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才道:“你让堂堂的王爷去经商?这成何体统?”
郑适汝不以为然道:“这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怎么不成体统,难道叫他整天去跟那些闲人听歌看舞,谈论风花雪月吗?呵,若是如此,我宁肯他去为了银钱而汲汲营营。至少他还能为国库增加些税银呢!”
阑珊失笑,又不由点头:“不愧是宜尔。”
郑适汝又问起最近言哥儿在宫内陪赵元斐读书的事情,迟疑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让言哥儿认祖归宗?”
阑珊呆了呆:“我当初想过的,可是阿沅跟言哥儿都不愿意。”
郑适汝道:“当初是什么时候?”
阑珊道:“是我当初离京的时候。”
郑适汝道:“那时候华珍还在,若是让言哥儿跟了温益卿,还怕华珍对他有个不妥之类。如今华珍已去,看温益卿那个死样子,不像是要找什么续弦的,而且他的驸马身份很是尴尬,也没有谁家愿意接手这样的鳏夫,他这个人虽然偏激,对你还算过得去,你如今有夫有子一家和乐,他却孤苦伶仃的,我倒不忍起来。”
原来温益卿自打回京后,除了因华珍的丧事忙碌了一阵,此后便不再踏足公主府,甚至连温府也少回,要么在工部,要么在买的一座小院子里另住。
阑珊心头抽抽,低声道:“可……我想他应该未必愿意,最近都没有见过他,可先前见的时候他也没再提过。”
郑适汝立刻察觉,便道:“没再提,就是曾提过了?第一次提你自然是没允,他那个性子是绝不会再开口的。”
“罢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她见阑珊面有难色,便又打住道:“倒是有一件喜事,龚如梅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阑珊笑道:“恭喜恭喜!”
当天阑珊在王府吃的午饭,才吃了饭,赵元吉匆匆地回来了。
彼此相见,阑珊发现他并没有像是以前一样锦衣华服,反而只穿着很普通的青缎子暗纹袍,腰间只用黑色的革带系着,比起先前的华贵逼人,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能干事的人了。
阑珊见赵元吉回来了,便要告辞,赵元吉笑道:“对了,弟妹你原本是工部的人,我才在外头听了一件奇闻,不知道跟不跟你们相关。”
郑适汝问道:“是什么奇闻?”
阑珊也道:“王爷听说了什么?”
赵元吉才道:“他们传了好几天了,说是在慈幼局那里有一件奇事。”
慈幼局是朝廷所设的专门照看收留无父无母孤儿或者弃儿的地方,京城的慈幼局在南城的慈源寺旁边,有专人管理照看。
某夜,一名照管嬷嬷突然发现有个孩子不见了,当下忙惊动了众人一起找寻,找来找去,却在慈幼局的小学堂里找到了那孩子。
那孩子只有一岁半,当时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正咯咯地冲着墙壁在笑个不停。
嬷嬷跟众人跑进去把孩子抱起来,却见他身上只是有些灰尘,并没受伤,也没有任何恐惧害怕之色,反而像是很兴高采烈的样子。
大家都觉着诧异,可又庆幸没出大事,当下便只将孩子抱回去妥善照管。
不料次日晚上,那孩子又不见了,嬷嬷先是一惊,想到昨儿的事情,便自己试着往小学堂找去,那会儿正是深夜,万籁俱寂,小学堂里外都黑漆漆的,并没有任何人。
嬷嬷看到那门是半掩的,还没靠近就听到小孩儿的笑声,夹杂着咿咿呀呀仿佛在跟人说话似的,这情形隐约透着诡异。
嬷嬷毛骨悚然,装着胆子握紧灯笼靠近过去,猛地将门推开:“是谁在哪里?”
但是学堂之中,却依旧是那孩子安静地坐在地上,听见动静就回过头来,除了小孩子外,再无别人了。
最骇人的是,那孩子看了一眼嬷嬷后,就又恍若无事地回过头去,重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便拍手,指手画脚地显然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之袭来,令人冰寒彻骨。
那嬷嬷当场吓得要晕过去,此后就病倒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换了两个照管嬷嬷,虽然严防死守,但其间仍是发生了孩子爬到小书堂,独自一个呀呀说笑的情形,因为出事的孩子都只是一岁到两岁之间的,话都有的说不清楚,所以竟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间管理慈幼局的院长听说此事后,也命人夜晚暗中埋伏过,可是只看到小孩子自己或爬或蹒跚着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踪迹。
白天的时候,也特请了顺天府的差人把整间书堂仔细检查过,并未有异样。
可这书堂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小孩子跑到这里来自言自语,自说自笑的,所以此事竟是不解之谜。
起先还无人知晓,后来慢慢散播出来,竟也引出了许多怪异的流言,甚至包括“闹鬼”的传闻。
赵元吉说完后便对阑珊道:“这件事如此诡奇,也未必跟工部的差事有关,只不过你毕竟屡破奇案,我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才跟你说的,依你之见,这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第275章
阑珊只听着赵元吉描述,就也觉着背后有点发凉,听他问便道:“这个……只是听别人简单说起来,自然难以回答的。”
这会儿花嘴巴从外头慢慢地走了进来,冲着阑珊喵叫了声。
阑珊忙先抱起来,亲亲它的脑袋。
郑适汝瞥着她,淡淡道:“王爷哪里听来的这么吓人的故事?”
赵元吉道:“南大街上那些人都在说,今儿到店里的几个客人也在说。”
郑适汝一笑道:“这种近乎怪力乱神的事情,难道也会跟工部有关?且她现在又不在工部当差了。”说到这里就看着阑珊温声道:“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事儿还不够忙的呢。”
殊不知阑珊听着赵元吉说的时候虽然害怕,但此刻却不知不觉也开始思忖原因何在了。
赵元吉会意,因笑道:“也是,我不过好奇而已,其实无关紧要。对了,店里最近来了两位南洋的客人,看上了咱们的镇店之宝‘龙团凤饼’,我说不卖,他们竟拿出了两颗这么大明珠来换,说是从成了精的海鼋壳子里取出来的,别的地方得不到。见我执意不卖,就只买了一套茶具去了。我看他临去屡屡回头,带着遗憾之色,多半还是不死心。”
郑适汝见他比划着那珠子似有婴儿拳头大小,略觉好奇问道:“海鼋成了精怎么又会给他们得到明珠?”
赵元吉道:“据说是那海鼋到了一定年岁,就会褪去旧壳,那壳子的边儿上就是那些大明珠,有缘人得到一生不愁吃穿。”
郑适汝点头道:“这还罢了。”
赵元吉见她感兴趣,便笑问:“明儿他们若还来,我换了珠子回来给你看看如何?至少得他三四颗珠子,对了,也送两颗给弟妹。”
郑适汝才也笑道:“使得。”
阑珊旁观两人相处,却好像比先前更融洽了些。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也不过是旁观者,不可妄下定论而已。
此后阑珊想起赵元吉所说慈幼局的事情,就叫飞雪替自己打听了一番。
飞雪回来所说,却跟赵元吉大同小异,此事是从去年秋日开始,陆陆续续到了现在,并无答案。
因顺天府查不出什么,院长甚至还请了风水先生,算来算去,只说这房间阴气太重,做了几场法事,念了符咒烧了些符纸,便说无碍了。
可说完之后不出数日又出了事,院长极为无奈,只能把那房间锁了起来,不叫人靠近了事。
最新的消息却是在两天前,又有个孩子自个儿爬到学堂,因为这学堂晚上给关了门,那孩子进不去,就在门口哇哇大哭,这才惊动了人。
也不知是因为受惊还是怎么样,这小孩子也病倒了,被抱回去后哭闹不止,大夫都没有办法,其中一个嬷嬷灵机一动,叫抱着去学堂试试。
果然,开了那学堂的门后,小孩子慢慢地竟不哭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就说笑言语起来,那会儿是大白天,在场众人目睹这情形,无不毛骨悚然。
阑珊问道:“这件事既然闹开了,除了顺天府,没有别人管?”
飞雪道:“大理寺派人去看过了,但是并没出人命,何况那房子也没什么不妥,所以只看过就了事。”
阑珊又问:“工部呢?”
飞雪笑道:“暂时没听说过工部派人去的。不过……”她欲言又止。
阑珊道:“怎么样?”
飞雪笑道:“因为这件事轰动起来,有些无聊之人便打赌,约着晚上一起去那学堂里试胆量呢。”
这商量着要去试胆量的众人,便是京城之中一干纨绔子弟,这日晚间因喝醉了酒,想起之前的赌约,便仗着胆子往慈幼局而来。
此刻天色已暗,慈幼局也已经关了门,但是这些人轻车熟路,转到后院的矮墙处,以叠罗汉的方式翻墙而过。
后院的厢房里还有一点灯火摇曳,借着灯光,这四人彼此打手势,悄悄地穿过院门,按照原先打听的路径,往前头学堂的方向摸过去。
这会儿正是七月上旬,一弯细细的弦月,加上又是阴天,院子里黑洞洞的,尤其是这慈幼局有的地方还挂着灯笼,大多数地方却都没悬灯笼的,眼睛时明时暗里转换,叫人无法适应,大家边找路边小心脚下,磕磕绊绊摔了几次。
转了有两炷香的功夫,才终于转到了那传说中的小学堂。
四个人都叹了口气,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相视而笑,只觉着好玩儿。
因为先前关了门也不得安宁,所以院长索性把门敞开着,随意人出入,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但是因为慈幼局上下都知道此地诡异,谁还敢过来呢?莫说是夜晚,就算是白天也要远远地绕开此处。
这些纨绔子弟见如此顺利,便大模大样地进了学堂,见学堂中还有些课桌椅,只是四壁空空的,又没有灯火,黑夜里果然有几分可怖。
屋子里外黑洞洞的,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子点亮,其他众人忙低声道:“快熄灭了,别叫人看见!”
那人却是顺天府王都尉之子,王公子笑道:“怕什么,这些人胆子小的很,不敢靠近的。”
当下举着火折子,负手四处溜达打量。
这里既然是小学堂,本来的布置自然不是这样,比如进门的那堵墙上原本挂着三幅画,分别是岳母刺字,张良拾履,凿壁偷光。
因为曾怀疑是这些字画吸引了那些孩子,所以事发后三幅画都给取下了,如今原来挂画的位置就只剩下了淡淡的白痕。
王公子盯着这堵墙看了会儿,便笑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吧?你们可有所察觉?”
其他三人闻言,便也各自端详。
其中有一个人却正是嘉义侯府的徐勇,他先前拦阻温益卿无果,心里颇为失望,虽如此却不肯放弃,竟又缠着嘉义侯从中周旋,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挤进工部,暂时在营缮所做一个小小地差役。
这次徐勇因为想要好好表现,倒也中规中距,耐心地熬了下来,只是他满心想进决异司的,只是无路可寻,跟这些狐朋狗党喝酒的时候,众人说起此事,这才触动了徐勇。
他想:倘若自己能够查明真相,不就说明他配进决异司了吗?到时候温益卿就不会拒绝了吧。
于是才一拍即合,大家一同来了。
这小学堂原本不大,众人转了片刻就都看遍了。徐勇大为意外,又觉着失望,这里非但没有异常,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他感觉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正在迅速流逝。
徐勇叹息道:“这好像没什么嘛。”
其他两人也道:“听他们说的怪吓人的,身临其境,才知道不过如此。难道是夸大其词或者胡说的?”
王公子笑道:“不如咱们往这墙上写一行字,表明是我们‘到此一游’?”
其他唯恐天下不乱的正要附和,还是徐勇有点儿分寸,便笑道:“不可如此!这慈幼局虽然不算什么,可到底还是朝廷的正经衙门,闹出去了真要计较起来,咱们还是要担罪的。”
王公子叹道:“那就没趣儿了,咱们走吧。”
才一动,徐勇看到他袖子上仿佛有点痕迹:“你的手怎么了?”
王公子低头看见,道:“别提了,刚才在院子里路不熟,撞在不知什么东西上,给我划破了。”
另一个礼部严主事之子也哀叹道:“我也跌了个跟头,膝盖怕是破了。”
“那咱们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还是有些收获的。”另一个吴公子打趣道。
四个人正商议着要走,突然间门口人影一晃。
那王公子吓得手一抖,火折子竟熄灭了。
那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竟不知是何时到的,也不知是人是鬼,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夜色里看着像是一道狭长的鬼影。
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四人顿时吓得胆颤,严公子忙抓住徐勇的手:“是、是什么?”
徐勇咽了口唾沫,才要张嘴,门口亮起一团儿微光。
微光之中,慢慢地照出了一张微微低着头的阴测测的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差点儿把四人更加吓死。
严公子紧紧地掐着徐勇的手,旁边王公子竟跌在地上。
正在胆颤的时候,却见那张可怕的脸上缓缓地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徐勇本在跟着发抖,直到发现那笑容竟、有几分眼熟。
他愣了愣,定神细看,终于失声道:“是……是决异司的姚大人吗?”
门口的那人一笑开口:“徐小侯爷,还认得我啊。”浑厚的男子声音,显然不是鬼怪了!
严公子反应过来:“决异司?是工部的人?!”
这来人正是姚升,他这次来,自然是奉了杨时毅的命令,过来初次探查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四个活宝。
所以刚刚才故意的吓一吓他们。
姚升便笑道:“怎么几位竟跑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