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夫人还请坐着说话,大家都不必拘礼。”
柯夫人这才重新落座。
“郡主久居京城,边城您可还住得惯?”又有人问。
阮梦芙这才笑着转过头,看了一眼柳姨娘,“幸好有柳姨娘帮我,不然我定是手忙脚乱。”说完这话,柳姨娘也笑了笑,“郡主谬赞了。”二人有来有往,互相捧着场。
柯夫人脸色便不好了,不过她很快就端正了表情。
这样的宴席向来是大家你来我往说些趣话,待用过午膳,阮梦芙将人认得七七八八了,宴席便也到了结束的时候。
众人纷纷起身告辞,柯夫人犹豫了一会儿,上前一步。
“郡主,臣妇听闻,您还要在边城住上一段时日,您若不嫌弃,可到臣妇府中家中坐坐,臣妇女儿盈盈同您年纪相仿,能陪着您说说话。”
阮梦芙看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小姑娘,点了点头,“若我得了空便登门拜访。”
那叫柯盈盈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才随着柯夫人离开。
阮梦芙被瞪得莫名其妙,柳姨娘见状便解释道:“柯盈盈同大少爷自小便有婚约。”
“想来,她这不是对郡主不满。”柳姨娘又添油加醋道。
阮梦芙冷哼了一声,“她凭什么对我不满,罢了,做不过今日见过这些人,算是完成了我母亲的交待,我同她们也不会相见了。”
“坐了这些时候,我有些乏了。”她抬起手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柳姨娘便道:“郡主回去休息,这儿妾身看着收拾便是。”
阮梦芙点点头,领着人便走了,留下柳姨娘在那儿看着众人收拾碗碟。
“娘,你瞧那从京城来的郡主,竟然同柳姨娘成了一派的人,泽哥哥还不被他们联手欺负死。”柯盈盈挽着她母亲的胳膊,忍不住抱怨道。
柯夫人紧皱着眉头,“我也没想到,郡主身份这般高贵,怎么就能同一个侍妾和睦相处。”
“柳氏那人最擅长蒙骗之术,郡主或许是被她蒙骗了,不若叫人前去提醒一番才是。”柯夫人身侧另一位夫人说道。
“盈盈,你同她年纪相仿,明日你下帖子邀郡主前来家中坐坐,我也好同她单独聊聊。”
柯盈盈嘟着嘴,“我方才瞪了她一眼,被她瞧见了,我下帖子,她肯定不会来的。”
柯夫人语塞,“你这丫头。”
这一段小插曲,阮梦芙并不知道。
柯盈盈不情不愿地写好了帖子,差她的婢女送到将军府,柳姨娘拿着帖子来问,“郡主可要去?”
阮梦芙随意翻了两页,皱着眉头,“不去,这样没有礼仪的丫头,我不与她来往。”
柳姨娘笑意更深,“那妾身这就叫人去回话。”
“姨娘看着做就是。”阮梦芙随意回道,“对了,我上回替父亲缝制好了一件衣裳,姨娘替我转交给父亲,顺便也在父亲耳边帮我说说好话。”
柯盈盈很快就接到了下请帖被驳回的消息,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找柯夫人,“娘,您瞧,我就说那郡主是个蠢笨之人,昨日她还当着你的面儿说要上咱们家来坐坐呢,今日就推了我的帖子。”
柯夫人比她想的多些,“还不是你这丫头冒冒失失,得罪了她。”
‘她若是个心胸宽广之人,才不会因为我瞪了她一眼便怀恨在心。”
柯夫人一时无法,又叫人再去请她,阮梦芙皆是推脱了没去。柯夫人无法,只好去将士女眷中周旋一二。
“姨娘,这几日郡主同您越走越近了,多少话都听你的,我听说了昨日林女使在郡主跟前多嘴说了姨娘两句不好听的话,郡主竟将林女使教训了一回,那林女使之前还在柳姨娘跟前逞官威,还不是要在您跟前低头了。”婆子眉开眼笑道。
柳姨娘心中也得意,“可不是,那丫头倒真是蠢顿,一开始我还以为她能有多机灵。”
“养在深宫大院里头的小丫头片子,心思自然是单纯的。这几日,她和将军也日日相处和睦,姨娘的好日子可算是要到了。”婆子又说。
柳姨娘自那日在书房被提及那幅画,心中就多了桩心事,这几日等待下来,她觉着事情可算有了个眉目,“将军那边我今晚会和他提一下。”
又是一日,阮梦芙一早前去正院请安,阮三思难得留了她用早饭,“今日,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父亲您说便是。“阮梦芙正襟危坐,”女儿能办到的事情一定尽力去做。”
柳姨娘坐在一侧,听见这话,面上一喜,将军不过对这丫头好一点儿,这丫头便感激涕零了。
“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回京了,你将柳氏同芊芊一并带回京城。”阮三思开口道。
“自然可以。”阮梦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阮三思拿出一封折子来,“这是给圣人的折子,由你转呈上去。”
阮梦芙接过来一看,翻阅了一二,抬头震惊道:“父亲这是要为柳姨娘请封平妻之位?”
柳姨娘立马起身惶恐道:“将军,这不合规矩。”
阮三思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身旁,皱着眉头看向阮梦芙,“有何不可?”
“这些日子,柳氏一直心无芥蒂的待你如亲女。”
“父亲这是不将我娘的颜面放在眼中了?”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按着她的想法在进行,阮梦芙心中还是腾的升起了一股怒火,怎么样都压制不住。这些年,长公主从来不曾因为阮三思迁怒阮家妇孺,阮三思倒好,做出这样的事情,直接就是恨恨地将长公主的脸踩在地上。
“大胆,我是你亲父。”阮三思拍着桌子。
柳姨娘忙上前将阮梦芙拉开,“郡主,您消消气,妾身来劝将军。”
“滚开。”阮梦芙一把将人推开,“父亲若是想为她请封,自个儿去圣人面前递折子,看圣人是会将柳姨娘处死还是封她做平妻。”说完这话,她红着眼眶转身跑出了正院。
留下怒不可遏的阮三思,柳姨娘在一旁轻轻给他拍着背,“将军这是何苦呢,妾身不过是平民,如何能同长公主平起平坐。您何苦为了妾身,伤了和郡主好不容易有的父女之情。”
阮三思反驳道:“若不是有你在一旁劝说,我如何能看她一二。”
柳姨娘见他满心满意之中都是她,心下一暖,跪在地上垂泪道:“将军,妾身能在将军身旁伺候一二已经很是满足,妾身并不求其它。”
“依依。”阮三思将垂着眼泪的人儿拉进了怀中,“你本就是我的妻,如今都是委屈了你不得已而为。”
柳姨娘身子一僵,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眼眶中的眼泪却是一滴一滴落在了阮三思的肩膀上,“将军,您说的是。依依一辈子都是您的妻。”
“嗯。”阮三思抱着她,得到了片刻的心安。
“郡主,你慢些,奴婢都要跟不上了。”白芷冲着前方气冲冲疾走的阮梦芙喊道,其实她能跟上,只是郡主瞧着太过生气,她总要将自家郡主的怒气分散一些才行。
阮梦芙没理她,直接跑回了她的院子里头,扑在床上,不叫旁人近前。
白芷不解,想要进去瞧瞧,便被这几日一直都只待在院子里头的林女使拦住了,“你让郡主自己待会儿。”
“郡主这是真伤心了?”白芷还是没反应过来,方才发生的事情,不都在郡主的计划之中,为何郡主还动了真气?
林女使轻轻摇了摇头,二人在房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门才被打开,阮梦芙眼睛微红,“进来吧。”
林女使也没问她方才一人在房中是不是哭过,“郡主,少将军那边已经派人递了消息,想来他这会儿也已经知道了。”
阮梦芙嗯了一声,她看着一处地方发呆,过了片刻,她才开了口,声音很轻,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旁人听,“再过几日,事了了,咱们就回家了。这地方,我再也不要来了。这些人,我也不要再见了。”
她想她娘了,也想她外祖母了,甚至长寿宫的一砖一瓦,她都开始想念起来,那儿才是她的家。
林女使大概知晓缘由,轻轻地给她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
待到第二日,阮三思要去圣人跟前为府上侍妾请封平妻之位的消息,顿时在边城掀起了巨浪。甚至还有人流传,那位郡主,因着十分喜欢那位柳姨娘,愿意去请求圣人答应此事的话来。
阮三思知晓了,也只是点头,柯奇生了气,头一回在军营便顶撞了他,“将军,此事属下曾劝过您,您要为边城将士想想。”
阮三思抬眼看着他,面色微冷,“不必多言,此事我已经做了决定。”
将领二十人皆在主帐之中,表情各异,或难堪,或若有所思。
“若那逆女,这两日还是不愿代我上递折子,我便亲自回京。”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变了脸色,“将军,当年您可是答应过圣人,镇守边城永不回京。您若是回去了,可是欺君之罪。”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朗声道:“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第42章
“将军,属下有个法子。”
说话的人是副将之一,萨默。平日里沉默寡言,此刻见着众人为了一个后院女人争吵,颇有些不耻,终于不再沉默,站出来提出了他的意见,“将军既然如此想将柳姨娘扶为平妻,不如和长公主和离,和离之后,圣人总不会管您的家务事,您想将谁扶正便扶正。”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柯奇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萨默鼻子骂道:“你莫不是疯了?”
“属下并没疯,将军既如此疼爱柳姨娘,不怕圣人会因此降罪边城将士二十万,不如叫柳姨娘正大光明做您的正妻。”
“况且,疯的不是属下,而是将军。”
萨默目露讽刺,“将军若没疯,怎么会将边城军荣辱系于一女子身上?”
又有人站出来,反驳道:“你这话就不对,将军后宅之事,本就该将军自己作主,如何能同边城军挂上钩。”
“圣人这些年都不曾派下督军,靠的便是将军同皇室这一场联姻,将军若真和长公主和离,边城军会落入何种境地,你们都没想过吗?”
“将军,您可有想过,您和长公主和离,圣人还会让您镇守边城?阮家镇守边城三代,您忍心叫它落入他人之手?”
手下人吵吵闹闹,坐在主座的阮三思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轻轻拍了拍桌子,让众人停下争辩都看向他,随后他轻描淡写开了口:“我会向圣人奏表,卸任边城将首一职。”
此话一处,众人脸色皆变,无论是赞成和离的,还是不赞成的,此刻皆是反对。
“将军!”
“如今匈奴在边境外虎视眈眈,您此时提出,军心不稳,岂不是给了他们趁虚而入的机会?二十万将士皆要跟着你背上千古骂名。”
“将军,还请您三思。”
一时之间,争执难辨。
还没等到他们争论出个结果。传令兵急匆匆进了营帐。
“报,匈奴突袭西北角,前线来报,先行兵力两万之上,援军数量还不知,我军已经支撑不住,请求将军火速派兵支援。”
柯奇面色大变,“两日前才换防,匈奴如何得知我方布防?”
这一回是此次布防兵力最弱的西北角,但这事怎么就会这般快就传进了匈奴人的耳中?
“难道是出了内鬼?”又有人问。
将儿女情长之事暂时抛在脑后的阮三思,极快的吩咐了下去,“传令下去,调兵支援,我亲自督战。”
“是。”
先行军先走,阮三思殿后,他是将首,军中之事还需要时辰交待。他离开前,柳姨娘匆匆赶往军营为他送行,她轻轻替阮三思整理衣襟,“将军,您一定好好的回来。”
谁都没想到匈奴会在此刻偷袭,打的边城军一个措手不及。
她的眼中是止不住的忧虑和仰慕,不顾身后数万将兵,阮三思握住了她的手,“等我回来,这一场仗打完,我领你进京面圣,我会同长公主和离,从此卸下边城将首一职。从此,只有你才是我的妻。”
柯奇站在一侧,恨不得生撕了面前这个女人。将军将进京面圣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但是谁都知道他若是真的进京告诉皇帝,他要因为一个侍妾同长公主和离,还要卸下边城将首一职,皇帝怎会轻绕了他?
“将军。”柳姨娘一懵,显然有些慌张,“您这话是何意?”
阮三思温柔一笑,“等着我。”
说完这话,他翻身上了马,领兵前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柳姨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了家,她坐在房中挥退了奴仆,一个人望着烛火。明明门窗皆锁上了,那烛光却飘动了起来,飘散起了白雾,她脸色一白,待雾气散尽后,她面前的桌上却多了一张纸条。
她颤抖着手,将纸条打开,看着上头的一行字。
阮梦芙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对此她很是感叹,“阮将军对柳姨娘真是情深意重。”所谓红颜祸水也不过如此了,阮三思竟然愿意心甘情愿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真该夸一句情深意重了。
柳姨娘自然也知晓了这事,她跌跌撞撞奔向阮梦芙住的院子,“郡主。”
“你来做什么?”阮梦芙冷笑了一声,“你如今都能逼得叫父亲同我娘和离了,你怎敢还来见我?”
柳姨娘却是温温柔柔的,依旧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只是眼中满是红血丝一看便是一整夜都在思虑,“郡主,妾身有个主意。”
“如今,将军是因为一时在气头上,您不如先答应了将军之前提的要求,之后妾身再好好劝解将军才是。妾身从不想同长公主一争高下,妾身只想能和将军安安稳稳的在边城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