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功笑道:“不愧是精明的姚大人,咱们赶紧吃些好的补回来。”
两人且吃饭,且说起各自知道的京城内外的事情,不知不觉说起江为功的亲事,江为功道:“已经择好了吉日,就在金秋八月里完婚。”
姚升喝了一口酒,笑眯眯道:“起先我以为那方姑娘只是胡闹,没想到最后跟你成了姻缘。你到底是怎么开窍的,细细跟我说说。”
江为功瞪起眼睛:“小叶跟小舒知道也就罢了,你也知道?”
姚升笑道:“我原本就知道他们家是龙凤胎,那天她喝醉了,流露出女儿态来,只有你一个心无旁骛罢了。”
江为功瞠目结舌:“损友如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姚升笑说:“后来就立刻出了事,也没来得及呀。”
说到这里,突然看到从城门方向飞奔进来一匹马,江为功探头道:“那好像是兵部的信差。”
姚升也看了眼:“还真是,这么急匆匆的,莫非有什么大事?”
江为功皱眉:“先前太子差点折在狄人手里,荣王殿下亲自往边关走了一趟,也是九死一生的,却终究将进犯的狄人尽数剿灭,难道他们还敢有动作?”
姚升忙道:“别急别急,未必就是这样,何况也跟咱们不相干,喝酒就是了!”
于是两个人又喝了一会儿,各自都有了些醉意,江为功体胖怕热,便叫小二弄些冰饮,先要了两份紫苏饮跟雪泡缩脾饮,又要了两杯冰雪冷元子,吃喝过后,才觉爽快些。
正要跟姚升一起下楼,就听见楼下有脚步声响,有人且走且说道:“边关传了紧急消息回来了!”
“是什么事?是军情?”
“传信官先去了兵部,又去往内阁,只是看着送的不是羽檄,所以应该不是紧急军情。”
“料那北狄才吃了亏,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犯境。”
两人说着上了楼,江为功虽不认得,但姚升人面最广,早认出是兵部的文书,当下忙站起身来作揖,大家未免又寒暄了一阵。
等到江为功跟姚升出了永和楼往工部而行的时候,就听到街头上百姓们在奔走相告,原来是北狄的姬氏一族主动派信使跟渭城守备传达消息,说是愿意奉中原朝廷皇帝为主君,愿意跟启朝和平共处,并派了使者商谈议和等事。
江为功跟姚升听罢相视而笑,不约而同拍掌扬眉道:“果然是好事!”
六月中,有两件大事发生,第一是北狄派人跟启朝修好。
第二件则是宫内行了册封皇太子的大典,启帝昭告天下,册封荣王赵世禛为皇太子,正位东宫,并行监国之职。
旨意一下,四海归心,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赞贺。
就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候,阑珊却也越来越为一件事心烦不已。
赵世禛给册封为太子,身为荣王妃的她自然是太子妃了,只是既然是东宫,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太子妃呢?
人人都知道这个道理,那些跟荣王府交际的贵门诰命们又怎会不知道呢?其实早在最初往荣王府纷至沓来的时候,这些人里足有一大半儿就是动机不纯的。
年前因为她的一病,稍微消停了些,但年后越发频繁了,甚至各寻门路。
要不是杨时毅那里无门可入,而李尚书从来是个面似温和实则孤孑的性子,恐怕早也碍不住那些人的情面了,就连晏成书也都给昔日的一些“同僚”找到,起初晏老先生以为是叙旧,后来才发现,原来不过是借他搭个桥,想塞人到荣王府后宅呢。
在阑珊进宫的时候,雨霁其实也暗中跟她说了两回,又委婉地笑说:“若暂时找不到好的,倒是可以从宫内送两个不错的宫女过去。”
最近阑珊写书本已有些渐入佳境的意思,给这件事一搅扰,整个人心神都乱了。
这日赵世禛回府,才进门就见她趴在桌上,走过去一看,竟是睡着了。
赵世禛见她手里竟还握着笔,哑然失笑,便将那笔轻轻地拔了出来。
不料这一动,便惊醒了阑珊。
赵世禛见她脸上还有两道衣裳褶皱压出来的印子,红红的,便给她轻轻地抚了抚:“既然困了,怎么不去榻上安安稳稳的睡?”
阑珊问:“端儿呢?”
赵世禛道:“回来路上睡着了,怕惊动,就直接先送了回房。”
阑珊慢慢打了个哈欠。
赵世禛笑道:“怎么懒猫儿似的?是不是哪里不适?”
阑珊揉揉眼睛:“好好的,整天闲着,只写两个字而已,又有什么不适呢。”
“你还在写……”赵世禛本以为她在写的是那本工造之类的书,不料瞥了两眼突然觉着不对,“你写的是什么?”
阑珊醒悟,忙抢过来要撕。
赵世禛皱眉:“我都看见了,什么宣平侯府孟姑娘?什么嘉义侯府徐姑娘?你在干什么?”
阑珊见他果然看清了,便垂头放下道:“还能干什么,我自然是在为殿下‘选妃’。”
第274章
赵世禛早猜到了,便笑道:“没想到姗儿这样贤惠,怪不得先前伏在桌上睡着,一定是思虑用心太过的缘故,可选到什么好的了?”
阑珊瞥他一眼,见他只笑吟吟的,就哼了声道:“个个都是极好的,正因为都是好的,才叫人更不知道怎么选,简直想叫人都照单全收……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格外喜欢的?”
赵世禛听她叫自己“太子殿下”,哈哈一笑,把她揽了过来:“太子殿下喜欢的当然有。”
阑珊道:“是谁?”
赵世禛捏了捏她的鼻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阑珊脸上微红,推了他一把:“我在说正经事情。”
赵世禛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经的?这两天忙的顾不上,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便抚着阑珊的脸要亲一亲。
阑珊忙挡住他:“五哥!”
赵世禛停了下来:“怎么?”
阑珊皱眉道:“之前雨公公曾暗示过我,若是一时选不到中意的,那就从宫内送两个宫女过来。”
赵世禛听了笑道:“真是有趣,这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母妃的意思,我不置侍妾,他们就想塞人过来,倘若我是个好色之徒,见一个喜欢一个,只怕他们还得整天训斥呢。”
阑珊心里有些烦恼无处可消,当初只以为赵世禛安妥地当个王爷,倒也罢了,他又不是个花心风流的,就算没有别的女人在王府,皇帝面前也能混过去,何况如今已经有了端儿。
没想到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既然是储君,自然没有个孤家寡人的道理。
阑珊正也是因为明知道这个,才心生烦恼。
阑珊低低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世禛摸摸她的头。
正如阑珊担心的一样,若赵世禛此刻还是荣王,这件事便简单了,他可以用各种法子回绝此事,但才册立了太子,风头正盛的时候,却不能在这件事上贸然出头违抗皇帝,若如此的话,未免叫皇帝以及某些有心人觉着他才立了太子,就跋扈到不听皇帝之言了。
他虽不惧直言,但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赵世禛道:“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样。”
阑珊仰头看他:“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姗儿所想的,不过是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赵世禛笑道:“不喜欢我身边再多几个闲杂人等是不是?”
阑珊脸上发热:“我并没有这么说。”说着却抿嘴一笑:他果然知道自己所想。
赵世禛思忖妥当:“这样吧,你不惯做这种事,不必白费心思,徒增烦恼。现成的有个最适合料理这件事的人,何不叫她帮你。”
阑珊怔了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宜尔吗?”
赵世禛笑道:“她对那些京城女子的底细最为清楚,她又满心向着你,倒不如把这件事情推给她,改日若是雨霁还问起来,你就只说你没经验,挑的眼花,所以托了安王妃帮你‘细细的’挑。”
阑珊似懂非懂,但若是郑适汝来处置的话,倒是让她这颗心安了一半。
“也好,”阑珊振作精神,道:“宜尔经验丰富,明儿我就去告诉她,看看她怎么说。”
赵世禛见她脸上透出些喜色,才也笑了笑,又道:“后天七夕节,我听说在长安街那边的江南会馆们会办香桥会,听着有趣儿,晚上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阑珊惊喜道:“是吗?那当然好。”先是答应了,又忙问:“可是你忙得很,会有空闲吗?或者……太忙的话就不必勉强,还是公务要紧。”
赵世禛笑说:“陪你的时间自然是有的。”说完后又将她抱紧了些,心里虽然甜蜜,隐隐地又有些不太踏实,总要再抱紧些好。
最后还是阑珊给勒的发昏,忍不住叫道:“五哥!”才终于让他又放开了些。
次日,赵世禛特把端儿留在府内,阑珊带了他去了安王府。
到了内宅,跟郑适汝相见,端儿蹒跚地走到郑适汝跟前,呀呀说道:“姨姨……姨……”
阑珊道:“他叫你呢。”
郑适汝笑着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这孩子,几天不见竟都会说话了?真是出息,你才多大呀。”看端儿出落的愈发俊美,便对阑珊道:“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替你争气。”
阑珊笑道:“最近总跟着他父亲,跟我反而不似之前亲热了。”
郑适汝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带的多,就跟谁亲近。”
说着,乳母抱了宝言出来,宝言靠在乳母怀中,像是一枚菡萏,虽然还小,但脸庞秀丽,气质安静,给乳母抱着行礼。
阑珊也迎过去,接在怀中抱住,说道:“宝言还是那么乖静?”
郑适汝道:“可不是吗,安静的过分呢。”
阑珊道:“若是把端儿的顽皮分一半给宝言就好了。”
郑适汝笑道:“我倒是宁愿小孩子顽皮些,这才是孩子嘛。”
此刻端儿便也伸手去碰宝言的小手,口里叫道:“喂喂,喂喂……”
原来他不会叫“妹妹”,就只“喂喂”的叫。
有了小孩子在跟前,就分外热闹,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阑珊才想起来意。
这会儿两人坐在榻上,阑珊抱着宝言,郑适汝抱着端儿,端儿却不安分,凑到宝言身边打量她,看了半晌又要抱。
阑珊怕他不知轻重,急制止了。
郑适汝就叫乳母先把宝言抱回去,又叫西窗跟飞雪先领着端儿去玩,其他底下人都退了。
阑珊这才把选人的事情告诉了郑适汝,皱眉道:“我实在弄不清这些,又不知道怎么办,你有没有主意?”
郑适汝凝视着她道:“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但是又知道不得不做,是不是?”
阑珊靠在她肩头,小声道:“我原本不计较这些的,可是一想到要让五哥去亲近别的女人,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是不是不该这样?”
郑适汝看着她忐忑的样子,笑道:“你的身份的确是不该这样,但这才是人之常情,自古以来哪个原配夫人愿意把丈夫跟别人去分?女人一旦多了,事儿也必多,尤其是皇家之中,你也是知道的,去想想汉时候的吕雉跟戚夫人,唐时候的武则天跟萧淑妃……”
说到这里郑适汝冷笑了声,道:“我也傻了,何必说远的,且只说近的,我这里难道就没有么?”
阑珊正听她说的心惊,突然听了这句忙问:“什么?”
郑适汝道:“我生宝言的时候,若不是你,不也是默默地就死了吗?”
阑珊忙捂住她的嘴:“都过去多久了,何况皇后现在也已经给废了。怎么又再提呢。”
郑适汝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傻傻的还没明白,却并未解释,只笑道:“嗯,你说的是,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所以你不愿意给他往身边弄人其实也是对的。少了很多麻烦,不过若真的不弄,却也不好,只怕不多久,就有人骂你嫉妒专宠之类的了。”
阑珊叹道:“是啊。骂我还在其次,我更担心会因此事连累到五哥。或者让皇上因而又生隔阂就不好了。”
郑适汝笑道:“这么说,他是怎么想的?”
阑珊道:“他……他说跟我想的一样。”
郑适汝挑眉:“所以他叫你来找我?”
阑珊见她居然猜到是赵世禛的主意,微微一窘:“嗯。五哥说你最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又最聪明的,让你帮着我细细的挑。”
“细细的挑?”郑适汝眯起眼睛想了会儿,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郑适汝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笑道:“你真不适合参与这些事里来,若是放了个厉害会算计的角色到你那位五哥的身旁,怕把你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呢。”
阑珊先是一愣,又苦恼道:“我真想离了这里!”
“你舍得他?”郑适汝打趣道,“何况离了这里又去哪儿?”
阑珊皱眉,嘟囔道:“就是舍不得才窝在京城这一年多呢。我觉着整个人都要呆了。原先想写点东西,至今才写了十几页又撂下了。”
见郑适汝肯答应帮忙,阑珊还是松了口气的,又问起赵元吉如何。郑适汝道:“我弄了一间铺子在南大街上,让他去打理了。”
“什么?”阑珊大惊。
郑适汝笑道:“有什么可诧异的,原先他不爱出门,可正如你所说,一直窝着,人也要废了,到底要做点事情。他才退下来,皇上只怕还忌惮着呢,所以别的事情一概不能插手,我便弄了一个铺子,让王爷学着如何经营之类,如今他每天忙得很,光是账目就够算的了,时不时地还会跟我说起近来的进项跟亏空等,虽然操心于这些事情,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