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很快上前将地上还滚做一团的柳姨娘死死的绑住,柳姨娘眼睛红肿,看到阮梦芙的时候,就像看到鬼一般,拼命挣扎,“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将军,救我,救救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喊着叫将军救她。阮梦芙摇了摇头,她缓缓朝院外走去。
外头的老百姓闻声而来,多少都知晓里头出事了,见她安然无恙的走出来,皆吓得往后退。她也没管,上了马车,身姿挺拔,头颅高高仰起。
“我们依靠的不是神明,而是边城二十万将士,还有如今正在朝边城赶来的其他将士,是他们在守卫家园,而不是这所谓的神明!你们将将士的功劳归于神明,那你们可曾想到那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他们死了,但他们作为战士的荣耀却被你们愚昧的归功于神明。若世上真有神明,为何要这般愚弄我们,将那些今日上战场,明日却不归的将士换来的安宁当做儿戏!”
“我的舅舅是皇帝,我的母亲是长公主,我的父亲是边城将首,你们都以为我生来便地位尊崇。但是我想说,我此刻站在这里,不畏关于我的流言四起,不畏你们是否会朝我动手,那是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我是大余的子民,我同你们一样,心系着战事,若是我想走,你们并不能拦住我。可我不会走!我会留在此处,等着战事平息,等着边城重回和平宁静那日。”
“因为无论身份高低,无论尊卑贵贱,从天子到乞丐,都是大余的子民,都盼望着大余能够大胜敌军,家国安宁,不见硝烟。”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第45章
“郡主,你方才那番话说的太好了。”
“那群人全被你镇住了。”言言
阮梦芙没理会白芷在一旁的叽叽喳喳,她浑身的力气此刻都已经被抽空了。
“希望他们都能醒悟。”她有些无奈,她总觉着这事儿不会这般简单的结束。柳姨娘竟然也是邪教中人,七八年前就被安插到了她那位父亲身边。这些邪教孽党果然是多年前就开始布局等着报复。
“难不成他们还会信?”白芷听见她这般说,尤为不解。
“醒悟总要时间,况且揭开了一个白道长,还不知有多少白道长藏在暗处,没叫咱们发现。”阮梦芙思量着。
前有何将军一家,后又有柳姨娘和这白云观道长,这还只是他们发现了的,都已经搅得滇西和边城不得安生,但这怕只是个开头。
“郡主,卑职等搜遍了白云观,并未寻到妖道踪迹。”禁卫有些为难,“还有那位同妖道打斗的黑衣人,我等也暂时没有寻到他的身影。”
阮梦芙沉思片刻,“此事不急,当下最重要的事,柳姨娘那儿一定要看守好,莫叫她逃了或是自尽,还有尽快审她,将她的罪名落实,不然阮将军那儿,怕还有难缠的时候。”阮梦芙对她那位父亲对柳姨娘的爱意可是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是,郡主。”禁卫领命下去。
她又轻轻推开窗户,她此时待得地方便是白云观对面那座茶坊二楼。白云观外依旧围着许多老百姓,大半是已经醒悟过来,知晓白云观是骗人的,可还有半数之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正在激烈的争吵着,若不是当下对禁卫军有了惧意,这群人怕是要冲进白云观中去寻那妖道了。
她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方才出手相助她的黑衣人一定是阿律,只是当下他和妖道一同消失在众人面前,不知去向。
“郡主,按照您的吩咐,那几位扮作缺水的将死之人已经安全送离此地。”林女使轻轻走到她跟前。
“嗯,该给她们的水和食物都记着送去。”
“是。”
西北角营地
阮泽极快的收到了亲兵传信,一是邪教,二是柳姨娘,并且柳姨娘就是邪教中人。他深吸了一口气,朝阮三思的营帐走去,细细的将此事明细分说。
阮三思越听脸越沉。
“什么?”阮三思震怒,“她怎么敢,怎么敢将依依下入大牢!”
阮泽颇敢无奈,上前一步回着话,“父亲,城中传来的消息,是柳姨娘亲口承认她偷了军中布防图给匈奴,这是通敌叛国的重罪。”
阮三思眼睛中都要喷出火了,“这不可能,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那孽女趁我不在城中,恶意陷害。”
“父亲,柳姨娘是圣教中人,她一开始进府就是带着目的而来,您被她骗了八年,还不明白吗?”
“我娘早就死了,她不是我娘,她只是一个被特意选出来,放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阮泽冷着脸,一字一句地揭开阮三思多年来都不肯正面面对的事实。
“您睁眼看看!因为她,我们死了多少将士,还要多少人流血流泪,您才肯睁眼看看!”
阮三思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儿子,父子二人从前亲密无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阮泽不再叫他爹爹,而是冷冰冰的一声父亲。
这些年,柳姨娘陪在他的身边,他渐渐地快要忘记那个一直都在他心里住着的女子,他以为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可是他的心,此刻告诉他,他心中的女子早就死了,死在十几年前,就死在他的眼前。他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仿佛又是多年前,看见他的依依浑身是血的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天。
阮泽知他父亲对柳姨娘情根深种,可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父亲还是这般,全心全意只有柳姨娘。他低下头去,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眼睛因为愤怒布满了红血丝,“这个世上,您能对得起谁?我娘死了,您还要找个同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来羞辱她?”
阮三思晃了晃,一头栽倒在桌上。
营中亲兵惊呼,“将军!”
阮泽心慌了只有一秒,却又平静了心情,“传军医,你们守好将军,不准叫外头烦心事惹了他休息。”
亲兵神色一凌,低下头去极快的应道,“是,属下遵命。”
阮泽再不看他父亲一眼,转过头朝营帐外走去,如今,他父亲倒下去了,他就得立起来。
迷阵之中
白凤用衣袖擦下嘴角的血迹,半跪在地上,手中握着的刀都已经有些无力,他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你到底是谁?”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恐惧和不安。这不可能,他所有的招式都被对方破解,甚至他的独门秘技也对黑衣人不起作用。而这样强大叫他都找不到生门的迷阵,当下圣教中除了那几位功力深不可测的长老还有掌门,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施展。
黑衣人手腕转动,轻轻将刀上的血给甩掉,朝着白凤走去。
白凤想动已经有些不能,他一只手挡在身前,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你就算要杀我,也要让我死的明白,圣教四门十二部,你到底是谁的人,为何要背叛圣教?”
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刀寒光一闪,挥向白凤。刀很快,仿佛割破了空气,都能叫人听见空中风声呼啸。
白凤一咬牙,拽下腰间的青色小瓶,摔向地面。轰隆一声,大地不停地颤抖着,直叫人站不住脚。迷阵之中终于出现一丝光亮,黑衣人身影随之晃动,待他站稳后,白凤早已经不知去向。
黑衣人肩上盘着一条黑色,若不仔细去看,根本瞧不见它的身影。
是夜,别苑中。
待将一直拉着阮梦芙问来问去的端王好不容易劝说离去,林女使又看向倚在床边站着的自家郡主,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等从白云观回来,神情就有些不对。
“郡主,今日忙了一整天了,该歇了。”她拿着披帛走上前给阮梦芙披上,用着轻柔的语气同她说道。
阮梦芙应了一声,心思还是在外头,“嗯,我再吹吹风就歇,女使你去休息吧。”
林女使见她眉头紧皱,像是带着忧思一般,心下疑惑。
“今日那位突然出手的黑衣人,郡主可认识?”林女使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阮梦芙张了张嘴,她原本想说是年易安,可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却说:“我不认识他。”
林女使并没有再多问,“郡主早些歇下吧,臣告退。”黑衣人来的极其蹊跷,当时白道长就是冲着他家郡主来的,若不是黑衣人出手,只怕郡主今日想要做的事情不会这般顺利。
可是,什么时候,郡主身旁多了这么一位身手了得之人呢?林女使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将白芷找了来,细细问着。
“兴许就是江湖大侠,见不得咱们郡主一个小姑娘被那邪道欺负,出手相助?”白芷是这样回答她的。林女使扶额,她瞧着白芷面上还带着的几分天真,罢了,她不该来问白芷的。
“女使您问我,郡主从前可有认识这样的大侠,奴婢可以很肯定的回答您,郡主从小交好的朋友只有两位,一位是太子殿下,一位便是律少爷,除此之外,郡主也没有同旁的男子来往过呀。”
“可太子不可能在此处,律少爷远在滇西,奴婢实在想不出来郡主交好的朋友还有谁了。”白芷绞尽脑汁的想着。
忽然间,她一拍脑袋,“奴婢想起一事来。但是有些不大好说。”
林女使皱着眉头看向她,“此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芷犹犹豫豫,“昨日您同郡主说过话后,奴婢不是担心郡主嘛,所以就在门外候着,听见里头传来郡主同旁人的说话声,只是声音小了些,奴婢没有听得真切,奴婢进去后,问过郡主,郡主说是奴婢听岔了,屋中也没有旁人身影。”
“女使,您说会不会就是昨夜同郡主交谈之人,帮了郡主?”白芷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
林女使面色一沉,“这些话,你憋在肚子里,不可再同第三个人说,你可知?”
白芷赶紧点点头,“奴婢晓得事情轻重缓急,郡主名声要紧。”
她们二人私下猜测着凭空冒出来的黑衣人是谁,却不知道自家郡主在房中越发的焦急着,又因着外头还有宫人和禁卫守着,她只好压住自己心中的焦急。
夜深了,她强打着精神,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她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呀。”她忍不住发出了声音,随即屋外便有人敲门,“郡主,您怎么了?”
“我无事。”她忙回了一声,又将屋中蜡烛吹熄,只留下床头的一盏,“我歇下了,你们莫进来。”
“是。”外头人应了一声,果真没有进来。
黑衣人取下了脸上蒙面,可不就是年易安。
他面色有些苍白,不过他向来肤色就比旁人白些,若不是细心的人去瞧,可能就瞧不出他有什么不同,只当作他和平日里是一样的。
可阮梦芙不一样,她第一眼便看出了他的不同来,“你受伤了?”
“我没事,别担心。”年易安低声答道,声音有些无力,显然和白道长一战并不轻松。只是他并不想惹得身前的小姑娘担忧,压下口中腥甜。
“只是我没有抓住他的人,只从他身上得到了这个令牌。”年易安又说,还从怀中掏出一枚流云型的玄铁令牌来,上头大大一个凤字,令牌背面是一朵她不认识的花,雕刻的栩栩如生,却叫人触目胜寒。
年易安给她解释道:“此花名为曼珠沙华,是圣教教徽。”
“他果然是圣教之人。”
阮梦芙这会儿心思却不在那位白道长身上,“你没受伤便好,有了这枚令牌,还有柳姨娘,总能找到他的踪迹。”
他轻轻将阮梦芙的手握进了手中,两个人安静站了片刻,阮梦芙又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见他好像真的没有别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那姓白的妖道可真邪了,能凭空在众人面前消失。那会儿我只瞧见了一阵烟,随后就不见了你们身影。”
年易安眼中有过挣扎,过了片刻,方才答道:“我从前在书上看过,此术是圣教幻术,利用障眼法和毒药,制造能凭空变出东西和将人带走的‘仙术’。”这也是为何白道长能够凭空变出祭台,悬空而坐,还有刮出一阵风来的原因了。
阮梦芙脸上带着几分厌恶,“果然是邪教中人,他就是用这样的邪魔外道,骗得那些个香客团团转,掏出了家底来祈求保佑。”
她脸上的厌恶被年易安看的分明,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过了片刻,他方才找回了声音,“郡主,若是我。”
“等等。”阮梦芙突然将他的话给打断,“你怎么还叫我郡主。”她微微抬起头看向对方的眼睛,“你上回明明唤我阿芙的,你都忘了吗?”她鼓起勇气开了口,那日二人在那处下着雨的驿站道别时,两个人看着那一帘雨,她此刻终于觉着那阵雨到了停的时候。
年易安低着看她,她不知道她的眼睛像是有漫天星光,叫人不自觉沉醉,她不知道,在漫天星光中盛着他的影子,叫他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升起了欢喜。
“阿芙。”他低低的唤了一声,他的声音向来是有几分沙哑的,偏偏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眷恋。
“嗯,这才对嘛。”阮梦芙只觉着自己耳朵有些发热,分明是她自己问的,为何她自己开始害羞起来。
不过她心情还是很好,眼睛都笑成一道弯。
虽然现在面前还有多少难题在等着她,可她也不觉着这些难题会压垮她了。
因为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年易安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后,纸糊的窗棂之外有人走来走去,他也知他不该再久待,便低下头看着阮梦芙,“援军明日快到边城,我会随着他们一同去往前线。”
“嗯,你万事要小心。”
说完这话,年易安转身想要走,可到底不放心,又停了下来,“我将它留给你,你别怕。”说着他便从身后取出一物来。
阮梦芙吓得当场捂住了嘴。她看见了什么,一条乌漆嘛黑的宛若麻绳一般的东西盘在年易安伸出来的胳膊上,不知是不是在打招呼,它冲着她睁开了绿色的眼睛,还伸出了猩红的信子,伴随着嘶嘶地声响。
“这是一条蛇?”她的小心肝被吓得扑通扑通的直跳。
“我从滇西那边带来的,它通人性,不会伤你。”年易安手动了动,黑蛇就慢慢的向下爬动着,一直到地板上,又游走到角落里将自个儿盘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