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是薄了点,但还凑合,姜萱倒想把自己那套换给他,但她知道他肯定不答应。
先前来并州路上同居一室多了,现在还分内外间,姜萱一点不觉有什么问题,招呼他赶紧上床休息,“人又不是铁打的,年轻时吃了亏,以后就要受罪。”
卫桓被按倒在小榻上,一双纤手将薄被覆在他身上,并在肩颈位置掖了掖,力道轻又柔。
“噗”一声油灯吹灭了,卫桓侧耳静听,轻盈的脚步声进了里间。
她也睡下了,很快,清浅的呼吸声渐变绵长。
黑暗中,人的观感变得格外敏锐,淡淡的清兰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包裹着他全身,深呼吸一下,只觉得连心肺都充斥满了。
卫桓忽然觉得很满足。
其实,他是不必等到四更才好潜入营的,但他不想走了,他想尽可能多的留在她身边。
闭上眼睛,耳边是她清浅绵长的呼吸声,鼻端淡淡暗香萦绕,卫桓舒展了一下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身体深处涌出一阵疲倦,他阖目,也睡了过去。
……
丁洪之死,只知这场冗长大战之中的一个插曲。
战事仍在持续着。
不过整体来说,并州军开始占上风了。
在这当口,鲜卑达奚手上那张王牌去出了岔子。
通侯母吕氏也算是个刚毅果决的,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寻到一个空隙,她在又一次被押到营门受辱的时候,一头撞在辕门一侧的巨木上,脑浆迸裂,当场气绝。
没了母亲为人质,王芮掣肘全去,他悲愤之下,携战意高涨的并州军连续三场大战,三站皆胜,杀得三胡连连败退,为保存实力的达奚终率军退去了。
长达两个月余的大战宣告结束。
值得一说的是卫桓,他的表现一直十分亮眼,每战必皆出色完成任务取胜,让通侯屡屡褒奖,让所有原来觉得他太年轻了些的四郡大将们刮目相看。
甚至最后一战,趁着三胡败退,卫桓成功把吕氏的棺椁抢回来了。
通侯痛哭过后,大赞卫桓少年英杰当世无双,听说卫桓的马伤了,他直接命左右把自己坐骑牵出赐赠。
林林总总,不一一细说,在初夏时分的四月下旬,战场打扫完毕,各郡与通侯辞别,领命各返驻地。
定阳军也是。
……
来时一路跟着大军急赶,颠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回程则不疾不徐,还有心思欣赏黄土地上的夏日风光。
只是这路上颠簸,总是不如回家舒服的。
离开两个多月,再看这座住了其实也不算太久的将军府,姜萱却觉得分外亲切喜爱,命金氏等人烧足了热水,狠狠泡了个澡,躺在晒得干透满满阳□□息的被褥里,只觉得浑身舒畅极了。
放松下来,姜萱一连歇了几日,才算原地满血复活,精神满满的她打理好粮行事宜,早早归家,指挥陈小四金氏等人忙得团团转。
太不容易,缓下来后,还不得设宴大家坐下来一道庆庆功?
虽因为丁洪白事的缘故,明面上不好摆宴热闹,但他们一不搭舞坊台子,二不请酒楼后厨班子,自家关上门来吃顿饭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姜萱亲自写的菜牌,又指点了好些菜的做法,厨房昨天就开始准备了,挪开正厅桌椅,摆了四张大圆桌,酒水菜肴齐备,就等男人们回家了。
夕阳漫天,半边天灿烂金红,卫桓领人踏着晚霞的余晖回到家门。
一进大门,便对上姜萱笑意盈盈的一张俏面,她立在正厅廊前,落霞余晖映在她的脸上,粉面绯红,美眸顾盼生辉。
卫桓脚步立即就顿了顿,那边姜萱笑着喊人,他顿了半晌才会应。
“是啊二娘,我们可是一下值就赶来了!”
徐乾笑着应一声,忍不住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卫桓。
卫桓瞄过来,他忙挤挤眼睛。
上啊,主动些啊。
看的都急了,这都多久啊!他卫兄弟多当机立断的一个人,怎么这事儿拖拖拉拉的,他这在旁干看的有时都抓耳挠腮了。
殷勤点,找到机会就袒露心迹,这多好的关系基础啊,都不会用!
徐乾简直恨铁不成钢,忙忙又给卫桓打了几个眼色。
“你们怎么回事?挤眉弄眼的说什么悄悄话呢?”
姜萱迎上来,见了好笑。
卫桓立即摇了摇头:“没什么。”
声音和缓,反应却极快,第一时间就否认了。
其实你可以有些慌乱,或者拘谨,我再打趣两句,二娘回头再问,你酝酿一下再坦言,这不就是机会了。
徐乾扶额摇头,无奈,只好跟着笑道:“没事没事,咱们说几句营里的事儿罢了。”
他抹了一把脸,还是吃吧,他肚子也饿了。
今日的席面,徐乾倒是十分满意的,姜萱教了几个大菜,又指点了处理食材的关窍,大家喝酒吃肉,十分热闹。
也没有吃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萱便问:“你们说什么营的事了?是新郡守吗?”
丁洪死了,一个新郡守是必然的事,这个要看通侯,毕竟丁洪并不是自立门户的。
丁洪儿子不用说就不可能的,毕竟最大才十四,无功无威的,就算属于优先考虑范围也必会被否决的。
姜萱等人之前议论过,王芮很可能会再遣一个心腹过来任上郡郡守。
肃城回晋阳比定阳要快多了,而且这种事情,快比慢好,难道是出结果了?
“这倒没有。”
答话的徐乾,说起这个,他立即正色:“我叔父接到确切消息,君侯不打算往上郡遣人。”
肃城一战,损伤挺大的,王芮身边的心腹有点紧张。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最重要是因为几位公子争得太过激烈了。
王芮的儿子也陆续长成了,如今最大一个二十有五,由于没有嫡子,这争斗尤其激烈。几乎是丁洪死的当天,各种推荐旁敲侧击就开始了。
战事结束回晋阳后,更是差一点就打大出手。
王芮烦不胜烦,又觉人手有些紧张,索性决定,不从晋阳放人过去了。
这不从晋阳放人,那意思就是……
徐乾点头:“是打算从定阳内部提一个上去。”
姜萱忍不住心中一动,“那……”
那岂不是说,卫桓也有竞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这崽憋得够久了,估计快憋不住了,尽快搞定走感情线!!
今天这一章不短小了吧嘿嘿,么么啾!明天见啦宝宝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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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当个寻常大将从来都不是他们的目标,先伺机占据一方,而后吞并蚕食,最后反攻冀州青州。
得一地盘当家做主,就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性目标,现在机会来了,如何不心中大动?
姜萱立即问:“咱们可否争取一番?”
徐乾却叹:“我们又何尝不想?”
他们都想,甚至得迅后已经仔细商量过一回了。
只是,确实很难。
这选拔新郡守,毋庸置疑是从下一级的六位大将中选出的。
当初的丁洪麾下八大将,郭廉被卫桓一同除去,还有一个叫胡曦的重伤如今还在肃城养着,永久损伤的伤,即便痊愈也得退役了。
现在就剩六名大将。
其中戴婴刘阶胡允三个人到中年,平日表现也甚是中庸,基本没多少竞争力。
许靖、陆延、卫桓,前二者多年来极得丁洪信重,屡屡委以重任,功勋累累;而后者却是一鸣惊人,今已名震并州,光芒盖过所有人,端是教人心荡神驰不敢不服。
这三人风头最劲。
只是相较于前二人,卫桓却有一处致命伤。
他太年轻资历太浅了。
委以一郡重任,正常思维肯定是选能力足且年长稳重的,如此方觉稳妥。
在许靖和陆延多年来表现稳且优秀的情况下,卫桓的赢面其实是非常小的。
设法打击对手?许靖和陆延肯定也有消息渠道的,在人家有所准备,时间又这般短的情况下,这基本难以办到的。
卫桓等人商议了一个下午了,分析结果让人沮丧。
徐乾叹道:“难啊,自来年少委以重任者就少,从前上党吕宏倒算一个,不过他却是太夫人内侄了。”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算是一种比较根深蒂固的世俗偏见,就算偶尔有,无一例外都是靠背景攀裙带的。
姜萱默。
她如何不懂?
可难道就这么放过去?
她蹙眉,不行!
若上位的是陆延倒犹自可,如果换成许靖,又是一场风波。这位可是还曾怀疑过丁洪的死,后来卫桓有“不在场证据”,他才认了。
但正如丁洪,他想动手并不需要证据,只有意念一偏就能借权力行事。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那事情岂不是绕回原点?
绝对不行!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甘心啊。
机会太难得,若成功抓住就跨上了一个新台阶了,自己当家做主拥地盘,后续再如何变化,都能脚跟稳稳的进可攻退可守。
眼睁睁与机会擦肩而过,谁能甘心?!
“裙带。”
姜萱喃喃,忽她问徐乾:“那……通侯后宅是怎么一个情况,你知不知?”
卫桓心中一动,也看向徐乾。
徐乾一怔,忙道:“通侯原先四代同堂,不过吕太夫人现在已去了,后宅的都是妻妾。”
这个问题问徐乾,还真是问对人了。
徐家祖籍晋阳,几代都是晋阳军中人,在徐乾祖父昔年还是老通侯麾下大将,可惜后来卷入公子争位又逢父子战死,因避祸,才自请外驻上郡,避开旋涡休养生息。
后来也没想过回去,因为如今上位的这位通侯并不是徐家支持的公子。
人走了,眼线却没因此撤下,徐家昔日在侯府放了些眼线以确保耳目灵通,如今远离在外更需要保持。
机密接触不了,但像后宅这些表面事却是了如指掌的。
徐乾细细说来,通侯正妻张氏,因为一直没有生养,吃斋念佛不争不嫉,因此通侯的后宅是颇丰的。如今正得宠的是一个舞姬出身的夫人,凌氏。
这凌氏色艺一绝,人有些见识,笼络男人的手段又高,通侯很宠信很愿意给体面她。不过很可惜的是,她没有孩子。据闻应是在舞坊时被用了药,不能生的。
以色示人,又生不了孩子,难免就多为自己将来打算,因此这凌氏有一喜好,就是财帛珍宝。
说到这里,徐乾见姜萱眼前一亮,忙道:“但咱们也别高兴太早了。”
他叹口气:“凌氏得宠五六年,在通侯府这等富贵乡,寻常物事打动不了她的。”
这确实是处空隙,在徐乾看来通侯也不算什么英主,大喜大怒,多凭喜好办事,很典型一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人。
但这空隙却不好钻。
凌氏如今什么身份?库里多少珍宝财帛?眼界早养出来了。这等大事,想驱使她为此出力?难度不亚于登天。
他们能拿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稀世珍宝?或许把几家的家产捆一捆,还能勉强拿得出手,但现在变卖家当都来不及了啊。
且就算来得及,拉一车队金银大钱去晋阳通侯府找凌氏?这怕不是傻。
路如今倒算有了,可惜你走不上去。
……
下半宴席都在讨论这个,姜萱专心听说凝眉沉思,菜都没挑几筷子。
宴散把人送走后,卫桓去厨房吩咐小金氏下了一碗面,自己提了去。
灯光映在窗棂子上,和熙昏黄,姜萱以手撑颌,盯着跳动的火苗正在沉思。
很入神,他入屋搁下食盒把面取出,她才回过神来,笑道:“阿桓。”
“嗯。”
卫桓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让她快吃,自己在她身侧坐了,“别想太多,如今总和以前不一样的。”
即便真的是许靖上位,他也无法像丁洪那么稳的,卫桓已成气候,可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总之,他不会再让她奔波吃苦的。
他很认真,姜萱心下暖暖,“嗯,我知道。”
含笑瞅了他一眼,姜萱叹:“可是这么一次机会,错过总不甘心的。”
挑起的一筷子面,热气腾腾有些烫,姜萱盯了一会,既左思右想不得其法,不如跳出去从头分析。
她心思一动,内部无法解决的话,那就是应该试图寻找外援的。
外援?
姜萱“啪”一声放下筷子,“我们没有稀世珍宝,可是旁人会有啊!”
谁最可能有,谁又最有可能充当这个外援呢?
头一个就是那些个大商贾。
这些大商贾,货通天下,利涉四海,少说积累了两三代的,财富是万贯有余,过手过多少好东西?是绝对能拿出一个让凌夫人动心的珍宝。
商人逐利,只要回报足够巨大,即使有风险,也会有人愿意投资的。
吕不韦奇货可居,不正是此理?
那该找谁投资呢?
姜萱一时很庆幸,她对盘踞定阳的这些大商号很熟悉,垂眸细细忖度一番,“甘氏?”
她立即问卫桓:“你明日能告假吗?和我出门一趟。”
……
次日,卫桓午后就回来了。
姜萱已特地给他选了一套衣裳,就搁在床头,让他去内间换了。
片刻,卫桓说好了。
姜萱进去一看。
丝织物轻薄名贵,深黑色低调内敛,领口袖沿精绣行云暗纹的扎袖胡服包裹着精健年轻的身体,如暗夜最深处那抹黑,教人无法忽视的的冷峻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