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前便想问,女使为何会愿意帮我瞒着我娘?”阮梦芙忽然有些好奇。
林女使没有犹豫,语气平和,“因为郡主不再是个孩子了。”
阮梦芙叹口气,颇为惆怅,“谁不想永远当个孩子呢。”当个孩子,就不用带上假面,逼迫着自己要向世界低头。
她低下头来,看着还有两篇文章不曾写,更加惆怅,当不当孩子,这功课都还要继续写,“我继续做功课了。”
“是。”林女使给她续了一盏茶,随后悄悄走了出去。
白芷向来是被林女使好生训斥了一回,第二日随她去上书房的时候,一路连句宫中趣闻都不曾讲了。
“你今天倒是安静。”
“女使说了,奴婢要在郡主活泼的时候活泼,郡主安静的时候安静。”
“这倒不错,那我便一直安静吧。”
“郡主,您饶了奴婢吧。”
主仆二人一路说笑间到了上书房,现如今她并不同顾承礼这些皇子们一块念书,是错开了时辰去的。
此时到了上书房门口的时候,却碰到了顾承礼一行人。
“二哥。”她上前一步,顾承礼身后那些伴读各个都红着脸避开。
“这是怎么了?”虽她同这些人并不来往,但好歹同窗多年,还有顾承礼在这里,坦荡打个招呼也无事啊,难不成她脸上沾了东西。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脸。
“阿芙,随我来。”顾承礼表情有些不自然,吩咐伴读们先行下去,而他将阮梦芙带到一旁,留下宫人在远处等候。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几个人像是避着蛇蝎似的离开,甚至,她同桌也是这样。不过他同旁人相比,又有所不同。因为此刻,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甚至路过她身侧时,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这是怎么了?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年易安的衣袖,“你等等。”
还未抓住,便被顾承礼拉到了一旁,“阿芙。”
她方才惊醒她方才有些着急,险些在人前失了礼数。但年易安像是不认识她一般,不曾回头,随着众人走远。这让她心里压抑不住的疑惑,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失落。
顾承礼平日里就稳重如山,这回表情更是严肃,“你如今是大姑娘了。”
阮梦芙点点头,有些委屈,“我知道,我就是奇怪他为何不理我。”
她平日里已经很注意规矩了,同那些个伴读们都不说话的。但她同桌又不是一般人,他们俩可是患难之交。今日这还是第一回,同桌没理会她。
顾承礼倒是开始吞吞吐吐,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罢了,没事,你进学堂吧。”
“你将我叫到一旁,又不说何事,二哥你难不成是在逗我玩儿。”
“柳清河家中给他议亲了。”顾承礼吞吞吐吐的说道。
柳清河她知道,是顾承礼伴读之一,做的一首好文章,不过二人没说过话。方才好像,就数柳清河脸最红。
“他定亲了又如何?”阮梦芙不解,又不是同她定亲。
“大家都到了快要定亲的年纪。”顾承礼见她不开窍,有些头疼或许他这妹妹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出落的十分耀眼夺目,在这群少年眼中,不再只是同窗。
“父皇有意替你定下一门好婚事。”顾承礼见她茫然无知,提起一事。
“所以他们见着你便有些不自在。”顾承礼说这话不自在极了。
阮梦芙一愣,声音有些发抖,“舅舅定的那门好婚事,该不会就是你吧?”她预感一向很准,而且前世,她舅舅的确有此意,但从没有明确提过。她二哥更是在她出嫁的时候,都还在边疆督战不曾回来。但她一直对顾承礼就没有男女之情,在她心里头,顾承礼就是亲哥哥,既是亲兄妹,怎么能成亲做夫妻?
顾承礼看着她,略有些尴尬,“嗯。”
“我怎么不知道?”阮梦芙一下就慌张了起来,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
顾承礼无奈道:“此事父皇昨日刚向我提起,还不曾同皇祖母和姑姑提起,所以你不知道很正常。”
“舅舅都不曾问过我。”阮梦芙有些委屈,“而且咱们是兄妹,如何能定亲,以后做夫妻呢。”
“你是姑娘家,哪儿有定亲之事会先问你,这是对你的不尊重。”
“你先去上课,之后我再和你细谈。”
阮梦芙点点头,但是这样大一件事情,忽然传到她耳朵里头,她怎么能有心思听课,傅先生在上头念了些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脑子里头嗡嗡作响,怎么就要定亲了呢?
待到要傅先生要抽背了,四公主轻轻推了推她,她方才知道已经轮着她了。
“郡主这是心中有事?”傅先生见她背的磕磕巴巴,倒是没罚她,还耐着性子问她。
阮梦芙行了一礼,“先生,是阿芙无状。“
“罢了,回去之后多加温习。”
“谢先生。”
她松了一口气,回了书桌旁收拾笔墨纸砚。
四公主还未走,此刻上前走到她身旁,“阿芙姐姐,过几日三姐姐生辰,你准备了什么寿礼?我想请你帮我挑拣一样。”
四公主声音弱怯怯地,又带着几分渴求。她生母只是贵人,位分不高,平日里皇帝甚少看她们母女二人,她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
还是这一二年间,同阮梦芙一块儿上课了,这话还多了些。
阮梦芙心里头乱得很,听见她问,想起三公主和四公主现在还只是需要考虑生辰礼是何物的年纪,不由苦笑,压下已经乱飞的神思,“四公主不如同我去长寿宫坐坐,咱们讨论一番,免得送重了礼。”
“嗯。”四公主眼前一亮,不由得抓住了她的袖子,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回到长寿宫,先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今日精神头不错,见外孙女和孙女都在侧,老人家难免就要开怀些。
“阿珏给皇祖母请安。“四公主甚少来长寿宫,见着太后便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畏惧。
太后有些不喜她这样弱怯,咳嗽了两声,“你们姐妹二人说话去吧,哀家有些乏了。”
阮梦芙并没有立马离去,上前去哄着太后用了一回药膳,方才说道:“外祖母,我娘今日怎么不在?”
“你娘去御书房见你舅舅了,也不知要说些什么事。”太后拉住她的手,“我瞧着你有心事?”
“没有没有,阿芙不扰您休息了。”
说完这话,她方才心惊胆战的带着四公主离去,她舅舅什么时候这般雷厉风行了,这会儿将她母亲前去御书房,难道真的是为了她婚事?这怎么可以,不行不行,她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三姐姐平日最喜欢发簪,可我那些发簪,她应该都瞧不上眼。”四公主边走边有些泄气。
“四公主不必担忧,姐妹之间,送礼皆是心意,又何有贵贱之分呢?”阮梦芙分出神来宽慰道。
四公主点点头,“三姐姐,你送的可是发簪?”
阮梦芙想了会儿,到底不愿让四公主为难,“自然不是,四公主若选的是发簪,我再选别的便是。”
“多些阿芙姐姐。”四公主感激道。
“这就是我要送的寿礼。”她进了屋,将先前挑的那支足金发簪收起,拿出一张琴来,贵重是贵重,可三公主并不喜欢,因为三公主又喜欢上了玉箫。她这琴在三公主面前或许落不着好,到底在贵妃那儿落不下什么差错。
既然选好了礼物,长寿宫又不是好多待的地方,阮梦芙亲自送了四公主到长寿宫门处,四公主顿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阮梦芙,“阿芙姐姐,我真羡慕你。”
阮梦芙一愣,“四公主,你是金枝玉叶,为何羡慕我?”
“我也不知,只是瞧着阿芙姐姐可以同皇祖母像是寻常人家祖孙一般说话,忽然觉着有些羡慕。“四公主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
“皇祖母,从来都不曾对我这般亲切说过话。“
这话一出,便是阮梦芙脸色都变了,此刻宫人在侧,这话谁也保不准会传到外祖母耳朵里。
“外祖母这些年养着病,甚少叫你们拜见,但她对哪个晚辈皆是慈爱的,四公主心里也是想要尽孝的可是?”
四公主懵懵懂懂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犯了忌讳,面色有些苍白。
“是我多嘴了。”
“四公主平日里不妨多到长寿宫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喜欢孩子的,太医也说了,养病也不能太过静,总要时不时有些说笑声,你莫害怕会扰了外祖母清静,就不敢来长寿宫。”阮梦芙温柔地替她描补圆了。
“我知道了,阿芙姐姐就送到这里吧。”四公主对着她行过礼,带着宫女走远。
“郡主,四公主已经走远了。”白芷见她还不进屋,提醒道。
“我知道。”阮梦芙看着空荡的宫前甬道,并没有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拢了拢衣袖,“进屋吧,外头好冷。”
她在屋中走来走去,一时想着自个儿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一时又想起她同桌冷淡走开,并不瞧她的样子。如何都停不下来,将自个儿快要绕晕了。
白芷不知道她在急些什么,但又谨遵林女使教训,一直憋着都不敢问。
她就见自家郡主走着走着,忽然翻起了柜子,“不行,我可不能嫁。”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嫁给太子,她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要去做那太子妃,日后的后宫之中,她不想,也不愿。便是坐上了那位置,享不尽这世间繁华,她都不想。
她找了很久,终于是找到一本书,果不其然,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郡主,这是什么书?”白芷上前收拾着被她翻乱的物件,见她眼睛放光的盯着那本书,终于再也憋不住问了。
“救命的书。”阮梦芙翻到自个儿要看的那一页,终于是满意的点点头,虽然可能打消不了舅舅的心思,但好歹可以让他多分顾虑,反正她又不会历时就到了成亲的年纪,还有时间可以好好让人想想。
她终于找到个解决燃眉之急的法子,心下一时放松了些,却又历时想起年易安来。好端端的,她连话都还没有说上一句,怎么就不理她了?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她多多少少摸准了对方脾性,这瞧着似乎就是在生气的样子。
他们二人相识说来是一场阴差阳错,不过也是那一年,她终于多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顾承礼和她自记事起便在一处,有多亲近无需提起。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更像是长兄一样的人物,她有些话不能同他讲,也不能时时都自在说话。
可年易安就不一样了,起初因为她的胡闹,进了这皇宫,还受了许多欺负,非但没有怪过她,还帮她逃过傅先生的责罚。便是她最丑最难堪的样子,也只有他见过。那个时候,不只是容貌,她差一点点就因为挨不住天花的痛楚,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也是年易安,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那一刻,她差一点点就以为自己会死了,可她没有死,她活了下来,还因为有对方的陪伴,她才熬过了那段难熬的病痛。
在她心中,这样的人已经可以用终生挚友相称了。
所以,他到底为何生气?
第27章
好容易等长公主回了长寿宫,白芷兴匆匆跑回屋中传话,“郡主,长公主回来了。”结果一连说了三遍,方才拉回阮梦芙的注意。
“你方才说什么?”阮梦芙不解的望着她,她心思不在白芷身上,便半点儿言语都没听进去。
白芷一张圆脸皱成了包子,她先前得了阮梦芙吩咐,在宫门口守着,等长公主一回来便回来传话,结果她说了三回了,自家郡主竟还没有听进去。
“奴婢说,长公主回来了。”
阮梦芙一点头,将关于同桌为何生气这件事先放在了心里,拿上她找出来的书,小跑着前去长公主寝殿。
“阿芙给娘请安。”
长公主正在更衣,见她来的时间明显是算着她回来的时辰,略一想,便知她怕是知晓了皇兄提到的婚事,只是她来的怪,手中还拿着一本书。
“你为何拿着一本书?”长公主问道。
“娘,我昨日看了一本杂记,那写书的人游历各国,见了不少奇闻异事,我想给娘看看。”阮梦芙上前去,扑在长公主怀中缓缓说道。
长公主接过那书,看了一眼便放下,她屏退左右,看着女儿,“娘乏了,不若你讲讲这书讲了什么?”
阮梦芙点点头,“写书人去了一个小镇,借住在一户人家中,那家中有两兄妹,从小便关系亲密,只他们并不是亲兄妹,而是表兄妹。家中替他们定下了娃娃亲,他们顺理成章成了亲。前头一两年关系和谐,到了第三年,两个人却开始渐渐离了心。只因为这表兄发觉表妹当了妻子,和做表妹时,性子完全不同,他们终于起了争执,渐渐的,两个人之间连幼年间的亲情都没了。”
“那表兄家大业大,表妹又一直不曾生下孩子,渐渐的,家中婆母给表兄纳了妾室,以续香火。表妹的父母本将女儿看作掌中宝,见这表兄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便同这家人之间起了隔阂。”
她话说到此,便停住了,这故事说来浅显的很,她拿着这故事只是想要小小的提醒一下她母亲,两家缔结姻亲,和两家只当亲戚,是两回事。更别提这是太子婚事,重之又重。
长公主见她急忙急慌的赶来,将了这么一个故事。她叹了一口气,“可是阿珣告诉你,你舅舅有意让你同阿珣定亲?”
阮梦芙点点头,颇为紧张的看着长公主,“娘,你是不是答应了?”
长公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没回答女儿的问题,慢慢道:“论身份,阿珣已是大余最尊贵的太子;论才学,他自幼便聪慧过人;论性情,阿珣谦逊沉稳,虽有城府,但为人端正自持;论对你如何,当下除了我同你外祖母还有你舅舅,剩下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