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轻轻颔首,注目着她,“就是为了防着四皇子突然发难,殿下才命我们收拾了这里的密室。”
邵明渊知道,邵崇雪这辈子的心没在林梦芊身上。
她一旦不被太子喜欢,就没有了被争抢的价值,邵崇雪从来最喜欢的,就是抢邵明渊的东西。在争抢的过程中产生的爱情,是林梦芊口中的真爱,然而这份真爱,也早已被邵崇雪抛之脑后了,否则后期她不会输的凄凉至极。
这辈子他在默默关注、在意着阿瑾,因为她是太子上心的女人,是他的皇嫂,是他没有抢过来的物件。利用逼宫的时间,他也会进东宫,带走他放在心里的女人。
即便此时的邵崇雪还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阿瑾,但该抢的,是一定要抢的,皇位抢了可能会让他索然无味,但是抢来阿瑾,他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兴奋。
阿瑾一点也不知道这辈子邵崇雪的心思,看着布置周全的密室,抬眼问蓁蓁,“林姑娘呢。”
蓁蓁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指的是林梦芊,“她是准四皇子妃,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受到牵连的。”
阿瑾没再吱声,她坐在床上,沉思着。
邵明渊安排好了一切,不管是布置好的密室,还是承国公府的安全,他都周全的保护好了。他应该是知道,早晚都会和邵崇雪有这么一天,并且他不想避免这天的发生。说不定还是他一步一步引导出来的今天的逼宫。
邵崇雪性格歪的没得洗,可依她对邵明渊的了解,这么多事件接踵而至,其中必定有邵明渊手笔。
阿瑾闭上眼,可眼睛一闭上,出现的就是邵明渊和林梦芊的脸,他们两个摊牌决裂的时候,她就躲在一旁的暗处,看着那人濒临疯狂的执念,双目染红,凄美又深刻的,她意识到了,自己永远都进不了他的心。
她睁开眼,心情烦闷的翻了身。
有几位御医一并进了密室,现在她是重中之重的存在,任何岔子都出不得。
她心口郁结,颇是不明白为何又想起前世的不快。
阿瑾心里,是不相信,邵明渊会对林梦芊袖手旁观的。
在确定了家里人不会有事后,阿瑾放空心情,一觉昏沉的睡了过去。
缓缓醒来时,已过去三个时辰了。
含霜端着一碗莲子红枣羹过来,柔声道:“这密室还有小厨房,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娘娘,你尝尝,这是我的手艺。”
近来诸事不顺,她心里也不痛快,但胃口却挺好,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的缘故,她接过莲子红枣羹,尝了一口。含霜控制住了羹的甜度,莲子放的也少,对比之前的甜度下降了些,她吞咽下肚,点头“嗯”了一声。
正巧蓁蓁进来,阿瑾就问:“外面如何了。”
“已经控制住了,娘娘无需担心。”蓁蓁轻声,“只是四皇子派人搜了东宫,现在清和宫等宫殿,皆是一片狼藉,娘娘还需在这里委屈几日。”
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场逼宫,是与万俟展言配合着来的,边城被犯,皇城逼宫,内忧外患。可没有重生过的邵崇雪,早在一开始就成为了邵明渊手里的棋子。
邵崇雪年少轻狂,论起心机算计,远远不够成熟。
他会输。
这是林梦芊都想得到的事情。
英国公杨氏一门,开国功勋,毁于此日。
邵崇雪自小就是被抛弃的存在,杨贵妃的溺爱加剧了他内心的顽劣阴狠,他成长至此,所想的不过是和太子一决高下,让忽视他的父皇看到他的存在。
不止是前世,就连这辈子,邵崇雪都是一路走偏,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他更不似前世,在还未发展成真正的阴险狡诈之人,就被邵明渊一手断了所有的美梦。
“你该认清自己了,四弟。”说话的人,脸色苍白,声音不疾不徐,冷厉的如同灌进门的寒风一样。
软禁着杨贵妃的景丰宫血溅了一地。
邵崇雪一身白衣染血,不像是逼宫,倒像是一位江湖少侠。他眼中闪着星光,无声的笑着。
没人告诉他,他会成为败者。
“邵明渊,凡事都不可心存侥幸。”
话落时,他手中的也剑落了地。
第85章
【欲言又止】
密室中暖和,除了阿瑾外,还有将近二三十的宫人,和五位御医在。
御医的家人也都安排妥当,否则他们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进了密室照料太子妃。
外面再乱,也打扰不了这座密室。
只是不管是谁的心里头,都是不平静的。
可好在他们摊上个好主子,否则这样乱的时候,若没个地方躲,说不定早就遭遇不测了。
春燕打了个哈欠,往帘子里头看了一眼。
含霜和蓁蓁守在床榻前,太子妃应是吃下药又睡了。
春燕托着下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春玲说:“大约子夜了吧。”
春燕又说:“你说外面结束了吗。”
“有陛下和殿下在,肯定已经结束了。”春玲说的毫不犹豫,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春燕没了声音,春玲看过去的时候,她人已经托着下巴昏昏欲睡了。
见状,春玲就没再打扰她。
今天接踵而至的事件,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降鹅毛大雪,皇城乱做一片,邵明渊看着这与前世大不相同的场面,又垂目看了手中握着的剑。
从启到终,邵崇雪按照他铺好的路,一步一步走至灭亡。
他报仇了,可他并没觉得开心。
贺凛自黑暗出现,抱拳单膝下跪,“属下等并未找到林姑娘,请殿下责罚。”
邵明渊闭目笑了一声,“继续找,这么一个大活人,她能跑哪里去。”
眼睫上的冰花,模糊掉了他的视线。
他想到了阿瑾,心不可抑止的剧痛起来。
邵明渊本就拖着病体,脸色苍白差极,经一场变故,脸上呈现出的病态的白,唇又十分红润,怎么看怎么诡异。
贺凛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旋即就领命退下了。
邵明渊丢了剑,捂住胸口,重重喘了几口。
他的眼神清明中有狠戾大盛,皇城动荡结束,余下交给宣帝即可,他不能耽误任何时间,必须尽快领兵前往边城。
只是一想到阿瑾,他的目光又柔缓了下来,心脏在剧痛,浑身都感到不适,久违的寒冷从脚底传到了身体每一处,他低头咳嗽一声。
也分不清脸上冰凉的触感是泪还是雪花。
强烈的不舍和痛苦席卷了他,这是比上一世还要强烈的苦痛、难受到不能呼吸的程度。
所谓求而不得,历经两世,依旧如此。
有禁卫军的脚步由远及近,火把照明冰寒的雪空,他压下心头情绪,逐渐直起腰身。
凛然又平静,仿佛之前一切皆是幻觉。
往日温润如玉的太子,在此刻也已经没有任何名为温润的名词。
雪越发大了,刚刚经历一场浩劫的皇城,在这场风雪中显得颇有几分缥缈诡异。
**
邵明渊托着病体,忙得不可开交。
在结束了逼宫事宜后,他立即上书宣帝,要带兵亲征岭南。京城之事交由宣帝,威胁到齐朝安危的战役,就交由他来。
邵明渊身体不康健,宣帝本不想同意,只他意志已决,任谁都无法阻止。宣帝了解自己儿子,他心思重极,堵在心口,若无法舒出,怕是要消沉掉,宣帝知晓他和太子妃恩爱无双,为确保妻子安全,早已将她安置在了地下密室中。
所以,他并没有认为问题是出在夫妻关系上。见儿子如此决意,也只能想到,他一心为国,铲灭西凉心意已决。
宣帝一声叹息,劝也无果,只得欣慰又不舍的看着成熟懂事的儿子,点头答应。
寒风呼啸,乌云密布,他走出养心殿时,脸上已无甚表情。
贺凛等人寻了一夜都没找着林梦芊,这会子到太子身边时,哪怕是身为暗卫营统领,此时的贺凛也压力大的喘不过气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殿下,我等就算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林姑娘找出来的。”
邵明渊低低“嗯”了声,除非林梦芊插上翅膀飞了。
他目光平视前方飞雪,又问:“玉生烟呢。”
贺凛道:“以按殿下吩咐,人一找着,就杀了。”
他颔首,吩咐贺凛,“孤即将启程前往岭南,你留下来,近身保证太子妃安全。”
“属下领命。”
还有一个林梦芊没有找出来,以她满脑子的恶毒,不得不防。
阿瑾身边近身一个蓁蓁,多加一个贺凛,总归是好的。他这一走,生死未知,走之前自然会安排布置好一切,他求的不多,只要阿瑾平安。
她腹中的孩子,是阿瑾和他的骨血。
他当然希望,孩子能够好好的降生。
可是,若是比起来,这个在她腹中,只有一个多月的孩子,没有阿瑾重要。
邵明渊吸了几口冷气,掩唇咳嗽几声。
在风雪走过一遭,他的脸色很差,唇也泛着白色,病色难掩,可眸中的温度柔和的像阳春三月。
他走过一片狼藉的东宫,最后进了清和宫的耳房。
落了满头满肩的雪色,轻轻垂首间,眼睫的冰花轻颤中极快化开。
地龙烧的很暖和,邵明渊却很冷。
北书是在端着粥去太子妃所在的内室时,见着的从外面回来的太子。
她吓了一跳。
卡在喉咙中,颤抖的一声“殿下”还未叫出来,就被他抬手制止。
邵明渊肤色白极,是一种不正常的白,透着晶莹雪色,在密室柔和的橘色光色下,显得得格外缥缈,他整个人仿佛是从雪里来的妖精,一举一动间都带来森森雪气,如梦似幻。
北书仿佛有种幻觉,似乎太子一说话,就会招来风雪,把这里冻住一样。
然后她的幻觉被打破了,太子除了苍白疲倦外,一切正常。
“太子妃如何了。”
“娘娘一切安好,今早上御医还说,只要好生静养,待娘娘胎稳固了即可。”
北书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遇见的宫人要向他行礼都被制止了。然后他停在了内室里的屏风后面,北书停下,疑惑抬首,问,“殿下,不进去吗,娘娘醒着呢。”
他摇了摇头。
这么一个人过来,还有北书轻低的声音,阿瑾躺在床上听得见。
她枕着手臂,侧身躺着,没有动作。
“阿瑾。”
邵明渊轻唤了一声。
含霜和蓁蓁对视一眼,依旧守在床边。
“我即将出征岭南,此番一去,不知何时再归。”
当着宫人的面,他连自称都丢了,蓁蓁几个闻言垂首,当听不见,知道这是太子给太子妃说话,她们自然就要当个透明人。
他沉默良久,久到含霜以为没下句的时候,才又听见了太子哽着颤抖的声线,欲言又止,“……阿瑾,谢谢你。旁的话,我知你不爱听……我此生并未再有旁的心愿,所想所念,不过是国安,家安,你安。”
邵明渊眼圈通红,他想进去见阿瑾一面。
可他知道,能站在这里说话,已是阿瑾最大的宽容了。
他哪里再能得寸进尺,妄想见她一面。
“阿瑾……我走了,你、你好好的。”
邵明渊垂目,冷彻心扉,连滑出眼角的一滴泪都能冷住。
他手脚冰凉,眼中滚烫。
北书何时见过太子哭,登时吓得睁大了眼睛,身子都不敢动弹,她看见了那一滴泪,落在木质地板上,溅开了。
太子周身弥漫的悲伤,连她都能淹没。
邵明渊语毕,转身离开。
那般决意,下了很多决心般的,生怕多留一会儿,他就会忍不住冲进去。
北书在那一瞬间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太子通红的眼角,苍白的面容上,赴死的决意。
但更多的,是说不尽的悲痛、凄凉。
她端着粥,站了不知多久,久到听见太子妃说话,含霜出来后,惊愕的问她,为什么哭了。
北书怔愣愣的,她侍候太子许久,从未这般难过过。
她看着含霜,咬着唇,哭了起来。
主子之间有再大的问题,也轮不到她这个宫女来议论。她听见了不该听的话,知道了主子间的矛盾有多严重,她哭得泣不成声,太子和太子妃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不是很恩爱的吗?究竟为什么呢,出了什么问题呢。
北书想不明白,粥被含霜拿开,含霜急得带着她走远了些。她抹着眼泪,一句话说不出来,哭得眼泪不要钱一样。
她不清楚,太子是不是也这样哭过。
她清楚的是,太子难过悲伤的心情,是比她多了不知多少倍的。
躺在床上的阿瑾,即便脸上再无甚表情,心中依旧有莫名情绪无法平息。
她侧躺着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蓁蓁担忧,斟酌开口,“西凉本就想利用四皇子逼宫,制造京中混乱,他们则发动攻城,意图一举拿下岭南。可四皇子毕竟是个心机不成熟的孩子,会的也只是纸上谈兵,此番败落,理所当然……殿下此番亲征,是艰难之行,可蓁蓁相信,殿下心有记挂,一定会早日凯旋。”
见她不回应,蓁蓁心思沉重的叹了口气。
阿瑾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外头天已经亮了,下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停了下来,太阳跃出云层,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马蹄起落,一队健骑迅速奔出,溅起层层雪色,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透亮。
从大开的宫门中奔出一队健骑,被亲卫紧紧簇拥护卫着的邵明渊,骑着一头黝黑的骏马,一身装束英姿飒爽,丝毫不见病色,凛然气势浑然天成。
在时间紧急的情况下,赵永祥也只能迅速给太子收拾了一些用得着的必须物。
决定要亲征的主意不是一时定下的,在出了宫门后,一队人马直奔向了城门,在那里,见着了宁国公等一队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