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莫西皱眉看着地上那具沾染血迹的尸体,没好气道:“把人拖出去,给晏大人他们验验,看能不能查出点儿什么来,别放在这里碍眼!”
 
    说完,他又随口问道:“前儿不是才下过雨吗?湿漉漉的,哪儿着火?”
 
    衙役下意识看向何明,然后在他饱含着愤怒、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回答道:“是,是何明何大人的宅院,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着了火,火势凶猛,里头老人孩子都没跑出来……”
 
    话音未落,何明就嗷嗷叫着扑在木栅栏上,头脸脖子青筋暴起,涨得紫红,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
 
    再说那两名衙役将尸体拖了出去,刚关上牢门,那“尸体”竟自己动了!
 
    两衙役忙轻手轻脚的将他放下,才要说话,对方却冲他们嘘了声。
 
    老实说,火把照耀下的年轻人半边身子都是黑血,偏还这么生龙活虎的,如此场面实在诡异,但众人却都憋着笑。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外头院子里,两名衙役才抱拳歉意道:“五爷,实在对不住,磕着您的头了。”
 
    既然是拖,少不得吃些苦头,尤其过台阶的时候,听见对方后脑勺发出的磕碰声,他们都觉得疼,难为人家怎么忍得住!
 
    这点儿疼算什么!打仗的时候九死一生的时候多了去了。小五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又呸呸几声,吐出来一个破碎的大鱼鳔,这才抬手抹了抹脸。
 
    “下回咱能不用这玩意儿吗?”他一脸嫌弃的朝黑影处抱怨道,“满嘴里都是鱼腥气。”
 
    他本就不爱吃鱼,如今却要咬个灌满了鸡血的鱼鳔在嘴里,真是造孽。
 
    晏骄和庞牧慢悠悠从黑暗处走来,闻言爽快道;“行啊,那下回就换猪尿泡。”
 
    小五:“……”
 
    沉默片刻,他刷的抱拳,满面真诚的道:“鱼鳔就挺好。”
 
    好歹这玩意儿是装气的,后者可是装尿的!
 
    庞牧递给他一个水囊,问道:“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小五接过去咕噜噜漱了口,点头,“没问题,莫捕快演的跟真的似的,真是埋没了人才。他蔫儿坏,这会儿吃了麻药的几个人只怕胆汁子都快吐出来了。冯大夫也顺利进去了,再狠狠喂几丸黄连丹……”
 
    毒药是不可能有的,只不过所有饭菜内都加了足量的麻药。若在平时,或许多多少少能尝出点怪味来,可惜现在那三个人都饿疯了,根本无暇分辨。
 
    只是这么听着,两个衙役就觉得嘴里开始泛起苦水,心道这群人也忒损了,怎么想出来的?
 
    事实证明,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因利益而产生的忠心实在不堪一击。
 
    “死了”的彭飞单独进行审讯,而魏瞑和何明则对着邵离渊干脆利落的把能交代的都秃噜了。
 
    如今家人都死了,眼见着他们也活不成,总不能便宜了罪魁祸首!
 
    你们做初一,就别怪我们做十五,要死,大家一起死!
 
    邵离渊心满意足的让他们签名画押,又沉痛道:“苏玉暖乃两朝元老,当今帝师,门生无数,单凭口供恐不能一次性将苏党扳倒。而想必你们比我更了解,一旦给了他一线生机,后果不堪设想。”
 
    “劫后余生”的何明将拳头捏的咯咯响,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我要与他当面对峙!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口中还微微有些麻木的魏瞑也跟着忙不迭点头:“下官也愿意!”
 
    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只他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眼见着何明落得这般田地,他也不禁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今日烧的是何宅,保不齐赶明儿就是他家,他爹娘、老婆孩子跟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邵离渊痛快的写了厚厚一大本折子,又叫何明等人签字、按手印,紧赶着送入宫中。
 
    与此同时,外出调查的小四也回来了,“打听出来了,当年几个丫鬟失踪前后,苏墨常去城北一座依山而建的庄子,那庄子户主是旁人,但其实就是他偷着买的。”
 
    “那庄子位置不好,地势不佳,因有河流经过还十分潮湿,其实并不大适合居住,但苏墨却频频出入,本就可疑。而事发后,他却再也没去过,如今只有几个人胡乱看着,俨然彻底荒废了。”
 
    说到这里,小四的脸上突然变得复杂起来,“可就是这么一座庄子,却有好大一片长疯了的茶花。”
 
    茶花喜潮湿,喜重肥,爱花者常于花根下埋肉,长势喜人。
 
    众人突然生理性反胃。
 
    庞牧沉默片刻,“可靠吗?”
 
    小四重重点头,“八九不离十。”
 
    那一带的土壤并不算肥沃,其他地方的花木生长堪忧,那一大片茶花看上去简直旺盛到妖冶。
 
    庞牧缓缓吐了口气,“挖!”
 
    天佑八年七月初十,刑部尚书邵离渊亲上奏折,弹劾太傅苏玉暖纵容、包庇孙子苏墨多年来于全国各地残害人命,现人证物证俱在,求施以极刑。
 
    满朝哗然,朝野为之震动,圣人震怒,欲亲自监审。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天佑八年七月初十, 注定是个要被载入史册的日子。
 
    这一天, 在何明等三位官员的指证下,数位太学生和在任官员被逮捕,其中更包括大名鼎鼎的太傅苏玉暖本人及其二子、三女婿和长孙苏墨, 可谓轰动一时。
 
    那些太学生皆非富即贵,被抓时无一例外的惊恐交加, 就连慌乱时喊出的话也如出一辙:
 
    “大胆,你们可知道我爹/大伯/小叔/舅舅是谁吗?”
 
    不过很快的, 他们口中的爹/大伯/小叔/舅舅也如鹌鹑一般被提了来,迅速实现了就地团圆。
 
    这些人一开始还试图抵赖, 可面对充足的人证物证, 甚至还有一位当年幸存的死者家属出场作证后, 所有的谎言都不攻自破。
 
    那老汉身形佝偻、须发皆白,满是沧桑的老脸上皱纹遍布, 浑浊的泪水横流,当着所有人的面泣不成声。
 
    “……死了, 我, 我亲自把我孙女送走的啊!她还没嫁人哩!我也杀了我孙女啊!”
 
    真实的情绪最能打动人,就连素来冷硬的邵离渊都眼眶发涨,更不必说其他人。
 
    眼见狡辩无用,那些罪人纷纷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起来,只道自己是一时糊涂, 又恳求圣人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圣人大怒, “改过自新?事发多年, 若你们果然有改过之心,何需等到今日?一时糊涂?朕看你们方才巧舌如簧死不认账的模样,倒是精明的很呐!”
 
    说罢,也懒得再听这些人呼号,“拖下去!”
 
    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既痛恨这些人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又恼怒下头一干官员竟都是聋子瞎子不成?
 
    若非裴以昭多年来不肯放弃,险些以性命为代价彻查至今,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现在只是爆出来的,可天下之大,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焉知没有类似的事情?
 
    要么不办,要么就重重的办!须得一回就把这些人打怕了,怕到骨子里,才能真正从根儿上遏制。
 
    这还只是在京城附近的,名单上其余那些分布在全国各地的,说不得也要急召入京算账……
 
    莫西悄悄从后面绕进来,跑到邵离渊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后者颔首示意,起身对圣人道:“陛下,黄字甲号捕头晏骄带人从苏家城外的庄子上挖出来三具尸骨,已找人来认了衣饰,确定是当年太傅府号称失踪的三名丫鬟。”
 
    圣人拧眉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带凶手苏墨上堂,尸骨……也抬上来吧。”
 
    时隔数年,曾经鲜活的小姑娘们早已化为森森白骨,晏骄提前带着阿苗和郭仵作努力拼凑过。可到底因为死者年纪相仿,肢体扭曲,依旧有许多细小的骨骼混在一处,无法确认到底是谁的,只好摊开摆成一排,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实物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永远是单纯的语言描述和想象难以企及的,覆盖着白骨的油布被揭开来的瞬间,大堂上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和惊呼声。
 
    圣人也曾亲临前线督战,当年的尸骸满地令他至今记忆犹新,所以也一直分外看重庞牧等一干在前线立过战功的将士们。
 
    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些孤零零的白骨,却又给他带来另一种刺激。
 
    他忍不住从御案后走出来,胸口闷闷的发堵。
 
    这几个,也曾是他的百姓啊。
 
    “……同时挖出几枚箭头,包括肋骨、胫骨在内共计十多根骨骼上有程度不一的裂纹,推测死者生前曾遭到虐待,以至骨裂。但因筋肉全无,所以无法判定致命伤究竟为何。”晏骄道。
 
    “晏捕头,”圣人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白骨上为何有凌乱的划痕?”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跟着伸长脖子看,果然见绝大部分骨头上都覆盖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痕迹,有的粗有的细,似乎有些眼熟,但偏偏说不出曾在哪里见过。
 
    晏骄抬起头,直勾勾看向满脸淡漠的苏墨,一字一句道:“回陛下,这三人被杀死后就地掩埋于山茶花园之下,多年来,山茶花的根系缠绕尸体汲取养分,故而有此痕迹。”
 
    文人雅士中不乏爱花者,而茶花朵大、艳丽,是不少人的心头好,在场数位官员家中也有几盆日日把玩。
 
    可听晏骄这么一说,众人险些当场吐出来,暗中决定回去就把花儿丢了。
 
    圣人的牙关都紧了紧。
 
    他才要说话时,却听外面一阵喧闹,不由皱眉。
 
    大理寺卿忙问:“何人在外喧哗?”又要打发人出去看究竟。
 
    晏骄径直回道:“方才请了几名死者的家属前来辨认,旧事重提令他们悲痛不已,迟迟不肯离去,执意要在外守候,求陛下还他们一个公道。”
 
    其实这三名死者的家属都不是什么好货,当年仅仅因为五十两银子就爽快的帮忙作伪证,如今确认女儿是被害死的,第一反应竟是觉得给的银子不够,非要来闹。
 
    当时宋亮等人还欲劝解、驱逐,不过晏骄心头一动,反倒直接将人带了过来。
 
    苏玉暖乃两朝元老,根基稳固,又与圣人有师徒之谊……这毕竟是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万一圣人一时脑热想要放他一马,岂不可惜?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倒不如就让死者家属闹一闹,让圣人感知到百姓们的愤恨和痛苦,催促他尽快下决断。
 
    果不其然,众人一听这话,纷纷唏嘘不已,看向苏墨的眼神中更多几分愤怒。
 
    又有几人窃窃私语,说必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苏玉暖本人真如传闻所言那般正派,又怎生教导的出这样禽兽不如的孙子?
 
    须知对相当一部分百姓而言,这起案件就是官员和平民两个阶层的冲突,不少人根本懒得打听凶手是谁,张口闭口“十官九坏,还有一个预备着”“坏种生的狗崽子”的骂个不停,连带着他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圣人叹了一声,吩咐道:“去告诉他们,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必会秉公处理,绝不偏私。”
 
    说完之后,他又深深地看了那些白骨一眼,重新回到上面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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