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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下来吧。”
青墨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有些郝然。
他不欲偷听世子与宋姑娘的对话,只是那事着实紧急。
“世子,”青墨站在一旁,请了声安。
“进去说,”陆深起身,往屋里走。
青墨在后头跟着,低声禀报,“这堤坝案当时由许一修大人主修,如今的工部侍郎王庆大人为副手,当地太守为监修。当地太守的一个表姐是如今工部尚书大人的小妾,王庆虽与工部尚书无干系,但他今年正好任期满三年,明年怕是要调任。”
“有证据吗?”陆深在纸上勾画几笔,把人物关系一一列于其上。
“我们派人盯着太守,只发现他与王庆的书信往来,估计与尚书大人的信都是看完即销,或是直接有人传话。”
“工部那老头子为何要陷害许一修?”陆深看着纸失神,两人并无利益纠葛。
“把那些信呈上来给我看看。”
青墨抽出一叠纸,弯腰放到桌面上,“属下将原件拿了出来,又派人撰抄了一份放回原地。”
半晌后,陆深将纸叠起,“宋大人那边可有消息?”
“朝中对此事催得紧,陛下命他必要在七日之内捉拿凶手归案。再加上宋家姑娘的失踪,如今朝中已然开始有些风言风语。”
陆深皱眉,怎么还会有风言风语,“说来听听。”
“说是,”青墨抿了抿唇,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有些踌躇。
“直说。”
“说是宋家姑娘怕是已经遭遇不测,就算是回来了,也没了名声,宋家现在如同是放在滚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
陆深:……
“当时太师府收到宋姝的信有何反应?可是同意的意思?”他遗漏了这一点,但宋姝身为女子,本身又极为注重名誉,她应该不会。
青墨摇头,“属下担心暴露行踪,送完便离开,不曾观察。”
“黑衣人可招了?”陆深眉头微蹙,这件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青墨摇头,“弃了他,让人传出话去,说是有人招了幕后凶手是工部尚书。直接在尚书府着手,务必确认工部尚书的背后是否还有人,”陆深望着纸上工部尚书的字道。
“让人去查查那些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陆深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说道。
青墨应了声,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陆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久久不语。
翌日清晨,宋姝刚进大堂就看到陆深已经坐在饭桌前,淡淡看他一眼又移开目光。
好似昨晚是个突破口,现在再见着,宋姝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陌生人不似陌生人;
熟识又不似熟识。
陆深倒是自在得很,“昨夜睡得可好?”
宋姝点头,接过青璃递过来的木筷,见陆深还望着她,出声道,“挺好的。”
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两人面前都放了一碗白粥,宋姝开始细嚼慢咽地吃起早膳。
约莫一盏茶工夫后,陆深放下筷子,仍坐在饭桌前不动。
“我等你呢,”陆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后背,眼皮耷拉,像是昨晚没睡好似的。
等她?
宋姝随即放下筷子,抿过唇,“可是黑衣人有了消息?”
昨日的事,今日便有了消息,那陆深远比她猜测得更加不简单。
陆深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鼻腔发声,透着浓浓地倦怠之意。
他起身,往书房走,宋姝自觉地跟过去。
“你昨日可料想到你的失踪会对你的名声有所损?”
待宋姝进屋后,陆深便关上书房的门,朝站在书房中央的宋姝问。
说实话,陆深对此既庆幸又懊悔。
庆幸的是往后前去太师府提亲的人会减少;
懊悔的是自己是造成宋姝名誉有损的推手。
宋姝眼眸低敛,陆深瞧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你事先预料过?”
两人相对而站,谁都没有去坐椅子的意思。
宋姝退后一步,眉眼依旧低垂着,“事先想到过,但也仔细斟酌过。”
说罢抬头,望着陆深,声音软糯,可其气势倒是果决。
“我既做了这决定,其后果自会承担,你大可放心。”
“?”
他昨晚因这事一宿未眠,可这正主反倒是自在。
陆深就是知道宋姝有多注重名声,才对此事耿耿于怀。
可眼下宋姝的突然转变,倒是令陆深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不言,她亦不语。
两人像是僵持在书房的不倒翁。
过了片刻,陆深像是想通了些什么,转身在书桌正位上坐下,“宋姝,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语气略嘲弄,嘴角含着笑意,可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宋姝看。
宋姝抬眸望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紧接着声音再次响起,“这样一来,一能加快你父亲破解案子的速度;二来还能彻底堵死你进宫的路,”停顿两秒,陆深又装模作样地加了一句,“对吗,宋姝?”
但凡成为皇子妃,必然要身家清白。
可宋姝被人劫过一回,就算是无事发生,可终究是一个可大可小的瑕疵。
“那你有没有想过,但凡是重讲究注重名声的家族此后便会弃你?”
宋姝听到这句话时,心颤了颤。
她从小接受到大的理念告诫她——不能给家族丢脸。
她一直秉持着身为宋家姑娘应有的风范,但这终身大事,却不是仅仅宋家便能说了算。
朝堂诡谲,纷争涌起。
宋家若是想秉持中立的态度,那她就决不能入宫。
太后虽是答应了,但耐不住后宫的牛鬼蛇神。只有自己将路堵死,她方能放心。
但……
她的左手躲在衣袖内,紧紧攥住,不慌不忙地迎上陆深的视线,“若是因此便弃我,那便称不上是我良配。”
陆深看着宋姝的眼神,心猛地一缩。
突然不明白自己刚刚气愤填膺的点。
是对宋姝不顾自己名声置气?可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从来没有在乎过。
是对宋姝于自己的隐瞒气愤?可现在的自己于宋姝而言确实还算不上什么。
……
或者来说,现在的他反而应该高兴才对。
“若是因此便弃我,那便称不上是我良配。”
陆深低声喃道,反复揣摩。
他耸肩,眉眼具染着笑意,左手在桌上轻敲。
宋姝不解地看向他,像是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转变。
“陆深,你笑什么?”
陆深抬眸,站起身,双手朝前摊开,略显无赖。
“我没笑什么啊。”
宋姝虽不解,但也不会僭越去询问,“待案子有了消息,还望通知我一声。”默了默,“我先走了?”
两人独处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总是感觉怪怪的,宋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心里叹口气,还是得离陆深远些才好。
陆深也没勉强,“好,午膳见。”
午膳见?
他的意思是也要一直留着这个院子里?
“你的意思是这几日你也会每日留在院中?”她原本以为陆深只是在此住昨晚一晚,他还是得回荣王府。
可这意思……
陆深像是没听出宋姝的言外之意,大言不惭地道,“我昨日不是说了,我要留下来保护你的啊。”
宋姝:“大可找一个会武的女子来守着。”
陆深摇头,“我不放心。”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全副身心像是都放在这杯水上,可眼角时不时一瞥,也不知是在瞧向哪。
宋姝见他这副模样,自知是对牛弹琴,干脆转身离开,所幸这段日子不被他人所知。
一连几日,宋姝每到饭点必见陆深,早中晚无一落下;
在外乘凉也总是意外地碰在同一个时间;
总而言之,这几天的相处已经堪堪赶上了小时候。
偏偏宋姝又无法拒绝,毕竟陆深说得也不错——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呗。
这话听起来似是很有道理,却又拗口得很。
宋姝想到上次自己派人守在荣王府门口,结果无一所获的事。
踌躇问道,“你是向来住在这的?”
陆深碗里的筷子一顿,抬眸朝宋姝望去,“想问什么呢?”嗓音慢吞吞的,似是看透了人心。
“?”
宋姝不知为何有股心虚感,胸口处闷闷的,“之前荣王寿礼,我派人守在荣王府好几日都未曾守着你。联系当下,便多嘴问了句。”
被她一提,陆深也想起自己之所以会去千佛山的原因,随即哼了一声。
宋姝抬眸看过去,对陆深那突然的哼感到莫名其妙。
但也不好多问,只好当作未曾察觉,避免两人再次陷入尴尬。
“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来荣王府参加寿礼,结果调转头去明里暗里地相看,”寂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陆深的声音。
闻言,宋姝像是呛到了似的,“咳,”扭到桌子另一边轻拍胸口。
“姑娘,漱漱口,”青璃端起茶水,宋姝微微抿了一口。
她并不是被呛到了,只是……
她缓了缓气,侧头朝陆深望去,“陆深,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霸道不讲理。”
那句话听起来多有歧义啊……
陆深也意识到了,这几天两人在院子里的相处好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让他乐得逐渐忘了形。
所以啊,
他还是早点把宋姝定下来比较好。
他故作无意的耸肩,“好吧,我换种说法。你怎么能失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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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宋姝不言,的确是她有错在先。
“上次的事,我很抱歉。”
陆深闻言挑眉,接受得理所当然,“知错就好。”
屋子里的烛火波光摇曳,桌边的冰块随着时间的流逝化成了一滩水,宋姝正想问问案件,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一个男人,与青璃长得七分相似。
宋姝扭头看了眼青璃,又瞥了眼男人,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吃饭。
陆深放下筷子走出去,与那男人走去书房。
不到一刻钟,陆深便从里头出来,看到在院子里乘凉的宋姝,转道走了过来。
“你明日便可回去,”男人的脸在黑夜看不透彻,身影逆着屋里的烛光,月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半张脸,凌厉分明。
宋姝早在看到那男人来的第一刻,就猜到事情有了进展。
“如何?”
“工部尚书死罪难逃,尚书府男子流放,女子入奴籍,”查来查去,所有线索都断在工部尚书,反而令人生疑。
但陆深并不打算对宋姝如实相告,若是她知道了,估计又会担忧她的父亲。
宋姝似乎并不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工部负责土木水利的修建。要说这堤坝出了事,工部便是首当其冲的待宰羔羊。
只是,没想到尚书竟是这次的幕后主使。
“那来捉我的黑衣人是?”
陆深不言,这次的黑衣人似乎与这个案子毫无相关,除了牵扯出些莫须有的谣言,竟是毫无相关的线索。
就连工部尚书那儿,他认了所有罪,却唯独否认这次劫持。
他看向坐在躺椅上的宋姝,脑海里似乎闪过几个片段却总是捕捉不到,“左右不过是一伙的,”紧接着话语一转,“早些休息,明日我送你去千佛寺。”
千佛寺?
宋姝抬眸,“为何?”
陆深真是对着宋姝磨灭了所有脾气。
有时这姑娘聪明得让人牙痒痒;
有时又迷糊得令人恨不得抱在怀里挠她痒痒。
他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揉着太阳穴,“明日宰相府的二小姐会随宰相夫人前往千佛寺上香,装个偶遇,说明你是昏迷多日被僧人所救。倒还能挽回点名声。”
宋姝闻言一怔,望着陆深许久。
陆深从她浅棕色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心底升起一股暖意。
“你……”
开了口,反倒是不知说些什么好。
——宋姝,咱们好歹也相处这么多天了,也算是朋友?
——你回去后,别又躲着我?
——你是否想过与我定亲?
……
宋姝似是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又或者是假装未曾察觉。
“陆深,谢谢你。”
或许陆深与荣王府是一个旋涡,但就陆深个人而言,摈除对其幼时的偏见,宋姝由衷地欣赏他。
陆深朝宋姝望过去,白皙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妩媚而娇嫩,宽松的褂子遮掩住所有旖旎,反倒是令人遐想非非。
“宋姝,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
宋姝想,陆深与自己应是朋友了吧。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躲过陆深的目光,喃喃道,“算,我们算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