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也时常过来,出乎意料的跟南宫牧倒成了一对好友,两人聊些文人雅士,又都爱好围棋,时常切磋一二,若是输了便喝酒舞剑,醉倒在桃花树下,由着高壮家的和竹林竹叶将两人拖到马车,送到南宫的小庄园,喝了醒酒汤告辞而去。
栀娘很是不满,在南宫牧跟前窃窃私语:“那个赵昀不是什么好人。”南宫牧扬眉看她:“哦?说不定我俩还要成为连襟呢。”
这两人在院中插科打诨,打情骂俏,满院春光无限。
小满眯着眼睛看着他俩,在厨房里安心做一道珍珠丸子。
如今市面上有江南一带运过来的好糯米,小满取了些拿清水浸泡清洗。栀娘剪一束丁香花,四处寻找插瓶,南宫牧不失时机的献殷勤:“明日里我便买个合适的官窑产的花瓶过来。”
小满白一眼两人:“二位不晓得爱惜花花草草就算了,还不停虐我这单身狗。”
栀娘不懂单身狗的意思,一脸懵懂:“什么是虐?什么是单身?小满为何自称狗?”
南宫牧装模作样给她科普:“想必小满觉得自个儿形单影只一人,比作狗子是为了展现自己招人嫌弃,想是我们这般恩爱对比得小满越发孤单了,因此她便说我们虐待于她。”
小满无语的大力搅拌糯米粒:couple什么的,最可怕了!
那两人浑然不觉,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地方,栀娘咯咯咯笑起来,满院子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左右看,小满都是那个多余的人,小满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顾影自怜般的拿起准备好的肥猪肉和猪瘦肉,那瘦肉选取的是猪腿肉,是猪身上最紧致的部位了。
两种肉混合在一起做成的肉馅儿才肥腻适中,小满为了有嚼劲,特意在里面又加了些鱼皮,混合完成后,倒吸一口气,扬起厨刀,大力开剁,乒乒乓乓。
赵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院中丁香盛开,一树的紫藤萝瀑布般从花架上倾泄而下,蜂蝶飞舞,院中安静静谧,除了蜜蜂嗡嗡采蜜的声音,便是小满大力剁肉馅儿的声音,树下两位有情人正笑眯眯说些什么。
赵昀笑起来:“小满,可是有人惹着你了?”
小满抬起头,无语的摇了摇头,南宫牧一看赵昀来了,拉着赵昀:“来来来,前日里那一局棋,我想了个解对之策。”
栀娘摇了摇头,给他俩去拿棋盘棋子。赵昀看满树紫藤开得正热闹,便说:“摆到那花藤下可好?”
栀娘对于赵昀指使自己的行为很不满意,小声嘀咕:“也不怕蜜蜂蛰到你。”
不料却被赵昀听见了,笑嘻嘻说:“谢谢提醒。”
小满在厨间忙碌,见栀娘撅着个嘴进来,打趣道:“你这是又闹别扭了吗?嘴巴噘得啊,足足能挂二两油。”
栀娘不满的嘀咕:“还不是那个赵昀又来了,还指使我给他搬棋盘,活活把我当成使唤丫头。”
小满觉得奇怪:“既然是对弈,南宫不也用那棋盘?也不算你单单服侍赵昀一个人。再说了,为何最近你看他尤其不顺眼?”
栀娘撇了撇嘴:“哼!浪子贼心,我们拿他当好朋友,供他吃供他喝的,他却狼子野心,存着那不该的心思。”
小满更是困惑:“难道他喜欢你?”
栀娘看了小满一眼,想了想南宫牧私下里的嘱咐,硬生生忍住了没说,只嘀咕道:“还是我堂兄呢。”
小满在肉馅儿里加些马蹄也剁碎,这样做出来的肉丸清甜可口,毫无油腻,仔细说到:“我看赵昀来得倒是很稀少,原来基本都是陪着祁非池来,而且祁非池来三回才有他过来一次。便是那次他救了我,也没有携恩图报,更没有因此频繁来我家呢,倒像是个君子所为呢。”
小满边说在肉馅儿里加好花椒粉、八角粉等调味料,栀娘帮她搅拌均匀,小满开始团肉团子,捏一嘬儿肉放在手心团成萌萌的小肉圆,如此便团了好几个,接着说到:“如今他跟南宫牧合胃口,便来我家次数多了,也多是跟南宫牧约得,只在咱们这里吃个饭,你何必每次都给他脸色看?”
“若是你嫁过去,赵昀便会去你家蹭饭了,你还使脸色让南宫何以自处?做人妻子的,这样给丈夫的朋友脸色看,也不是夫妻之道,将心比心,若是南宫对我出胡子瞪眼,你夹在中间岂不是也很为难?”
栀娘手里团着肉圆子,急忙说:“那怎么行?那我必不跟南宫好了!”
小满点头称是:“由己及人,你也得多体谅对方。”
糯米也泡好了,小满取出糯米,将肉圆子在糯米中滚了一圈,圆子上就包裹上了一层洁白的糯米颗粒,放入盘中,再在上面放一个红彤彤的枸杞子,如此一盘,上锅蒸熟。
待到出锅,再在外面撒一些香菜碎末,如此一来,洁白的珍珠元子,上面有红彤彤的枸杞,再配上绿莹莹的香菜,看上去色泽丰富,让人食指大开。
小满又做了一碟子彩椒皮蛋、一碟子油炸得酥酥脆脆的面裹小黄鱼,一碟子酸甜可口的山楂糕切丝,一碟子口味醇醇的酒糟香翅,一盆熬得雪白浓郁的鲫鱼豆腐汤,如此便是一桌子家常菜。
赵昀夹了一筷子小黄鱼,咬一口外酥里嫩,满脸赞赏的表情,栀娘别别扭扭的,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递到赵昀那里:“喏,给你的。”
赵昀满脸诧异,差点被鱼刺卡住,很容易咽下去了,才接过那碗鱼汤,他们世家子弟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而他并未质疑,只是提心吊胆喝下去,生怕栀娘在鱼汤里多撒些盐或是放些什么小作料,没想到倒是无事。
栀娘看他一脸提防,沉着脸说:“这可是为了南宫,不然谁稀得搭理你!”
小满捂嘴笑,这好歹也算是进步吧。
春天走到尾巴上的时候,那三十余人也随着祁家的车马来了小满这里,小满都安置在自己的庄子上。
那三十余人,有三个男童,五个女童,两位五十岁左右妇女余下便是青年妇女了。有些人是拖着婆婆儿女过来,有些孩童是母亲或早逝或改嫁,只余自己孤身一人的。小满嘱咐四个丫鬟和翟婶子、李婶子闲暇时候对那些年轻娘子加以培训。
两位老妇人,便叫在平生居做些洒扫看门的活计,捎带帮着照看孩子们。
孩童有五岁以上的便都叫在一起读书,大概八个,小满请白露想法子,请了骆以坤的同窗里一位家境贫寒名叫郭敏的多年科举不成的书生,帮着教这些孩子。骆以坤和立冬有休沐的时候,也过来帮着教导一二。因着都是简单的识字启蒙,说好了每月八两银子的束脩。
那二十个年轻娘子,小满想办法在各家店分配一下,高壮家两口子仍旧看着种辣椒,鹿鸣苑里有李婶、翟婶,另加四位娘子;麻辣火锅脚店两间,是刘大力两口子看一家店,红藕和玉簟看另一家店,各分了四位老成持重的妇人帮忙照看;雪慕丝仍旧是石叔和石婶看着,再加两位;围炉夜话店兰舟和锦书盯着,加了四位娘子。
白露来探望小满,她自己一个是州桥夜市上的“千梨子砂锅”,一家是临川书院旁边的砂锅摊子,也忙不过来,便领了两个伶俐的娘子过去。
第88章 紫藤花糕
如此倒也分配得当,那些兵士家眷中,有五个孩子都是娘亲或奶奶跟着的,都有一份月钱,这份月钱都足够娘俩活命,又可在小满的平生居吃住,因而是尽够的。小满要养三个孩童,那些娘子都十分慷慨,纷纷表态要捐资扶持一把,小满推辞了,那些个娘子便集体决议只让小满养着吃穿,他们帮着那些个遗孤交束脩。
小满坚决推辞,只是每日里拨算盘拨勤了,琢磨着在自己不外出做饭的情况下,怎么能增加收益。
没过几天,多了桩喜事,鹿鸣苑做活的李婶,跟常五叔看对了眼,转眼要成亲了。小满刚来汴京时做卤鱼杂时卖货的供货大叔常五叔,因着他为人厚道、从不缺斤短两,便是后来小满生意做大,也仍旧找常五叔供货,因而他和李婶、翟婶子常来常往,没想到倒引出一桩姻缘。
小满自然是开心的,李婶,不,如今该是常婶子了,婚后要去帮衬自己家的贩鱼小生意了,向小满请辞,小满给两人备了一份厚厚的贺礼,又带着丫鬟仆妇们去婚礼上帮忙。
常五叔是个鳏夫,自打老婆难产去了以后再再无娶妻,家里也少些烟火气,多亏了小满带来的平生居的仆妇帮忙,方布置的吉庆热闹,喜气洋洋。
常五叔乐呵呵的迎新妇、拜天地,那一张嘴啊咧开了憨笑,惹得众人不断打趣他。
翟婶子看着正在拜天地的两人,心中滋味难说,当初守寡时和李婶子同病相怜,两人约好了若是遇不上合适的人,便一起相扶到老,没想到李婶子后来遇上了常五叔,两人日久生情,如今李婶倒是嫁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自己跟李婶不同,当年自己的夫君跟自己情深义重,体贴又善良,休沐的日子时常给自己带些零食甜嘴回来,小日子也是过得蜜里调油,后来虽然遭遇了不测,但从未有过改嫁的心思,李婶就不同了,听她说,她之前的夫君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暴打辱骂她,家用也不怎么带回家,因而李婶悄悄说过,她夫君阵亡了以后她的日子倒是过得比原来好了。翟婶自己却不想改嫁,只想老老实实守着亡夫的牌位,踏踏实实过这一辈子,小满又是个厚道的东家,只是到底是无后,入土了以后,不知道谁还记得亡夫,谁还记得自己,又无人给自己牌位前供一碗供饭。
翟婶的异样小满看在眼里,待到诸人晚上都回到平生居时,小满召集了那些孤寡,对她们说:“今日出嫁的常五婶前面的夫君打仗身死,在我此处做工,后来她跟常五叔情投意合成就了姻缘,若是今后大家有再嫁的,不必顾虑,我照着给备一份嫁妆,若是要留下孩子的,我帮你们照看着就是。若有不愿意再嫁又无孩子的,自己也可在这三个孤儿里挑选合意的收养,也好老了以后有个依靠。”
有个性子活泼的安婶子问到:“东家,不是咱们存心抬杠,这孤儿只有三个,我们这些个姐妹倒有好几倍有余,这僧多粥少,哪里够认领啊?”
她这话一说,小满捂嘴就笑:“我这里虽不是官府承认的慈幼局,却也行事自有章程,我会不断收养阵亡兵士留下的家眷,让他们得以安息,到时候自有别的孤儿来平生居。”
此言一出,大家俱是感激,从此做活更加用心。翟婶子也不再扭捏,在那三个孩子里挑了一个性格柔弱的小女孩,起名叫做阿喜,日常也养在身边,倒有些家人的热闹。
看着翟婶子一天天开朗起来,小满心中满意,她的目标是让自己的慈幼局再大一些,收养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是她的目的,小满本是没有太多物质欲望的人,如今赚到了钱,只觉得够吃够住就心满意足,再多了,便想拿去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那些大宋的好男儿,为了她们在后方的踏实安谧生活流血牺牲,小满一介女流,做不了什么别的,只能收养孤儿,扶助寡妇,照料老人,尽自己的一些绵薄之力。
这只是小满微薄的小愿望,却没想到十年二十年之后她的慈幼局发展壮大,在大宋美名远扬,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人,这却是后话了。
眼见得春天就要过去,小满摘了枝头的紫藤萝,和栀娘商量着做些藤萝花糕来吃。
因着她们从花农手里买的是藤萝花老藤,因而虽种下的年份不多,那紫藤花老藤早就在院中攀爬的郁郁葱葱,如今春日时分,藤萝花蔓延开去,直覆盖了半面砖墙,栀娘在库房里找了一架许是种花木的木梯子,嘱咐小满扶着梯子,她一手拿个篮子就爬上了梯子。
栀娘一手摘着藤萝花,不时还吃一串,小满笑她:“可别都吃饱了,待会倒没得吃。”
两人嘻嘻哈哈,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妇人声音:“没有大人照看着你俩却反了天庭了?!”
正是林姨的声音,栀娘吓得在梯子上趔趄一下,惹得梯下的小满和林姨齐齐惊呼一声,栀娘笑嘻嘻赔笑:“娘,您怎么有空来了?”
林姨白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贼丫头!我不盯着你你就上天!”
栀娘眼珠子提溜一转,脚跟站稳了却不下来,跟林姨讨价还价:“娘不骂我我才下来。”
林姨看她在梯子上面就心惊肉跳,扶着腰仰头看着栀娘:“下来下来,我不说你就是了。”
栀娘这才满意的咧嘴一笑,扶着梯子往下走,嘴上却还嘟哝:“娘为何还扶着腰,莫非是有喜了不成?”
林姨却不吭声,栀娘眼睛圆睁,三步两步就跳下来,一叠声问:“娘真有喜啦?!”
林姨责怪她:“小心点,摔着可怎么办?”,一边又有些不自然,小声说:“还未到三个月,不能声张的。”
“啊?!!!”
小满和栀娘双双捂住了嘴,没想到林姨如今这个岁数,却还能怀孕,这算不算老蚌生珠?不过小满再思量一下,林姨的岁数也就三十五六,放在前世都不算大龄产妇呢。
看到林姨虽然怀孕了,却仍坐着马车来平生居探望自己,栀娘有些惭愧和感动,可是没过半分钟,这份感动和惭愧便荡然无存,无他,林姨检查栀娘在绣的嫁衣还只是起了个头,气得抄起手边的绣花绷子就追着栀娘打。
小满看着这娘俩冤家一般笑闹,摇了摇头,去厨房自去做紫藤花糕。
紫藤花花期好短,因而北方有吃紫藤花的习俗,有紫藤花饼、裹面油炸、紫藤花炒鸡蛋,小满却嫌弃那些做法都失去了紫藤花本有的色泽和形状,都弃之不用。
前世里她做紫藤花糕常用吉利丁片,如今没有,就选用了白色透明凉粉也是一样。
先将所有紫藤花都放在盐水中浸泡洗,再挑出一部分形状受损的紫藤花,捣碎,逼出汁水,将花朵和白糖、糯米粉、澄面粉,加一点点玉米油一起搅拌,然后上锅蒸熟,冷却。
冷却的过程中林姨和栀娘一起过来,许是林姨已经打完栀娘了,再三叮嘱:“明日里我就派四个陪嫁丫鬟过来,那丫鬟我早就买好了,想着帮你调教好了再给你,如今你这般惫懒,少不得要那几个丫鬟帮你绣了。”
栀娘一听有人帮忙绣嫁衣,高兴坏了,急忙说:“娘,我给您做紫藤糕吃。”
说着就去帮小满,小满再取出白凉粉淀粉,加水煮熟搅拌,混入形状完好的紫藤花,嘱咐栀娘小心搅拌,务必让花朵保持开在枝头的形状,再倒入刚才第一层糕的上面,一起冷却。
小满去取了一个躺椅,搬到厨房外面的庭院,让林姨躺在上面和她们说说话,林姨赞道:“还是小满体贴细心,只是不知道以后便宜了谁家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