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符家大门前悬挂了两个红彤彤的寿字大灯笼,低调带喜,门房远远见卫桓三人到,忙不迭迎了出来,又打发人进入禀。
  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客气,卫桓挥挥手,让自便即可。
  符石虽改变主意摆宴,但也不是大摆,同僚亲近的请了来就算了,十来二十桌,不过也喜气洋洋十分热闹。
  宾客不算太多,符石卫桓领着符非符白兄弟招待宾客,就不用姜萱帮忙了,她解了斗篷交给婆子,入大厅等着。
  一进去,就见到身穿暗赭衫裙的杨氏正坐在上首。
  程嫣皱眉:“她怎么回事?”
  这杨氏也真是,需知本朝中期孝道才律法化,约束对象仅仅皇室诸侯,民间和普通官员并不兴这些,人入葬就算完事了。
  符亮都下葬一年多了,杨氏夫婿却还在,照理今日符石寿宴,她是该穿得更喜庆一些。现在她一身暗赭,皮笑肉不笑地坐那儿,周围女宾都不乐意围上去,厅里气氛有些沉。
  姜萱微摇了摇头,其实眼下杨氏看着已还好了,平日更阴沉,现在她和卫桓三个都不怎么到这边来,反正在郡守府就能见面说话。
  她微笑不变,淡淡和杨氏打了招呼,便不再多理,只坐下和程嫣等人说话。
  大家都不怎么自在,幸好没等太久宾客就来齐了,正厅陆续坐满,男人们大声说笑,才终于热闹了起来。
  “冷吗?”
  卫桓和姜钰过来,卫桓挨着姜萱坐了,姜钰现在也不抢,十分自觉坐在他卫大哥下首。
  听她问,两人表示不冷,卫桓说:“斗篷方才才脱。”
  他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掌心温热比姜萱还好些,不过姜萱迅速掐了他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人这么多,要注意些知道不?
  卫桓讪讪,把手收回来,忙给她盛了一盏热汤。
  “不用你,我自己来就行。”
  姜萱接过汤搁下,小小声说。
  “嗯。”
  两人微微垂首,低声说话,落在符石眼里,目露欣慰畅快,捋了一把胡须,他站起笑道:“谢诸位赏光。”
  擎起酒盏,符石敬了一圈:“老夫年四十有三,如今是喜事连连啊!”
  一是外甥大出息,儿子长进,家里蒸蒸日上;二是卫桓和姜萱终传好消息,金童玉女,他老怀安慰。
  他也算不负九泉下的胞妹了。
  想起英年早逝的卫氏,胸口一阵痛,只如今复仇终究有望,卫桓成器又得佳眷,正是大好事,他转瞬收敛压下,露出欣慰笑意。
  “老夫敬各位,一愿上郡风调雨顺,安定繁荣;二愿他们两个早日定亲成婚,让老夫得一盏外甥媳妇茶吃。”
  “对!对对!”
  “好,正该如此!”
  符石带笑声音一落下,登时哄堂大笑一片,在座的尤其是正席这边的都是心腹熟稔得很,闻言立即拍案附和,叫好一大片。
  徐乾更是笑着起哄:“赶早不赶晚,不若就这月选了日子,年前定亲好了!”
  卫桓自然是想的,只他心里也知姜萱应不会同意,瞄了一眼,果然被她使了个眼色。
  这是自然的,才一起多久,定亲什么的说得也太早了吧?
  被这么多人打趣起哄的,姜萱不大好意思,好在她来前也有心理准备了,应对十分大方,微笑和卫桓一起站了起来。
  “不急。”
  卫桓举杯敬诸人:“届时必会宴请诸位。”
  难得素来冷峻的人露出一丝笑,他侧头看了姜萱一眼,二人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
  诸人大声叫好,纷纷站起,一翻手饮尽杯中酒。
  符石乐呵呵:“诸位起筷,可不许客套见外。”
  他身侧是卫桓姜萱,年轻男子玄衣银纹,冷峻威仪;妙龄少女温柔姣美、风姿绰约。真真好一双璧人。
  落在眼中,人人欢畅喜悦,只唯独的一个杨氏,手心紧紧攒着杯盏,脸色抑制不住阴沉了下来。
  ……
  “喜事连连?好一个喜事连连!”
  勉强坐了一阵,杨氏称不适匆匆回去了,前头喜庆热闹声声入耳,她“哗啦”一声,将炕几上的杯盏香炉狠狠扫了落地面。
  又哭又笑,哭是悲哭,笑是冷笑讽笑,“好一个喜事连连!!”
  她恨极了,她大郎才去世多久?就连他亲生父亲都不记得了吗?失了儿子,也算喜事连连?!
  外头内巷有仆佣搬抬走动着,却是符非符白心疼生母不能出来吃席,再三命厨下添酒添菜。
  符非符白是府里唯二的公子,府里一切都是两人,又极得府君器重前途大好,下仆哪里会怠慢,十分殷勤又抬又捧,动静大得连一墙之隔的主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贺拔氏,薄氏!符非,符白!”
  杨氏可没忘记年初的事,上郡暗流涌动卫桓随时准备出走,姜萱送出去,贺拔氏和薄氏竟然也一起送走了,她们全部去了肃城,只留她一个人在定阳。
  呵,竟把她往城郊寺院一放就了事,全家都知情连两个低贱胡妾都不例外,竟就她一个一无所知!
  还知道她是符家主母,符石的妻子吗?啊!
  她儿子一死,这两个胡女生的庶子竟敢这般欺她?!
  他卫桓竟敢这般欺她?!
  杨氏恨得心肺一阵扭痛:“都是那个野种!都是那个野种不好!!”
  若非卫桓,她大郎还好好的!是那个野种一来,她家平静的日子一下子就被打破了,那野种命硬,克死了她大郎,害死了她大郎的命!
  杨氏嘶声恨极,“那野种怎么不死?他该死,他该死!”
  目光怨毒,面容一阵扭曲,为什么死的不是卫桓而是她儿子?为什么她儿子死了卫桓还不死!
  边上婆子一听,慌忙扑上来捂住她的嘴,“说不得,说不得啊夫人!”
  符石听不得这个,这一年多为野种一词吵了多少次,实在太伤夫妻情分,后来杨氏才收敛了。
  当然,这仅限于在符石跟前。
  她一把扯下婆子的手,冷笑:“他就是野种!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他不是克死他娘才来我家的?你不见他初来时那阴翳模样?”
  这刘婆子是杨氏娘家陪嫁过来,是心腹,忙转头让屋内伺候的婆子婢女下去,并严令不许胡说八道。
  众婢皆应,她才转头叹一声,劝:“不管如何,他如今是府君,不管从前怎样,都是不能提的。”
  “怎么不能提!”
  杨氏“啪”一声将茶盏掼在地上,冷冷道:“我说他野种,还未必不对,否则他舅舅怎么一句不说?”
  连杨氏都不知卫桓身世,当初符石就一句冀州富商就给含糊过去了。
  “咦?”
  这么一想,还真是很不对,卫桓身世真很可能有大问题的,否则夫妻多年,符石不可能这样的!
  杨氏瞪大眼睛,是了,当初说寻到卫氏时也是这样,连妹子具体嫁到冀州何处都不说,这本来就很不合常理,也就是她当初怕被个便宜小姑子攀住,闻言正中下怀,一喜之下才没追问。
  杨氏呵呵低笑,笑声有怨毒还有些神经质的惊喜,低低嘶哑的,听着古怪极了。
  刘婆子见她好歹安静下来,松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
  寿宴一直热闹到亥正,前头才散了,醉醺醺的符石被扶回正院。
  杨氏上前替过婆子,将符石扶入屋在榻上躺下,绞了温帕擦了手脸,又接过一盏醒酒汤,伺候他喝下。
  酸溜溜的汤水一下肚,符石吐了一回,人倒清醒了些。
  杨氏吩咐人打扫秽物,又端茶给他涑口,用帕子给他揩了干净嘴角。
  少时夫妻老来伴,杨氏陪伴他多年,符石睁眼见她眼角纹路细密,心里一叹,也是怜惜。
  “莫忙活了,让下面的干就是。”
  符石温声说:“咱家渐好,总不同旧日了。”
  这个“渐好”听在杨氏耳中,十分刺耳,只今晚她难得没说什么,颔首道:“夫君说的是。”
  说着,便给符石宽了外衣,扶着他往床榻方向歇去。
  “……如今好了,总算苦尽甘来。”
  符石今日心下大慰,又是酒后,絮絮叨叨:“……总算不负他母亲了,待他成了亲,生了儿女,我即便是去了,也有面目和妹妹说话了。”
  符石说到动情时,泪撒衣襟。
  杨氏一直冷眼看着,听到此处,却正是合适,她忙接话:“夫君说得极是。”
  附和几句,她便问:“想必他二人不久就要定亲了,桓哥父族可还有何人?我们是不是要去信告知?”
  符石一顿:“不用了,没什么人。”
  杨氏瞥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又问句:“听闻是冀州?冀州何地?”
  符石拧了拧眉:“人都没了,还问这些作甚?”
  他酒醒了大半,翻过身体:“睡吧。”
  杨氏却不死心,继续说:“那妹妹坟茔何在?我们总得找个机会祭奠一番,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如迁过来……”
  “好了!”
  符石翻身坐起,“你还睡不睡?”
  他心下不渝,按了按额头道:“絮絮叨叨的,我头疼,去前面睡了。”
  说着起身趿鞋,披了件衣裳就往外去了。
  “郎君,这……”
  屋里伺候的人都没下去,刚刚端水送茶才准备妥当,人人惊讶,左右对视。
  刘婆子蹙眉:“夫人您……”
  “下去罢。”
  杨氏冷冷扫了其余女婢一眼,后者唯唯诺诺,忙不迭退了出去。
  杨氏这才对刘婆子道:“果然是有问题。”
  之前是怀疑,现在她已笃定。
  否则符石不可能这个反应的,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其他,连给妹妹迁坟都不搭茬,这不可能!
  她呵呵哑笑,露出一种疯狂的喜色,终于寻到一个口子,一个给她儿子复仇的口子!
  “你命人连夜收拾!”
  杨氏吩咐:“我们明日回赵县。”
  杨氏娘家在赵县,她兄长如今正是赵县县丞。
  ……
  “你说她命连夜收拾,准备让娘家帮忙查探?”
  郡守府前院大书房,守卫仅点了几支蜡烛就被挥退,室内半昏半明,卫桓携冷风入内,火光一阵剧烈晃动,他寝衣外仅披了一件玄色大斗篷,在大书案后落座,半边侧脸隐没在黑暗当中。
  他面前的人,赫然是刘婆子。
  上首的年轻男子乌发红唇,肤色如玉,烛光微映俊美至极,只她不敢抬头看,忙不迭应道:“是。”
  刘婆子吩咐人收拾行囊,而后伺候杨氏睡下,再然后她悄悄地开了侧门,闪出侧巷敲响了郡守府的角门。
  有钱能使鬼推磨,卫桓现在不仅有钱财,他还大权在握,刘婆子不是孤零零一人的,她有家人儿孙亲眷,在很久之前,卫桓没费多少力气,就让刘婆子成为他的眼线。
  杨氏是符石的妻子,无法一劳永逸,但这个神经质的女人就是隐藏祸根,卫桓不可能不防范。
  刘婆子十分详尽地报告杨氏的日常言行。
  平时还好,不过老生常谈,传个讯过去就好,但今日明显不同,她不敢怠慢,赶紧第一时间就过来禀告了。
  “据婢子猜测,杨家人应不会随她的意。”
  杨家人也不是傻子,好不容易和郡守大人攀上亲戚关系,逢迎都来不及,怎可能得罪?卫桓有什么事他们能落上好吗?
  很可能还会狠狠呵斥杨氏一番,让她安分守己,讨好卫桓。
  卫桓嗤笑一声。
  这才是常理。
  不过刘婆子想了想,却补充道:“夫人,夫人很可能会再往西河去。”
  杨氏外祖家在西河郡,外祖母都还在世,她小时是养在外祖家的,因此和外家很亲近。
  杨氏被娘家拒绝,会甘心吗?
  自然不会的,只会更恨更扭曲。
  西河郡可不是卫桓势力范围,吸取了教训的杨氏必回编出一套说辞,让外祖家帮忙打探。
  这么一来,还真有挺可能成功的。
  这样么?
  卫桓冷冷一笑,淡声:“你回去。”
  待刘婆子退下,他吩咐:“叫薄钧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杨氏心里也明白,她拿卫桓没法子的,无论她做什么对方都是不痛不痒的。当然,这是之前,现在她终于发现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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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刘婆子回去后,灌了两瓢生水再睡下,次日上吐下泻加发热,卧床不起。
  杨氏蹙眉说了两句,不过也没等,让人和符石说了声,套车就启程了。
  结果果然如刘婆子所料,日夜兼程赶往赵县,她兄长却一听大怒,指着她的鼻子连骂一个时辰,勒令好好过日子不许折腾幺蛾子。
  这还未罢,嫂子弟妹侄儿侄女轮番苦劝,务必要将她左了的心志给拧回来。
  成功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杨氏愈发恨毒,连娘家都一并恨上了。
  不过她也知利害,表面装作被劝服,待被送出赵县后,她走出一半路程才停下,打发人回定阳说得迅外祖母生病,她心里记挂,和娘家人一同赶去西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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