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晏骄想了下,摇摇头,“还是有点说不通。”
 
    她调整了下坐姿,挑了块排骨出来剔肉,“你们想,何光那样爱面子,给女儿熬药的事儿必然是严防死守,纵使何明的书童想要接近也是不容易的。再有,何阮遇害时肯定疼得不得了,出于本能她也会大喊,可为什么没人听见?”
 
    “小翠儿和小红说是夫人的命令,要软禁何阮,不许人接近小院儿。可当时咱们都看了的,何家整个院子才多大?大半夜又安静,撕心裂肺的叫起来真会听不到吗?”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座的成年人都听明白了:
 
    何夫人,或许真的不干净。
 
    “我有问题!”一直沉默的阿苗忽然举起手来。
 
    晏骄点头,“说。”
 
    阿苗抿了抿嘴,神情非常严肃,“何老爷自己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过去几年他的小妾什么的都死绝了,难道他真的没怀疑过?还有他女儿的事,如果何夫人在里面扮演了某个角色,那么何老爷呢?他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饭桌上忽然一阵沉默,只剩下两个小的窸窸窣窣啃肉骨头的声音。
 
    良久,就听小六哇了一声,瞪圆了眼睛看向阿苗,“小丫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阿苗哼哼一声,闷闷不乐的戳着碗边,“反正,反正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在场一干男人们纷纷觉得胸口中了一箭。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交通不便的最大弊端就是信息传输的极度缓慢, 当抓到稳婆的消息和叶倾的回信一先一后到达时, 已经出正月了。
 
    现任官员最热衷的恐怕就是拆前任的台, 蔡文高明显已经将抓稳婆一事跟政绩挂了钩,表现的比任何人都积极, 压根不用晏骄和庞牧催促,他自己先就昼夜不休的督促、监督, 恨不得能就地使个缩地成寸的仙法, 直接把人提溜过来。
 
    晏骄看的好笑,倒也省了心,暂时和庞牧专心斟酌隋玉的事情。
 
    叶倾一封回信写的声情并茂, 激动之情跃然纸面, 好几处的墨迹都凌乱的渗透了,显然写信时心中激荡久久难以平复。
 
    他和隋玉的亲生父亲胡冰是同年的举人,两人在当年秋闱后一次文会上一见如故,然后迅速成了至交好友,又一起参加了会试, 并成了同科进士。
 
    在翰林院熬了几年之后, 叶倾和胡冰又前后脚去不同地方上任, 虽然都是西北苦寒之地,但幸运的是隔得竟然也不算很远, 两人倒也能频繁书信往来……
 
    胡冰夫妻丢失女儿不仅是他们的一块心事,更是叶倾胸口压着的一块巨石, 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托人找关系帮忙打探。
 
    这么多年过去, 其实他们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仅存的不过一份执念和侥幸。
 
    但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这份执念和侥幸竟真的能成真?
 
    庞牧不禁感慨,“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当年若不是他和晏骄查了高家叛国的案子,也不可能跟叶倾熟络起来;而如果没有和叶倾的这层关系,即便去年他们在驿站听说了彼此的存在,也未必会见面,叶倾也就更不可能委托他们帮忙找孩子;而如果没有这份委托,即便现在隋玉就活蹦乱跳的把胎记和项圈主动给他们看,谁也不会想到背后竟然还会有这样曲折离奇的一段故事……
 
    “还真是,”晏骄想来也是唏嘘不已,“但凡中间缺了任何一环,也就没有来日阖家团圆的事了。”
 
    胡冰夫妻得了消息后欢喜的疯了,胡冰本人现在还在礼部任职,主管对周边诸国交接事宜,有点像现代的外交部官员,职位比较敏感且重要,自然不好胡乱走动,听说已经向圣人上折子请假,也不知得了答复没。
 
    但胡夫人却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如果不是因为眼睛不好,家人实在不放心她一人独行,估计这会儿早已启程往萍州来了。
 
    庞牧跟着感慨一回,就听晏骄问道:“咱们要不要提前帮他们物色一处宅子?瞧隋家的样子,隋玉一时半刻也不可能跟胡冰他们走,说不得要在萍州停留一段时间,也不能老叫他们住在驿站嘛。”
 
    一是因私前来,不便在驿站久留;二来既然是亲人重逢,总要弄点家的气息不是吗?
 
    庞牧一拍大腿,“还是你想的周到,明儿就叫人去办吧。”
 
    正月过了,天渐渐暖和起来,外头已经有些性急的小花悄悄开了,柔嫩的草丛中黄的红的,嫩嫩的花瓣薄如蝉翼,在尤带三分寒意的春风中微微颤抖,娇嫩而不失坚韧,叫人的心情都不自觉好了。
 
    春天来临,一切苦难终将过去。
 
    终究押送犯人不用讲究太多,留口气拖过来就行,所以稳婆提前到什么的,到也在意料之中。
 
    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婆子,姓李,一路被风吹得脸上青红交加,头发蓬乱好似鸡窝,哆哆嗦嗦跪地行礼时,众人都看到了她嘴里金灿灿的两颗大牙。
 
    都说做贼心虚,李婆子这一路想来也受了不少磋磨,惊堂木响起时,众人甚至从她脸上看到了类似解脱的神情。
 
    “大人明鉴啊,都是何夫人逼我干的啊!明鉴啊!”
 
    连日来都亢奋不已的蔡文高等的就是今天这一雪前耻的机会,猛地一拍桌子,超凡的气势成了压死骆驼的随后一根稻草,没多久,李婆子就都交代了。
 
    李婆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道:“其实我本不愿接这伤阴德的活儿,而且干我们这行的,若回头就传出来死人,谁还愿意用呢?不是自己砸饭碗吗?”
 
    蔡文高冷笑道:“事到如今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李婆子抬手就狠狠甩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然后肿着脸忏悔道:“我有罪,但罪不至死啊!何夫人给的银子太丰厚了,老婆子我的男人早年拐了别的女人跑了,生个儿子又好吃懒做,早年欠了赌债不死在外头哪里,剩我一个孤老婆子,能指望的不就是多攒点银子吗?”
 
    “况且我只是遵照何夫人说的,接生时略迟了些,又稍微过火了些,只要好生保养,顶多就是不能再生,人也成个病秧子罢了,我,我真没杀人啊!”
 
    蔡文高怒道:“本官看你是信口雌黄,若你不是心虚跑什么?如今证据确凿还想狡辩?”
 
    “大人,大人呐!”李婆子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趴在地上吭哧吭哧膝行上前磕头不止道,“我真没杀人啊!跑也是因为连着死了两个人,我的名声都被败坏了,留在这里也接不着活儿,还不如换个地方再寻生路。”
 
    蔡文高立刻咄咄逼人道:“说的轻巧,本官来问你,萍州城稳婆这样多,她怎么不找旁人去?必然是你有把柄在她手里!”
 
    晏骄和庞牧本能的对视一眼,还别说,他们真没考虑过这种可能。
 
    这蔡文高还真有一手,很有点雁过拔毛的架势,摆明了是要榨干一切可利用的线索啊。
 
    也不知蔡文高是对这方面真的经验丰富,还是胡乱打枣,结果一杆子敲准了,那李婆子竟真的害怕起来,憋了半天,又吞吞吐吐的交代了自己当年曾经借着替人入宅保胎的由头,帮有夫之妇与外人通/奸、诈骗钱财的营生。
 
    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何夫人从哪里听说了,李婆子哪里斗得过她?再加上钱财富贵迷人眼,她就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后,蔡文高心满意足,又叫她交代了那些脏事的细节,这才道:“来啊,暂时将她带下去,立刻去何家拿人!”
 
    晏骄看别人审案愣是看出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来,忍不住小声跟庞牧吐槽,“你发现了吗,蔡文高好像对这类阴私龌龊的事格外在行,也格外感兴趣……”
 
    庞牧失笑,“我看他对这个,而是对升官发财感兴趣才对。”
 
    从前任官员任期内发现的冤假错案越多,不就越能证明他的本事?功劳自然也就越大。
 
    晏骄笑着摇头,“行吧,不管动力是什么,总算不是坏事。”
 
    话音刚落,满面红光的蔡文高就乐颠颠凑上来,恭敬地问道:“公爷,晏大人,不知两位可还有什么想要吩咐的没有。”
 
    庞牧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没有,你做得很好。”
 
    来萍州这么久了,还是头一回见这厮如此发自肺腑的欢愉。
 
    听他这么说,蔡文高只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越发觉得来日升迁有望。
 
    当日何阮一案确实是他疏忽大意,可后来不也亡羊补牢了么?如今他非但及时补漏,更凭借敏锐的洞察和雷厉风行的做派,接连揪出数件陈年旧案,多么的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瑕不掩瑜,非常的瑕不掩瑜啊!
 
    何夫人很快来了,面无表情的她后面还跟着一个稍显忐忑的何光,“不知大人忽然传民妇来所为何事?”
 
    正处于亢奋期的蔡文高完全不需要休息,跟庞牧和晏骄行了一礼之后,立刻三步并两步的返回案台后,挂上一副标准的威严面孔,瞬间进入审案状态。
 
    对谋害丈夫小妾的指控,何夫人拒不承认,而稍后面对多年不见的李婆子时,她一贯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龟裂。
 
    她是真的没想到,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竟还有人能找到李婆子。
 
    “是小梅吧。”何夫人轻轻抖了抖衣袖,“原是我疏忽了,没料到方氏那贱/人那般果断能为。”
 
    正常人在面临危险时,都会本能聚在一起,尤其方姨娘是个外来的,能信任的人统共就那么两个,所以已经成功过几次的何夫人不免疏于防范。
 
    然而没想到,方姨娘真豁得出去。
 
    见她承认了,何光脸色大变,勃然大怒道:“你这毒妇!”
 
    何夫人忽然嗤笑出声,平静的抬起眼看向他,幽幽道:“最毒的难道不是老爷你吗?果然应了那话,无毒不丈夫。”
 
    何光猛地一甩袖子,朝蔡文高拱手道:“大人,都怪草民忙于生意,疏于管教,以致酿成近日大火,现在草民就休了她!并请族长将她逐出何家祠堂!”
 
    一时间,堂上一片死寂,就连蔡文高这么势利的人都有片刻语塞。
 
    “何光啊何光,”蔡文高倒背着手站起来,原地踱了两圈之后感慨道,“本官还真是看走眼了,你可真狠啊。”
 
    何光急道:“大人!此毒妇简直丧心病狂,岂能再纵容?草民这是大义灭亲啊大人!”
 
    “是不是本官还要给你写个匾啊?”蔡文高喝道。
 
    何光一愣,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这位一直讨好的父母官喜怒了。
 
    “呃,”他试探着谦虚道,“那,那倒不必。”
 
    蔡文高指着他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你啊你,要点脸吧!”
 
    何光的脸一红,才要开口说话,却见蔡文高又道:“你也不想想能有今天是托了谁的福!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况你夫人?早年你落魄时,人家可没嫌弃你吧?先帝在世时也常说,他并不厌恶亲人相互维护,为什么?因为人一旦连朝夕相处的亲人都能说弃就弃了,还算个人吗?朝廷还敢用吗?”
 
    “她固然有罪,但你也不全然无辜,说句没用的话,假如当年她另选人嫁了,也未必会有今日惨剧。”
 
    晏骄一怔,侧过脸去跟庞牧小声道:“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就听小五忽然在后面小声补充道:“蔡文高对他老婆好是出了名的,每每外出应酬都要提前说的,而且从不在外过夜,再晚都要回家睡。对了,他后院只有一妻一妾,妾还是老婆主动帮忙纳的,在官场很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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