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眼角有盈盈泪光闪现。
“娘切莫再哭了,女儿嫁出去又不是不回来了,过两天啊,女儿就回来看您和爹了。”苏樱雪用布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她娘眼角的泪水劝慰道。
“好好好!娘不哭,今日我闺女大婚,可是大喜事儿。定要高高兴兴的送我女儿出了门子去。”苏母掩下离别愁绪,摸了摸苏樱雪如玉的面庞,慈祥的笑道。
此时苏府外人声鼎沸,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声声震天。
喧天的锣鼓由远及近而来,欢天喜地的鼓吹喧阗让苏府门前更热闹了。
未出阁的小娘子们笑嘻嘻地一个拉着一个跑过去,趴在窗棂隔板上趴着探头往外瞧,其实从里间望出去,只能瞧见灰墙的墙缘。
大约是没有嫁人的小娘子天生都喜爱看这种女子出嫁,和和美美的场面吧。
“新姑爷来接亲喽!”不知谁在苏家门口大喊一句。闺房内,围着苏樱雪的丫鬟婆子顿感紧张。一阵手忙脚乱后,才镇定下来,只等着新姑爷把他们小姐接出门。
由于没有亲兄弟姐妹,苏樱雪是堂哥苏河背着出的院子。
一路红盖头蒙在头顶,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吆喝声,堂兄妹们起哄声,街坊四邻窃窃私语之声。
直到堂兄背着她,把她的手放在新郎的手上时,苏樱雪知道这场迎亲接近尾声,拜别父母后。她被简玉珩背着进了娇子。
花轿颠簸极了,时上时下,左右摇晃,晃得苏樱雪只得把手撑在花轿内壁上,头上盖着的红纱绸垂在眼前,荡来荡去,苏樱雪一张小脸被荡的惨白。
此刻她还有时间吐槽,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现代人期待古代婚礼。花轿颠簸,唢呐嘈杂,现代人还觉得这种结婚方式反古。真是自己没经历过,不知其中痛苦呢?
新郎简玉珩骑着骏马在前方开路,唢呐声从秦淮湖畔,绕了大半个通州城,一直响到简府门口。
苏樱雪垂着眼摇摇欲坠的被简玉珩扶着往外走,许是察觉到苏樱雪行走迟缓,简玉珩非常体贴的放缓了步子,把她大半个身子搭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的走向正厅。
正厅的人更多,都是简玉珩相熟的朋友学子,年轻人跟着一起起哄,拜完堂,闹洞房就更热闹了。
苏樱雪头疼的照着婚礼流程走,四周闹哄哄的,她强忍着揉额头的冲动,与对面新郎步入洞房,这会儿还要喝交杯酒,挑红盖头。
红盖头被简玉珩缓缓挑起!苏樱雪只来得及抬起头,愣愣的,一双杏眼儿含着淡淡的疲惫。如玉的面孔被周围大红色的洞房衬的愈发的白皙,一双纤纤素手拿着媒婆递过来的酒盏,与简玉珩交握着,喝了□□杯酒。酒水洒了几滴,落在她的樱唇上,把她整个人显得愈发娇艳欲滴起来。
闹洞房的人,此刻个个睁大了眼睛,传闻这苏家独女貌若无盐,却被通州城最负才名的简子都求娶了去。如何不让人惊讶好奇?
红盖头掀开,新娘的真容暴露在众人眼前,那一瞬间,在场的男人们被新娘子的美貌冲击的微微发愣。
知府之子李三少也在这些人之列,他原是来看笑话的,哪儿成想新娘子露出了脸,他之前的胡言乱语,竟成了笑话。
这是何等美貌女子。
只见她面如凝脂、目若青莲、星眸皓齿,肤如凝脂。即使穿着大红袍,也挡不住通身的仙气儿。在场的所有人此刻几乎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她,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大楚第一美女永安候嫡女曲华裳在她面前,也不过尔尔。
简玉珩看着在场的男人们惊艳的木愣之色,原本翘着的嘴角收了起来,沉着脸把盯着他妻子容貌的一众外男赶了出去。
“我去去就回,桌边有些小吃,你若饿了,自己先吃。”简玉珩朝她叮嘱道,匆匆踏出新房。
正堂内,热热闹闹喜宴正在继续,简玉珩一桌桌的敬酒。引来好友一通打趣声儿。
“子都,你这就不厚道了哦?娶了这么一美娇娘,竟还藏着掖着不给我们看!”
“是啊,外界把你媳妇传的如此丑陋,在下当真以为你是被迫娶妻,万万没想到呐,你小子竟然是个滑头,这么一个美丽的姑娘竟被你骗到手!”
“然!早知道为兄何必听坊间流言,早日上门求亲,岂有你简子都的份儿?人生若能娶如此美娇娘,死而无憾!”
“……”
众才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羡慕嫉妒的表情溢于言表。
知府嫡子李三少独自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的灌酒,早知这苏家之女如此貌美,当日他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信口雌黄。今日那苏家之女面露真容,美得惊心动魄。
好友们如今看他的眼神的都不一样了,他甚至听见有人在酒席中悄悄评他,“竟学了那妇人长舌,白白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他羞愧的无地自容,却不能甩袖离开,恐外人再传他无书生风骨。真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堂堂知府之子,本风光无限,今日一过,在学子圈儿的名声恐全无。
如此想着,李家三少抬起举杯,又往口里灌了口。酒入愁肠愁更愁。
简玉珩抬眼,觑了一眼角落的李三少,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前几日他特地上门给他递的婚贴,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他的娘子是最好的,岂容他人指摘?
酒过三旬,待所有的客人走的差不多,简玉珩才迫不及待的回了洞房。
待入得洞房,如今已经成了自己妻子的女子早已经掀开头上盖头,摘掉繁琐的头饰。靠在古铜色的木床上呼呼大睡。
布谷立在一旁,见新姑爷从门外进来,战战兢兢的吓了一跳,扭头往床上看去,大红的床被上躺着的人儿赫然是她那不守礼的小姐。
这要是让老爷瞧见,她家小姐新婚之夜不等夫君回房,就呼呼大睡,又要呵斥责罚了!布谷小心的观察自家姑爷神色,见并没有动怒,快步走向床前,欲把自家小姐拍醒。
简玉珩反应比小丫鬟快,出声拦住她,示意丫鬟退出去。
屋外雪花纷飞,屋内红烛摇曳,身着喜服的男人轻手轻脚的行至床边,手虚扶在新娘的脸颊上方,一遍遍描摹她的轮廓!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她不会再离开他的真实感。
眼神虚恍,简玉珩望着身边的妻子,陷入了回忆。
第6章 当年(二更)
简玉珩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波折。十年前,简家满门抄斩,他、他娘以及妹妹被当时身为太子的楚太宗所救。楚太宗告诉他,当年那种形势下他只来得及救他们三人,往后余生,若想简家再次立起来,就必须得靠他自己。
朝中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当年他们简家满门抄斩是冤案,但却无人敢说出来挑战皇权。直到三年后,楚太宗登基,为他简家平反。然而这又有何用,他若不能立起来,简家再无希望入主京城!
于是这些年,他拼命的学习,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经书典籍!但是这些都不够,他的目标不是新科状元,他的目标是做那官僚第一人,他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若不是为缓解家用,他甚至连写书都不屑一顾,因为那耽误了他学习的时间。
后来他的文章策论、诗词歌赋在文人圈渐渐出名,很多达官贵人看重他的才华,意欲为他说亲,他都让母亲一一谢绝。成亲太耽误时间,他没时间陪妻子,更没有精力风花雪月。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她一个身负美貌而不自知的小丫头。她出现在自己生命中就像个意外,此后如牛皮糖一样就此粘着。
小姑娘热情而奔放,有时候简玉珩甚至觉得她有些怪异,他一度好奇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如斯女孩儿。看似莽撞却有原则,看似懒散却积极向上,明知自己不会喜欢她却锲而不舍。这样矛盾又神秘的女孩儿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出现在他眼前一两次,久而久之,他似乎也习以为常。
那段时间,熟悉他的人都说他变了,变得有人气儿了。他把宝贵的时间抽出来,陪小丫头游遍通州城大街小巷。
小丫头是个馋鬼,特别重口腹之欲,每到一个小店都会点一堆吃的,吃不完就逼迫自己吃掉,还美其名曰不能浪费!他和她讲了多次要注意男女大防,她全当没听见,下一次见面照常如此。
类似的话说的多了,简玉珩自己也觉得无趣,索性也不再纠正她偶尔不当言行。那时候他只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宠溺,是因为他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对待。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习惯有时候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无声无息的窜入骨髓。
以至于在后来无数个夜晚,午夜梦回,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明眸皓齿的姑娘时,内心涌现的一股一股失落感怎么也无法派遣。直到那时简玉珩才明白,他对她无限度的宠溺习惯,其实是爱情。只是明白的时候为时已晚,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的彻彻底底。
从此以后秦淮湖畔,再没有一个小丫头拉着一青年的手,走过波光粼粼的湖面,走过往后未可知的余生!
她消失的前几个月里他疯狂的寻找她的消息,有时候一顿饭也不想吃,一度削瘦的形单影只,直到母亲一巴掌,彻底把他打醒。
他失去了他的女孩儿,再不能失去爱他的亲人。
简玉珩开始振作,为科举做准备,学习了这么多年,是到了该检验他通身所学的时候了。只是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他开怀的笑过。
他把最灿烂的那部分快乐留给了回忆中的女孩儿。
现在这个女孩儿成了他的妻子,真好!真好!
第7章 夜谈
夜色渐深。靠着木床的窗户边儿,大红的喜字被烛火照的一片红艳艳,一阵风吹过,窗户外树叶发出淅淅索索的摩擦声。一块儿晶莹的雪块儿从屋檐掉下。
“嘭!”的一声,苏樱雪猛然惊醒。眼睛迷迷瞪瞪的,看着四周,红色的床纱收拢在木床两边,旁边的绣被上,绣着一双鸳鸯戏水的刺绣,此刻鸳鸯们正栩栩如生的看着她。
苏樱雪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陌生的环境冲击下,她总算回神儿,她这是在洞房花烛夜睡着了?
抬头看向床边立着的男子,他身上的大红喜袍还未脱下,大约喝了酒的原因,一向白皙的俊脸上,浮上半抹红晕。乍一看,竟平添了几丝烟火气,帅的不可方物。
苏樱雪不自在的向床内缩了缩。不停对自己念叨,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可算醒了,却不知娘子睡的如何?”简玉珩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语气里尽是揶揄。
“睡得可不如何?相公这木床又硬又嗑骨头,可把我这头嗑的哦!”
苏樱雪边说边佯装头痛的揉了揉,心内忖道,上天为何如此优待这男人,赐他一副好相貌也就罢,连那声音也如此好听。只可惜,这么个完美男儿不爱她!
“娘子若是嫌弃,改日我们再换一张床便是,只是这几日便要暂时委屈娘子了。”简玉珩哄道,坐在了床的边沿。
“哎?”苏樱雪一愣,她不是想让他换床啊?眼下这床明显是刚布置的,崭新的古铜色木漆,还有淡淡的檀木香味儿 ,换掉岂不可惜。况且他们家还这么穷,换床是说换就换的吗?这男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只有这点儿家底,花钱倒如此大手大脚了。
苏樱雪想着便一脸不赞同的道:“不管换什么床,不一样是木床?都是一样硬,做什么来回折腾。”
简玉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着床内女孩儿娇娇俏俏的样子,心软成了一滩水,此刻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苏樱雪颇觉不好意思,男人的眼神温柔缱绻,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忍不住一身战栗。更遑论他们此刻正值洞房花烛之夜,她和眼前的男人一同坐在床榻上。两个人距离极近,她是男人新娶的新妇。如此暧昧的气氛,让她有些头晕,险些掉了智商。
苏樱雪猛的摇摇头,脑海内闪现起秦淮湖舫船那个夜晚,那对相拥的男女,浑身一个激灵,心中的旖旎被“啪”的一下打的烟消云散。
她承认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在性行为上相对保守,她有感情洁癖,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曾经拥有过别人。若不是她有这种毛病,前世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和前男友分手。如今,她虽不介意成为他的妻子,但万万不能与他同了房去!
苏樱雪托着腮,再次往床内缩了缩,斟酌的开口道:“简大哥,我们谈谈,可否?”
记不清多久没有听见这声熟悉的“简大哥”,简玉珩一时有些恍惚。
他想起那年,他牵着她的手,窜入清水巷,捧起一个热乎乎的红薯,分给他一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声音软软的叫着。听得人心也一并软了,没有办法拒绝。
简玉珩兀自恍惚了会儿,才点点头。起身往婚房内的八仙桌走去,回头示意苏樱雪跟着他。
他们是该好好谈谈,既然确定了自己对她的心意,如今两人也成了亲,他也该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忽然消失?再次相见她对他的态度更是与之前相比天差之别。
两人穿着还未褪下的大红喜袍坐在八仙桌前,摇曳的烛光,把整个屋子笼罩住,有种暧昧的暖黄。
“简大哥,当日跟我爹议亲时说的话可是认真?”苏樱雪率先问了出来,这是这几个月来她思来想去不得知的疑问,明明当年简玉珩对她再三拒绝。如何一年不见就转变了态度?
简玉珩发出一声苦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一双眸子黑沉沉的,似有风雨欲摧的暗沉色:“在回答之前,雪儿难道不该先给我一句解释,一年前为什么一声不响的消失?”
苏樱雪没料到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其中原因,让她如何开口?难道要告诉他,她偷偷看见他与女子私会,私相授受,行那等子遭污之事?
她开不了口,也不愿意再提那日所见之事儿。那就如她感情上的枪口,提起来莫名的痛。
苏樱雪眼眸闪了闪,本不欲回答,抬起头,却正对上男人的眼睛,她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情绪,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委屈、愤懑、惆怅,晦涩不明。
苏樱雪一时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捏着袖口垂下来的流苏,别过眼,给了他一个交代:“简大哥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对你一见钟情,之所以一直纠缠不休,也是因为内心的不甘心。后来你拒绝了我,但是仍然带着我一起玩儿,对着我温柔缱绻的笑,那时候我总以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只要锲而不舍,你总有回头看我的时候。可是人总归有累的那一天。你或许忘了,一年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次表白是你拒绝我的第一百次。我曾私下给过自己一个期限,若被你拒一百次后,那就再也不去纠缠,从此消失在你的世界里,让岁月洗去这固执的单相思,洗去这本就无望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