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忙中红线将缠在腰间一条软鞭抽出,一鞭子甩在旁边的桅杆处,鞭子灵蛇般缠绕在桅杆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阑珊给红线拽着,半边身子差点滑倒船外去,正在惊魂未定,就见红线的脸色猛地煞白了!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回头,惊见那可怖的软趴趴的触手从身后腾空而起,水淋淋地横在半空,像是要落下来!
红线厉声道:“快来人!”
眼见那极粗壮的章鱼臂要降落,有一道人影腾空掠过,长刀乱砍,那章鱼臂给划伤,猛地缩了回去。
幸而这时侯鸣瑟那边也将江为功救到了安全的船舱处,顺势就掠了过来,及时地一把抱住阑珊,脚尖在栏杆上一点,跃离了这危险之地。
鸣瑟抱着阑珊双足才落地,耳畔就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声!伴随着刺鼻的火药气息跟弥漫的硝烟,原来是船上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用火铳反击了!
阑珊跟江为功两个不会武功的便躲在船舱中,红线跟鸣瑟守在门口处,姚升跟飞雪却在外面照应全局。
阑珊想到先前工部的众人也有不少遇险,便道:“你们两个快去救人,我跟江大哥在这里无妨!”
红线跟鸣瑟对视一眼:“可是……”
“去吧!”阑珊喝道:“这里很安全!救人要紧!”
江为功也喘着气忙道:“快去吧,我会保护小舒。”
那两个人这才纵身跃了出去。
阑珊跟江为功两人只听到外头火铳的声响连天,又有从后面传来的响动,原来是谢指挥的那艘船竟仍是紧跟在后面,这会儿也遇到了怪鱼们的袭击,正也如法炮制地开火铳还击。
江为功惊魂未定地说道:“那个倭人所说的果然竟是真的!真有这么多的怪鱼。”
阑珊听他提起那倭人,心头一动:“江大哥,你觉不觉着那个倭人有些可疑……”
话未说完,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将阑珊的声音压了下去,江为功探着脑袋问道:“什么?”
阑珊只得大声说道:“没什么!等过了这关再说!”
一盏茶的功夫,在士兵们猛烈地还击下,船下的异动终于有所收敛,船只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等到船上的硝烟散开后,飞雪回来道:“已经无事了!”
于是阑珊才跟江为功两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不少处血渍,也有许多士兵跟官员们受伤,这会儿风平浪静,正在各处抢救查看。
江为功小心翼翼到了船边往外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船底的水面清澈见底!他想起那倭人的话,忙跑到另一边再看,果然,漆黑如墨。
可是站在船头往前看却依旧正常。只是船只比先前要更往前了一段,靠那三艘宝船越来越近了!
江为功按捺着心中能够激动,问道:“小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阑珊道:“江大哥你觉不觉着这里的日色有些古怪?”
江为功抬头看了看天,见明晃晃地一轮太阳悬挂在头顶,像是已经正午了。但是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寅时,到了这里不过是卯时而已,时间哪里会变得这样快?
阑珊道:“应该是日影正中,把帆船的影子投向这一侧,暗影落在水面,加上阳光反射的缘故,才导致两边所见的水色不同。”
江为功正在思索这迅速升高的太阳,闻言点头道:“这里好像很诡异!”
正说话间,那边郑统领命人清点人员,检查船体,又跟后面的谢指挥船交流消息完毕,便走了过来行礼道:“让娘娘受惊了。”
阑珊道:“没什么,刚才还要多谢郑大人救命之恩。”
郑统领一笑道:“娘娘是万金之躯,自然不能有丁点儿闪失。”
江为功看着一名士兵收拾那巨大的章鱼臂,虽然已经给砍落了,可是仍是如蛇般的扭动着,看的人不寒而栗。
江为功又觉着害怕,又忍不住说道:“这个东西若是切片下辣椒跟花椒爆炒,味道只怕不错。”
阑珊正在喷笑,郑统领笑说道:“江大人爱吃章鱼手?那有没有试过用刀这样活切了,蘸一点酱油生吃的?”
江为功吃惊:“金盘脍鲤鱼的吃法么?我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口味,所以竟没试过,莫说是章鱼手了。”
郑统领笑道:“江大人可以一试,别有一番风味。”
“是是。”江为功只得随口答应。
阑珊在旁听着两人说话,目光所及,却是那越来越近的宝船,此刻已经看清楚船上的景象,宝船上下完好,只是太过安静了,像是没什么人。
江为功也发现她在盯着船看,便叹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郑统领命加速往前,靠近宝船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在两船之间搭了软梯,郑统领命王副使带人过去查看,江为功也要前去,姚升道:“还是我去吧,万一这船内也有什么大怪物呢?”
江为功听了这句就打消了亲自过去的念头。
阑珊吩咐飞雪:“你同姚大哥一起去,注意安全。”
于是众人从软梯上跃到宝船之上,上上下下一通仔细检查,却见里头的货物等竟都完好,只有一点——竟是空无一人,不管是宝船上原先的众人还是倭寇跟海贼,都不见半个人影。
姚升半惊半喜,跟王副使等退了回来,将情形告诉了阑珊跟江为公等。
江为公道:“货物还在就大好了,只是人都去了哪里?难道都给海贼杀了?”
姚升忙道:“这不太可能吧,就算是给海贼杀了,那海贼竟放着满船的货物都不要了么?”
“嗯,”阑珊转头看着不远处伏在水面的那座山:“咱们去那看看吧。”
江为功忙劝:“小舒,哪里既然是贼巢,不如你别去了,或者让姚大人跟郑大人他们去就行了,免得有危险。”
阑珊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理由不亲自看上一眼,不如这样,先派一队人去探探路,看情形如何?”
她说了这句后,问郑统领:“郑大人以为怎么样?”
郑统领欠身道:“自然是听娘娘的。”
于是先派了一艘船前去探路,去了将有一个时辰,岛上才升起一团明亮的烟火光,这是报平安的信号。
江为功见状也才放心。
将启程之时,阑珊却又问:“谢指挥在后面船上,方才那一场惊扰他可无恙?其他的船只呢?”
郑统领道:“方才跟那船上的人通了消息,谢指挥的人伤了有十几个,情形还算不错,至于其他的兵船……却并无踪迹,像是跟丢了。”说到最后他皱了皱眉。
姚升道:“兵船之间相隔不过数丈,而且是这顷刻之间,怎么会跟丢?”
阑珊跟江为功对视一眼,道:“那蜃图的城池风水生气是随时变化的,我们往这里行的时候明明不见这座岛以及船只,谁知一瞬间就一切尽在眼前,正是因为我们走对了中轴龙脉,才误打误撞闯了进来,谢指挥的船跟的紧,其他的船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姚升不寒而栗:“他们难道……”
阑珊道:“倒是未必遇难,或许就如同咱们之前航行于海上一样,只是我们暂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而已。姚大哥还记得百牧山吗?”
姚升想到那九宫八卦暗藏玄机的百牧山,笑道:“我知道了,当时我跟小叶明明只隔着一棵树,却偏偏彼此不能相见,那是因为阵法的精妙,但是这里,应该是这海峦的精妙吧。”
阑珊叹息道:“百牧山的阵法精妙,是人为借助自然所致,还是有据可查的。但是这海行的精妙,只怕是人为造不出来的。”
江为功道:“就如同是鄱阳湖的情形,纯粹来自于天然吗?”
阑珊道:“嗯,若一切来自于天然、甚至我们不知道的力量,那才是最难的。”
说话间,船只已经缓缓地往前。
阑珊回头,见谢指挥的船也跟在后面,阑珊便对江为功道:“江大哥,刚才那一场闹得我有些头晕,你跟郑大人姚大哥照应着,我去歇息片刻。”
于是她转身回到宝船舱内,却把飞雪叫到身边,低低地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正说完后,姚升走了进来,见飞雪往外走,便道:“你去哪里?”
飞雪却未回答,径直出门去了。
姚升一怔,回头却对上阑珊凝视着他的眼神。
那伏在水面上的小山看着近,然而船足足地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靠了岸。
阑珊想到之前所见的岛上的人影,心中疑惑,隔着这么远,怎么当时自己看的那么清晰?可又不似错觉。
兵船在距离岸边二里左右便停了下来。
王副使说:“再往前就是浅滩,怕承不住兵船,不如换成小艇靠近。”
姚升迟疑着笑道:“我不擅长游泳,让我偷个懒,留在船上等你们吧,若你们有个万一我也好及时接应。”
其他人都无异议,只有江为功道:“姚大人你留下倒也无妨,只是你务必机灵点,岛上没有倭人跟海贼就罢了,若是有,还得你赶紧去救命。你可别睡着了过去。”
姚升道:“我若真的睡着了,老江你索性一个猛子扎到海里,兴许都不必我救,你自己就有惊无险地飘回京城了。”
这自然是打趣江为功在饶州漂流的旧事,知道内情的工部众人都忍俊不禁,江为功也忍不住大笑:“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于是安排了其他人守船,另外放了三艘小船。
阑珊跟江为功郑统领乘第一艘船,几个工部的人跟司礼监镇抚司的其他人,第三艘的却全是士兵。
一刻钟左右小船陆续靠了岸,郑统领先跳下地,脚下是细白的沙滩,风吹过,竟带有些许和煦暖意,跟先前海上北风凛冽的情形完全不同,就如一个是春日一个是冬天。
江为功探了探海水:“简直了,这水都有些暖。”
红线努嘴道:“不止呢,前方好些绿树,一点儿也不像是冬天。”
的确在前方不远,绿树葱茏,随风微微摇动,加上阳光晴好,一时犹如初夏。
先前上岸的士兵在前方接应,见状便跑过来行礼道:“江大人,郑大人!前方有几座宅子,只是并没有发现倭人跟海贼的踪迹!”
大家忙加快步子,穿过一片树丛,果然见前方竟有好几座房屋排列矗立。
江为功睁大双眼:“真的有人住在这里,若不是倭人跟海贼那又是什么人?等等,这好像不是砖石建造的。”
阑珊也正盯着那几间屋子,见果然不是用砖石垒砌,外面的门首是用木头堆砌,并没有院墙,露出了里头的三间正房,那房子看着也是木质结构。
她的心跳有些加快。
士兵们先行冲了过去,只因这屋子造型有些奇特,又拿不准是否有贼人在内,他们一时吃不准该不该冲进去,只在旁边持刀而立。
郑统领却始终不紧不慢跟在阑珊跟江为功身侧,等慢慢地来到屋前,江为功忽然说道:“咦……”
郑统领道:“怎么了江大人?”
江为功皱眉,左右打量道:“这、这好像在哪里见过,有点眼熟。”
江为功不愧是工部的人,最先看出了异样。
郑统领诧异:“什么眼熟?”
江为功道:“这房子、这房子似乎……”他思忖着转头看向阑珊,却见阑珊一步上前,将那掩着的门扇推开,脱口叫道:“葛兄!”
原来阑珊早在靠近之前就已经看了出来,这房子赫然竟像是自己在太平镇的那小院,可是偏偏又有些许不同,仔细一看,竟是糅杂了京城内西坊的那房子的格局构造。
世间还有谁会造这样的房子?只能是之前那个“失踪”了的、生死不明的葛梅溪!
阑珊推开门冲了进内,将屋门也推开,里头却静静地空无一人。
但是堂屋内的摆设,虽然未必跟自己在太平镇以及西坊的样子差不多,但是处处都能透出眼熟,比如那张八仙桌,桌上的土窑茶盅。
比如靠墙的长供桌,以及一个青花瓷的梅瓶。
“葛兄?”阑珊顿了顿,向着旁边的房间走去,房门口也如西坊一样垂着粗布门帘,阑珊掀开往内看去,依旧无人。
这会儿江为功已经跟着跑了进来:“小舒你说葛公子在这里?怪不得……这屋子是不是跟西坊差不多?”
阑珊满心情切,喃喃道:“是,一定是葛兄,只是他为何不在?”
两人说了几句,外头又有探路的士兵回来,郑统领听了士兵所说,便走上前来道:“娘娘,江大人,前方另有发现。”
往前而行的时候,路上有几只五彩斑斓的锦鸡飞过,却并不怎么怕人似的,飞了一阵落在地上,慢吞吞地像是在啄吃东西。
拐过前方的一丛滕树,眼前所见又再次惊呆了众人。
原来在前方数丈开外,有一处极空阔的所在,像是沙滩,若干人或坐或卧的,看起来十分闲适的模样,而就在众人旁边,却是一个巨大的、有两三层楼高的雪白的……
“那是什么?”有一名工部主事呆呆问道。
眼前那东西像是房子又四面漏风,可若不是房子,又太过巨大,比寻常人家的院落还要大两倍地罩在地上,竟有几分庄严肃穆之感。
“是、是……是屋梁吗?可……未免太大了。”另一人怔怔地。
江为功也目瞪口呆。
还是郑统领说道:“那是骨架。”
“什么?”好几个声音齐刷刷地问。
郑统领淡淡回答道:“是骨架,是鲸鱼死后留下的骨头。”
江为功虽然曾在翎海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海船督造,可却从没有亲眼见过鲸鱼,更加无法想象这鲸鱼竟是如此的巨大,一根骨骼的厚度都远胜过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