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人,小人……”
浑身湿泥的里正拄着拐棍,忙不迭上前怒喝道:“你疯啦!这是纪老的儿子!”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老偏是声如洪钟。
包拯无奈摇头:“你倒像个正派人士。但正派人士不会做扒女子衣物打板子的事!”
李老只说世人都这般做。
“世人就不不会错?来人,请大夫!”
偏李家镇也只有一两个乡野大夫,包拯见他们难当此任便让略通医理的仵作帮帮忙。
纪初霖的衣服已经和他后背的血紧紧贴合在一起,仵作本打算用井水将血融开,纪初霖却说用生水容易感染,这种时候还是用酒好一些。
酒碰触在伤口上,携带着锋刃的利器入侵,似乎要割掉他的每一寸知觉。血染红了一块又一块白布,纪初霖不住抽气,春和站在一旁抱着装满酒的瓦盆,拼命忍下啜泣声。
包扎结束后,仵作代为传达包拯的话。包拯说春和伤人的案子暂缓,闻大牛被暂且收押,待纪初霖伤好一些再从长计议。
“纪少爷你有所不知,包大人听衙役说了此事后昨夜雨略小了一些就带着人来了。里正和耆正走一路摔一路,几乎算是被衙役背来的。”
“包大人这么急?”
“包大人遇案必亲自审理,小人跟着大人四处走,早已习惯。”
仵作走后,纪初霖见春和哭得越发厉害便好言安慰,笑言自己无事。却又嘟噜说他恨这个没有吗啡和麻醉的年代:“电视剧里不是有各种吹一下就能把女人弄晕的迷】奸药吗?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
春和拉起纪初霖的手,她想要抓紧他,却又害怕抓痛他,只敢轻轻捏着他的手掌。浅声啜泣。
“没事,春和,不同,嘶——你相公我是男人,大男人,这点——嘶——小伤怎么会觉得疼?”纪初霖的后背血色点点,春和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相公,若是觉得疼,就骂出来好了,娘说不高兴的时候骂出声就好了。不用担心春和哭,反正……”
“我那丈母娘说的也对。小春和想哭就哭吧,想哭的时候哭出来,哭够了心里就舒坦了。艹——痛死老子了,老子长这么大,我那边的亲爸亲妈和这里的亲爹亲娘都没这样打过我!”
春和哇一声哭得更厉害,她轻轻抓着纪初霖,手不住发抖,她不敢想,若是今天包拯没有及时赶来该怎么办。“相公,我们去告那个李老……”
纪初霖伸手摸摸她的头。
“告什么?包拯还能杀了他不成?在这个年代县令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协调乡下的事,终究还得靠耆正、里正、李老这些人物。包拯也有他的难处。
“我还真不气那个老头,尤其看见那个老头听说我是纪慎的儿子后反而越发揍我后我就更不气了。那个老头虽说傻乎乎的还一根筋,除了听见案子里有女人就想到扒衣服外,也不算坏,年纪还一大把,我若是揍他一顿不定就打死人了。届时我还得偿命,不划算。”
“相公真是善人。”
善人?纪初霖冷笑,他只是说不报官,不动手打回去,可没说善罢甘休。
况且冤有头,债有主。“你相公我身体锻炼得不错,经打。我数得很清楚,一共23棒。不多,不多。”
春和哭得更厉害。
“小春和,别哭了。今天的事到让我明白了很多。”
纪初霖趴着不动,只是轻轻抚摸春和的头。
“小春和也要明白,将来去汴梁我们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很多人也会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伤害你,比现在的可怕一百倍,一万倍。所以有点时候你得狠一些才行,对方胡说八道你就得一巴掌扇过去!”
春和乖乖点头。“可是爹说,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更不能违逆男人。”
“让你爹的话一边儿去!这种时候你要听你娘的,有时候人得争,但却不只是为了相公和孩子要去争,为了你自己,也得争。就像那该死的强】奸犯怎么会盯上好女孩,你被盯上了说明你是个贱.人的理论,你不声不响,他们就觉得错的一定是你。”
——
不能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你错了就闭声认错。
只要说了,或许就有人愿意相信你。
春和听着,认真点头。
纪初霖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这一次春和真的懂了。
“小春和懂了就好。我这次也明白了嘴炮在很多时候其实是没用的。而不管我嘴炮再厉害,也没有我爹的头衔好用。三品大员……真是个好头衔。
“我啊,来到这个年代后根本没有建功立业的想法。四书五经都记不住,秀才都考不上还建个毛线的功!三品大员什么的,想想就行了。我只是时常想如果真的只有八年,我就多给媳妇赚点儿钱,万一真没有我了,我媳妇就算找不到下家也至少不愁吃穿。”
“相公你胡说什么啊!”
“你的为夫我是疯子,小春和勿怪。”纪初霖安抚好春和,紧紧抓着被角,越发用力,似乎想要在被角掏出几个窟窿来。
“但那个混蛋,那个弄出这一场混账事的真正的幕后主使——23棒。呵……”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好人……真的……┭┮﹏┭┮所以,男主算是为自己的生活找到了一个小目标了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话
纪初霖许久才睡着,次日清晨,闻克己忽然来了。
从衙役那里听见闻克己听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道多谢姑爷保住了他的女儿,却又说纪初霖是男子,切莫做此等有辱身份的事情。
这类话纪初霖听得太多,自然懒得同闻克己计较下去。
而后闻克己一脸怒意面向春和,他只道春和一个女子,怎能做那种杀戮之事?杀猪?那是该女人做的事情吗?
春和埋着头。“只要能证明相公所言不虚,春和不在意。”
“胡闹!没有女德!女人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难道不懂?”闻克己高扬起手用力扇了春和一耳光,扇得春和站立不稳。
纪初霖想阻拦偏因为后背的伤一动也动不了。
闻克己复又高高抬起手,纪初霖急了,春和只是乖乖站着捂着被打红的脸紧闭着眼睛。
巴掌却未落下。
闻克己轻轻拍在春和的肩上,一声长叹,找了个地坐下,只是用袖子不住抹眼泪,抹了一会儿,不出声,呆坐着。
春和第一次看见闻克己哭,吓得不行,只能跪在地上不断求饶,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闻克己却只是摇头,又抹了一把脸,让春和起来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拿给春和。“你娘给你的。”
那是一包芝麻糖,本事纪初霖从天长县带回来给十财的。
春和拿着布包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闻克己,记忆中这是闻克己第一次拿糖给她吃,何况这本来是给十财的东西。
“你娘说若这次能回家,记得带一只鸡回去,她给你炖点汤养养身体。为父听衙役说你进了牢房,昨夜大雨为父本以为包大人不会那么早来李家镇也就未行动,却不想才起来就被村人告知包大人已经走了很久,道路湿滑,昨天深夜才到了李家镇外,担心惊扰你们休息,便在你们镇外的居所里暂住了一夜。今日清晨刚到这就听说犯人挨了棒子,为父还以为是你。”
“相公他替我挨了。”
“就是这才不像话!男人怎么能代替女人受罚!做娘子的替相公受过才是道理。为父教你的你全忘了?!”
“那个,我的泰山,其实……”
“你为何伤闻大牛?”
春和咬牙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这般。出了这种丑事,女儿你难道不应该投井以证名节?”
“岳父大人,你——”
“闲婿病重,还是少说一些为好。”闻克己瞥了眼屋外,一把拉过春和,压低声音怒声道:“既然动了手,为何不一刀杀了他!”
春和呆站。
纪初霖趴在床上也被这番话震得一言不发。
闻克己小心替呆若木鸡的春和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头发。“可否受伤?”
“没有。”
“那就好。”闻克己再度坐下。“为父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杀了他,大家只会信女儿你。现在大家都信他。你让为父之后如何自处?让十财如何光耀门楣?”
“这才是嘛,这才像您老说的话。您老若是太关心春和,我还真是……”
“闲婿住口!这可是我女儿!”
“那您还让您女儿在家吃剩饭干苦力?”
“那是女德!”
纪初霖选择闭嘴,微微翻了个白眼。
“现在你德行有失,老夫一生的清名都毁了!”
春和埋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纪初霖想插话,但面对闻克己的理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纠正,心道反正也就是听闻克己几句絮叨。
闻克己说个不停,将女子应该遵守的德行逐一给春和讲解了一遍,边说还边瞥纪初霖。他的意思纪初霖还是懂的,闻克己不过是用这种方式告诉纪初霖,女儿家应该做什么,警告纪初霖千万必要纵容春和再犯错。
纪初霖闭上眼,开始装睡。待闻克己说舒坦了,纪初霖方才开口:“岳父大人,请容你的小婿我说一句话,只要鹿归林回来了,小婿就能难道证据证明我娘子德行完全不失!”
“凭你一句话?”
纪初霖眉梢微微一抬。“自然。我有办法。”
鹿归林是在当夜回来的,连续奔波两日,他眼中满是血丝,面色分外憔悴,身上遍布尘土,握着春和递来的杯子,手抖得厉害。纪初霖想他应该是寻到了最致命的证据,便赶走春和,又请闻克己去请包拯,几人在房中商谈了许久。
鹿归林出门时一脸菜色,头一遭既没有给闻克己行礼,也没有搭理春和,失了魂般离开。
纪初霖面上带着冷笑。
“我能证明我的思路没有任何问题了。不过——小春和啊,就真找不到迷香啊迷】奸药啊什么啊?痛死我了!”
春和蹲在纪初霖面前,捻起一块芝麻糖塞进纪初霖的口中。“小时候爹爹打我,姐姐总是会告诉我,身上再疼,吃点糖就不疼了。”
“小春和小时候有糖吃吗?”
“没有。糖太贵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买不起。平日连弟弟都没得吃,但过年的时候娘总会给我们做裹了糖的蒸饼。我,姐姐,弟弟一人一个。每年只有那一次能吃到糖。而那个时候我就想姐姐说的真对,不管一年挨多少次打,只要过年时有糖吃,那些挨过的打也就不疼了。”
“现在呢?”
春和趴在枕边看着纪初霖。“相公你就是糖。”
“肉麻。”纪初霖伸手摸摸春和的头,“来,再喂为夫一颗糖。”张嘴。
春和选了块最大的给他。
含着,他轻声叹息说这个年代没什么特别的好东西,也就只剩糖了。
“你的为夫我很想让你知道可乐炸鸡山竹芒果是什么。但实际却是连这个时代的苹果都不是我概念中的苹果。我好想让你吃一口糖心红富士啊……”
春和笑着。“春和有糖就够了。”
“小春和真是好打发啊。”
春和抿着嘴笑,又塞了一块糖给纪初霖。用最快的速度在他唇角亲了一下,红着脸慌慌张张跑了。
纪初霖摸摸唇角。糖的味道蔓延开来,很甜。
又过了一夜,纪初霖略好了些,春和红着脸帮他擦拭过身子,换了衣服,他便趴在担架上被人抬进包拯暂行下榻的寓所找到包拯说起之前的事。
春和自然紧跟其后。
到了寓所方才发现包拯正在审问闻大牛。耆正里正还有那日的李老都在,纪初霖见人太少,便请求包拯将附近的村民都叫来。“我要当着所有人证明,我家春和很干净。别想抓我家春和去浸猪笼!”
“浸猪笼是何意?”
“现在还没有这个词?!好吧,我就是想要证明我家春和很干净。”
紧随其后的闻克己眉梢微拧。
春和面上含笑,她知晓纪初霖能做到。
李家镇人众多,一行人便去了前日审问殴打纪初霖的地方,只有那里才有能容纳全镇人的空地。
包拯自然坐在正中央,耆正、里正,李老和那日在纪初霖家一口咬定就是春和引诱闻大牛的老者都被叫了过来坐在左右。镇上、村里的人几乎全跑了过来,叽叽喳喳。
驿馆的人还说一位外地来的公子也带着扈从跑来凑热闹。
在这些人面前闻克己自然没有入座的资格,何况春和有犯案的嫌疑。他只能垂手站在人群中。
纪初霖躺在一旁的塌上,听着一旁的大姑娘小媳妇悄声说这纪家的六少爷不仅脸好看,腰身也好看,屁股还挺翘。
“说好的女人要温柔贤惠说好的女人不能随便看男人呢?!我那个岳父怎么不来教育一下这群女人?世道……我忽然有种在大学游泳馆亮相的感觉。”
“相公你在说什么?”
“没啥……小春和,给我搭上被子。”
“天热。”
“但我被人看得心冷。”
春和赶紧给纪初霖披上了一件长外衣。
审讯开始,闻大牛依旧不改供述,一口咬定是春和邀的他,两人行男女之事后欲私奔,春和便让他杀了家里的猪带上卖掉做盘缠。
“大人,草民不算是个好人,却还是明白事理的。若不是这个女人勾引我,大人,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和陌生男人共处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