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目震惊的向苏樱雪的方向望过来,却见,这次她的二妹妹并没有闪躲。
她睁着一双杏眼,像打量垃圾一般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透彻,忽儿二妹妹露出一口白牙,得意的冲她裂开了嘴角。
曲华裳捏紧手中的帕子,指甲戳穿了布帛,直接陷入肉里,血液顺着她细白的手指渗出,滴落在候府前厅华丽的大理石之上。
黑色的大理石上绽放出一朵朵带血的花,朵妖艳的绽放着,似嘲似疯,好不难堪。
恨之入骨,气炸心肺。
曲华裳低垂着头,无人看见她充血的双眼,狰狞的面庞。
曲侯爷恭送宫里的公公离开,临走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倒底是接了侯爷的银子,明公公对侯爷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公可知圣上为何会给华樱赐婚简侍郎?”
“侯爷,您今日没有上朝,理应不知,圣上在金銮殿大发雷霆,简侍郎办事不妙,一怒之下,便把您这克夫的女儿赐给了他。您家二姑娘也是福气,简侍郎少年得志,青年才俊,配您家姑娘再适合不过。”
曲明贤得了这样的回话儿,这才对明公公道别回府,一双深沉的眸子明明灭灭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候府大厅内众人这会儿还没有回过神,愣愣的看着苏樱雪,眸中的惊讶挡也挡不住
原以为二姑娘传出这样的名声,往后所有人都得避着走,哪里知道,竟然会一道圣旨下来,被赐给他人做妻子。虽那简玉珩是寒门出生,却也是当朝新贵,圣上的近臣,往后若是能更进一步,作为他的妻子被封个诰命、乡君也不是难事。白氏看着她这二侄女嫉妒的要命,转念一想,二侄女是个克夫命,将来嫁入简府,怎么会被婆母、丈夫善待了去。如此想着,心内便好受了些。
曲明贤走入厅内,对着苏樱雪稍稍笑了下,便让一堆女眷退了下去。
只留了侯夫人在前厅。
“老爷……”崔氏欲言又止的望着他,多年的夫妻培养的默契,曲明贤怎么不知妻子将要问的是什么。
他蹙着眉头,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淡淡的道:“圣旨已下,老夫岂能抗旨,华裳的念想如今看来是要全断了。”
“华樱的嫁妆我该如何置办?”
“按曲家嫡女的份例多给那孩子一些,左右我们对她不闻不问,想来是伤了那孩子心了。财物上能补偿便多补偿一些罢。只,你切记再也不可与那孩子走的近了,她嫁给简玉珩,注定了将来会与我长宁候府为敌,你我夫妻若是与这孩子亲近,倒底会引起变法守旧派与崔贵妃的怀疑。”
“可……老爷,那孩子毕竟是你我……”
“你就当没有找回过这个女儿便是,要切记,华裳还拿捏着整个候府的命脉。”
曲侯爷说到这里,崔氏脸色一沉,再没有辩驳,想到养女,她的心内是翻江倒海的恨意。
京城内最不缺的便是留言八卦,侯府二姑娘天煞孤星的命格在整个勋贵之家传了个遍。连简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马氏都听说了此事。
简冰玉踩着雪跨过门槛,便看见她娘蹙起的眉头,疑惑的上前,把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朝母亲行了礼,这才问道:“母亲,出了什么事儿了,您今日愁眉不展,好不忧愁?”
马氏紧紧蹙起的眉头并没有松开,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盏,迟疑了片刻,方道:“冰玉,你可听说过长宁侯府曲二姑娘天煞孤星的命格?”
简冰玉抬起头,诧异的看着自家母亲,回道:“母亲何故提起此事,这几日城内莫不在传,曲家二小姐克父克母,克夫克子。但是谣言这种东西如何能行?娘别忘了,以前在通州府,嫂子也被人传貌若无盐,行为有缺。最后嫁入我们家,我们相处后才知道,嫂子美的跟个九天玄女似的,那通身的气度,这京城内的世家小姐一个都比不上。您说,流言如何能让人尽信?”
见女儿说起自个儿已去世的儿媳,简母老态的眸中显出怀恋之色,她那媳妇真的好,孝顺,恭谨,娴熟,端仪。虽惫懒了些,但是却像个太阳似的曾经照耀了她们整个简府。
说起儿媳,马氏心思一转,想起昨日女儿出门,自己接到的圣旨,脸色冷了几分。圣上把曲家那天煞孤星的二小姐赐给她儿子,即使她知道流言不可信,然这个儿媳妇如何能比得上她的前儿媳妇樱雪?
简母心中不愉,这边厢,简小妹歪缠着自家母亲,道出今日心中郁郁原因。
待弄清楚圣旨内容,被告知自个儿将很快便有个新嫂子时,她脸上的神色变得莫名复杂。
她这一辈子,只认了那么一个顶顶好的嫂子,旁的什么人,如何能得到她的承认?她的哥哥芝兰玉树,这辈子也仅有她嫂子那样的妙人儿配得上,别的姑娘如何当得起简玉珩的妻?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明天成亲,哼!日万
第51章 三更合一
坊间茶楼, 每日最不缺的便是闲人。
侯府那天煞孤星的二姑娘被赐婚的第二日, 茶楼里的流言竟是出现了反转。
说书先生,立于茶楼中央, 他举着个惊堂木“啪”的一下,四周人声鼎沸的茶楼顿时安静下来。
说书先生见此, 摇头晃脑的道:“今日我们谈论话题的主人公,还是那长宁侯府二姑娘曲华樱。昨日说到, 这姑娘天煞孤星, 克夫克子,却被当今圣上阴差阳错的赐給了当朝侍郎简玉珩,此番实乃运气所致。须知简玉珩乃寒门子弟领头羊, 乃一明经擢秀, 光朝振野之辈。如今配了这样一位女子,实属委屈。却说这简侍郎,原就有一原配,后来消香玉陨,简侍郎曾为了先妻拒绝当朝公主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半醉半醒半浮生。子都此生除了原配妻子,再不会纳旁的女子。”可惜,圣上不能全他一片赤子之心, 给他赐了这样一门亲事。圣旨不可抗,据说圣上赐完婚,简侍郎便病了, 一病不起。整个简府上下举府悲伤,其母亲马氏更是不满的摔掉一桌的玉瓷瓶。哎.....”
说书先生说完,哀叹一句,语带怜悯:“往后这新妇入门,可见的受尽委屈。今日老夫要与众位说的是另一桩事儿,关于这侯府二姑娘前些日四处流传的流言蜚语。前些日灵隐寺大师圆慧,拿着候府二姑娘的生辰八字批命,断言此乃天煞孤星命格。然今日却有了转折,据知悉的人传,圆慧大师所判的生辰八字并不是二姑娘的,乃是侯府嫡女曲华裳的生辰。众位听客一定觉得奇怪,生辰八字怎能批错呢?这便要从一桩密辛说起,话说当年长宁侯府侯夫人崔氏,产得一女,却被身边丫鬟算计,行了那等子狸猫换太子之事儿。如今的侯府嫡女乃是侯府养女,而真正的嫡女却自小在通州小门小户之家养大。及至半年前,崔氏才忽然发现真相,这才将亲生女儿接回。只可惜呐,候府太夫人、侯爷俱对自小养大的养女曲华裳感情深厚,舍不得把这孩子送出去,因此瞒下此事,把亲闺女接回来,并不为其正名,只以嫡次女之位待之。只不料,当年换女之事后,尚得知真相的管事嬷嬷,今日说出了此事,这才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说书先生说完,惊呆了堂下一众喝茶唠嗑的闲人。
“这长宁侯府曲侯爷糊涂啊,亲生的闺女不爱,只偏爱养女,情愿养那天煞孤星命格之女,也不愿为自个儿亲闺女正名。糊涂!糊涂!”
说书先生评完,见堂下众人已经开始讨论起此事,眸中多了丝满意。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可是按照给银子贵人的要求把长宁侯府这一龌龊事儿给说了出来。至于流言蜚语以后有多大影响便不是他能管的事儿喽。
一大早上京城内,流言蜚语,传了个遍。关于曲二姑娘天煞孤星命格的流言,反转再反转,竟是扯出这样一番辛秘来,惊掉了吃瓜群众的下巴。
长宁侯府的丑事一传十,十传百,传言到最后,人尽皆知,整个侯府成了勋贵世家的笑话。
曲明贤颓废的坐在龙凤木椅上,脸上疲色尽显,一双手死死的握住椅子旁的木柱,眼内布满愁云。
外界都在传,他糊涂,虎毒不食子,他堂堂长宁侯府曲侯爷竟然让亲闺女为养女顶替那天煞孤星的命格,这是要将亲闺女置于死地呢。
曲明贤心中有苦说不出,若不是曲华裳那毒妇,掌握着整个侯府的把柄,他如何会如此分不拎清?自己的亲闺女,模样、性子样样得他喜欢,可是为了整个侯府的长盛不衰,他只能舍弃他?他又有何错?
“侯爷,如今该怎么办?”崔氏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前些时日,侯府的姑娘们流言蜚语,虽影响侯府姑娘们的闺誉,却不危极侯府根基尚算小事,但今日这真相一出,若让那有心之人,将侯爷宠爱养女牺牲亲女的行为,在圣上面前告上一状,圣上该如何看待侯爷,如何发落侯府?
崔氏心中千愁万绪,望着侯爷的一双眸子,忧心忡忡。
曲明贤脸上黑沉沉的,身子瘫软在红漆木椅上,半响眸中才算清明些,脸上出现一抹厉色,狠下心肠道:“让府内下人去传:长宁侯府曲家二小姐,生于乡野,性格顽劣,花瓶容貌,空有姿容,内里绣花枕头,目光短浅,无才无德。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友爱姊妹。如此女子难当侯府嫡女之位,因此接回来当嫡次女养之。至于外界传言灵隐寺大师算错命格之事,我侯府主子也是今日才知晓此事,原一直以为他算的就是我曲家长女的生辰八字。”
崔氏听完侯爷的话,整个人震惊的一言不发,她跌跌撞撞的找了个椅子坐下,长长的舒了口气,嘴巴张了张,却如何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胸口就如堵着一块大石头,连呼出的气儿都变的不顺畅起来。
见老妻如此,曲明贤眸中闪过一抹不忍,想及侯府荣衰,很快便把心头的忧色隐住,这会儿顶着老妻哀求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查过,半月之后便是吉日,圣旨责令,简侍郎须在一月之内完婚,想必婚期必定定在那日,你这些天,把侯府的财物整理出来,拿出侯府三分之一的财物,陪给华樱做嫁妆。我倒要让整个京城说闲话的人看看,即使亲女如此才德,我侯府仍旧不负与她,给了她泼天的富贵荣华排场。”
崔氏低头应是,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哀。他们亲手往自家闺女头上泼脏水,给这泼天的财物有何用,感情裂了痕,可是财物能弥补的?
“华裳那边该如何是好?如今这天煞孤星的命格落到她头上,她会不会狗急跳墙,把我侯府罪证给捅了出去?”伤心了会儿,崔氏想起心头更大的隐忧,抬起头,觑了一眼侯爷黑沉沉的面色,问道。
曲明贤面上一冷,唇边勾起一抹讥讽:“她自个惹出的谣言,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来,自个儿也有能力解决此事,须知我只答应她把华樱送出侯府,推迟她与三皇子婚约,旁的变故,她自个儿解决。况,她本也不是个糊涂人儿,侯府如今便是她的靠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她没有成亲之前,万不会希望侯府倒下。华裳那边你且冷眼旁观,现下当务之急,还是华樱的婚事儿。”
崔氏点头应是。从侯爷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暗,王嬷嬷在她身前打着灯笼照明。她盯着前方微弱的火光,恍恍惚惚,此刻千头万绪,眸中全是愁色。这会儿子,经过樱花阁,看着自己亲手为女儿布置的樱花院儿,她脸上哀伤的表情更甚,理智告诉她,从此往后,她的亲闺女怕是要和她、侯爷、侯府渐渐疏远。她们抛弃她在先,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不仅伤了那孩子的心,更是要戳着那孩子的脊梁骨前行。
崔氏想及此,眼角渗出一抹泪水,想到明日一切龌龊摆在台面,女儿看着她们冷漠的眼神。她控制不住的,向女儿院内走去,就想看看她,以她宽厚的样子,她若哭上两声,她会不会原谅呢?
樱花阁外,积雪已经有一丈宽,整个院里黑灯瞎火,萧条的似乎没有住着人似的。
崔氏眸中微动,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身后留下一排深深的鞋脚印。
往常如此深厚的雪,是有小厮丫鬟前来打扫的,可是眼前所见之景,却是.....
崔氏想到这些天,她对这孩子不闻不问,仆人如何不是看主子眼色做事情,况这些天,这孩子顶着天煞孤星的恶名,这一大院儿的仆人如何能善待了她去。
想及此,她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脑海中突然出现侯爷的话儿,很快的又消失无踪。
她原该掉头就走的,也不知今日怎么回事儿,这会子脚不受思想控制,期盼着女儿能谅解他们一片慈母慈父之心。
待得坐于女儿房内之时,崔氏整个人仍然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中。
苏樱雪接过翠兰泡好的茶水,递给崔氏,道:“娘,您喝茶。”
崔氏这才回过神,端起茶盏,在女儿温婉的眼神中,抿了口,茶水入口,一股子陈旧的霉味儿,让她差点吐出来。
她低头看向茶水中漂浮的茶叶,黑黄色的茶叶在上好的瓷杯内打着旋儿的漂浮着,仿佛在对她嘲讽的笑。
崔氏常年管家,一应分例俱是清楚,这茶叶是庄子内送来的陈旧茶叶,是用低劣的茶叶炮制而成,因为卖不出去,所以拿来分发给侯府的下人。
往常这种茶叶,她是看也不会看上一眼,这会儿却在自个儿女儿房内,品上了这样一盏茶。
崔氏心中愧疚更甚,坐在女儿房内的绣凳上,半响无法开口。
“雪儿,你.....娘有亏于你啊!”崔氏憋了半天,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苏樱雪握着她的手,笑:“娘无须自责,左右女儿并没有养在曲家,今日谣言,女儿俱已听说,这些时日,女儿头脑逐渐清晰,那日火灾后,失去的记忆,渐渐的全都记了起来。娘虽是我亲娘,却并没有养育于我,你我亲情尚浅,谈何愧不愧对?”
烛火下,少女轻轻浅浅的看着她,她那一双杏眼通透又明澈。看她的目光既没有孺幕也没有怨愤,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仿佛她与侯爷再如何对她,她都无所谓的样子,左右他们与她并没有多大干系。
崔氏心中一痛,这会儿嫡亲女儿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把她虚伪的面具刺的鲜血淋漓。她承认自个儿对女儿的感情并不纯粹,她一方面想要保住侯府的名声地位抛弃她,一方面又想让女儿知道她和侯爷也是迫不得已。若不然,今日她在明知道自己即将伤害她的时候,还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走入她的房内,企图用她们之间不可磨灭的血缘亲情,牵制住她,得到嫁女儿的原谅与孺幕。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往后若侯府有难,女儿有何理由不回来帮衬?她心内有些不纯粹慈爱,她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然而烛光下的女子何其通透,竟是把她的盘算看的一清二楚,露出如此直白的表情,让她羞愧的无地自容。
崔氏沉默的喝完茶盏中的水,从苏樱雪房内,跌跌撞撞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