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多人都很惧怕牧渊。
听说牧渊亲自来之后,不少人都慌了神,大部分都赞同先撤退,在这山谷里若是被官府的人围起来,就等同于瓮中捉鳖,不可能跑的了。
除非在山谷被围起来之前他们就寻一条出路逃出去。
于是闻砚桐先前的话立马起作用了,到底是走往东的那一条路,还是分散走往南的路,或者是分两拨一南一东。
让面具人很是头疼。
最后他们先分了三拨人,分别从三条路下山,作为试探。
按照闻砚桐先前的叮嘱,南边的两条路的人都被抓住了,当场处死,而东边的路放行。
随后众人都选择从东边的路撤退,青面具由于并不相信闻砚桐,将她蒙了眼睛,捆住手脚扔在了马车里,他亲自在周围看管。
闻砚桐的眼睛蒙上之后,只觉得耳朵越发灵敏,周边什么声音都有,青面具道,“我们都是姜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东边这条路不能安全撤退,那我们便一并赴黄泉去见姜大人。”
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东边的路有诈,我就一刀捅死你。
闻砚桐有些慌张,但想到池京禧也在这群人之中,他应该会想办法救她的,现在要做的就是稳定情绪,与青面具对弈。
她镇定笑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不过若是我们什么都没做就下去见了姜大人,只怕姜大人会失望吧。”
青面具冷哼一声,“倒不至于,反正傅盛的儿子还在我们手里,拉着他一起去见姜大人,也算是让姜大人心里舒坦些。”
呸,人都死了,还舒坦个屁。
闻砚桐佯装可惜道,“只是一个庶子。”
“聊胜于无。”青面具又道。
闻砚桐懒得说话了,坐得端端正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官府的大部分人马都埋伏在了东路,只要他们走到地方,就会被全部抓住。问题是谁能够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来救她,还有傅子献。
想到傅子献脸色苍白的模样,虽说他身手很厉害,但看他那状态也实在令人担心。
什么都看不见之后,时间就过得很慢,闻砚桐只觉得一分一秒都无比煎熬。
其实还有些担心姜嶙,若是这些人被抓住,姜嶙自然也要落网,届时所有人都会发现他是姜氏的余留,什么将功补过的都是屁话,皇家不可能留下逆臣之子。
不过先前程昕留下了他,似乎并没有要将他报给上面的意思,是不是代表着程昕想让他活下来?还是说当时留下他只是程昕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暂时扣下的。
正当闻砚桐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忽而传来一声嘶声马啼,继而躁动猛地在人群中扩散,原本显得安静的山谷顿时响起了数人的吼声,像滚落下来的巨石,令人心惊胆战。
青面具一见这情况,便知道自己这是中招了,当下踹了闻砚桐肩膀一脚,将她踹翻了,“大胆狗贼!竟然敢骗我!”
闻砚桐慌张的喊道,“我哪里骗你了!我说了走南路,是你自己不相信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会有埋伏,怎的你自己选错了路还要怪我!?”
青面具道,“你就是在跟我耍心机。”
闻砚桐立即怒道,“若非是你不信任我,也不必落得此下场,现在好了,你自己死也就罢了,还要拉上我一起!我如何对得起姜大人?!”
反正到最后也还是要坚持演戏。
青面具目眦尽裂,刷地一声抽了腰间的长刀,怒道,“既然我率领姜家兵落败于此,你也同我一起去向姜大人请罪吧!”
闻砚桐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让她猛地缩起脖子,本能的往后闪躲,“救命啊——!”
随后一声震耳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刺破了车厢,碎屑在空中飞舞,青面具的刀到底是没落下。
之后就是短兵相接的铮然声,有人闯了进来,与青面具交上了手。闻砚桐靠着车厢尽力的往后挪,生怕自己挡着别人的路了。
随后再响爆裂的声音,有人怒吼一声也加入了战斗,而后狂风卷了进来,好似车厢被人捅破了个大窟窿,所有的风,声音,血腥一同涌来,包裹住闻砚桐。
她用力挣扎着被捆在背后的绳子,急促的呼吸在风声里环绕,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吹得乱舞,衣袍也进了寒风,却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恐惧无比。
挣不开绳子的闻砚桐只能尽力的缩小自己的身体,听着耳边持续不断的打斗声,努力保持镇定。
打斗持续了很久,时不时有惨叫声传来。后来闻砚桐发现耳边的风声慢慢小了,似乎是奔跑的马慢慢停了。
颠簸也逐渐小了,耳边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其他地方传来的打架声,闻砚桐的周围却突然安静了。
战斗结束了。闻砚桐很忐忑,非常害怕听青面具说话的声音,也不敢主动开口问。
闻砚桐的脚边都是血,染红了她的一双锦靴。池京禧神色淡漠的将尸体从车厢上踢了下去,顺手把剑钉在一边的木板上,甩了甩双手的血。
傅子献递来一方干净的锦帕。池京禧看他一眼,伸手接下,低着头认真的擦着手上的血,从腕处到指尖,每一根手指。动作慢条斯理,擦得直到手上的血都干了之后,才将沾满血的锦帕随手扔了。
随后他走到缩成一团的闻砚桐身边,眼眸里的寒冰才开始融化,方才杀人的戾气也逐渐消失,最后变得澄澈,映出一旁火把上的光芒。
他抬手,用干燥的手指轻轻触碰了闻砚桐的肩膀。
她猛地往后一缩。随后池京禧将她眼睛上的黑布慢慢拉下来,轻声道,“别害怕,已经没事了。”
闻砚桐的眼睛被蒙了很长时间,一开始视物还有些模糊,她转了转眼睛,就看见面前蹲着池京禧,他的眼睛里都是温和之色。
再一看,他身后站着持剑的傅子献,半身都是血,还顺着剑刃滴滴答答。池京禧的手上也都是血色,但是这双手却是干燥的。
良久之后,闻砚桐因惊吓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我知道。”
第91章
姜家余孽被一网打尽, 死的死降的降, 一个都没能跑掉。
姜嶙作为临时被推举的头领,被人用刀架住脖子的时候, 没骨气的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
随后他的头被一块黑布罩住, 从纷乱的场地带离,带到一处安静的马车内。
姜嶙自是害怕极了,哭喊着道,“不要杀我,我是被迫与他们同伙的, 我没有谋逆之心啊——”
身边忽而传来一声低笑, 姜嶙顿感毛骨悚然,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大声哭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哭成这样像什么话。”那人的声音里有着些许无奈。
姜嶙强忍着哭声,却仍然止不住颤抖, “你、你是谁?”
随后有人将他头上罩着的黑布扯去, 姜嶙睁着朦胧的泪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面前坐着的竟是五皇子程昕。
这下他更害怕了, 以前在书院的时候, 他与池京禧一伙就不对付,现在落他手里,还不是任人宰割?
姜嶙往后缩了好些步,求饶道, “先前闻砚桐以小侯爷做担保,说我若是愿意做内应,便要饶我一条生路……”
程昕向来是笑面狐狸,他的情绪从不轻易外露,哪怕是有轻蔑鄙夷也都是藏在笑意中的,这会儿见他怕的厉害,像个小兔子似的,不免有些逗弄的心思。
“那是小侯爷担保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程昕笑着问。
“什、什么?!”姜嶙惊得瞪大眼睛,“可是,可是闻砚桐说……”
“那是你与他们的约定,我又没有义务替他们履行约定。”程昕满不在乎道。
姜嶙道,“你与小侯爷不是……”
“皇家里,哪有什么真心朋友呢。”程昕道,“都是假的。”
姜嶙当真信了,思及先前闻砚桐变脸变得飞快,身份也在几日之内一变再变,当下有些崩溃,哭喊道,“你们这些人,就不能简简单单的活着吗?”
程昕忍不住笑开了,“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姜嶙愣住,脑子不断在思考,这句话能信吗?
程昕笑够了,说道,“先前单礼说过会饶你一命,已经跟我通过信了,但是我还不能放你走。”
姜嶙的喜色还没露头,僵着神色道,“你想干什么?”
“你爹在念安寺下面藏了一大批兵用武器,这事你应该知道吧。”程昕往后一靠,姿势有些随意,俊俏的眼睛掠过姜嶙的泪眼,虽面上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在观察他藏在眉梢眼下的情绪。
如果姜嶙说谎,他能立刻看出来。
这是在皇家长大的程昕自小便会的秘技。
姜嶙只愣了一下,立即道,“我知道。”
程昕道,“那你可知道那些东西是从何处而来?”
姜嶙仔细想了想,似有些难以启齿,“用银子买来的。”
程昕不动声色的将眼睛轻转,说道,“去年三月,你掷下黄金万两在花楼为一个花魁赎身,同年七月,出千金又为花魁的妹妹赎身,这些银钱都是用来买兵器的?”
姜嶙梗着脖子点点头,“不错,那家花楼其实就是姜家名下,赎出的花魁也都是父亲安排的内应而已,那些金子都被用去买东西了,我半分没得。”
“那你被打的半月下不来床榻是真是假?”程昕轻轻挑着眉尾。
姜嶙垂下眼,“此事是真,父亲说做戏要做全,还要做真。”
想着反正他们也都过了虎头铡,不可能在从地里爬出来找他,于是全都卖了个干干净净。
程昕上下扫了扫他略显单薄的身子,以前在书院撞见他的时候就看得出来,这人就是纸老虎。
表面上凶得不行,像个张牙舞爪的纨绔,可神情里的害怕程昕总是一眼就能看见。
姜家真正凶的是姜嶙他爹,真正纨绔的,是姜嶙的大哥。
“那批东西从何处运来?”程昕又问。
姜嶙摇头,“我不知道。”
程昕道,“你肯定知道,你再仔细想想。”
姜嶙诧异的抬头,看他一眼。这是姜嶙进马车之后第二次看他,程昕懒散的靠在软垫上,虽然面上没有凌厉之色,但是却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程昕撑着下巴,仔细回忆起来,“我想想……你爹在前年四月份,向朝廷告假两月,说是摔了骨头,要回老家休养。”
姜嶙随着程昕的话,也慢慢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爹并不在府中。
“他那个时候去了什么地方?”程昕道。
姜嶙摇头,正要开口,却见程昕眸色微冷,截断了他的话,“你给我仔细想想再说。”
姜嶙只好闭上嘴,挖空心思的回忆。
已经是两年前的事,姜嶙当时并没有多留意,他在家中大部分时间都过得不开心,所以在府中不怎么愿意出门。
因为他爹不在府中,当时很长一段时间府上既冷清又安静,让姜嶙难得的舒服了段时日,所以时至今日,他还是有些印象的。
姜嶙忽而忆起了什么,连忙道,“我记得当时我爹回来之后,有个随行的侍卫给他妻子带了个花花绿绿的人偶,非常小的那种,我从来没听说过,想来是那地方的特产。”
程昕听闻一顿,立即想到了,“祈愿偶?”
“对对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姜嶙道,“我是偶然听见的,本想着以后有机会自己也买个,但是后来打听了些,周边的人没人听说过这东西。”
程昕忍不住哼笑,好似想通了什么,一边笑一边摇头,“总算给猜出来了,真是费劲。”
姜嶙没敢问,怕知道的太多自己就走不了,只低着头等程昕把话问完。
程昕道,“你不好奇祈愿偶是什么?”
姜嶙赶忙摇头。
程昕又笑了,“你去祎北吧。”
姜嶙茫然的抬头,在脑中寻思了下祎北,有些惊讶道,“那么远?”
祎北离朝歌很远很远,几乎隔了半个绍京,靠近北方的边境。
程昕道,“你现在的身份,走得越远越好,若是叫人发现了你,谁都救不了。”
姜嶙没说话,虽说他不愿意走那么远,但是留在朝歌的确没有生路,最近朝歌的城门严守,进出都要盘查,他就是想离开朝歌才假扮成女子的,只是没想到正好撞在了池京禧等人的手中。
可是去祎北,那么远,他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会,去了那地方只怕也难生存。
“可不可以……再近一点?”姜嶙鼓起勇气讨价。
程昕道,“你放心,我会在祎北给你安排好的,给你商铺给你吃穿,若是有难寄信过来,我自会帮你。”
姜嶙眸中有些惊喜,“当真?”
程昕道,“我出口的话,自然当真。”
姜嶙喜极而泣,“多谢五殿下饶我一条生路。”
程昕看着他,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怜悯。
姜嶙当晚见过程昕之后,连夜被送上了前往祎北的路,什么都没带,离开了这个他落地生长,活了十多年的朝歌城。
闻砚桐在这次事中受了些惊吓,连夜下山,途中发起了高烧,被送回闻宅的时候,牧杨和傅子献都有些担心的不愿离去。
池京禧顾不得其他,直接将闻砚桐从大门抱进了后院的寝房,让牧杨与傅子献先离开。
牧杨自闻砚桐和傅子献被抓之后,一直没有睡好觉,眼睛里熬的全是红血丝,看起来像兔子的红眼睛一样。
傅子献身体也虚弱着,脸上不佳。
池京禧说了会照顾好闻砚桐,强行命令两人各回各府好好休息。
医师请来之后,先为闻砚桐号了脉,而后只道是普通的风寒发热,喝了药退热便好。
池京禧这才放心,命人熬药去。自己则脱了血衣,让人烧了热水好好清理身体。
且说年关时池京禧来闻宅时好好把闻宅上的下人整顿了一番之后,俨然成了闻宅真正的主人。平日里闻砚桐在时,下人们都乐乐呵呵的,没什么规矩。但池京禧一来,各个大气都不敢出,头也不敢抬,站得笔直笔直。