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到这来了?姜萱无奈,胡乱嗯了一声:“我们快些走吧,议事时辰要到了。”
三步并两步,她进了外书房角门,卫桓忙跟了上去。
……
姜萱可没说错,时辰确实快到了。
今日可是个大议事,不但符石徐笙徐乾等人在坐,就连陆延刘振也来了,俱已到齐。
今天议的,是许靖的问题。
许靖大浪掀不起来,但给卫桓下绊子就一直没停过,前几日睃使部下和卫桓这边在交接戍防时挑衅,最后演变成两营械斗。
虽卫桓雷厉风行,正好趁机调整了戍防制度,但这么一直下去太被动了。
转到前头,卫桓姜萱神色便一正,二人入了议事厅,见礼叫起后重新坐下,卫桓问:“许靖一事,诸位有何见解?”
神色冷峻,声音沉稳,卫桓本身就是统兵大将,再经姜萱稍稍教导提点,一郡之主之势渐蓄渐足,如今已是含而不露,威仪自现。
不管私下相处怎么不自在,此刻姜萱心里却是满满欣然和骄傲的。
微微笑看了卫桓一眼,赶在他回望过来前,她赶紧侧头,专心听徐乾说话。
“许靖为将多年,手底下还拢了不少丁洪的亲信,很有些棘手啊。”
徐乾这话一出,大家都赞同,丁洪为郡守虽偏颇刚愎,但这多年下来,亲信必然不少的,许靖同理。
这些人或许未必就不想抽身,可是多年利益下来纠葛下来,这船也已经下不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徐笙说:“若太平时在营里,倒无妨的,最多不过就如前几日那般罢了。”
怕就怕,万一出征许靖给拖后腿。
许靖麾下三万兵马,万一发生战事,留他在定阳肯定不放心,带着出征的话,又很危险。
总是一个大隐患。
陆延补充:“许靖麾下这三万将士,领了已有多年了。”
从上到下的将领军官,都跟了他多年且不少还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忠诚度比较高,就算想采用离间分化的计策也不容易。
再者,许靖必然严防死守的。
“若有个几年功夫,倒必能慢慢瓦解。”
可是这等时势,基本是不可能有的。
另外还有讯报,许靖一直与晋阳联系频频,这是为防卫桓找个借口先斩后奏,而后随意给他安罪名。
这人比丁洪谨慎。
很棘手。
议事厅内一阵沉默,之后众人尝试着讨论应对之策,可惜并没什么进展。
不但棘手,还很难下手。
“要不,我们能不能这样?”
姜萱心里有些想法的,见此也不犹豫,翻开早准备好的几份文册,先递一份给上首卫桓,而后将其余几分交予众人传阅。
这是一份抄录过来的阵亡伤残军士统计,还有遗孀家人生活调查。
统计的主要是前两次大战,一次是大败西羌先零部的,另一次是奉命赴肃城大战三胡的。
这两次虽大胜,但伤亡都非常惨重,阵亡伤残军士合共高达六七万之多。
“二娘,这……”
众人有些不解,这也是个问题,但和许靖不相干啊。
姜萱笑笑:“诸位且听。”
“诸位都知,寻常兵卒阵亡,抚恤不过三千四百钱。”
这数额,放在天下诸侯军中,算中上水平的。但实话说,它还是非常少。
老父老母,遗孀子女,四五人的话,最多也就两年生活,很节俭了。
调查结果也明明白白,确实如此。
贫民家中往往这是顶梁柱,一垮一家子凄凉,如今壮劳力都不值钱,更何况老弱幼小?多是贫苦困顿,夏无果腹之食,冬无御寒衣炭。
这问题姜萱和符石等人商议过的,有人提议增加抚恤金,但被否了。
不提郡守府财政是否能长久支持,单单论这个增,哪怕翻一倍,也是治标不治本。
姜萱后来琢磨了一下,她有些想法。
“前些时日,郡守府添了许多田庄土地,我昨日大致算了算,有七八百倾之多。”
这些都是之前清洗军政两边得的,丁洪不少心腹都是硕鼠。
“反正耕种田地也要人手,我们不妨将这批地划出来,作为军田。”
“军田?”
“没错。”
姜萱点头,“作为安置阵亡将士遗眷之用。”
“老弱妇孺力有不逮,每逢农忙,可轮流安排军士去帮忙垦收。”
她笑笑:“人也不用多,万数军士忙个十天八日就够了,轮流来,想必他们是很愿意。”
是啊,肯定很愿意,谁敢说自己每次出征都能活着回来?定阳军大多都是有家眷的,这么一来,去了后顾之忧,谁不乐意?
必定感恩戴德,军心大大凝聚。
“好!”
陆延一击案,霍地站起:“此策乃仁政,极好!极好!”
都不是枉顾兵士的将领,他激动,徐笙刘振等将也激动,众人连声叫好。
卫桓已听明白姜萱的意思:“不战屈人之兵?”
他看向姜萱,姜萱微笑:“正是。”
吕逊略略思索,也明白过来了,“确实,二娘好计策,一石二鸟!”
两件事是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卫桓此政一出,感激归心的仅他麾下亲信部属吗?
不!
里头还包括许靖麾下的普通兵卒。
普通兵卒并不管上位者的夺权争斗,甚至他们可能还很厌恶,府君让他们后顾无忧,他们就感激府君。
上有卫桓军令,下有底层兵卒归心,只要稍稍注意些,哪怕出征在外,许靖也翻不出浪花来。
这是阳谋。
光明磊落,无懈可击。
姜萱微笑:“有了军田,再加一个育幼堂,此事便周全了。”
收容孩童的善堂也很必须,世风开放,妇人改嫁寻常,阵亡消息一传回,不管主动被动,都会掀起一轮改嫁风潮。差的直接卷了钱财扔下孩子走了,没办法,这年头,带着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基本难嫁得好。
好一点的扔给夫家,但这样的,孩子也泰半过得不好的。
徐乾击掌:“好!此策确实好!二娘巾帼不让须眉啊!”
众人大赞一番,卫桓遂定下按此策行事,接着他就安排众人任务去了。
二次大战的抚恤金已发下去,遗孀家人情况还得探访统计,再有就是量度土地以规划安排,事情非常多且繁琐,众人领了任务纷纷告退,议事厅很快就空下来。
就剩卫桓和姜萱两人。
卫桓直接起身,从上首下来坐到姜萱身侧。
“阿寻此策极妙。”
人后,褪去清冷,他说话时目露骄色,一如姜萱先前看他端坐上首气势显露时。
姜萱抿唇一笑,睨了他一眼,笑着说:“如此,咱们的屯田之策也顺利开头了。”
屯田之策,乃她上辈子一个如雷贯耳的人物发扬光大的,曹操。
打仗损耗的国力,这点人所共知,三国也是乱世,可对比起吴蜀,曹操可是越打实力越强。
为什么呢?这很大程度得益于他的屯田令。
曹丞相政务也是一把好手,军屯、民屯、商屯,扩大税基,减低税赋,长久下来百姓归心,军粮不绝,这就是曹魏的底气。
姜萱打算从军屯开始,既不徒耗太平时的军力,还能让军队自给自足。
不过眼下这并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上郡,表面还是通侯属地,大改革和大肆聚拢民心都不能做。
好在姜萱也没打算一步到位,潜移默化,不知不觉打好底子才是上策。
现在这个军田和育幼堂就很好,两战伤亡大通侯也很清楚,奏报递上去,他也必认为是卫桓新官上任三把火罢了。
“况且我们又多了一个军粮渠道,日后更不需受晋阳钳制。”
意外碰上裴文舒,很是给了二人一种压迫感,他们目前要做的,是尽快悄然无息让上郡具备完全独立的能力。
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认真工作的女人同样是,姜萱说话是,眉目飞扬,一双清亮明眸熠熠生辉。
卫桓有些移不开眼睛。
“阿寻。”
喃喃唤了一声,不知不觉他倾身过去,一手搭在她坐的圈椅背上,另一手越过公文,握住她的手。
“阿,阿桓。”
姜萱骤一侧头,他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后一退。
却撞在他的手臂上。
卫桓这个姿势,差不多将姜萱半圈在怀里。
不动还好,她一动,他禁不住心中一热。
“阿寻。”
他低低唤了她一声,二人距离太近,他的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灼热一片。
姜萱心有些慌,脸颊被他呼吸喷触的位置隐隐烧了起来,她难得结巴了。
“你,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桓崽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又是肥肥的一章,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呢,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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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晶莹面目微染一丝红晕,眼神有些慌乱,卫桓何时见过她这般女儿之态?
有些痴了。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的,怕她不自在怕吓到她,只此情此景,他怔怔的,慢慢地往前靠了过去。
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他的脸越来越近,姜萱心跳也不禁快了起来。
她大约知道他要干什么。
有些慌,心里乱哄哄的,下意识往后一仰,却撞在他的臂弯里头。
他将她圈在臂膀和椅背之间。
“阿桓……”
她绷紧,低低一喊,下意识抬手,挡在他的胸膛上。
“寻寻……”
他低低应了一声,似叹慰,似呢喃,定定凝望她,一双深邃凤眸柔光满溢,隐有一种渴求终得的痴意。
姜萱心绪百转千回,本欲推开他的一双顿了又顿,僵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
她微微阖上双目。
卫桓狂喜。
他屏住呼吸,慢慢的,慢慢地靠近她。
微微低头,一点一点的,轻轻贴合上两瓣红唇。
如花瓣颜色淡淡粉红,柔柔的软嫩的触感,轻轻触碰上,一阵战栗自尾脊直达心脏,心脏不可自抑在颤栗着。
他微闭双目。
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浅浅地碰触着,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分开。
他微微低着头,眉心碰触她的额头,二人气息都急,灼热地混在一起。
直到姜萱推了推他,他才坐直回去。
“我要回去了。”
姜萱脸皮热热的,有些烧,垂着头快速收拾案上的公文,“我那边事儿不少。”
她没看他,低声说完站起就要走。
“阿寻。”
才举步,就被卫桓握住腕子,“我送你。”
他凤目晶亮,眉梢眼角洋溢着甜蜜欢喜,忽想起一事,“阿寻你等等,我要送你一个东西。”
他拉着她,快步回到外书房,拉开左手边的木屉,取出一个扁平的黄杨木匣子。
“那日就说送你了。”
后来因一连串变故耽搁差点给忘了。
这小匣子可在他怀里揣过不少时候,当时还盼着能借它表露情意呢,虽如今不用了,却也是卫桓亲自给她挑选的第一支簪子,意义很不同,一想起来,他忙飞奔折返取回。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儿,我随便选的。”
他瞄了她一眼。
“嗯。”
姜萱低头应了一声,正要接过小匣,不想这会院门传来说话声,却是符石匆匆来了。
她一慌:“我回去了。”
小匣也顾不上接了,飞快转身,急步回隔壁自己书房去了。
“阿寻!”
卫桓本来要追上去,不过符石事急步快,三步并作两步入院拉住他,“这是怎么了?”
望一眼姜萱急匆匆背影,符石有些奇怪,姜萱向来温和有礼,这听见他来没停下打个招呼还是第一次。
这么一打岔,那抹纤细身影已从飞快侧门出去了,十分失望收回视线,卫桓只得敛起心神,先处理公务。
他把小匣子揣回怀里,只得等会再给她了。
……
这么一等,就直接等到晚上。
这一天都非常忙,从上到下忙得连轴转,卫桓还得抽空去了一趟城西大营,有心想寻姜萱说话,可根本分不开身。
一直忙到深夜,才大致忙完手头事务,匆匆过去一趟催促姜萱下值休息。
已经亥末了,接下来的几日还是高强度工作,虽很想独处,但惦记着她休息,卫桓还是把心思压下了,将人送到房门前,叮嘱:“你快歇下。”
她身体可不比他,他一夜不睡没什么影响的。
姜萱瞅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正要转身入房,后头卫桓想起一事,忙唤:“阿寻!”
怎么了?
姜萱不解回头,卫桓把那个又在他怀里揣了一日的黄杨木小匣取出来,“差点忘了。”
他递过来。
瞥见这个小匣,难免就想起今早那事儿,他唇角翘起目光灼灼,姜萱却很不自在,瞪了他一眼,飞快接过小匣进屋,“啪”地把门掩上了。
卫桓半点不在意,侧耳静听轻盈的脚步声转入的内室,又站了一回,这才依依不舍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