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荃见她瘦弱不堪,心中想着她也不容易,在府里要干活,吃不饱哪里有力气干活。可是……怎么偏偏被撞见了呢!
这奴婢叫做莲珠,也很奇怪丁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荃一心虚,就捂着她的嘴巴全招了:“我……我是府里的二姑娘,你往后就跟着我,我一定保证你吃好喝好,不过我此刻要去见一个朋友,那个……我母亲不是很喜欢她,所以不能太张扬,你……你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莲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里还死死抓着一只馒头。
时间快到了,丁荃索性转头去叫来了林竹带她去院子梳洗,自己飞快的出了门。
约定的林子里,秦泽已经到了。
丁荃猛地想起了上次那尴尬的出场方式,这次再也不敢了,老老实实的走到他的面前。
显然秦泽也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眼神里面满是戏谑与打趣,还毫不遮掩的往她的下面看了一眼。
“今日,很低调嘛。”
讽刺!绝对是讽刺!
丁荃脸一热,将黑色的披风解开丢到一边,就在她露出一身火红的骑马装时,秦泽怔了一下。
丁荃被他这个眼神弄得更加不自在了,不过是解了一件披风,怎么弄得像是脱光了似的!
她又飞快的去将披风捡起来,将自己裹住。
秦泽的视线被她扰乱,也跟着尴尬起来。他手拢成拳头轻咳一声,“林子风大,你……拢紧一点。”
丁荃心中乱糟糟的,脑子里一会儿想着上次的尴尬,一会儿又想着贺景源的脸,最后,脑子里还是响起了阿凝的那句“幽会”。
“其实……”
“其实……”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被打断。
丁荃:“你先说。”
秦泽:“你先说。”
丁荃:“其实……”
秦泽:“其实……”
最终,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
秦泽转过身,走到火堆边上,捡起一个巨大的包裹,他看着清瘦文隽,但是干起力气活来眉毛都不动一下,丁荃隐约猜到了什么,但没急着说破。
“让四平给你传的话,是故意激你的,怕你如今有了婚约,攒着害羞不敢出来,而你我之间也有必要见上一面。如今你不必担心了,今日之后,我们再不会随意相见。这是你之前交给我代你保管的东西,全都在这里,你点一点。”
丁荃真的猜中了!
可是……明明是心心念念想要的,现在终于实现愿望,为何并不怎么开心呢!?
秦泽没有放过她的小表情,弯唇笑起来:“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还是说太开心了,都忘记兴奋了?”
丁荃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地复杂起来:“确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秦泽心中一暖,只觉得好笑。
大抵只有他的这个小傻子,能将自己的心事坦露无疑。
丁荃又道:“其实……你为我看管东西,又约定了那些条例,现在看起来,你也是为我好,怕我一个姑娘家胡来。我……我应当谢谢你的。一直以来,我也十分想取走这些东西,可是你今日给我这些,我竟有几分要与你形同陌路的感觉。哈哈……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奇怪……你也说我们是相谈甚欢的好友,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哈哈……哈哈。”
“你想的不错。”秦泽收起了温和的笑容,像是在处理一件公事般严肃:“对待谈得来的好友,可以点头一笑,可以把酒言欢,但你觉得,有朝一日你嫁作他人妇,这样眉来眼去,把酒言欢,合适吗?”
丁荃的笑容,就在渐渐僵硬的脸上消失了。
“你……你的意思是……”
“我与丁姑娘相交的一切,不适合让外人知晓,或许不久之后,我也会有心仪之人,我会娶她为妻,相伴一生。无论女子表现出来的有多大度,一定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反之亦然。那位贺公子是你一直挂在嘴上的心上人,如今你们二人心意相通,即将私定终生,还是不要做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
丁荃心乱如麻。
她哪里知道这一见便是决裂!?
她从未与人决裂过,哪怕丁凝偶尔发脾气说要与她决裂半月,那也是个有期限,有终点的决裂。
秦泽是个好人,至少在她看来,秦泽一直都在帮她们,她心底里也是十分敬仰尊重他的,可如今他摆出了一幅老死不相往来,他日相见也该陌路的态度,让她有些慌乱了。
原来,不是只有生离死别才会觉得一个人离开了自己。
这样决绝的态度,一样会。
丁荃在这种复杂的心情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那……那你与我大姐……”
秦泽的眼神一沉,直接打断了她的臆想,沉声且坚定道:“我喜欢谁,心里系着谁,便会自己想尽办法的去接近,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操心。”
咚的一声,丁荃刚刚拿起来的大包裹就这么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丁荃只觉得,秦泽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精准而又决绝的拨动着她脑子里藏得很深的那根弦,震得她晕头转向,脑仁生疼。
她连道别都来不及,飞快的将包袱捡起来,用力绕到背上背起来,系带都省了,直接用手拽着跑。
“阿荃。”秦泽的声音将丁荃定在原地。
只因为这一声阿荃,在方才的决绝与无情之后,显得格外的轻柔。
“秦、秦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丁荃从小到大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乱过,她需要回去蒙头睡一觉。
因为她背对着他,秦泽终于不用再掩饰心里的疼惜。
“我只是一个外人,说这番话或许有些唐突。但你应当明白,每个人的降生都有自己的意义。不要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偶尔……也为自己想一想。至少我认识的阿荃,是个有血有肉,见义勇为,像小辣椒一般的姑娘。如今你牵挂的情郎如你所愿向你提亲,作为好友,我也希望你的后半生,能活成你所愿的模样。”
嗒。
眼泪不听话的涌了出来,因为丁荃勾着身子背包袱,它们悉数滴入了泥土之中。
没等秦泽再开口,丁荃已经飞快的跑了。
第61章 赴宴
丁荃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她觉得秦泽像是一个厉害的刺客,能精准无误的察觉到她的死穴,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他明明就简简单单的说了几个字,她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滴一滴滑出来,摸完一行又一行。
“有什么好哭的!丁荃你不要再哭了!”坐在梳妆镜前,丁荃盯着铜镜里泪眼婆娑的少女,指着她命令:“不许再哭了!收啊!收啊!”
然后哭的更凶。
“他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他什么都不明白,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丁荃干脆打了“她”一巴掌。
“那……那再哭一小会儿!哭完这会真的不需再哭了!”她对镜子里的“她”妥协,双手叠放在台上,埋着脸哭起来。
……
衙门后院的书房,因为换了新的灯油,灯芯炸了好几次,每一次炸响,都将倒映在强上的人影晃动一下。
秦泽手里拿着书,半天都没翻一页。
四平悄无声息的入门,面无表情道:“丁姑娘已经回府,只是她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哭了许久,大概是因为这样,她并未发现属下。”
秦泽放下书,淡淡道:“辛苦了,去休息。”
四平欲言又止,默默地转身出去了。
秦泽起身走到窗前,有意无意的去寻月光,却发现今日的夜色与他的心情无异,一片漆黑。
“从前野心勃勃,发誓要封侯拜相的秦生,竟然也会因为儿女私情站在这长吁短叹,啧啧,那丁家的小娘们就这么大的魅力!?”
戏谑而粗鄙的声音传来,秦泽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
“你怎么回来了。”秦泽顷刻间已经转换了态度,漠然的望向另一边的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周世昭。
周世昭跳下窗台,大大方方的走进来:“来见见老朋友。”
……
第二日,贺景源又来找丁荃了,想约她一起去看戏。如今正是年前的季节,再有名的戏班子也要收工回家与家人团聚,所以现在还能有戏可看十分的难得。可是丁荃却以身体不适拒而不见,贺景源倒是没有勉强,自己离开了。
丁凝围观了一阵子,觉得奇怪,跑去找丁荃,结果就瞧见了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躲躲藏藏不敢见人的丁荃。
“你……怎么了!?”
丁荃很愁苦,这还是她长大之后第一次哭的这么惨。
“我昨夜没睡好……”借口也找的很心虚。丁凝瞧在眼里,索性岔开话题:“我方才过来瞧见你院子里有个没见过的生面孔,那是谁!?”
丁荃愣了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情,赶紧道:“哦,就是府里新来的丫头,派到我这边来服侍。”
丁凝:“这样啊……”
贺景源的邀约可以不去,但是宸王妃的设宴就不能不重视,丁荃给贺景源带了话,觉得在设宴之前还是尽量不要频繁见面,免得旁人瞧见了不好,贺景源也不勉强,毕竟来日方长。
宸王妃的设宴还是如期而至。为了这一天,陈氏已经许久不许丁婉佳四处活动了,整个泗陵城也在赈灾的热火朝天和丁家风水换代的议论中将之前的那些风风雨雨都盖过了。
这天一早,陈氏就拿出了一套新衣裳给丁婉佳:“你切记着我教你的,若是再有差池,谁都帮不了你!”
丁婉佳看着那套新衣服,只觉得十分的刺眼,等到出门的时候,陈氏一看她还穿着平时的旧衣服,立马就沉下脸来:“你诚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你忘了你今日要做些什么吗!”
丁婉佳神色冷冷的:“对女儿来说,如今穿什么都是一样。”
“娘!”丁婉玉像一只小蝴蝶似的从房间里出来,她身上环上了新衣裳,橘红的主色调令她抢眼又不争艳,十分的适合她。看到丁婉玉,陈氏的心情才好许多。
若真要比较,两个女儿里面,陈氏对丁婉佳下的功夫更多,但是现在,陈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段日子丁婉佳变了很多,不爱说话了,也不爱去见平日里处的好的小姐妹。
反倒是丁婉玉这个一直活在姐姐艳光之下的妹妹终于有了机会崭露头角,短短一段时间就代替了丁婉佳成为陈氏新的培养对象。
丁婉玉也很争气,陈氏本以为丁婉玉会因为姐姐的名声而束手束脚,可是丁婉玉分的很清楚,姐姐是姐姐,她是他,两者决然不同,若是遇到那些碎嘴子,喜欢将丁婉佳的事情往她身上扯一并羞辱的,丁婉玉都尖锐的怼回去了。
几番交手下来,其他府里的小姐妹们都看出来丁婉玉不是个善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又因为父母耳提面命如今还不是和丁家闹翻的时候,她们也只能忍着丁婉玉的锋利,让她成功的融入了那个小圈子。
“好看!真好看!”陈氏满意的看着丁婉玉,忽然拉着她:“你且等一等。”然后转身进了屋子,将原本要给丁婉佳准备的首饰拿出来给了丁婉玉:“你这发饰还是去年的,也该换新的了,这个就很适合你。”
丁婉玉夸张的感叹一声,直接道:“娘,这不是要做给大姐的吗,我不要……”
丁婉佳冷笑了一下,从两人身边走过去,“不要便扔了,也不适合你。”
丁婉玉气的一跺脚:“也不适合你!”
丁婉佳已经上了马车,理都没理她。丁婉玉又气又急:“娘,你看她——”
陈氏不耐烦道:“好了!闹什么闹!等会你爹出来了又该说你们了!上车!将首饰戴上!”
丁婉玉作为妹妹,从下就看着母亲将最好的先给大姐,大姐挑剩下的才是她的,所以现在根本就是扬眉吐气,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丁婉玉大大方方的将首饰戴到头上,也上了马车。
……
丁凝其实不想去什么宴席,可是这是宸王妃设宴,请的是全家老小,所以别说是丁凝,就连万氏也是包括在内的。
丁凝之所以不想去,就是察觉出母亲的兴致不是很高。
杜嬷嬷为万氏挑了一件淡黄色的裙子,万氏看都没看,坐在梳妆台前连头发都没梳,丁凝今日也穿得随便,没有打扮,她走到万氏身边,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阿凝。”万氏语气淡淡的。
“你从宫中回来之后,可有什么人找过你,亦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丁凝一脸茫然:“没有啊,娘,发生什么事了!?应该有什么人跟我说什么吗?”
万氏笑了起来,宛若秀兰:“没什么呀,我就是听闻最近城内不太平,之前不是还有什么山匪闹事么,我怕你最近玩心重惹祸。”
丁凝倒是觉得母亲有点岔开话题的意思,她也没多问,和万氏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万氏偷偷打量丁凝,见她对今日的宴会毫无兴趣,总算是放心了些。
等到所有人整装待发出门的时候,丁凝险些被丁荃的打扮晃了眼睛。
粉色的礼服将她纤细高挑的身材完整的勾勒出来,腰间一串极其精致的珍珠流苏挂饰清丽雅致,就连头发都梳的格外精致,挽起的一半青丝挽成了一个俏皮的发髻,发间别着上好的玉簪,桃花妆既能衬出一身打扮的雅,也不失眉眼流转间的灵动。明明是寒冬腊月,一眼望过去,更像是看见了春暖花开,别说什么练武之人的豪气,丁凝丝毫不怀疑,三姐此刻连舞鞭子都像是在浣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