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那人被打了一个踉跄,口中腥甜蔓延,也起了几分火气,“莫非大人忘了?刑部主管天下案件,如今穿云死因存疑,他们要求转交验尸并无不妥。”
 
    前任守备统领在任多年,可从没动过兄弟们一根毫毛!
 
    之前何明带着几个人埋伏在惠云楼,刚开始大家还以为抓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可等看到被拿住的是裴以昭时,心中顿觉疙疙瘩瘩的。
 
    都是在京城地界混的,裴以昭是个什么脾性,外头的百姓不清楚,难道他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不知道?若说这世间还有真汉子,铁和尚绝对算一个!
 
    可朝堂上的事情,本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不过下头的小虾米,拖家带口的,也不敢胡乱插手。
 
    然而如今形势风云变幻,先是邵离渊力保裴以昭,就连圣人都同意暂不移交;后又有不让须眉的女捕头接案;何明自己尚且快洗刷不清了,守备军中众人自然越发躁动。
 
    常言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若无服众本事,那就要做好随时被反噬的准备。
 
    何明端坐案后,眼前明明摆着公文却无暇浏览,下属的话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都是“他们来报复”的念头,可到底是哪个?
 
    他不愿意细想,也不敢细想,甚至觉得这屋子也不能待了。
 
    “本官有事出去一趟,”何明硬邦邦丢下一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不许刑部的人得逞!”
 
    待他离去后,那下属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带血沫的口水,“什么玩意儿!”
 
    “兄弟,”另一个在外头等着的见他半边脸都红肿了,也觉气愤,“刑部的人还在前头等着呢。”
 
    “管事的都跑了,你我不过蝼蚁,何必打肿脸充胖子瞎掺和?”那好心报讯却挨了打的人磨牙道。
 
    谁都知道刑部的人难缠,关键时候你何明不顶上,却拿兄弟们做填旋……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兄弟们不义!
 
    突如其来的鬼火直接将何明整个人都搅乱了,他迫切的想找点安慰和指望,可家中长辈和浑家皆是普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背地里干过什么,这种遇鬼的事情,说也无用。
 
    胡思乱想间,何明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站在太傅府前,心头一动,突然就生出几分希望。
 
    是啊,自己替太傅办了那么多事,他又对自己一向器重,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然而等苏玉暖真的抽空见了他,听他结结巴巴的说出所求之事后,顿时拉下脸来,“你着急求见,就是要告诉老夫说你见鬼了?”
 
    此刻夜色已深,苏玉暖已经歇下了,可听管家说寻常不登门的何明神色慌张,恐有大事发生,这才披衣起来,谁知就听了个半吊子鬼故事。
 
    “放肆!”苏玉暖勃然大怒道,“你是在戏耍老夫吗?!”
 
    他已有许多年未曾遇到这般荒唐的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明一愣,急的满头大汗,忙跪地道:“太傅,卑职不敢。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几十号人都瞧见了的,如今不过小半个时辰,城中早已传遍,您尽可派人去核实,卑职真的没有说谎啊!太傅,还请您救救卑职!”
 
    他出身寒门,出卖了所能出卖的一切,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地位,来日还有大好前程。若一朝跌落,这辈子就完了!
 
    “老夫从不信什么鬼神邪说。”苏玉暖冷漠道,旋即又微微蹙眉,“你说不过半个时辰,满城都传遍了?”
 
    方寸大乱的何明点头如啄米,已经没有余力分辨苏玉暖话中含义,“确实是鬼火,卑职以前见过,还有,还有阴风”
 
    他分明是个十分硬派的汉子,平素腰杆挺直下巴高抬,十二分的果敢无畏,可此时却佝偻着背跪倒在地,内里衣裳都被冷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面无人色。
 
    这是真的打从心底里怕了。
 
    “住口,胡言乱语!”苏玉暖只觉得此人疯了,“不过区区雕虫小技,竟就令你乱了阵脚,难不成你的胆子是纸糊的?”
 
    “大人,是真的!”见苏玉暖一味否定,何明是真的要疯了,“卑职”
 
    “不必再言!”苏玉暖却已经没有听他继续胡扯的念头,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大,大人!”何明本能地追了几步,结果刚出门就被人拦住。
 
    “何大人,更深露重,太傅也要休息了,您还是请回吧。”那人客气而冷硬地说。
 
    何明不甘心的朝着苏玉暖的背影喊了一声,对方好似没听见一样渐行渐远,绣着精致仙鹤祥云纹样的外衣在身后高高扬起,随风舞动的布料褶皱凹陷出一个弧度,像极了嘲笑的嘴脸。
 
    本朝没有宵禁,每日城门关闭后各处营生不受限制,这也就导致了许多衙门彻夜灯火通明,就好比现在的刑部仵作房。
 
    “大人,尸体已经在解剖房安顿好了,”郭仵作道,“咱们是等天亮还是现在就开始?”
 
    他没过考核期,阿苗还没正式出徒,眼下都不具备独立解剖验尸的资格,所以每次都要等晏骄或其他得到刑部认可的仵作在场。
 
    二更的梆子已经敲过,白日的燥热早已彻底褪去,带着水汽的凉风穿梭在各个角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竟也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刑部的人总说仵作房一带常年比其他地方更加阴冷。
 
    晏骄打了个哈欠,往嘴里丢了颗酸辣味的话梅,瞬间口水泛滥,五官都挤在一处,刚冒上来的那点困意瞬间消失无踪,“唔,时间就是生命,大家加个班吧。”
 
    说着,就把装着话梅的小荷包递给郭仵作。
 
    郭仵作熟练地取出一颗含了,下一刻也露出与晏骄如出一辙的扭曲表情,“妈呀,好酸好辣!”
 
    这是什么诡异的味道!他嘶溜着口水把荷包传给阿苗。
 
    很快,仵作房内出现了第三张难以言喻的皱巴脸。
 
    三更半夜,外面寂静无人,唯余凉风阵阵,三人手持各色银光闪闪的器具聚于灯下,对着一具尸体疯狂吞咽口水,这幅场景实在是诡异到无以复加。
 
    阿苗把嘴里的话梅压到舌底,翻看跟尸体一并带来的收监记录,“今儿是初七,人是初五午后关进去的,初六就上吊死了,被发现时都凉了。”
 
    “上吊?”晏骄问道,“狱中可没有房梁吧?又哪里来的绳子?”
 
    为防止犯人逃跑,牢狱四壁皆以坚硬的巨石垒砌而成,哪儿来的房梁可挂?
 
    郭仵作掀开盖着尸体的油布,指着她空荡荡的腰间道:“是把腰带解下来拴在木栏杆的交叉处挂死了。”
 
    因为死亡时间只有一天,而且尸体几乎没有任何外露伤口,虽然已经有了点气味,但并没有来得及滋生蛆虫之类,冲洗掉失禁的污物之后,还算干净。
 
    “腰带呢?”晏骄一伸手,阿苗就把油纸包里的腰带递上去了。
 
    穿云还穿着被捕当日的那身绣满山茶花的烟紫色长裙,腰间系的也是配套的绸带,上面同样绣着精致的山茶花图案。
 
    然而此刻,这根原本美丽的腰带上却隐约沾了血迹。
 
    晏骄仔细翻看了腰带,将它往穿云脖颈处虚虚比对了,确实能对应上几处磨破皮的伤口。
 
    “那大牢的木栏杆横着的多高?”她忽然问道。
 
    郭仵作和阿苗都愣了。
 
    他们还真没去过。
 
    “林平!”晏骄朝外喊道,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负责此次交接尸体的林平闻声进来,略一回忆便抬手往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下,“大概到这里。”
 
    晏骄用画着刻度的布条丈量了穿云的身高,沿着腰带留下的折叠痕迹重新打回结扣,陷入沉思。
 
    林平的身高大约是一米八,那么他胸口的位置差不多就是一米四,而这腰带打结后,直径约五十厘米。
 
    也就是说,绳扣底端距离地面只有九十公分,假如身高约合一米六的穿云真要以这种状态吊死,就必须要先把自己半放倒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晏骄不禁扶额,“你们见过趴着上吊的吗?”
 
    躺着的话头颅必然会从绳套内脱落,所以只能半趴着,然后死者自己发力来对抗死亡瞬间迸发出来的求生本能,这得多坚强的意志力啊。若果然如此坚毅,又何必寻死?
 
    三人面面相觑,跟着略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都觉大开眼界,“这个,还真没见过。”
 
    晏骄摇头,“其实之前得知她是上吊而亡时,我就觉得自杀的可能性极低。说句不中听的,与其费这个功夫,还不如往石头墙上一头碰死呢!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个人偏好的情况,可这种概率真的太低了。”
 
    而且,她自杀的理由也太不充分了。
 
    “作为一名十六岁成名的妓/女,咱们公里公道的说,这么多年来她肯定遇见过不少令人作呕的客人吧?也怪不容易的,难道真的会轻易放弃生命?”
 
    最关键的是,她与裴以昭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见都没见过,又为什么要朝对方下死手?
 
    带着种种疑点,晏骄亲自主持了验尸。
 
    确实如守备司所言,一直到穿云“自尽”,都没人对她用刑,体表看上去非常光滑整洁,仅脖颈一处触目惊心的勒痕。
 
    “难道还真是吊死的?”阿苗诧异道。可一联想到师父说的姿势,她又觉得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也未必,”郭仵作道,“民间多有他人扼死伪装成自己上吊的案例,还需细细分辨。”
 
    “老郭说得对,”晏骄头也不抬道,“不过这一起案件显然伪装的很不错。”
 
    颈部勒痕斜向上,脑后没有交叉,不管怎么看,似乎都像是主动上吊的样子。
 
    “把尸体反过来看看。”晏骄道。
 
    结果这一反过来,还真就发现了问题。
 
    死者背部上半部分有几道明显的纵向并列粗压痕,部分地方甚至出现了皮肤磨破的痕迹。
 
    “木栅栏!”
 
    晏骄忽然抬头看向阿苗,打量了会儿却又摇头,然后朝外喊道:“许倩,来来来,进来帮个忙。”
 
    许倩闻声推门而入,一双杏眼在黑夜中也闪闪发亮,充满干劲,“大人,叫我做什么?”
 
    “你背过去。”晏骄用手指在原地画了个圈,然后干脆利落的解了自己外袍上的素银带,挂到了许倩脖子上,让林平向后提着。
 
    林平:“……!!”
 
    许倩:“……!!!”
 
    “嗯,”然而变态的晏大人十分满意,抱着胳膊看了会儿,点头,“行了,就是这个姿势了。哎,先保持这个动作别动。”
 
    造型诡异的二人组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她,眼中满是祈求。
 
    他们真的太难了,大半夜的这是干嘛呢?
 
    “如果你被人这样勒住,第一反应会如何脱身?”晏骄看向许倩。
 
    话音刚落,就见静如处子的姑娘突然暴起,先弯腰朝后亮了一个肘击,林平唔的一声弯下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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