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乔不在意笑了笑,“我自是当差惯了的,这些路程算不得什么的。”
左右不过是赶路迎接蒙古使臣而已,比起以往那些差事,这对柏乔来说,已经算是轻松的了,柏乔脑中又想到此行中那难缠的蒙古郡主,直觉应对那郡主,才是幸苦异常的差事。只不过这些倒不值当说与白云芷听。
柏乔主动牵起话头,“我听姑母说,她已经帮你敲打过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了。你放心,今后你愿意在京中做生意,便只管做,生意想做多大便做多大。哪怕今后想将铺面开到蒙古去,我也定会襄助你。”
“我也不会再让你牵扯进朝堂当中,什么刺听情报,打探消息,今后通通不用你管,再不给你任何桎梏。”
白云芷闻言,鼻头便冒了酸意,深深福了一福,“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想到柏乔花费了颇多心思,白云芷终于也敞开了心扉,定定心咬了咬嘴唇道,“六爷,云芷亦深恶痛绝那些流言,只不过痛惜的并不是云芷遭人妄自揣测,痛惜的是世人对女子的偏见。”
“云芷只是不服气。不服气为何女子天生就是在院中绣花练字,不服气为何女子只能围着通家上下转,更不服气男子出门行天下,世人便道心中有大志,女子只是想出门逛个街,却还要层层禀报得了首肯才行。”
“云芷认为,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女子亦可以随心所为。我只希望,有待一日,女子身上的枷锁不要这么重,哪怕是将枷锁换成重量轻些的镣铐,亦更能方便女子一舞。”
白云芷眼中似是有星云万里,身后有万丈霞光,哪怕就站在这普通的厢房之中,仿佛亦衬得这房间金碧辉煌。
柏乔一时竟看痴了,虽素知白云芷心中是个有主意的,却也只想到白云芷出阁学做生意,或许是厌烦闺中的繁文缛节而已,但没想到她心怀苍生,竟想要以一己之力,要做女子的榜样,世人的先驱。
听了白云芷的肺腑之言,柏乔一时喜悲交加,喜的是她终于能道出这么一番肺腑之言,俨然将他当作自己人看待;悲的是,此路艰险曲折,心疼她今后要受的波折颇多。
但望着白云芷坚决严肃的模样,柏乔便知她定能勇往直前,无畏无惧。
柏乔不知不觉中握紧了拳头,“云芷,你说得有理,只是此事若只抗在你一人的肩上,未免担子太重了些。”
“你今日将这番话说与我听,是极好的,我既已知了你心中所想,定将不遗余力与你一起抗。今后,在朝堂上,对于女子通行,经商,乃至入仕,我定当多多进言,圆你所盼所想。”
白云芷将刚才那番话说完,才觉心中后悔,若…若柏乔觉得自己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可怎生是好,直到得了柏乔的回应,白云芷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到肚子里。
二人相通了心意,两两相望着,空气中的情愫越来越浓,白云芷不禁红了脸,扭过身子,哼了一声,“六爷说得倒简单,就不怕今后,天下女子将你们男人的饭碗尽数抢了去,让你们男人满大家要饭去。”
这俏皮话,让柏乔哈哈爽朗大笑几声,“那那些被抢去饭碗的男人,自然是些能力不足的庸才!合该他们去要饭!”
白云芷亦掐着帕子,捂着嘴轻笑,这轻松时刻没过多久,白云芷便惊觉她已离席许久了,福康公主免不得还要面见他人,若再耽误下去,有心人见她不在福康公主身侧,免不了又要生出多少麻烦。
“时辰不早了,云芷便就此别过。”末了又鬼使神差填补了一句,“六爷一路风尘仆仆,先好好休息才是要紧事儿,将养好身体,如此方能为国尽大力,”
白云芷的声线软糯动听,话里话外透着关切,柏乔望着她那害羞似熟透了的红苹果般的脸蛋,抬眼垂眼间秋波涟涟,只觉娇美异常…
忍住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柏乔咽了咽口水,神情不自然道,“云芷,店铺中的事情,你亦不要太过劳心,我改日得了空,再去看你。”
二人虽没将话说直白,但却似心有灵犀一般,通了心意。
白云芷含羞点了点头,抬手开了门,还随那侍女回到了宴厅,此时宴厅中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亦没人留意到她们。
春柳由于一直杵在门外,不知实情,只当是福康公主在与白云芷说话,此时方逮着机会,好奇问道,“小姐,怎得方才那个房间很热么?”
白云芷愣了愣,“没有很热啊…”
春柳脸上满是疑惑,“那为何小姐刚出门时,脸红得跟猴子的红屁股一样?”
春柳虽然识字,但念书却不多,便只用大俗话将困惑问了出来。
白云芷当然否认,“有么?没有吧?定是你看错了。”又转移了话题,“方才那婢女传话说,不必去与福康公主拜别了,眼下容静公主也定然是回宫了的,我们便只顾自己,赶快回铺中吧。”
谁知春柳此时倒痴了似的,“小姐,方才你的脸真真红得厉害,不然先回府中请个大夫来看看,如此也稳妥些。”
白云芷叹了口气,闷声无奈道, “春柳,你是魔鬼么…”
*
因为店铺内人数众多,鱼龙混杂,许多清贵小姐们便不好直接从正门入内了。
白云芷着人在后院一角,开辟了小侧门出来,门外移植了许多四季长开、好养活的红花醡浆草,又开辟了一木架甬道,直直通向后院待客的厢房,木架上下用盆栽装饰,挂满了奇花异草,极为风雅。
铺内的下人们每天侍弄,显得绿意盎然,不仅得了不少客人夸,白云芷亦觉得异常满意,以至于后来自己也常走着侧门了。
今日白云芷刚出甬道,秋雨便急忙来禀告,“小姐,惜玉掌柜来了。”
白云芷笑笑,“惜玉姐姐来也是常事了,怎得今日这般着急忙慌的。”
秋雨敛了敛神色,“惜玉小姐不是一人来的,与她同来的是馥翠坊的掌柜南生。”
这倒是让白云芷没想到,白云芷只是遥遥望见过南生几眼,与这人从无交集,怎得惜玉将他带来了。
左右在自己的地界上,白云芷倒是不慌,于是吩咐道,“来者皆是客,将最近制出的点心呈上去吧。”
秋雨应了一声,匆匆去安排了。
白云芷不换不忙地行至后院厢房,换了件衣裳,又补了个唇妆,才施施然去见客。
走进待客的房间,惜玉与南生双双起身迎她。
三人问了安,白云芷坐在雕花木椅主位上,轻笑道,“我道为何今日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有贵人来啊。”
“好久不见妹妹,便来叙叙旧。”
惜玉在白云芷入狱时没有受到多大牵连,在白云芷出狱后,更是借着木兰家的脂粉代理售货权,发了一笔小横财。
惜玉又将宝香斋在白云芷微末之时,抬手帮扶了一把的事迹,只稍稍宣扬了一下,京中人便皆道宝香摘慧眼如炬,帮扶小辈。
于内,有着宝香斋百年的声誉;于外,又借着白云芷的货品赚银钱,以至于惜玉近日过得颇为滋润,族中长老不再置喙她半句。
惜玉拿起一块糕点,冲白云芷笑笑,“妹妹这新制出的白云糕,真真是酥脆可口,焦香满腔呢。”作为中间人,自然将话头引向南生,“南生掌柜今日倒是个有口福的,头一次上木兰家的门,便能尝到这买都买不到的糕点。”
南生将生意从江南做到京城,走南闯北,自然也是个玲珑人物,拱了拱,脸上笑容满面,犹如弥勒佛,
“久仰白姑娘大名,今日来见,才知姑娘不仅脂粉妆术手艺好,这糕点手艺更是上佳。所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想必说得便是白姑娘这等人物了。”
第73章 皇后懿旨(捉虫)
“久仰白姑娘大名, 今日来见, 才知姑娘不仅脂粉妆术手艺好, 这糕点手艺更是上佳。所谓出得厅堂, 入得厨房,想必说得便是白姑娘这等人物了。”
这番话说得漂亮,白云芷也高兴,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看起来南生也并无恶意。
彼此恭维一番之后,白云芷便直接问道,“不知南生掌柜今日上门来,有何贵干?”
明人不说暗话,生意做大了, 时间亦金贵得紧, 南生也不再顾左右而言其他,直接说道,“今日托了惜玉掌柜引荐, 倒是真真有一桩买卖要与白姑娘谈。”
白云芷挑眉疑问“哦”了一声, 倒是想不到,南生能有什么可与自己谈的。
现如今,木兰脂粉店几乎垄断了京城中的脂粉业, 馥翠坊亦不遑多让,稳稳站住了京中成衣首饰的半壁江山。这两者虽说都是女子日日都用的,可其中的要义却各有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白云芷的反应, 正好也在南生的掌握之中,但南生不慌不忙,细细说道,“此次上门,馥翠坊是想求得与木兰脂粉铺通力合作。”
白云芷端起茶杯,掩饰住自己眼底的狐疑,“怎么一个合作法呢?”
南生长得精明干练,心中更是有城府的,他知此次冒然上门,白云芷心中定觉蹊跷,还需推诚相见才行。
白云芷如此人物,短短半年,便掀起了京城脂粉界的腥风血雨,受了颇多磨难,如今竟还能屹立不倒,更将紫玉香搅得天翻地覆拉下神坛,若在她面前虚言半句,南生便觉此行白跑了。
南生满脸诚恳,“我听闻了惜玉掌柜与木兰脂粉店的合作方式,颇为向往,南生亦想与白姑娘商讨商讨,能否也让馥翠坊进货售卖。”
白云芷心中一动,馥翠坊全国分店颇多,若真能与南生达成合作,那木兰脂粉店的货品,定将卖向全国,如此一来,便能使更多女子,用上木兰脂粉店上好的唇脂与脂粉。
若今后白云芷推出了中端产品,与低端产品,那能获益的女子必将更多。
白云芷心中澎湃,但是面上却不表,她也算是在商界摸爬滚打过的人了,做过这么多次生意,深谙谁先着急谁便先输了的真理。
白云芷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才幽幽问道,“南生掌柜,馥翠坊每年所获银钱颇多,守着成衣生意难道赚得还不够多么?怎得还要手伸得这么长,要插手脂粉生意。”
这话虽轻声细语,但却语带寒意,让在旁作陪的惜玉,都觉得不好作答。不过惜玉只是帮着南生来引荐,其他事情全然不管,倒更乐得看南生吃瘪。
轻飘飘的几句,让南生心一紧,哪怕心知白云芷不好应对,但亦没想到,话语如此直接,直指他命脉。
此时若要想要虚扯什么仁义道德,不免让人觉得诚心不够,毕竟今后若要合作,还是早早磨合,将自己的真实一面袒露才好。
南生呵呵一笑,“南生本就是一届商人而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银子谁又会嫌少呢…我倒觉得这成衣行当,确是比不上脂粉行当来钱快。”
“一件精美的华服,从制纱到布料再到成衣,中间手续繁琐,损耗及大,时间跨度最少也是三个月。若绣娘还是个不用心的,绣错了几针,那如此名贵的布料上,本应光滑的布面,多了几个针窟窿,那这件成衣又是废了。比不得宝香斋与白姑娘的脂粉店,摸到了窍门之后,易制作,出货周期还短。”
白云芷笑笑,这南生倒的的确确是个妙人儿,也不与你说虚的,直接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爱财。
这样的人,其实打起交道来,倒更为简单些,有利时蜂拥而上,无利时便作鸟兽散,爱财也不是什么丑事,只不过是南生的生活方式而已。
白云芷语中带了几分认可,“南生掌柜说话倒是实在,其实云芷亦爱财,不然也不会有这木兰脂粉铺了。”
南生眼睛一亮,紧接着道,“江南富庶,若姑娘让我进货到江南卖,我定让木兰脂粉店的货品名满江南,让姑娘赚个盆满锅满。”
此话正正说到白云芷的心坎里,在白云芷这儿,赚得盆满锅满是其次,拯救全国的美妆产业,才是最紧要的。
白云芷抿嘴笑笑,“南生掌柜好魄力。如若合作,云芷定然相信南生掌柜能做到。只不过今日之事,让云芷稍感突然,不知南生掌柜能否让云芷再考虑几日,待云芷慎重思虑过后,定给南生掌柜一个交代。”
生意场上的事儿,鲜少有一锤定音的,总是要双方细细推敲,最后才能定下来。白云芷这番说辞自然也在南生料想当中,且见白云芷没有一口回绝,便知还有转圜的余地,倒也不急在一时。
南生又尝了块点心,笑道,“这是自然,那我便在馥翠坊等白姑娘的信儿了。”
说罢,南生便识趣儿地告辞走出了厢房,留了惜玉与白云芷二人聊闺房话,在下人的指引下,朝店外走去了。
南生前脚刚走,白云芷便轻声笑骂,“惜玉姐姐也不提前只会一声,倒打了我个猝不及防。”
惜玉回道,“事出突然,也没来得及与你说。你也千万莫怪我,我只是之前欠了南生个人情,不好不还呢。若妹妹觉得姐姐此举不妥,我道先向妹妹道个歉。”
白云芷现如今乃是惜玉的摇钱树,惜玉一丝都不敢得罪,不然白云芷若真恼了,惜玉倒不好收场。
白云芷笑骂一声,“这都口口声声姐姐妹妹了,还倒个什么劳什子歉。”
又正色问道,“不过姐姐话与我听,南生此人,可否信任?”
惜玉听白云芷发了问,便知她将方才南生所提之事动了心思,亦如实道,“南生此人,虽为人处世滑不溜秋的,又是个利益至上的利己者,但是在大义上,却为未闻他出过什么岔子,坑蒙拐骗那等龌龊事,他定是不屑去做的。店里店外又是管事的一把好手,不说别的,就像是海棠那档子事儿,在馥翠坊定是躲不过他的眼,他亦容不下的。”
听惜玉如此说,白云芷放了心。南生虽是个趋利的商人,但却不是个为了赚钱,连良知都丢了的黑心商人,作为一个合作伙伴,南生就只单凭那通身管店的好本事,也是妥妥够格的。
白云芷当下心中便有了定夺,只不过当然还要吊上南生几天胃口才行。与惜玉又聊了聊些店铺事宜,惜玉便也告辞了,临走时,还娇笑着,馋嘴讨要了一食盒糕点。
处理完一切事宜,白云芷见天色已晚,便让人套了马车,往府里驱车而去了。
饭桌上,还是只有白齐,白云芷,白博三人。为了避免尴尬,申娘是在自己房中用餐的。
但白云芷却知道,白齐每每在与姐弟二人用晚膳之后,还要去申娘院中,坐下与申娘母子娘再坐在一个桌上,吃些小食。吃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陪老来伴儿,增进些夫妻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