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众人连手中的活计都的没心思了,大概是没瞧过主家之人吵嘴,一时觉得新奇。
中午时分,郡主院中终于有了动静,万众瞩目间,她确却是只带了两个婢女前去正院,也不知道柳姨娘说了什么,将军竟然瞧着她多了分客气。
柳姨娘站在一侧,像是前两日同阮梦芙之间的隔阂都不见了似的。
“郡主,这是芊芊,芊芊,快给你姐姐磕头请安。”柳姨娘说着便要身旁跟着的三头身小娃娃跪在软垫上给她请安。
“不必了,都是自家人,无须这般多礼。”阮梦芙语气虽然还是冷淡,却已经少了几分锋芒。
“好了,都坐下用饭吧。”阮三思开了口,他将柳姨娘拉到身旁坐在主位上,阮梦芙则和阮泽坐在一处,二人只互相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阮三思看着比昨日气焰小了不少的大女儿,开口道:“昨日你说你今日要回京。”
阮梦芙身子一僵。
“边城到京城的路不好走,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端王也会在此多留一些日子,等着过些日子的练兵。”
“动筷吧。”
阮梦芙不由得朝柳姨娘看去,柳姨娘恰巧也在看她,此刻笑着对她示意的点了点头,阮梦芙心下了然,这劝她留下的话,也是柳姨娘在阮三思耳边吹的‘耳旁风‘罢了。
于是,她表情松动了一回,像是放下了一桩心思。
“父亲,我想去见端王一面,昨日傍晚我曾叫人去给他送信,说我想回京城了。”做戏做全套,她昨日傍晚便叫人送了信去往别苑。
“我想多留些日子。“她鼓起勇气朝着阮三思看了一眼。
“郡主正该去说一回才是,郡主还不曾逛过边城吧,这儿虽比不上京中,到底也有些风趣,郡主不妨在街上多逛逛才是。”不等阮三思点头,柳姨娘已经在一旁说起了话。
“好。”
这顿饭吃的叫外头一直等着主家再次吵架的下人们都惊掉了下巴。
“郡主,您要不要戴帽围。”
阮梦芙换上了一套骑装,“不用了,那日你没听见这儿的姑娘家出门都是骑马,谁骑马还戴帽围呀。”那些个妇人在她马车旁边议论的话,她可都听见了。
“就这样吧。”她检查过一番自己的穿着,穿着方便又轻巧,此刻她倒像个小郎君了。
她们京城的姑娘可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做女红的无知之人,她也会骑马的。
她先去了别苑,端王诧异,“阿芙,你昨日叫人传消息来说你要回京城,可是阮家有人欺负了你,本王替你作主。”
“不是的,五舅舅,阿芙今日来给您请安,是想说我先不走了,等过些日子随您一同回京。”阮梦芙笑道。
“果真没人欺负你?”端王将信将疑,天晓得他昨日收到消息,左思右想险些没有去将军府问个明白。
“不曾。”
“那便好,出来前,皇兄嘱咐,你要是在将军府待得不高兴,就叫本王送你回京。”
阮梦芙心下一暖,“我无碍的,听闻五舅舅还要去军营巡视,阿芙便先告退了。”
从别苑出来,她果然四处逛了起来,此处民风果然开放,多少和她年纪一般大小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独自走在大街上,都不会引来旁人诧异的眼光,倒是她,身后跟着许多人,反而成了引人注目的那个。
走到一处小摊,她拿起用不知什么动物牙齿磨出来的项链,看了一眼,旁边却有人也拿起了另一条项链,正是阮泽。
两个人街上偶遇,干脆寻了个地方坐着喝茶。
“我没想到柳氏会这么快上钩。“阮梦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
阮泽笑了一声,“你是想说她蠢?”
阮梦芙诚实的点点头,“她身旁是不是有你的人?”
“你如何知道?”轮到阮泽诧异了。
阮梦芙放下茶杯,摩挲着杯身上的花纹,“猜的。”
“若无人在侧给她出谋划策,她怎么会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营帐之中,安静无声,就像是傍晚时分所见着的那片树林一般。
“拿住火把,雾里有毒。”年易安进了营帐,叫醒了刚刚睡着的吴策。
“什么?”吴策惊呆了,握住了他递过来的火把,撩开帐门一瞧外头,薄雾已经成了浓雾,前方一尺之外的地方都已经瞧不见,他大喊了一声,“什么情况啊。”
“把其他人都叫醒。”年易安不想搭理他的大惊小怪,只让他赶紧把剩下的人都唤醒。
“好。”
等十个人都醒了后,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个年易安从火堆里面拿出来的火把,这上头烧过他先前倒在火堆里面的明心散,拿在手中可将眼前瘴气烧尽,不受毒害。
“他们是不是死了?”吴策走在他身侧,一行人紧抱着团,走到另外一个营帐,见值夜之人站在那儿,双目无神,就像雕塑一般,吴策忍不住道。
“他中了毒,先别管,我们先去杨大人处。”
吴策吞了一口口水,忽然,瘴气涌动,像是有什么朝他们袭来。
年易安想都没想拔出手中佩刀挡去,吴策忙拿着火把跟上,是个蒙面黑衣人,不过转眼间,黑衣人朝后退去又隐在了瘴气之中。
他们快速朝杨林的营帐去了,还未到跟前,便听见了打斗声,年易安吩咐了一声,“挥舞火把,驱散瘴气。”顺手还将他的火把递给了吴策,跃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是,老大。”几个人慌慌张张地开始驱散。
杨林快要不支,正要被黑衣人砍中的时候,有一柄刀横挡在了他面前。
“杨大人,你可还撑得住?”年易安挡过一下将黑衣人击退一丈远后,将杨林扶住往营帐中去。
“我无事。”
“我听脚步声,他们应该只有三个人,借着瘴气做掩护来杀我。只是这在瘴气里头应该被他们加了别的东西,我们服下的清心丸没有用处。”杨林咳嗽了两声,极快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分析了一番。他胳膊上有一处刀伤,看划痕,是他自己所为,想来是中毒的时候为了保持清醒,他自己砍的。
杨林若是在此处出了事,特使团群龙无首,便是去了滇西见到何年易安点点头,给他喂下明心散,然后静下心来,专心听着四周动静,此时他手中没了火把,这里的雾气比别的地方更加浓郁,浓到叫人睁不开眼。
他耳朵动了动,抽刀向雾滚动的方向挥去。
吴策举着火把,终于驱散了不少雾气,这火把所到之处,被雾气迷晕了的禁卫们渐渐苏醒,见他们几个人举着火把,甚是怪异,拿着刀将他们几个人团团围住:“你们做什么?”
“我是在救你们,你们中了毒!”吴策简直恨不得把火把扔到这些人头上。
他们两拨人纠缠不清,忽然,有什么东西朝他们袭来,他们慌忙躲开,却是个黑衣人重重摔倒在地。
“我都说了,你们还不信!还不快抓贼人。”吴策大喊一声,这群从雾气中清醒过来的人,终于开始了行动。
又抗下一刀,周边出现了火把,年易安瞧着将雾驱散了的吴策,“太慢了你。”
方才同他打斗的黑衣人却不见了。
第41章
京城
长公主坐在窗下,看着女儿寄回来的信,一字一句地慢慢读着,看了好半天才舍得放下。
“算算日子,阿芙已经到了边城好几日,也不知她何时才回来。”她又拿起一本黄历翻着日子,明明每日都要看上好几回,但总是要把黄历放在手边备着。
青雀一听便知长公主是想女儿了,上前宽慰道:“殿下,郡主离开京城前,不是说过,她下月十五便能回来。”
长公主点点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同阮三思多年不联系,隐约知道他在边城有一房妾室,不过她不在意这些,她只在意女儿罢了。
“她这一去,我竟觉着长寿宫大了不少,到处都空空荡荡。”
“可不是呢,郡主在时,长寿宫整日里都是热热闹闹的,如今连小宫女们都没了活泼劲儿。不过郡主这回去,肯定会长大不少,这是好事,殿下且宽心呢。”
“圣人还让端王随行,护着咱们郡主,郡主一定不会有事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人匆匆而来。
“殿下,微臣有事禀报。”王长史一进殿中,就直接跪下了。
长公主收起了担忧女儿的心思,看向王长史,今日并不是王长史进宫回话的日子,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来?不过她又不是那样喜欢拿捏规矩的主子,温声道:“起来回话。”
“微臣有罪,微臣还是跪着吧。”王长史声音带着颤儿,“微臣这些日子都在守着公主府修缮之时,于昨日清点公主往年旧物,公主从前所装手札的匣子被旁人打开过。”
这样的匣子装的手札众多,不过都是些公主早年间所记的趣事儿,她清点物品时,一开始忽略了此物,等清点到的时候,方才发现匣子被人动过了。
王长史跪走上前,将口中所说的匣子呈到长公主眼前。
长公主翻着盒子里头的手札,一边仔细回想着,待发现最下头的夹层被人打开过,匣子从她手中跌落,她脸上血色也消失殆尽。
“怎么会这样?”过了片刻,长公主方才回过神,大口喘着粗气,“来人,彻查公主府。”
滇西百里特使团扎营处
年易安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从怀中掏出小白瓷瓶,放到吴策手中,“这是明心散,只有最后半瓶,放进水中,给每个人都服下。”
“杨大人,我去追黑衣人。”
说完,他便跃身消失在雾气中。
“阿律。”吴策大喊了一声,脚步声却渐渐远了,无人回应他。
“大人,这该怎么办?”
“今晚都打起精神,服下解药都别睡,明日一早拔营前进。”
“是。”
杨林说完这话,又咳嗽了两声,小六忙上前要扶住他,得亏这回十四军离杨林营帐隔得远,那雾气传到他们那儿的时候,雾中药劲没那么大,又有年易安将药倒进火堆中驱散了不少,十四军的十个人现在反而是中毒最浅的。
杨林坐在那儿等着毒性过去,瞧着这几个少年郎开始给众人喂解药,心中尤为复杂。
半个时辰后,年易安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可有抓到黑衣人?”杨林问他。
“不曾,此人极擅长用毒物,我刚要捉住他时候,他放出了毒蛇缠住了我。”
“有人不想我们这么快到滇西。”杨林沉思道,“不知是何家的余孽,还是南诏国,总归他们开始出手,剩下的路程皆要小心着些。”
“你们都退下,阿律留下。”杨林挥退了众人,只留下年易安在他的营帐之中。
“我且问你,你手中的明心散从何而来?”杨林静静的看着他,只是他的呼吸急促,暴露了他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年易安面色不改,“出发前,属下自行配制,以备不时之需。”
“这方子失传数年,你从哪儿寻来的?”杨林又问他。
“宫中藏书阁,属下在上书房读书时,闲暇时间能随太子殿下进出藏书阁,藏书阁中包含天下珍奇孤本,寻得此方并不难。”他是太子伴读,又和宫中颇有渊源,这几年更是在宫中行走自由许多,藏书阁除了二楼他不能进,书籍不能带出藏书阁外,任何书他都可翻阅。
杨林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不像是说谎,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下去吧,论功行赏之事,等此番滇西事了,我会上奏圣人,为你请赏。”今夜若特使团出了事,滇西执行功亏一篑,饶是杨林侥幸活了下来,到了皇帝面前,也是个死字。
想到这儿,杨林露出些欣赏的表情来,“我知你是都统的徒弟,都统也叫你认了十四军首领一职,但十四军不过寥寥数人,甚至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要想等着十四军真正受到圣人信任,在禁卫军中拼一条出路,有多难我想你也清楚。都统虽然目光长远,让你从低位做起,但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去等,岂不是浪费时间?你今日救了我,我很欣赏你,可以助你更上一层楼,如何?”
少年郎总是有些心气的,他抛出这样的橄榄枝,总该会受些诱惑,杨林这般想着。
年易安头都没抬,依旧是一副冷淡的声音,“属下并无此打算。”
“也罢,你何时想清楚何时来找我,我都记着你的情。”
“大人,属下有一事上禀。”
“你说便是。”
“今夜之事,属下并不想邀功,只是此番十四军随特使团前往滇西的差事,属下想请大人交还我等。”
杨林这才看向他,略有些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行,我答应你。”
“是。”年易安应声后,走出了营帐。
营帐之外人人都心有余悸,一场刺杀悄无声息地在雾气之中进行,然而除了年易安,他们谁都不知晓。
见他出来,众人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打量,恶意的、善意的、揣测的、各种情绪饱藏其中。他皆无视,走回了十四军休息的地方,今晚下了令,不能睡。众人都坐在篝火旁,见他回来,纷纷起身迎他,“老大,杨大人这回可有嘉许你?”
年易安表情松缓了片刻,“不曾,不提此事,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吴策走到他身旁,“方才便收拾了,只是这长夜漫漫,又不能睡觉,我们在想着要不要找个玩法。”
“方才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想着玩乐?我现在还后怕呢,若是咱们就这样死的悄无声息的,传回京城多丢人。”又有人接了一句,“咱们要死得死在战场上,死在这儿真是憋屈。”
“呸呸呸,你要死你去啊,小爷还要立下功劳好好叫那些人瞧瞧呢。”吴策呸了两声,又对着不远处的其他人点了点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