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刺激、激怒他,若他沉不住气,就暴露了他也在害怕着的事实。
但邵明渊神色未动,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饶是林梦芊观察入微,都不曾见他一丝表情转变。毕竟前世他就心机阴沉,藏得深点确也不怪。
她咬了咬牙,马上思索了另外的应对法子,“不管是西凉奸细,还是万俟展言和岭南王,以及杨家打的什么鬼主意,我都是知道的。但这些东西,是她一无所知的,我估摸着你也不会叫她知道,明渊我们前世怎么说也有一段情,虽是落得那般结果,到底也是真心爱过,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邵明渊懒懒抬了眼,忽而唇角一勾,就笑道:“今世不同前日,你又有何资格与孤做交易。”
林梦芊上前一步,“就凭我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
在邵崇雪无法依靠,又与邵明渊摊开说亮话的情况下,或许选择投靠邵明渊才是最明智的。她对邵崇雪只有恨和怨,尤其现在知道了他心里藏着长孙瑾后,恶感直线飙升。她这辈子目标之一,就是叫邵崇雪喜欢上长孙瑾,可如今,不知为何竟会感到丝丝不甘。
前世,她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引得兄弟阋墙,她都处于最瞩目的位置,可现在,这份令人羡慕的东西,似乎马上就要跑到长孙瑾身上去啦!
这种强大的心理落差,怎么都不能让林梦芊平衡。
她想翻盘,如果不能靠前世情意,那就靠利用协助来,总有她可以发挥到用处的地方!
他笑容清淡,也透着冷意,深入骨血,一晃就叫她想到了前世后期,往日温润如玉的储君冷漠阴戾,眸光沉暗,再也不见一丝如风春意。
他现在是收敛了,但也仅仅是对着她之外的人,就连邵崇雪可能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太子。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他重来这一趟,可不光是为了和长孙瑾谈恋爱的。
现在他待林梦芊无一丝情意,说起前世只会悔恨的犯恶心,恨不得当场要了她命,但她一旦死的不合理,就会惹人怀疑。
邵明渊一语不发,站起身,走到密道口,弯腰把入口掀开,“你可以选择死的悄无声息,也可以选择继续苟延残喘。”
林梦芊稍怔,知道这是谈判失败了,哼了一声,嘲讽道:“我也可以选择把知道的都告诉她。”
话音将落,得意不过一瞬,她就猛地睁大眼睛,脖子被一双冰冷冷的手缠上,狠狠掐住了。
邵明渊稍稍用力,就涨的林梦芊小脸涨红,窒息感令她头晕目眩,她本能的用双手去掰他的手指,恐慌中对上他阴鸷的犹如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时,心下突地一片苍凉。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扣在她喉上的力道是她无法承受的重量,似他冷冽毫无感情的声音一样,会将她的脖子掐断,任何挣扎都是无用的。
男人爱你的时候会将你视为珍宝,为你不顾一切;不爱你的时候会把你随意抛弃,往日过眼云烟;恨你的时候,就会恨不得马上叫你消失在这个世上。
很显然,林梦芊就属于后者。
他想杀她的心从来就不是假的。
林梦芊红着眼,艰难张嘴,发出一声怪笑,瞪着他道:“……你果然在害怕……咳!”
猛地收紧的力道令她双眼泛白,无法呼吸。身体被重重抛出,啪的一声摔在密道陈旧的地板上,激起层层灰尘,林梦芊狼狈的趴在地上,捂着被掐痛的脖子咳嗽出了眼泪,盯着邵明渊厌弃的眼神,用沙哑的声音呵呵笑道:“明渊!我给过你机会了!你知道的她是不会原谅你上辈子做过的事情的,你上辈子犯得罪孽你这辈子也还不完——你把我推开了,还有谁能比我更理解——”
随着密道口封死的还有林梦芊的癫狂的声音。
邵明渊负手而立,久久盯着密道封口,直到里面再也听不见一丝半点儿恼人的声音,他才眉宇平静的重新回到了书案后。
正如林梦芊最后所言,他的罪孽是这辈子也还不完的。
他有多庆幸自己可以重新来过,就有多害怕阿瑾会想起过往。
在林梦芊同样重生,容澈可以预知先机的这辈子里,发生什么对他来言都不奇怪。且阿瑾知道自己会死,她认命进东宫来,有她无权违抗皇权一由,也有她自个儿想明白了的缘由。当然其中也包含着,他对她的一些小小的逼迫。
阿瑾不是真心的,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还是要娶她,就算被说卑鄙无耻也无所谓。
如果感情这时候还未培养出来,她还未信任他、爱上他,那就一切等到婚后,让一切所谓的先机不攻自破。
邵明渊闭了闭目,不可抑止的想到了缠绕了他许久的梦境,他会频频梦到前世里发生的事情,梦到阿瑾悲伤绝望的眼神,待到画面一转,女孩凝着他的目光平静冷淡,毫无情绪,离他越来越远。
梦境似乎预兆着他的未来一样,不论多惊慌,跑的有多快,喊的声音有多大,心有多绝望,他也碰不到阿瑾一片衣角。
再说磕磕绊绊出了密道的林梦芊,脖子上深红的指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自然不可能把邵明渊说出去,何况在太子风评极好的当下里,她只会被当成疯子。
要躲避宫人不容易,但这个皇宫对她而言是很熟悉的。她挑了最近的路,回了瑶仙宫,待回到自己屋里,忙不迭拿出药膏来涂抹,准备了丝巾将脖子围上,准备以过敏为由,闭门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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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面叫杨贵妃操心的事不止一桩。
在宫选宴过去八天后,杨家还在办着杨婳的后事,宫里就下了赐婚圣旨。
别说世家百官在等着宫里面如何安置他们闺女,酒楼茶馆的百姓一天的谈资换了一波又一波,最关注的还在太子和四皇子的婚事。
宫选宴出了这么大一个意外,注定不会好好收场。而那么倒霉催的贵女,命运为何,不论是后宫嫔妃还是世家命妇,亦或是街头茶馆老百姓都要激烈的猜测一番。至于落选没去宫选宴的家庭,在听着笑话的同时庆幸自家闺女没遭难,其他人如何心塞的,自与他们无关。
就这样,事情在八天后有了定论。
承国公府嫡出大小姐长孙瑾,被封为太子妃,婚期就定在今年十月份。
未定侧妃,未定良娣,东宫只定了一位太子妃。
而四皇子那边,正妃定了在事后表现颇好的林梦芊,两位侧妃分别是太常寺卿的夏如岚、德宁侯府的薛菱儿。婚期在太子大婚后的六个月,同时在大婚这一天,四皇子出宫建府,封为荣王。
荣这个称号好,杨贵妃听了开心,觉得宣帝用心了。可一对比太子那边一位正妃,自己儿子一天要娶三位美娇娘过府,且林梦芊家世颇低,她就不那么高兴了。
别说安排杨慧进东宫了,她这里一堆事忙不过来,现在又加上了儿子的婚事。
邵崇雪心里有些堵,原因未他,他唯一在意的女人要进东宫,当他嫂子了。
他对自己婚事不上心,杨贵妃提前招她们觐见,林梦芊称病不出,夏如岚被蜂蜇了也不能来,来的只有被蜂蜇了手的薛菱儿,还被邵崇雪的冷脸吓得说话声音都不敢大。
宫里面其他休养的贵女,皆无缘两位皇子了。
有的在病痛中就大哭起来,有的则暗中庆幸,盼着病好赶紧离开这个倒霉地方。
事已至此,诸事已定,在杨珂山的安排下,安抚各位出事官家的事情也在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远在江南的二房在这时候,来了封信,说是长孙漫婚事定在了今年八月。
大房与二房的婚事相隔不过一月,阿月自告奋勇代替父母观礼,好让父母安心筹备姐姐婚事。按理说,应是长孙远至夫妻前去,奈何家里喜事频出,常凌晗怀孕了,到如今已经三个月,如此一来,长孙远至也去不了了。
所以阿月就接了这个重任,太子那边也马上来传信,说会派一队精英和暗卫一路保护,叫他们放心。
第67章
【太子下聘】
邵明渊事无巨细,但凡涉及到阿瑾,准会上十二分的心。
一时间连萧有容都挑不出什么来,况且他本来就是个极其优秀的人,现在表现出对阿瑾与承国公府的重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长孙简生对太子非常满意,不如说从太子入朝时就很满意,现在要变成他女婿了,就变得更加满意了。
阿瑾知晓在江南的老夫人若是听了她要入东宫,定会忧心忡忡。就亲笔写了一封信,随着给二房的回信,一并带去了江南。
正如阿瑾所料,老夫人忧心的茶不思饭不想,眼见着憔悴了许多。她看了孙女寄来的亲笔信,里面为了安抚老夫人,着重夸了太子许多,再三强调她心如明镜,会保全自己与家族,叫老夫人不要忧心。
老夫人是个现实的人,若是家族和孙女放在一起,她定然会选家族。纵使再心疼孙女,可家族才是最为重要的。
苏氏不明白老夫人忧愁什么,太子为人端正,定是良人,阿瑾嫁给他,不是好事一桩嘛,况且与皇家结了亲家,与长孙家来说不也是好事嘛。苏氏眼界低,只会觉得阿瑾命不错,嫁给太子,此后无忧。
老夫人叹着气,把信放在案上,道了声“你说的是”。
她只能多诵经拜佛,托观世音多保佑她那个命苦的孙女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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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值七月底,酷暑难耐,阿瑾待在屋里闲翻书,听着外面一阵又一阵的蝉鸣,和含霜几个小丫鬟吃瓜看书。
她不需要动手绣嫁衣,宫里制衣局早几个月就开始设计太子大婚用的婚服了,她身为太子妃,自是不需要亲自动手去绣。宫规礼仪学完了,嫁衣也不用她,她需要做的就是对嫁妆单子,自赐婚旨意下来,凡是和承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一早就准备了添妆送了过来,这朝中官员,世家大族自也不会落下,就连英国公府都送了添妆意思了一下。
加上她本来就很丰厚的嫁妆,和太子下来的聘礼里挑了六十抬出来,算下来能有二百九十抬。
阿瑾听见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这也太多了些,她设想的有二百抬嫁妆也足够风光了,这都快上三百了,怕是百年后都会被人津津乐道的一桩皇家大婚。
说起八天前太子下聘那天,阵仗之大,惊得全京人都想挤过去看那长的不见首尾的队伍,首进了承国公府大门,尾巴还没出皇宫正午门。
全京人都在感慨天家对太子妃的重视,各家姑娘则在艳羡阿瑾命好,嫁给温润如玉有全京少女心中白月光之说的储君。
彼时赐婚旨意一下,第二天太子就带着不见首尾的聘礼来承国公府下聘了。
他重视、端正又十分诚意的态度,让萧有容对其颇为满意,别的不说,单论这下聘的态度,就显得出来太子对阿瑾的重视程度。
邵明渊兴奋之余难免紧张,上辈子下聘他也到场,却并未半分欣喜,多是公事公办。他没能阿瑾一个她所期望的婚礼,他不在意的心态把一切都搞坏了。
这之后,两人在府里见了面,阿瑾笑容不达眼底。
对着他提了两个要求。
“殿下,你需得答应我两件事。”
“何事,你说。”
“其一,若之后你遇着真正喜爱之人,我退出,离开皇宫。”她平静开口,他闻言一惊,刚要开口就见她竖起一指放在唇前,弯着眼示意他不得说话,“其二,若往后我遇着了喜爱之人,我就和他一起走,不论是死遁也好,还是你将我休离,我都要离开。”
这话听的邵明渊脸色稍变,他默了片刻,想从阿瑾脸上看出丝破绽来。少女脸颊晶莹,半分不见悦色,此刻她说的话就是她心中所想,思虑了许久才决定的。
“好,我知道了。”邵明渊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话实在伤人,他虽平静,眼尾泛着些许红,凝着她的眼神脉脉含情,又带着丝祈求,“但我也有一事,想让阿瑾答应。”
“说来听听。”她道。
“你要高高兴兴的,享受这场属于你的婚礼。”话说出口,邵明渊很想扇自己一巴掌,若是阿瑾讨厌他,如何做到高兴成亲。但他没想到的是阿瑾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娘说过,成亲是一辈子就一次的大事,没有哪个女子不是心怀期盼的,我自然也是。”
她背着手,俨然一副和他谈条件的样子,“殿下,我入东宫,自也会尽到太子妃的责任,关于这点,你放心便是。”
妻子的责任,她会尽。太子妃的责任,她也会尽。毕竟成婚后夫妻一只船,她也不能任着太子喜欢就任性妄为,在婚后提出些无理要求,那样才是把自己往死路里赶。
倘若真的经营好了婚姻,太子待她愈加真心,那必死的先机也可以破了。所以,阿瑾还是很往好的方面去想的,只是现在她必须要给自己铺一条后路才是。
邵明渊听了这话,终于露出些笑容了。
“我向你保证,往后我只会爱你宠你一人,护你一生无忧。只需阿瑾给我这个机会。”他郑重起誓,诚意满满,她闻言但笑不语,他是要当皇帝的人,往后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阿瑾没有说话,从腰间小包摸了一枚糖果出来,递给邵明渊,“吃了它。”
他伸手欢喜接过,当即剥了放进嘴里,“比上一次的还要甜。”
阿瑾笑了一声,又问他,“长宁公主跟你一块过来,是来找容澈。”
邵明渊颔首,“她自春狩对容澈一见钟情,此番过来不过也是为了看看他。”
如果只是过来看一眼就好了,邵芸惜好不容易穿着轻便的跟着太子进了承国公府,都当她是个宫女。
邵芸惜在宫里有些憋不住了,少女怀春,朝暮思念,连新养的鹦鹉都学会了相思病一词,天天在殿里叫唤个不停。
容澈潜心静养,眼睛虽没好利索,但多少可以模糊看见。
今儿是太子下聘的日子,也是容澈彻底失恋的日子,他坐在亭里,托着下巴发呆,前面的热闹与他无关。
拂冬满上一杯茶,就劝他回去休息,直起腰来就看见躲在不远处两个穿着粉色宫女装的人。以为是来下聘的太子身边的宫女在府里迷路了,告诉了容澈一声,就朝她们走过来询问情况。
容澈顺着声音望了一眼,仅那含着惆怅的面容,和略有无神的眼睛,看得邵芸惜登时小鹿乱撞。她一直觉得太子足够仙人之姿了,没想到容澈丝毫不输。
拂冬察觉出了不对,这压根不是紧张慌乱,是少女怦然心动。
环儿一看要坏事,第一时间是拉着她走,但拂冬出了声,邵芸惜步子吓得一顿,环儿为难的要哭了,拂冬听命与阿瑾,此番对着两个形迹可疑之人,不会轻易叫她们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