来就是送给她们了。
招弟和盼弟不要。
许雅琴说:“这衣服小荷都不能穿了,留着也是放柜子里生虫,正好你们能穿,就穿着吧。再说了,你们的衣服我都给扔了,你们不穿可就没衣服穿了。”
被逼着穿上暖和的棉袄棉裤,招弟和盼弟对许雅琴的感激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就像戏里说的,做牛做马她们现在都愿意。
招弟担心她娘,在厚着脸皮蹭了一顿阮家的饭后,她不好意思地跟着许雅琴去了厨房,想要帮忙。
“婶子,锅我来刷吧,我在家天天刷。”
“不用。”许雅琴拉住她的手:“小荷我都不让她干这些活,你们还小,女孩子的手得好好保护。”
“婶子,你就让我来吧。”招弟坚持,她要是什么活都不干,根本不好意思再在阮家待下去。
许雅琴看出她的意思,想了下.体谅地让开了位置,让她刷锅碗,自己在
一边收拾。
“招弟,等会儿我去医院看你娘,你要去吗?”
招弟只觉得阮婶子怎么这么贴心,她正想去呢,她就提出来了。
招弟:“要去。婶子,我跟着去会不会太麻烦了?”
许雅琴:“我问过赵医生,你娘她们去乡里医院了,不远,咱们走着过去,麻烦啥。就是走过去你能行吗?”
“能,我跟我娘去过乡里。”
收拾好厨房,许雅琴脱下围裙,去屋里拿了一包红糖,又拿上几个煮熟的鸡蛋,放进包里跨上,她冲招弟招了招手:“招弟,来,我们现在走。”
阮荷看到了,立马跟上去:“娘,你们要去哪里?是去看仓子婶吗?”
“对,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许雅琴给她理理头发:“我们中午就回来了,你乖乖去上学。”
“娘,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阮荷抱住她的胳膊撒娇:“娘,我好久没去乡里了,我想去看看。去学校也是复习,我已经复习好了。”
其实阮荷是知道离开母胎的鬼婴儿,很容易受母亲影响黑化变成怨婴。仓子婶子情况特殊,难保不会出现意外,她得去看看。
婴儿本身没罪,他只是过来投胎。因为意外流产没法出生,不能再因为意外让他变成怨婴杀人犯罪,他这个魂体就完了。
而且仓子婶子应该也不想她的孩子变成那样吧。就算孩子没了,她也想孩子好好的,每个爱孩子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心思。
阮荷好不容易无理撒娇一次,许雅琴觉得女儿这样终于有了被骄纵的感觉,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她转身让阮茂竹给阮荷请个假,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去乡里的路不远,走路也就一个来小时,阮荷不觉得有什么累的。但走到半路听到招弟大声喘气的声音,她和娘就放慢了步子。
招弟身体素质不如两人好,虽然她天天干活,但吃不饱穿不暖,身子很虚。
花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到医院,许雅琴进门问了问护士,就知道了桂兰的病房。
昨晚上来的流产孕妇,还是被打流产,就一个。婆婆丈夫那么奇葩,整个医院都传遍了。
现在正闹呢。
小护士努了努嘴说:“孕妇现在不能回家,大出血得观察两天,不然回头再出事根本来不及送医院。家属硬要回去,医生孕妇不同意,在病房里直接吵起来了。”
招弟一听,顾不得抬不动的脚,拔腿就往护士指的病房跑。
许雅琴心里“咯噔”一下,拉着阮荷也赶紧跑:“招弟,你慢点,有医生呢,你娘不会有事!”
跑到病房门口,招弟已经进去了,医生正苦口婆心地劝着柳老太:“老太太,孕妇这情况不能出院,万一出事了都赶不及过来。在医院观察两天,情况稳定了再出院比较好。”
柳老太翻了个白眼:“住院不花钱啊,你说得轻松,感情花的不是你家的钱!仓子媳妇,你别躺床上跟个神仙一样,不就是流产吗?当初我生完孩子就能下地了,你流个产至于这么娇气吗?赶紧下来回家!以后连孩子都生不了,养什么养,养再久也没用!”
“我不回去!”桂兰捏着被子说:“孩子被你挑唆着仓子打掉了,现在你还想要我的命,柳二妹,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你敢叫我名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婆?谁要你的命!你话说清楚!”
柳老太身子朝桂兰扑去,想撕她的嘴。
“娘!”招弟立马跑过去抱住桂兰护住她,病房里医生护士也赶紧拦住柳老太。
“干什么?干什么?
这是医院,不是你家!你撒什么泼?你儿媳妇才止住大出血,你就要打她,你是嫌她命太长是不是?”
柳老太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不胡说我能上手?还敢直接叫婆婆的名字,我看她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婆婆!”
“柳婶子。”许雅琴走进去:“桂兰刚流了孩子,你体谅她一点。”
阮荷跟着进去,她的目光却停留在柳老太肩膀上,看着那变成怨婴的婴儿,叹了口气。
柳老太真的作孽。
“雅琴。”桂兰朝她伸出手。
许雅琴握住她的手,拍拍说:“没事,我在呢,不会让你出院的。”
柳老太没好气“嗤”了一声:“话说得怪好听?住院费你出啊?我告诉你,许雅琴,这是我家的事,你别管!”
“不是你家的事!”桂兰出声:“柳仓,我要和你离婚!”
平地一惊雷,桂兰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
“柳仓,反正我也不能生了,我不拖累你,两个闺女我带走,不影响你再找。是男人你就痛快和我离婚。”
“我不同意!”仓子还没说话,柳老太就喊起来:“你嫁到我家这么些年,来的时候连个嫁妆都没有,我们家供你娘三吃供你你娘三穿,现在你说走就走,哪有这么好的事?”
桂兰冷笑一声:“我不是被你骗到你家的吗?要不是我逃荒和我爹娘走散,又被你骗了,我怎么会嫁给柳仓,受这么多年欺负!柳二妹,你要么痛快让我带孩子走,不然我和你一家同归于尽。我光脚的不怕穿鞋,我看咱们谁硬得过谁?”
柳老太失言,她还真怕桂兰豁出去。
当初桂兰被她哄着和仓子生米煮成熟饭,又怀了孩子。
她又没有户籍和介绍信,才不甘不愿地留在柳家。因为两个孩子,她一直忍着。
可是现在她命都要没了,两个女儿她也护不住,她不想忍了。她自己挣公分也能养活得起她和两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