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林伯越看她越喜欢,转头跟岳夫人道:“真好啊。”
 
    说起这事儿,老太太可是深有感触,当即拉着晏骄感慨,“这孩子就是个救星!本以为天阔这都老大不小了,定然是推不出去了,没成想这实诚孩子竟不嫌弃!”
 
    庞牧:“……?”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初七是庞老将军的忌日, 众人按照以前的作息摸黑起来收拾了一回,换了素净衣裳, 天刚蒙蒙亮就启程了。
 
    陵园在约莫半个时辰路程的西山上,与府城遥遥相对,顶风冒雪迎寒送暑,令国人生敬,使敌人生畏, 几乎等同于大禄的第二条边境线。
 
    镇远府的居民中有约莫六成是伤残、退伍将士及其家属,三成是各地逃亡和后期招募来的本国百姓,剩下一成则是其他国家的流民。
 
    亲身经历过战火的摧残才真正理解如今的太平来之不易, 亲人上过战场的自不必说,便是寻常百姓也一有空就过来帮着拾掇拾掇,逢年过节给认识的、不认识的亡者烧些纸钱、供些香烛。
 
    都是为国捐躯的好男儿,不能叫他们在底下冻着饿着。
 
    一路上源源不断的有百姓从各个方向往出城的大路上汇合, 皆是一色素淡衣裳,挎着装满香烛纸钱和供品的篮子,沉默着向外走去。
 
    没人叫他们必须这么做, 可每年两位庞将军的忌日时,百姓们都会自发扶老携幼的出来拜祭。
 
    平安有点不适应这样寂静的气氛, 小声问道:“爹,娘,去哪儿啊?”
 
    庞牧将他搂在怀中亲了亲, “去看爷爷。”
 
    平安想起来了, “爹爹的爹爹, ”又扭着脖子四处张望,“在哪儿呀?”
 
    庞牧张了张嘴,隐隐觉得喉头发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平安太小了,小得根本听不懂话中深意,却也不自觉被这份肃穆所感染,乖乖搂着父亲的脖子不说话了。
 
    山间雾气大,秋日晨风轻轻一吹便都云彩似的飘荡起来,遮蔽了山峰,温柔抚慰着那些黑色的墓碑。
 
    作为曾经的主战场之一,这里的亡者不计其数,根本不可能一一修建陵墓、雕刻墓碑,有的只是取自山上的狭长黑石,然后刻上亡者姓名籍贯和生平。
 
    那些黑色的石头大小不一,形状各异,大约是因为取自雪山,所以看上去格外冷硬,像极了将士们宁折不弯的脊梁。
 
    有几块格外巨大,约莫有上千斤,矗立于地直冲云霄,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走近了之后,那种语言难以形容的震撼越加强烈的冲击着晏骄的心灵,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墓碑被人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庞牧伸手在上面轻轻拍了拍,喉头滑动几下,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终究都化为一声长叹。
 
    这里大多是衣冠冢。战事惨烈,马蹄交错,好些将士阵亡后根本来不及收敛便已化为……
 
    有零星的火光开始在各个角落升腾,烟雾弥漫,与晨雾融为一体,久久不散。
 
    众人伴着渐渐响起的细碎的抽泣一路走一路烧,待到正中央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两块略大些的黑石碑,便是庞家两父子的了。
 
    庞牧将平安放到地上,带头跪了下去。
 
    山石被冻得冷硬,跪下去冰凉尖锐,叫他的心脏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爹,大哥,我们回来了。”
 
    林伯他们日日都来打扫擦拭,找旧友说说话,两块石碑的棱角都被打磨的带了温润的光,好像旧日里亲人温柔慈善的眼神。
 
    素来爽朗的岳夫人此刻红了眼眶,打开篮子取了些酒菜出来,当中是两大盘还热气腾腾的饺子。
 
    她张了张嘴,声音稍显沙哑的道:“你们爷儿俩……嗨,也不知你们爱吃什么,就包了些饺子,骄骄亲手包的。”
 
    当年日子苦,饥一顿饱一顿,能有口热乎的就是好的,根本没有余力讲究什么爱吃不爱吃的。
 
    她拉着晏骄的手叹道:“儿媳妇来啦,还有孙子,你这老东西如今高兴了吧?”
 
    可惜,不能亲手抱一抱。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着些家长里短,晏骄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沉默着磕了几个头。
 
    她取出一只棉垫铺在地上,朝儿子招招手,“来,平安,给爷爷和大伯磕头。”
 
    平安乖乖照做,小小的身体在棉垫上蜷成一团,然后仰着脸,疑惑的看向母亲,“爷爷在哪儿?”
 
    晏骄指了指天上,柔声道:“他们变成星星啦,每天都悄悄守着平安呐。”
 
    平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平安以后也变星星?”
 
    晏骄笑中带泪,“得是英雄才能变星星。”
 
    平安笑道:“平安当英雄,找爷爷。”
 
    素来爱玩闹的齐远和小六等人也没了笑模样,拎着酒壶往后面一字排开的一溜儿墓碑挨个喝过去:
 
    大元,小二,小三,小七,小九,小十……
 
    又过了会儿,顾宸舟等人也都来拜祭。
 
    众人也知他政务繁忙,不敢多留,略寒暄一回,尽了心意就催着走了。
 
    太阳慢慢从地平线爬起来,日光温柔而坚定地穿透重重白雾,均匀的洒落大地,驱散寒冷的同时也一点点温暖了人心。
 
    往回走时,庞牧指着远处那些甩着尾巴悠然吃草的牛马羊群道:“早前这里都是戈壁沙地,哪里有这样多的花草树木?更别提庄稼菜蔬,只怕从八月开始的大风就要连草根就给掀出来啦。像咱们来时看见那条河,现在一年四季都能有的,可当年打仗那会儿,一年只出现三两个月,其余时间全是干涸的河床。”
 
    晏骄点头,“这是正理,有水有树就是指望。”
 
    庞牧缓缓吐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开始打盹儿的平安,失笑,“这小子可算享福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晏骄笑道,“一代比一代好。”
 
    众人回城时,就见顾宸舟已经脱了官袍,换了一身略略有些褪色的夹棉袍,正指挥众人修缮房屋。
 
    正如方才庞牧所言,多年治理的工夫下去,这三二年间效果日益显著,最明显的表现之一便是水源更丰富了。
 
    丰沛的水源极大便利了百姓们的生活之余,却也带来些许问题:
 
    镇远府最早一批房屋落成时条件艰苦,手段和材料都无法与后来的相提并论,而最近几年降雨显著增多,水位也大大上升,于是从去年开始,靠近河流的外围几十户陆续出现了地基下沉和墙体倾斜的情况。
 
    其中最严重的两家,墙体已经开了裂。
 
    夏日将就些倒罢了,可镇远府地处西北,冬天下起雪来是能要人命的。
 
    针对这件事,顾宸舟从夏天就开始带人四处查看,最后决定由官府出面组织人手,利用旧房屋的材料重建,将外围居民区整体向内平移十丈。
 
    可能因为都是苦过来的,镇远府的百姓要比其他地方的跟淳朴友善一些,大家从山上拜祭完之后,便都自发的过来帮忙。
 
    庞牧活动下手脚,转头对众人笑道:“这两日咱们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没道理扎着两只手什么都不做。”
 
    齐远等人便都笑了,纷纷翻身下马。
 
    晏骄和许倩、阿苗也都习惯性的跟着下来,谁知却被庞牧挡了,“这是卖力气的男人活儿,女人和孩子都家去。”
 
    许倩头一个不服气,“话不能这么说,我力气可不比谁小。”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便都不由自主的落到宋亮身上。
 
    飞虎堂三当家:“……”
 
    他招谁惹谁了?
 
    以前他服过谁?天可怜见遇上一个专门克他的小丫头怨谁?
 
    宋亮憋红了脸,一声不吭脱了袄子,又把袖子撸得高高的,露出来两条结实的手臂,大步流星过去夺了两个汉子扛着的麻袋,把人家吓得够呛。
 
    众人非常克制的发出一阵低笑,各自准备起来。
 
    齐远抬手给了许倩一个脑崩儿,“小丫头片子,瞎闹腾啥?男人们还没死绝呢,哪儿就要你们冲锋陷阵。”
 
    说完,也不管许倩在后头跳脚,已经跟着庞牧一起挽袖子上去了。
 
    “行了,”晏骄按住炸了毛的许倩,啼笑皆非道,“也不必非在这上头争长短,马无夜草不肥,咱们且去瞧瞧晌午弄点什么吃。”
 
    阿苗也笑,“你傻了不成?便是你扛上十个八个的麻袋,又能如何?”
 
    许倩就红着脸跟她闹成一团。
 
    忽听前头几个男人齐声喊着号子,直接用被晒成蜜色的肩膀去撞击歪斜的墙壁,颇有种战时攻城的气势。
 
    这一带气候极端,热的时候热死,冻的时候冻死,所以墙壁基本都一尺多厚,哪怕歪斜开裂也不是轻易能够推倒的。
 
    六七个健壮汉子撞了十几下,最后又加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宋亮骤然一击,伴随着吱嘎、噼啪的断裂声,两堵夹墙轰然倒地,溅起来一人多高的尘土,呛得众人纷纷后退,远处看热闹的却都忍不叫起好来。
 
    砖石、土块、稻草稀里哗啦落了满地,又滚出去老远,过了好久才真正意义上的“尘埃落定”。
 
    撞墙的汉子们捂着口鼻上前,忽有一人嘶了一声,弯腰在土堆里扒拉一阵,“圆鼓鼓的,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众人就见他举着一个骷髅,慢慢直起身来。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现场有瞬间死寂, 紧接着便从各个角落迸发出混杂着各地口音的惊呼尖叫:
 
    “俺的娘咧!”
 
    “老天爷!”
 
    “吓煞人了!”
 
    “什么玩意儿,真是要了亲命了!”
 
    甚至还有两句番邦外语……
 
    晏骄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 原来镇远府真的是一座各地百姓大杂居的城市。
 
    抓着骷髅头的汉子嗷的叫了一嗓子,脸一下子就白透了,甩手丢出去老远,然后拼命往裤子上抹。
 
    要说这战争前线的百姓就是胆子大,毕竟谁没见过死人呢?最初的惊恐和混乱过后, 竟都不约而同的凑上前去,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瞧着有些年头了,别是当年谁埋错了地方吧?”
 
    “估计是。”
 
    “你们这不胡说八道吗?摆明了是从墙里掉出来的!再咋出错也不至于那样吧?”
 
    “都散开, 散开!”顾宸舟问询赶来,赶鸭子似的驱散人群,又叫手下几个人先把现场保护起来,“叫那个谁, 小绿?小绿!”
 
    他扬着嗓子喊了几声,终于有个灰头土脸的青年从外围钻进来。
 
    来人约莫三十岁出头,一身灰色袍子被尘土染成杂色, 半边脸上满是油汗混着黑灰,压根儿瞧不出本来模样, 只是一双眼睛倒是温和透亮,“大人,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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