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这才多长时间呢!他也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若以后还继续在京城这么呆着,他觉得自己非憋出病来不可。
 
    可也不能真顺了圣人的话去领麒麟卫啊。
 
    晏骄忽然就有点替他难过,低声道:“找个机会咱们再出去吧。”
 
    京城繁华天下无双,可终究这么大点地方,处处都是人心纷乱,她都时常觉得憋闷,更何况常年在西北野惯了的庞牧?偶尔看着他,都叫她不由自主回想起后世那些被圈养的雄狮来。
 
    他是雄狮,是雄鹰,天生应该在广阔的天地间驰骋,屈身京城也不过权宜之计,终有一日还要放归山野的。
 
    “知我者,你也!”庞牧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带些狡黠的嘿嘿笑道:“放心,回头我再带着平安进宫几趟,估计圣人就巴不得撵我走,撵的越远越好。”
 
    其实他跟圣人的关系一直都颇稳定,并没有外界猜测的种种阴谋诡计,圣人把他留在京中,一来是为了有个帮手,二来也确实想替他后半生和子孙后代打算,奈何……显然自由对庞牧的吸引力超过一切。
 
    见他早有打算,晏骄也放下心来,替圣人默哀之余不由得对未来的日子多些期待:“你有什么具体的去处没有?若没有的话,回头我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案子,咱们以钦差的身份出去调查一下也好。”
 
    只要能出了京城,一切好说。
 
    庞牧略一沉吟,视线不由自主的往西北方飘了过去,“九月初七是爹的忌日,十一月初八是大哥的忌日,回京这么些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两眼一直紧紧盯着西北方,视线是少有的辽阔和沉重,好像轻而易举的穿透了这几千里之间隔着的重峦叠嶂,里面太多太多晏骄可能永远无法切身实地体会的感情。
 
    “好,”她点头,故意语态轻松的道,“丑媳妇儿总有见公婆的时候,我还没见过父亲和大哥呢。平安也该去看看祖父和伯伯了。”
 
    两人相视一笑,突然觉得心中空前宁静。
 
    世道太平、圣人体恤、活着的家人互敬互爱,他们实在已经足够幸运,不该有太多不满了。
 
    夫妻俩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既然有了这个打算,当即便开始筹谋起来。
 
    “既然带着娘和平安,到时候必然要坐马车走官道,从京城去西北一带也有将近两月的路程,若中间再遇上什么插曲就更慢了。咱们若要赶上忌日,最迟六月底七月初就要出发,如今已是三月中,”庞牧缓缓吐出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光,“时间不多了。”
 
    按理说拜祭,圣人不会不放人,但也恰恰因为圣人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旦出了这京城门,很可能就再也不会乖乖回来,所以才迟迟不肯放手。
 
    所以……下次究竟要从圣人哪儿抢点儿什么才能令对方跳脚?
 
    庞牧想了下,大约也觉得有趣,突然笑了,“陛下也是不肯吃亏的主儿,如今咱们要出京,少不得也要替他办上一两件差事。”
 
    哪儿有只赚不赔的买卖呢?圣人这两年也够迁就他们了,如今自己送上把柄去,傻子才不接!
 
    晏骄笑道:“这有何难?难不成不出京就不办差了?左右都是闲不住的命,忙活点儿心里更踏实。”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两个的思想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最突出的一点就是责任心更重了:
 
    他们有了儿子,将来还会有孙子、孙女,所以便会本能的想去做更多,想给子孙后代创造一个更美好的太平盛世。
 
    想好应对之法后,两人顿觉心头一阵轻松,说说笑笑来到廖府,竟又在里头碰见本该在西山大营的白宁。
 
    “小白?!”晏骄惊喜交加的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好友,上前拉着她左看右看,“你不是年前带着熙儿去西山大营陪雅音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熙儿和雅音呢?”
 
    熙儿是白宁和图磬之子,比平安大不到一岁,是个相当俊秀的小子。
 
    谁知一说起这个,白宁就满面风霜愁苦,一副备受摧残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你是不知道那小子多难带,每天一睁眼就满地乱跑,嗖嗖的,跟着他的奶娘和丫头婆子都一个劲儿的跌膘。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丢下他们爷俩儿自己折腾去,先回城歇一阵子。”
 
    难,她真是太难了,成亲之前怎么就没人告诉自己带孩子这么累!
 
    说罢,又满面艳羡的看着董夫人怀中的平安,上前捏了捏他的小手,得了个光辉灿烂的无齿微笑后不禁唏嘘道:“孩子果然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儿,会跑会走之后真的太折腾人了。”
 
    猴子都不带那么闹腾的!
 
    她这还是有一大群人帮着带,真是难以想象平民百姓家中自己拉扯会是何种模样。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已经开始张着胳膊要抱抱的胖儿子身上,突然一阵头疼。
 
    可好歹是自己生的,跪着也要养大啊。
 
    两人被白宁这个小前辈一敲打,心情就有点复杂。
 
    董夫人捂嘴儿一乐,笑道:“你们也有怕的时候?”
 
    两人齐齐抬头,尴尬一笑,“有。”
 
    董夫人和白宁都跟着笑起来,“熬过这几年就好了,怕也是白怕。”
 
    听见耳熟的字眼,平安立刻仰头大声道:“爹不怕!”
 
    众人哄笑出声。
 
    庞牧:“……”
 
    真人不说假话,老子还真怕……
 
    正说笑间,廖蓁就从前院转进来,见晏骄和庞牧也在,面上不由浮现出一点喜色,又上前行礼,“小姑姑,姑父。”
 
    晏骄拉着他看了一回,大力夸赞道:“又长高了,越发是书里头写的翩翩君子了。”又想起来什么,“榛儿不在么?”
 
    董夫人道:“被几个小姐妹拉去文会去了,若是知道你们今儿过来,保准后悔。”
 
    晏骄从她怀里接过平安,低头蹭了蹭他的小脸儿,“儿砸,想娘了吧?晚上回去娘给你蒸奶糕!”
 
    “糕!”平安一听,眼睛都亮了,两只肉呼呼的脚丫子踩着她的大腿上跳来跳去,浑身上下都写着想吃。
 
    晏骄口中的奶糕是用五谷杂粮磨成细粉后以牛奶调和,反复按压成一指粗细的长条,然后入烤炉烘烤到软硬适度,平时既可以当点心,又能做磨牙棒。别说平安爱不释手,就连老太太也喜欢,隔三差五就打着孙子的名义没事儿人似的拿几条回自己屋里……
 
    廖蓁坐下之后,庞牧隐约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便往那边靠了靠,低声道:“可是有什么不痛快了?告诉姑父,姑父给你出气。”
 
    十五岁的少年最是心思细腻多变,偏廖蓁自小便少年老成,难得能从面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故而庞牧分外在意。
 
    廖蓁神色微微松动,也顺势侧了侧身体,才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略有些丧气的道:“罢了,没什么。”
 
    不过是自己一点小心思,何苦晾出来给旁人平添烦恼?
 
    可他越是不说,庞牧就越觉得问题严重,反而追问个不停。
 
    这小子前几年就中了秀才,不过廖无言觉得他不大够火候,接下来恐不得好名次,便压了三年。今年八月乡试在即,若心里存了事儿影响发挥就不好了。
 
    廖蓁给他问的没法子,况且这些日子以来也着实烦闷,踌躇再三之后,到底还是趁吃饭的时候说了。
 
    “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超越父亲呢?”
 
    父亲?廖无言?
 
    一听这话,庞牧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天下还有人能超越廖先生吗?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但当他对上少年这双澄澈真挚又饱含期待的眼睛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咳,”他一边后悔为何多管闲事给自己弄了这么个无解的难题,一边绞尽脑汁的想说辞,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话,“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孩子,你是多么想不开啊,超越谁不好,偏偏想超越你爹?这不要命呢么!
 
    廖蓁的眼神忽然就有些暗淡,闷闷道:“因为似乎不管我多么努力,不管走到哪里,大家一听我的名字便会说哦,原来是廖先生的公子,难怪……”
 
    父亲确实是他此生最为崇拜和敬仰的人没错,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家在意的好像始终只有父亲,无论自己做出怎样的成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是因为他是廖无言的儿子,所以才会如此……
 
    久而久之,种种复杂的情绪便化为大山,沉甸甸的压在他的胸口,每每想起便觉喘不动气。
 
    庞牧半晌没说话,良久才砸吧下嘴儿,“还别说,以前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他父亲本就是一代名将,自己长起来那会儿恰是名声如日中天的时候,兼之头上还有一个同样优秀的兄长,用来对比的对象比廖蓁还多一个,可不还是这么过来了吗?
 
    廖蓁盯了他半天,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自己吐露心声找错人了。
 
    这位姑父分明就是个天塌了当被盖的,胸怀宽广,又怎么会像自己一般耿耿于怀?
 
    “哎呀,你不能这么想,”坐在庞牧另一边的晏骄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开始努力浇灌鸡汤,“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人无完人,你要善于发现自己的闪光点!”
 
    平安正窝在她怀里吃的满脸鸡蛋渣,闻声抬头,想也不想的学话说:“光!”
 
    刚还郁郁寡欢的廖蓁被他逗得一笑,隔着庞牧帮他抹了抹嘴角,又稍显迫不及待的追问道:“姑姑的意思是,父亲也有缺点?”
 
    明显这孩子的关注点有点跑偏,已经绝望到寄希望于对手变弱上了……
 
    晏骄想也不想的点头,“自然!”
 
    廖蓁的呼吸都急促了,“什么缺点?”
 
    活了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父亲也非完人,也有缺点。
 
    晏骄自然不能辜负美少年的期待,于是绞尽脑汁的开始想,然而……
 
    一段漫长到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过后,晏骄终于选择了放弃。
 
    她面带沉痛的拍着小少年的肩膀说:“对不起,你爹、我哥、我的偶像,他实在是太完美了,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他的哪怕一个缺点。”
 
    啊啊啊,廖先生,哥!他就是个神!哪怕嘴巴毒,也毒的那样出色!
 
    廖蓁:“……”
 
 第12章 第十二章
 
    安慰失败后的姑姑、姑父秒怂,再也不敢随意开口,直到目送廖蓁透着萧索的背影离去。
 
    然而董夫人却云淡风轻的叫人换了热茶,“他一路走来也太过顺遂了些,若连这个坎儿都过不去,日后难成大器。”
 
    血缘是一辈子都割舍不断的联系,他确实承受着压力,但同时也从出生之日起就享受着父母、家族的名望所带来的巨大便利,这是不争的事实。
 
    得益的时候无所谓,受影响的时候却又觉得不自在?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见众人还是难掩担忧,董夫人笑道:“无妨,此事老爷已经知晓。”
 
    “廖无言”三个字自带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大家一听便放下心来,各自去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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