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边说着话,边不露痕迹的打量着满是怒火的阮梦芙。
柳姨娘说着话,眼眶就红了一圈,她拿起手帕擦着眼角泪珠,“妾身不愿将军为了妾身卸甲归田,也不愿将军因为妾身而被皇上责罚。”
“所以,还请郡主相信妾身一回。”
阮梦芙这才看向她,“其实还有个办法,可以叫舅舅不罚他,也能叫他在边城好好的待着。”
柳姨娘不由得心一跳,面前这个小姑娘浑身气势好像有所不同。
“郡主
“我自然不愿父亲被我舅舅责罚,只是皇家颜面,岂可是他说踩就踩的,”
说着她便将怀中一路从京城带来边城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纸,颜色微微泛黄,一瞧着便是上了些年头的纸张。
“只要他签下这份休书,我便可以向舅舅求情。”
柳姨娘脸色难看极了,她从来没有听过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不可置信道:“休书?”
休书和和离书全然不同,和离是一别两宽,而休书,是因为女子七出有亏,男方给出的,这样一封休书,足够让被休的女子蒙羞,被万人指着鼻子骂,从此再不敢抬头做人。
但女子给男人写休书,前所未闻。
“你是要长公主休了他?”
阮梦芙点了点头,“没错,是他对不起我娘在先,恰巧便是他们二人和离,我也不会入了阮家家谱。”
“所以,你只要能劝得他签下这份休书,我就可以替他求情。”
“柳姨娘,将军这回出征大约有几天,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不过你应该知晓,他要带你进京这件事已经闹得全城皆知,端王那边,我也不知他是否传信回京了。”
阮梦芙说完了话,将休书折好重新收回怀中,“好了,柳姨娘,你该回去了。“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你,你,你。”柳姨娘指着她的鼻子,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将军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你怎可如此羞辱他?”
“你如此不孝,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不孝?”阮梦芙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这世上总有孝顺的儿女,前提是他们都有位叫人敬重的父亲。”
“我不怕,便是因此天打雷劈,死后下地狱,不得轮回也罢,我都不怕。”
她站起了身,“女使,我累了,送客。”
林女使上前一步,拦在柳姨娘面前,“姨娘还请回去好好想想。”便有人上前半拉半拖将柳姨娘拉到了院外。
“郡主,你,你,你。”白芷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阮梦芙将软软的被子抱在了怀中,看着她,“你该不会也要同她说一样的话?”说来,休夫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实在是惊世骇俗。
白芷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想着,世上哪儿会有男人肯签下休书?”
“那为何女子就该被休弃呢?而且,若是签和离书,我还要挨上一百棍,你难道想叫我挨打不曾?”阮梦芙反问道。
白芷被问的哑口无言,“郡主,柳姨娘被逼急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所以咱们收拾东西,搬到别苑去。”
还不等她派人去传话,端王却已经叫了禁卫前来接她。
端王原话,“此处乌烟瘴气,莫害了阿芙清名。”
等柳姨娘反应过来想将人拦住的时候,阮梦芙早已经到了别苑。
“姨娘,这下该如何是好?原以为那丫头片子是个好拿捏的,结果心思这般深沉,连咱们都给骗了去。”婆子着急忙慌的来着柳姨娘。
柳姨娘一时有些慌了神,却还是定下心神,将整件事情都回想了一遍,“原以为她会为了将军想一想,应下这事便行了。没想到,她一早打的是这个主意。休夫?天大的笑话,哪儿有男人被女人休弃的?”
“那咱们该如何?将军可是说了,从前线回来,便要带您入京面圣呢,这一去,凶多吉少。”
婆子比她还要着急,“本以为姨娘去京城能享福的。”
柳姨娘被她越说越心慌,可是心里头却渐渐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她渴望这个男人只属于她,也渴望这个男人能够一直拥有权势,能够叫她此生无忧。她本想能入京,远离边城的一切,可是事到如今,入京反而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那么,她总要保住她的男人才是。
“你让我再想想。”她有些动摇,那小丫头片子的提议,着实叫她有些心思开始松动。
“姨娘可得好好想想。”婆子在一旁搭腔道。
“是了,我得好好想想。”
忽然间,她脑中灵光一现,“对了,对了,去找他。”柳姨娘眼中迸出一阵炽热。
吴婆不解,“姨娘要去找谁?”
柳姨娘笑了笑,面容古怪,“你听错了,我要出门一趟,叫人看好芊芊。”她本不欲再去找那人,是阮梦芙逼她的。她明明早就决定再不同那人有牵扯,此生就这样和阮将军过的。柳姨娘捏紧了袖中藏着的纸条。
她穿戴好斗篷,从将军府后门独自走了出去。
绕过三条街,她方才转过一道弯,拐进了某处巷子中,轻轻叩了三次门停下,后又叩了三次。
门咯吱一声打开,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小童来,穿着一身灰袍,见到她便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施主请随我来。”
柳姨娘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向屋中,那儿坐着一位花白头发,也着灰袍的老人,见她走进来,才睁开眼,却也不正眼看她,“柳施主,你还是来了。”
“白道长。”柳姨娘恭敬地向他行礼道,不经意间却透露着几分害怕。
说话间,像是俩人早已经熟识一般。
“你上回便说,不再同老道有来往,如今怎么会登门?老道还听说,柳施主同阮将军琴瑟和鸣,他还要入京扶你做正妻,你还来找老道作甚?”白道长冷笑了一声,他坐在阴影处,只是那头白发晃人眼。
柳姨娘咬着牙,跪了下去,“是徒儿错了。”
“说吧,你今日来找老道,所为何事。”
“徒儿愿意相助师父。”柳姨娘很快就表明了来意。
白道长这才看向她,他的面目却很年轻,比起两鬓的白发,面容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的俊朗模样。
“哦,是吗?”
柳姨娘有些不自然,“只是徒儿不想让将军牵扯其中。”
“你对他倒是动了真情。”白道长冷笑了一声,“当年我叫你勾引他,你一去,倒是对他情根深种。”
柳姨娘不敢多说话,只是头低低的垂着,到底透着几分不甘心。
“罢了,往事不提也罢。”
柳姨娘忙跪行了几步上前,“师父,徒儿愿意协助师父,将布防图全部偷出来献给师父。”
“这事儿已经不用你了,你以为这回阮三思为何会半夜领兵出征?”
柳姨娘猛地一抬头,只看见白道长是笑非笑的望着她。
“师父,您的意思,这回战事,是因为您?”她心中开始起了慌乱。她本以为这场战事是小打小闹,如今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你难道以为这几年为师人不在边城,边城就没有发展信徒吗?你是过稳了安逸日子,忘了圣教是做什么的了?”
柳姨娘咬住下唇,“那师父既已经有了别的教徒,为何还要半夜三更给徒儿送信?”难道还能是因为突然想起她这个叛出圣教的徒弟吗?
白道长躬下身看她,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徒儿这般聪明,还需要为师点解吗?”
“让为师猜猜,你来这儿是因为阮家那个小丫头?她坑骗了你一回,教你以为她是为了孝顺她爹来的。”
柳姨娘默不作声,到底脸色出卖了她。
白道长又嘲笑了她两声,“看来为师是猜着了,说吧,你今儿来做什么?”
“徒儿想求一枚蛊心丹。”柳姨娘表明了来意。
“怎么,你家将军对你失去兴趣了?”
“并不是,徒儿想将它用在阮家丫头身上。”柳姨娘抬起头来,“既然已经有人为师父偷取布防图,徒儿便用另外的东西和师父交换。”
“哦?你说说。”白道长静静的看着她。
“我会替师父杀了狗皇帝,为师父报仇。只求师父日后能够为将军留一条活路。”柳姨娘面露狠色,提到阮三思的时候,眉眼之间却带上了一点儿温柔。
白道长嗤笑了一声,“我养了你十七年,却不知道教出了个痴情种,也罢,蛊心丹今日为师。”
“多谢师父。”柳姨娘求得了仙丹,面上带了些喜色,不过瞬间,白道长在她额上一点,她身子一僵再不能动弹。白道长笑着送入一枚黑色丸子进了她嘴中,丸子瞬间融化,被她吞入腹中。
柳姨娘面色极其痛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你这回若是再敢叛逃出教,为师就不是向上次那样轻易饶过你,这是给你的小教训,记住了。”
柳姨娘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艰难答道:“徒儿再不敢了。”
话随这般说,她还是忍着腹中剧痛,抬起头问他,“师父,这回西北角战事。”
白道长似笑非笑道:“你说了,留那姓阮的一命,我自然会留他一命。”
柳姨娘心中一凉。
住在别苑里头,阮梦芙终于轻松了许多,她虽同端王从前来往并不密切,可端王好歹也是她舅舅,对她关系甚多。
“原以为你住在将军府,能和阮将军多相处一阵子。”端王看着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明日我们就启程返京,这儿已经没什么好待的了。”
阮梦芙一惊,“咱们再多住几日吧。”
端王却是误会了,有些气急,“你难道还想等阮三思回来?”
“您不是还要看演武?”
端王这才摇摇头,“还演武做什么,如今西北角战事起,我瞧着阮三思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阮梦芙怪道:“这是为何?”
“昨日,他们将剩下的兵力又调去了大半,我瞧着战事怕是吃紧,听我的,明日我们便回京城。”
“这,这不行,我还不能回去。“阮梦芙如何肯依他,她好不容易就差了最后一步,怎么肯败在这一步上头。
端王只以为她心中还是惦记着那个不着调的父亲,便道:“就这般说定了,明日我们就回京。”说完这话,他便吩咐人将她看管好,莫再到处乱跑。
西北角是个地名,但却是在边城西北方向,阮三思带兵好不容易击退匈奴军,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将士清点着此次战损,阮三思站在黄沙堆上看着远方。
阮泽站在他身后。
“等这回战事平定,我会带依依回京,你也随我一同回京。”阮三思开了口。
阮泽实在是想不通他爹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想问父亲,柳姨娘并不是我娘,您明明就知道,为何还要为了她犯糊涂?”
阮泽实在气不过,狠狠踹了一脚地上黄沙,掀起一阵沙尘飞扬。
阮三思转过头看向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她就是你娘回来找我了。”
阮泽实在懒得看他,“父亲,若她真是我娘,为何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曾对儿子真心相待,难不成在你心中,我娘是这样对儿子不闻不问之人吗?”
阮三思看着这个如今同他一般高的儿子,忽然间有些说不出话,他闭上眼睛,片刻后,方才说道:“此事已定,你不用多说。”
“眼前之重,当平定战事。”
阮泽眼中满是失望,再不看他,独自一人走回军营。
“少将军,城中来信。”他的亲兵将信匆匆送到他手中。
其中一条是他留在将军府的眼线送来的,“柳姨娘今早出门说要去找人,跟了两条街,便不见她的踪迹。”
另外一条消息则是阮梦芙传给他的,“今日我已经同柳姨娘交底,她若是心中真有鬼,只怕会忍不住动手,还有我已经搬到别苑。”
阮泽思定,匆匆写了回信交付亲兵,“直接送到郡主手上,府中不用再去。”
亲兵领了令,快速返回城中。
阮梦芙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阮泽的回信,“柳姨娘果真有异。”
看完回信,她松了一口气,只是端王吩咐明日便要离开,她想了想,只有装病才能多留几日了。
“女使,今夜你们不用陪着我,都去休息吧,明日不是还要赶路?”她寻了个借口将身旁之人都给赶了出去。
她躺在床上,也没盖被子,这边天气白日里大太阳,到了晚上却有些冷,她翻来覆去反而有些睡不着了。
她将窗户开了一丁点儿的缝隙,边城的夜晚,也只有那一轮比别的地方更加圆润巨大的月亮更叫人记住。
她从前喜欢攥着那枚白玉佩,如今白玉佩给了人,就只要攥住那条白手帕。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的有了睡意,翻了个身,闻着白手帕上一直带着的清香进入了梦乡。
一股白雾顺着窗户缝隙飘进了窗中,窗户咯吱一声轻响,有那仙人似乎承云而来,将一物放进了她口中。
阮梦芙一点儿都没察觉,只是觉着有些冷,不由得将被子裹进了怀中。
到了第二日,她从懊悔中醒来,虽然昨夜想着别盖被子睡觉,可她怎么一醒过来,怀中就抱着被子了?
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倒还是有一点儿受了凉。
“我今日有些不舒服。”她趴在床上,有些起不来身。
林女使担忧她,摸了摸她的额头,“郡主便是想留下,也不该用这样的法子。臣原以为郡主不过是想说个小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