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桐默默把碗里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还要低低补上一句,“我宁愿做个矮子……”
一连几日相安无事,休沐这天,闻砚桐约着傅子献和傅棠欢一同上街游玩,起了个大早出门。
池京禧一醒来,没见到闻砚桐。
于是一整个上午都是平静且烦躁的。不跟他说话还好,一跟他说话他就跟点了炮仗似的。
程昕回皇宫了,于是一起吃饭的只有牧杨和池京禧。
池京禧虽然在吃饭的时候沉默着,但是牧杨却能感觉到他心情不虞,于是随口问了问,“禧哥今儿看起来不大高兴啊,可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池京禧淡声道,“我是全书院最闲的人了,连闻砚桐都有要约着出去的人,我休沐了却只能在房中坐着。”
这味儿啊,难以形容。
牧杨都察觉出端倪了,“禧哥难不成是在怪闻砚桐没喊你一起出去吗?”
“我为什么在意这些?”池京禧横眉,“他想跟谁出去就跟谁出去,我管不着。他出门也不必跟我说,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牧杨咂吧咂吧嘴,说道,“那咱们用过饭后出去转转吧。”
池京禧道,“不去!”
牧杨没再说什么,低头扒着饭,走的时候却对池京禧道,“禧哥,你还记得叶公好龙的故事吗?”
池京禧不明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叶公。”牧杨道。
他说完就走了,也没跟池京禧说为什么。但池京禧却因为这一句话,愣神了一下午,捧着书大半日,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牧杨的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有猜。
究竟是口是心非,还是龙阳之癖,全靠池京禧自己分辨。
当晚闻砚桐回来的时候,池京禧已经睡下了,她也没敢吵着人,轻手轻脚的洗漱之后躺上软榻。
次日池京禧早上起来没喊她,自己收拾完就走了,结果闻砚桐一觉闷到早课结束,去的时候被李博远逮了个正着,妥妥的被罚抄了文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牧杨直说让她和傅子献去饭堂吃,闻砚桐只当他们有私密事要商议,没多想就应了,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发现池京禧对她骤然冷淡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闻砚桐主动说了几句话,池京禧的回应都是淡淡的。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到了起初一同在李博远房中抄文章那样。不一样的是,现在的池京禧对她没有厌恶情绪,但却有着同样冰冷的态度。
闻砚桐本以为是他又生气了,但是转念一想,以往池京禧生气,是很明显能够看出来带着火气的,这次压根看不出来。且她努力的主动示好数次,都没有任何用。
她不免也有些不开心,生着气闷进了被窝里。
半夜有人倒茶的响动惊醒了她。她迷迷糊糊间猜想是池京禧,于是转了个头朝屏风看去。
却意外的看见池京禧披着暗色的织金长袍,墨发长披,手中拿着杯盏,立在屏风边。
他在看闻砚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
闻砚桐一眼就对上了他的视线,心念一动。可没等她开口,池京禧就要转身。
她连忙出口叫了一声,“小侯爷。”
池京禧转身的动作一顿,侧着身站定,虽没有出声应,但也没有再动。
闻砚桐声音微哑,软软的跟棉花一样,“你能不能不要生我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池京禧先是沉默的。空中尽是淡淡的墨香气息,是池京禧身上一贯有的味道。在温暖的空间里发酵膨胀,好似把闻砚桐的全身都包裹了一样,周围寂静而安宁,让她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到。
他喉咙动了动,终于开口,“我没有生你气。”
说完就离开了,走到桌边,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凉茶,然后默声回到了床榻上。
闻砚桐的不开心,牧杨和傅子献都能看出来。她一到学堂就蔫气一样趴在桌子上,跟她说话她也是淡淡的敷衍,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她琢磨不透池京禧的态度为什么突然这样,但又问不出原因,所以一直心烦。最后她还是打算把这些事都放一边,先办正事。
这日下课,牧杨去找池京禧和程昕,学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正是安静时,学堂里突然响起了傅子献惊讶的声音,“你说什么?你拿了小侯爷的什么东西?”
闻砚桐慌张的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这事儿不能张扬!”
傅子献连忙点点头。
闻砚桐干脆起身拉了他胳膊一把,“你跟我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儿细说。”
两人鬼鬼祟祟,从学堂出去。吴玉田在一旁偷听好一会儿了,他眼睛滴溜地转了几圈,最后鬼头鬼脑的跟着出了学堂,循着闻砚桐和傅子献的身影而去。
闻砚桐和傅子献果然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是书院后方的一片还未开发的树林,闻砚桐曾经摔过一跤的地方。
吴玉田不远不近的跟着,发现闻砚桐时常回头看看,就躲得十分利索。直到两人停下,他也跟着蹲下,细细偷听。
“那东西你在哪捡到的?”傅子献道。
“不是捡的,是我偷偷拿的。”闻砚桐道。
“你竟然拿小侯爷的东西!”傅子献吃惊道。
“他东西那么多,丢一两件他自己也发现不了,没事的。”闻砚桐毫不在意道。
“那你把东西藏哪了?”傅子献道。
“我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想藏在小侯爷寝房后面的那棵树下面。”闻砚桐道。
“当真?”傅子献道。
“正好小侯爷现在不在,我带你去瞧瞧。”闻砚桐道。
于是两人有往着池京禧的寝房而去。吴玉田原本还震惊着,但害怕把两人跟丢错过什么更大的秘闻,于是来不及多想也跟了上去。
三人两前一后来到了池京禧的寝房。房屋外的守卫都被池京禧带走了大半,闻砚桐带着傅子献溜到了房子后面,蹲在一棵树下挖了一会儿。
“看!在这呢!”闻砚桐指着地上的坑道。
傅子献惊诧,“还真是啊!”
闻砚桐又连忙把土填回去,用脚踩实,撒上叶子伪装,然后带着傅子献离开,“那当然,我骗你做什么,若是小侯爷没发现,等后天我就来挖走,拿出去卖了……”
吴玉田瞪着眼睛看两人离开,而后飞快的蹿到那颗树下,两手并用在地上抛了一会儿,果然挖出一个暗红色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躺着一个玉牌。
正面上除了金色的如意纹之外,就是三个大字,“池京禧”。
吴玉田知道,但是没见过。这种玉牌极其重要,大多是身份的象征,再朝歌行走的必备,且王侯公爵的玉牌都是不一样的,若是丢失了,则要立即上报,然后赶制全新的玉牌。他的父亲是七品小官,没有权利上朝,所以并没有这种玉牌。
池京禧若真是丢了玉牌,肯定会上报,上报完之后这块玉牌就等同与费的了,所以这块玉牌的确能糊了雕刻拿去换银子。
还能换不少!
吴玉田没想到闻砚桐本是富裕出身,竟还透着一身穷酸气,胆大包天到去偷池京禧的玉牌,若是被发现了,肯定是入狱的大罪!
他隐隐有些兴奋,本想放回去,但略一思量,拿起旁边的石砖把玉牌砸成了好些快,然后扔进了锦盒中,再埋回地下,像闻砚桐一样撒上枯叶做掩饰。
他离开时,一双小眼睛里满是阴毒的算计。
闻砚桐当晚回去的时候,池京禧不在。她默默的吃了饭,洗漱完,又坐在书房抄了李博远罚的文章,一系列的事做完之后,池京禧还是没有回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闻砚桐总是不大舒服,一直往门那边看,似乎潜意识里在等池京禧回来。
但是夜幕深沉,闻砚桐等到所有事情都做完,疲惫的躺在床上,也没等到人回来。
本是非常疲惫的,而且还有困意,但闻砚桐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不停的在想事情,一直翻身叹气。
后来还是扛不住睡意的侵袭,抱着被子怒起,滚到了池京禧的床榻上去。
反正这狗男人今晚也不回来,床也是空着,不睡白不睡!
闻砚桐卷着铺盖,沉入了满是檀香和墨香气味的床榻中,一闭眼就睡着了。
小厮见床上的人久没动静,这才慢慢退出了屋子,推门走到了外面。
正是寒冬深夜,风就好似刀子一般剐人,冰冷的气儿直往脖子里钻,小厮一出门就冻得忍不住打颤。
池京禧披着杏黄色大氅站在月亮下,银光洒下来,将他俊俏的脸拢上柔和的银纱。他神色平淡,眸子半敛。
小厮轻步走到边上,轻轻开口,“主子,人已经睡着了。”
池京禧淡淡的应了一声,慢慢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说道,“往日到没发现,冬日的月亮这般皎洁。”
小厮回道,“主子有所不知,其实月亮一年四季都是这般皎洁,月圆时更甚。”
池京禧也没什么反应,只道,“是啊,往日哪有时间仔细看月亮,还是今日站了许久,闲着无事才抬头看一看的。”
小厮道,“主子快些进去吧,正月里的风伤人得紧,千万别冻凉了。”
池京禧道,“无妨。”
他长出一口气,拖出长长的白雾,消散在寒冬里,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房间里。
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软塌上没人,闻砚桐竟卷着铺盖跑到床上去了。池京禧又气又笑,站在床边看着。
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睡着时宁静的侧脸,她露出了大半床铺,像是特意给人留的一样,自个挤进了最里面贴着墙。
池京禧在床边站着,着墨般的眼眸往下落,停在闻砚桐睡着的眉眼上,视线凝住,就这样站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闻砚桐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呓语,才好似把池京禧叫醒了一样,他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灯亮到寅时快要结束时才灭,但池京禧却未从里面出来。
闻砚桐被钟声叫醒,睁眼时下意识转头,却见床榻那边还是空的,跟她上来的时候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她眉头一皱,嘴瞬间就撇下来了。起身穿衣束发,脸一直沉着,最后草草洗漱了一下就去了学堂。
大概是她入学以来进学堂最早的一次了,连张介然都刚刚出门。
闻砚桐在位置上落座之后,就没再动弹,拿出书老老实实的看着,但至于看进去多少,她自己都不知道。
傅子献来了之后与她聊了几句,察觉她仍然兴致不高,也很有眼色的没再打扰。就连牧杨也没想平日那般烦她。
一整日闷闷不乐,闻砚桐连饭都吃的极少。晚上下课之后,她迫不及待的回了寝房。
可推门进去,房中依旧是空的。
她抓着小厮问,小厮只言小侯爷还没回来,做下人的自然也不知道主子的行踪。
闻砚桐心里总憋着一股气,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总之梗在心头,她像昨日一样自己洗漱完,连文章也懒得看,直接钻进被窝睡了。
日子过得很快,算一算,马上就要到二月了,书院也快要放假。闻砚桐却连续两日没看见池京禧了。等假再一放,就要等到五月份才能再见到他了。
如此一想,心里竟然闷闷的痛起来,难受的很。
她抱着被子,把头闷在被窝里面。
隔日,她虽然情绪低落,但仍然记得今日去挖盒子的事。
吴玉田早就盯着她了,就等着今日。晚间一下课,他暗戳戳的等着闻砚桐溜到了池京禧的寝房那边之后,就立即使唤平日里的跟班去告之学院的夫子。
先前他已经告过状了。
其实闻砚桐住在池京禧的寝房里,这事儿书院里差不多都是知道的,夫子们自然也是。但还是有很多夫子看不惯闻砚桐的。
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巴结谄媚,一些自诩清高亮节的夫子自然十分瞧不起。一听吴玉田说闻砚桐偷了小侯爷的东西去卖,自然要用这件事做文章。
如此一来,等吴玉田知会一声后,那些夫子便撺掇着李博远孙逑等位高的夫子一起前往池京禧的书院。
于是在闻砚桐正挖着锦盒时,一大批人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闻贼!还不住手!”吴玉田可算威风了一把,隔了老远就高声叫喊着。
闻砚桐揉了满手的泥土,抬头一看,才发现吴玉田还真叫来了不少人,不光是夫子,学生也有很多。
她的目光在里面扫了一圈,却也看见了足足有三日没见到的池京禧。
闻砚桐眸光微闪,平淡的表情上终于有了些变化。
盯着俊美无双,却略显憔悴的池京禧。
第59章
闻砚桐直在想, 这三天池京禧到底忙什么去了。
池京禧慢慢拨开人群走来,他双眸依旧黑得深沉,可似乎藏着疲惫在其, 没有以往的精气神。
闻砚桐无意识的抠了抠手指缝的泥巴, 眼睛里根本看不见周围的人, 不受控制的盯着池京禧。
孙逑和李博远等人也赶到,来时已经听说了些许内容, 两人的脸都黑得厉害。
偷东西,这是贼的行为。颂海书院作为举国闻名的传世书院, 绝不可能容忍书院里的学生做出这种行为, 不说贼是犯法的, 单是这消息传出去, 也足够世人笑话阵子了。
更何况偷的还是小侯爷的东西。
吴玉田就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迫不及待的叫来了大半个书院的夫子,立地要给闻砚桐定个无法翻身的罪。
他快步走到闻砚桐面前,横眉瞪眼道,“闻砚桐!现在夫子们都过来,你的丑事已经败露了!还不快快把东西挖出来认错。”
闻砚桐的视线从池京禧的身上移开,落在吴玉田身上时却是冷冰冰的,个近距离的对视。
闻砚桐本该惊慌失措, 佯装害怕的, 但她现在心情实在是不好,做不出来那么多戏,于是冷着声音问道, “我不过埋个小玩意儿,又没有违反书院法规,也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哪知误打误撞的,吴玉田因为她事情败露之后故作镇定,则更加自信,指着地上的东西道,“你埋的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